第二十四章 哑巴爹
杭州
“诶哟，这偌大的吴山居，怎么也没人出来迎接我们胖爷啊。”
吴邪一抬头，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胖一瘦，可不就是王胖子和张起灵嘛。
吴邪霎时惊喜道。
“怎么是你们俩？”
昨天他才接到王胖子的电话，说张起灵醒了。没想到，两个人今天就跑到杭州来了。
王胖子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地拥抱。
“诶哟，天真，可想死我了。”
吴邪看向一旁缄默的张起灵，心底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人可算是醒了。
“小哥。”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
看他那副冷淡的样子，吴邪不禁唏嘘，怎么又失忆了啊。
张起灵出陨/玉那会儿，他们就知道他又失忆了。本以为他在近半个多月的昏迷里，想起些什么。现在看来.......
王胖子转着脑袋，打量着铺子。
一下就看见了窗边书桌上的字帖，画纸。还有茶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故事书，就连门口的电脑桌上也摆了一堆小女孩的玩具。
“不是我说天真，你这吴山居改卖儿童玩具了？”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一张没画完的画，看向旁边的吴邪。
“不是我说，天真，你这画挺抽象的啊？”
吴邪笑着解释。
“这是伊伊的，她还没画完，不让我们动。”
王胖子打趣。
“我看你这吴山居要成儿童屋了。”
吴邪却不是很在意铺子里到处是小哑巴的画和玩具。
“反正铺子也没什么客人，由她折腾吧。”
王胖子笑着摇头感叹。
“看来我们天真的带娃工作做得很不错嘛，一会儿就让小哥给你发个奖。”
“对了，我哑巴闺女呢？”
“老板，我们回来了——”
王盟的大嗓子从门外传来。
闻言，吴邪就对王胖子说道：“这不，刚上课回来。”
刚说完，王盟就和小哑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小姑娘穿着一件碧青色的小裙子，裙边如花瓣绽放。两个小辫子的尾巴上，系着两条青色的丝带，跑起来丝带跟着飘舞，灵动娇俏。
一进门，看见许久未见的王胖子，小哑巴陡然绽开大大的笑脸，蹬蹬瞪就往他身边跑。
边跑边喊道：“妈——”
刚一开口，就被王胖子连忙打住。
“停停停，小哑巴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是你的妈。”
“你可不能听吴邪瞎说啊。”
这丫头上次被吴邪忽悠说王胖子就是她的妈，现在还记着呢。
想着，王胖子抬手指着旁边幸灾乐祸的吴邪，手指点得飞快。
“天真，净瞎教。”
吴邪笑得开心，“这锅我可不背啊，谁让你先胡说的。”
小哑巴跑到王胖子的面前，笑嘻嘻喊道。
“胖胖。”
她失忆醒来后，最先认识地就是吴邪和王胖子了，现在看到人，自然是亲切得很。
王胖子白白胖胖的脸上也绽开笑来，高兴道。
“诶，还是我哑巴闺女乖啊。”
小哑巴笑着，视线不自觉落到王胖子身边的人上。
张起灵眸色平淡，清冷无双。穿着件长款的黑色棉质风衣，黑长裤，脚踩一双黑色皮靴。
或许是因为失忆了，瞧着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他终于醒了....
从她失忆后，张起灵又一直昏迷着，两人还从没真正见过。
小哑巴忘了之前的事，对于张起灵也不熟悉，现下只觉得他莫名让她想亲近。
但是，看着冷冷的张起灵，她又有点不敢过去。
小姑娘默默挪着步子，躲到了吴邪的身后，悄咪咪地用小眼神去看张起灵。
“......”
之前听胖胖说，他也失忆了。
那，也不记得自己是他的女儿了吗？
张起灵注意了她的视线。
蓦地，那道清冷幽邃的眸子看过来。
小哑巴立即无所遁形，身形僵住，后直接一缩，躲到吴邪的背后。
“别害怕，这是小哥。”
吴邪把人牵出来，解释道。
“他是你的....”
他的话头止住，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人都失忆了，真要继续说他俩是父女？
见状，王胖子把话头接过去。
“来，小哑巴，这是你爹张起灵，小哥。”
说着，甚至端出了一副职业的介绍手势。
闻言，吴邪朝他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还是别乱说了吧，要是以后两个人恢复记忆了，怎么讲？”
王胖子凑过来，也压低声音道。
“现在，你还有其它能合理解释他们关系的话吗？”
吴邪沉默了。
“.......”
还真没有。
见王胖子又拉着小哑巴，开始讲述他胡编出来的亲情故事。
吴邪默默转身，招呼王盟一起去倒茶，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知道了吗小哑巴，你爹现在也失忆了，你得好好照顾他。”
说着，王胖子又朝旁边的张起灵介绍。
“小哥，记住了吗，这是你女儿小哑巴，江伊。”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惆怅。
“现在，你们父女两个都失忆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听完王胖子的解释，小哑巴和张起灵大概明白了。
眼前的人，是他（她）的女儿（爹），因为一些事情，现在两个人都失忆了。
他们还有一个叛逆的双胞胎女儿（姐妹）——江月，现在不在这里。
听完解释，小哑巴对上张起灵那双清冷的眼眸，忽然觉得不那么难以接近了。
加上，她心中本就对张起灵有亲近之意。
于是，便主动上前，开口喊了一句。
“爸爸...”
闻言，那双幽邃冷色的眸子，视线缓缓落到小哑巴的身上，心中对人亦有种熟悉之感。
这是，他的女儿？
片刻，张起灵应了一声。
“嗯。”
这时，吴邪端着茶壶走过来，刚好听见两人的对话，瞬间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完了，闷油瓶也觉得自己有个女儿了。
完了，没救了，一辈子都说不清楚了。
这对新鲜出炉的父女，气场意外地很合。
见吴邪和王胖子有事要谈，小哑巴便主动提出,要带张起灵出去走一走。
王胖子有些担心。
“你们这俩人都失忆了，可不敢让你们父女俩出去玩儿啊。”
吴邪：“伊伊对这附近都熟了，不会迷路地。”
说着，又朝小哑巴叮嘱了一句。
“早点回来啊。”
小哑巴便点点头，转身，主动牵起自己沉默寡言的老父亲，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虽然她说话还不算伶俐，但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和张起灵聊天，心情很好。
“你才..醒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喜欢....吃什么？”
虽然张起灵不爱说话，偶尔才回答她一两个字，但小哑巴也很高兴了。
她拉着人蹦蹦跳跳地出了吴山居，还没走几步呢。
忽然，看见不远处摆了一个小摊子，围了很多小孩子，便兴致冲冲地拉着张起灵过去瞧。
“去..看看。”
张起灵被她拉着走，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小姑娘白嫩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掌，拉着他奋力地朝小孩子堆里挤，一副欢欣洋溢的模样。
“.......”
转眼间，张起灵就被她拉着，站在了一堆小孩子里。
看着周围一圈只到他大腿的小萝卜头，个个挤在一起，脑袋挨脑袋。
他穿着一身黑衣，像个巨人一样站在孩子堆里。
清冷的眼神左右看了看，莫名生出了一股子无措。
“......”
小哑巴也是，对比起那些小萝卜头，她也是高出了不少。
可她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开心地往小摊子面前蹿，努力想看清是在干什么。
“来来来，画糖画咯。”
那是一个糖画小摊，老板是个四川人，普通话不怎么标准，听起来有些可乐。
看见挤到前面来的小姑娘，他笑眯眯道。
“要不要画个糖画，五块钱一个。”
小哑巴盯着小摊上栩栩如生的糖画，很是心动。
可是，她没钱。
思及，她转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向张起灵。
小脸上写满了几个大字——“我想买糖画。”
诚然，张起灵读懂了她的意思。
凝望着那双可怜巴巴的杏眸，好看的薄唇微嚅，眸色轻轻闪烁。
当她的爸爸，是不是得给她买糖画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吴邪和王胖子谈完了事，迟迟没看见两人回去。
王盟早就出来看了一圈了，说没看到人。
王胖子一拍大腿，急道。
“完了，不会让人/贩子拐走了吧？”
“天真，我说你们杭州的人/贩子也忒黑心了，拐小孩就不说了，怎么还拐失忆老人呢？”
吴邪也急了，当即就冲出了门。
“别说了，赶紧出去找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三个人围绕着吴山居方圆两公里满世界的找人，累得满头大汗。
最终，吴邪是在离吴山居不过几百米的地方，找到的父女俩。
这一大一小，蹲在一个墙拐角的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默默遥望着不远处的糖画小摊。
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子强烈地渴望。
“.......”
最后，还是吴邪付了钱，一人给买了一个糖画，才把这对可怜巴巴的父女俩领回了家。
不然，这两人能在那儿蹲到天黑，你信不信？
细碎的微风拂过窗棂，吴山居院子里的两棵大树率先摇晃。紧接着，院里的发财树盆景，绿萝，迎客松，皆跟着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
绿色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带动着白墙下的碧绿爬山虎，低低的大叶片摇头晃脑，活像一群书院里晃着脑袋读诗经的小孩童。
“这是...什么？”
小哑巴倾身，拿起张起灵脖子上的一个挂牌，大大的眼睛盯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如遇...走失...请帮忙...联系.....”
“家人....”
一双圆圆的杏眸视线上移，落在最上排的三个大字上。
“渣...起灵.....”
话音刚落，端着茶杯的王胖子走了过来，率先道。
“小哑巴，这，你最开始学说话，学得就是你爹的名字啊。”
“怎么现在，还管小哥叫‘渣起灵’啊。”
说罢，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就着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啧啧赞叹道。
“哟，这西湖龙井不错啊，味儿够香地。”
王胖子把茶杯放下，又对上小哑巴那双迷茫的杏眼，继续调侃。
“得，能管小哥叫‘渣起灵’的，也就你了。”
“就这么叫吧哈哈哈哈——”
说话间，还不忘把调侃的眼神，使劲往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上甩。
反观张起灵，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后背挺直。
长款的黑色棉质风衣垂下来，两腿岔开，衣摆耷在紧实有力的腿侧。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姿无比端正。
乍一看，就跟认真倾听领导讲话的状态一样。
只不过，他眸色平淡如水，面上无甚表情，更像是入定了一般。
见小哑巴看完他脖上的挂牌，又轻轻给他放回去。
那双清冷幽邃的眸子才微微侧过来，看了她一眼。
“........”
不开心了？
小哑巴听完胖子说的话，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发音。
她不太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一双晶莹的杏眸瞪得大大地。双手抱怀，靠在沙发背上，气鼓鼓地看着对面的王胖子。
上了这么久的课，她说话明明进步了！
感受到她的情绪，张起灵侧眸，见小哑巴一直盯着对面的王胖子。
那双淡如水的眼眸，又默默转过去，看了一眼对面的王胖子。
后者正在那里开心地品鉴茶水，白白胖胖的脸庞上，全是沉醉的模样。
“嗯，这茶不错。”
说着，又扭过身，朝里间的吴邪喊道。
“我说天真，就给我喝茶啊，吃的呢？”
片刻，里间传来吴邪的回话。
“马上，你别催。”
“多喝点西湖龙井，好好洗涤洗涤你那油腻的胃吧”
“嘿～”
王胖子吐了个语气词，倒也没再催了。
转过身，晃了晃肥肥的肚子，又端起茶杯像是牛饮一样喝了一大口，发出感慨。
“啊～”
张起灵注视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
半晌，他忽然开口。
“我叫张起灵。”
话一出，一时惹得王胖子和小哑巴齐齐侧头看他，不明所以。
王胖子一皱眉，揣摩着他的意思。
“小哥，你在这儿练习自我介绍呢？”
闻言，张起灵微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王胖子。
那两颗黑亮的瞳仁，幽邃平淡，清澈淡漠如水。
“她喊得，也可以。”
话落，王胖子简直满腔困惑，两道眉毛不解地皱紧，都可以用来夹蚊子了。
“啊，啊？”
他自问和张起灵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一些语言和行为，不说全部，大概也能了解个六七分。
可是现在，他怎么就像是蜜蜂大清早采蜜——满头雾水呢。
倒是一旁的小哑巴对张起灵绽开了个大大的笑脸，眉眼弯弯，灿烂耀眼。
“......”
好一会儿，王胖子才反应过来，眼珠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恍然大悟。
“哦～”
“小哥你是说，小哑巴喊你渣起灵也可以是吧。”
张起灵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是——我叫张起灵，但是小哑巴喊他渣起灵，也可以。
突然明白了一切的王胖子，“害～”了一声,躺回沙发上。
再看对面的两人，第一时间明白张起灵意思的小哑巴，笑得可开心了。
小姑娘分外殷勤地倒了一杯茶，葱白般的嫩指尖捧着茶杯，双手送到张起灵面前。
杏眸又圆又亮，其中好似闪烁着两颗小星星，欢喜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喝..茶。”
见张起灵当真端茶喝了，王胖子又猛抽了一口气“嘶——”
这小哥，不会真把自己当小哑巴的爹了吧？
“胖子，来，你的胖胃可得好好尝尝这杭州的点心。”
这时，吴邪端着一盘子精致的点心酥饼出来了。
人刚走到茶几边，就把王胖子一把拉住胳膊，吴邪就疑惑地看他。
“干什么？”
王胖子紧盯着对面的父女慈孝图，压低声音，凑到吴邪的耳边。
“怎么办，小哥真把小哑巴当自己女儿了。”
瞧这语气，也是有几分紧张地。
闻言，吴邪下意识转头，看向两个当事人。
小哑巴看见张起灵喝了茶，又立马帮忙接了茶杯，放在茶几上。
而后，又主动翻出之前王盟给她买的小玩意儿，要和张起灵一起分享。
“你看这个....可以这样...”
一张莹白的小脸分外认真，仔细地给自己的老父亲做示范怎么玩。
张起灵虽还是面无表情，但冷邃的眸光有意无意地，会时不时落在小姑娘灵活翻飞的手指间。
看那模样，竟然也是在认真听得。
耳旁，王胖子的碎念又开始了，像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不会吧不会吧，要是小哥真以为自己有个女儿，我之前那么说，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婚姻幸福啊。”
“这失忆了，还带个娃，还能找到媳妇吗？”
吴邪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怪你胡说八道。”
说罢，也不管王胖子在那里忧天忧地，把点心放在茶几上，招呼道。
“小哥，吃点东西吧。”
话间，视线也不自觉落到张起灵脖间的挂牌上，也觉得疑惑。
“小哥，你这是？”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读完了上面的文字，忍俊不禁。
撤回身，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抬手在唇边挡了挡，遮住笑意。
“这挂牌，咳，挺好的。”
王胖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这小哥的记忆啊，是片段地。”
“医生说，他得受一些刺激才能好转。”
“现在每天啊，”他看了张起灵一眼，轻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发呆，顿顿吃猪脑都没用。”
自张起灵醒来后，王胖子就一直陪着他，对人现如今的状况也了解。
张起灵又失忆了，只记得一些零星的事情。在医院里也是每天发呆，有时候看着窗外的树，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索性医院也没办法，他就先带着出来了。
听了这些话，吴邪心里跟着一沉。
怎么会这样啊.......
小哑巴拿了一块粉色花瓣样的点心，递给张起灵，唇角弯弯。
“这个好吃...给你。”
张起灵抬手接过，拿在手里也没动。
冷色的眸子盯着花瓣饼，好似又出了神。
“小哥。”
吴邪喊了他一声，见那双淡漠的眼眸看过来。
斯文的细黑框眼镜下，好看的薄唇便扯出一个温和地笑。
“既然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我带你出去逛逛。”
张起灵凝视着对面的人，开口，嗓音沉和。
“去有我记忆的地方。”
话音刚落，吴邪浅笑的唇角僵了僵。
一旁的王胖子，脸色也不由跟着沉了下来。
空气好像一下滞住了，很安静。
小哑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侧首，忙去看自己身旁的张起灵。
他抿着薄唇，唇色发白。额前的黑色碎发耷下一些在眼前，冷邃的眸色中，难得掀起了涟漪，静静看着对面的吴邪。
记忆，他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吗？
思及，小哑巴抿紧了粉色的唇瓣，柳眉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裙边收紧。
还是，想要找回记忆吗.....
她微垂下脑袋，一时间，在场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吴邪很快收敛表情，温和的笑容扩大，安抚道。
“好，你先待会儿，我去给你炖猪脑去。”
话落，他起身，朝旁边的王胖子使了个眼神，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张起灵，小哑巴两个人。
见张起灵拿着花瓣饼没吃，小哑巴又拿了一块绿豆糕，递给他。
“给。”
张起灵垂眸，瞟了眼面前那块碧绿如玉的绿豆糕，伸出另一只手，也接了过来。
而后，就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一手各拿了一块糕点，也没吃。
好像，又开始发呆了。
........
青海
黑瞎子驾车驶入青海省内，一路上都没什么车辆和行人。
天气非常晴朗，湛蓝色的天空上，白云朵朵，像是许多蓬松绵软的棉花盛开在天际，悠扬地漂浮着。
江月收回视线，看向哼着小调把着方向盘的黑瞎子。
“你去扎陵湖，做什么？”
黑瞎子之前说，他此次要去的目的地是青海扎陵湖。
黑瞎子双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公路，心情不错地回道。
“接了个活儿，帮老板拿点东西。”
那估计就是得下地了。
扎陵湖.......
江月在心里咀嚼了几遍这个地名，总觉得有点熟悉。
“别想着干坏事啊。”
“黑爷我时时刻刻盯着你呢。”
黑瞎子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一抬头，就见他双指成钩，指了下自己的墨镜，又扭转方向，做了个“盯”的动作。
江月不以为意，悠悠靠回椅背。
“担心干坏事，还带我？”
既然担心她干坏事，那干嘛还带着她？
之前她本来都打算自己走了，结果黑瞎子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她带着一起去干活。
明明之前还恨不得马上和她划清界限呢，别是突然被鬼上身了吧？
思及，江月的眼神里泄露出狐疑的光，打量着开车的某人。
黑瞎子佯装不知，勾唇一笑。
“这不是路上太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嘛。”
“来，小野猫，给爷唱首《喵喵喵》听听。”
他扭头朝副驾驶上的江月一扬下巴，模样戏弄。
江月暗自磨了磨牙齿，右手成拳，跃过中间的手刹，一拳挥向“不知死活”的黑瞎子。
“喵你个头！”
黑瞎子双手把着方向盘，偏头一躲，笑谑道。
“哟，还会耍喵喵拳呢？”
江月气恼，落空的拳头又立即横扫回来，黑瞎子再次灵活一躲。江月左手成爪，侧手一抓.....
“诶诶诶，”黑瞎子叫起来，“小猫打架也得讲武德啊，不许抓脸。”
江月“哼”了一声。
“我给你画个花脸！”
说罢，成爪的左手收紧，猛地朝人的脸一抓。
黑瞎子余光一瞥，嘴角噙着笑，往后一侧，轻飘飘躲过了这招。
他自始至终双手没离开过方向盘，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小姑娘越来越凶狠的招式。
甚至有闲心道：“哎呀，这喵喵拳打得还挺好看啊。”
江月也明白过来他是在耍自己玩了，贝齿紧咬，眼里的怒火蓄了起来。
趁着某人正在得意，右拳摊开，一巴掌朝人呼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黑瞎子立即大叫起来。
他左手离开方向盘，捂住挨了一掌的右肩。眉毛皱成波浪，颤抖着嘴唇，看起来受了好大的伤害。
“你这手劲怎么这么大，跟着哑巴张一起干过苦力吧你。”
见他吃痛，江月就得意起来，清丽的脸庞显出了别样的色彩，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语气上扬，透出几分俏皮。
“好好开车吧你。”
黑瞎子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似真地被打痛了。
瞟见副驾上心情明显变好的小姑娘，他回首看着前方的路，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要是不让她出了这口气的话，估计又得闹腾好久了。
大概又开了三个小时，车子由高速公路驶下，钻进并不宽敞的野路，路边的景象逐渐变得绿意盎然，富有生机起来。
又行驶了两个小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大片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周围富有层次的山峰，还有茂密的绿色，混合着湛蓝的天，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这就是....扎陵湖了。
江月看着逐渐露出全貌的湖水，眼前飞快闪过很多的画面，速度太快了，让她没能捕捉到。
她微微皱眉，难道她以前来过这里？
“扎陵湖，又叫‘查灵海’。”
身边的黑瞎子说道。
“藏语意思是，白色长湖。”
江月看向阳光下的澄碧湖面，风一吹，浪花泛起，卷起一层层的灰白色。
白色长湖.......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呢？
车子沿着偌大的湖边开了四十多分钟，拐过一个蜿蜒的干涸河谷，面前出现了一片营地。
营地左边停着数辆汽车，中间十多个白色的圆顶大帐篷林立，有不少人抱着各种仪器在其中走来走去，看起来井然有序，又非常忙碌的样子。
待车子停稳了，江月跟着黑瞎子一起下了车。
刚下车，就有三个男人看见了他们，朝这边走来。
江月注意到，这群人身上都没穿统一的作战服，看来原本不是一个队伍的，而应该和黑瞎子一样是被集结起来干活的。
“哟，黑爷来了。”
“黑爷这次的速度怎么变慢了，让老板可好等啊。”
三个男人走过来，应该都和黑瞎子比较熟，开玩笑似的说着话。
一个络腮胡男人注意到了黑瞎子身旁的江月，皱起眉毛，似乎有点不悦。
“黑爷怎么这次下地，还带个拖油瓶啊？”
拖油瓶？
江月在心中冷笑，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闻言，黑瞎子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见她没有暴走，又收回视线，看向络腮胡男人。
唇角一扯，露出一贯的不正经笑容。
“我路上才捡得小哑巴，准备养来玩的，你可别给我吓跑了。”
话一出，身旁立即甩过来一道不善的眼神。
江月瞪着某个又开始鬼话连篇的人，火又升起来了。
真拿她当路边捡得小野猫了？
黑瞎子不动声色地回了她一个表情，意思是“我总不能说我是你爹吧，要是让哑巴张知道了多不好啊。”
江月忿忿收回眼神，暗自下定决心。
等她离开前，一定要狠狠揍这个黑瞎子一顿！
络腮胡男人闻言，看了黑瞎子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回了一句“黑爷兴致还真好。”
“对了，老板找你。”
老板，就是这次把他们聚起来的人了。
黑瞎子轻点了一下头。
“我等下就过去。”
三个男人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多看江月几眼，像是总觉得黑瞎子捡了个小姑娘，十分新奇的样子。
江月不耐地错开他们的眼神。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全都挖出来。
黑瞎子放下包，不知道从哪里薅了一个大帐篷包回来，左右看了看，然后一下子抛在地上。
扭头，对江月说道。
“就这儿吧，今晚上咱就睡这儿吧。”
江月瞟了眼地上装得严实的帐篷包，和营地的其他帐篷同款，非常大。搭起来，足够七八个个人睡觉那种。
黑瞎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我去找老板了，别偷懒啊，快把帐篷搭起来。”
“不然咱俩晚上都没地方睡。”
闻言，江月刚想开口，就见黑瞎子一摆手，像是非常不看好她的样子。
“还是算了算了，就你那样.....”
“还是等我回来扎吧。”
江月一听，瞬间就不乐意了，瞧不起谁呢！
她瞪了人一眼，几步走过去，捡起帐篷包。
“我搭好，你别想睡！”
说完，就迅速拉开帐篷包的拉链，开始准备搭。
见状，黑瞎子默默转身，朝一旁的营地走去。
嘴角，悄悄露出狡黠的得意笑容。
啧啧，就知道这丫头禁不起别人激她。
原地，江月一个人抖开大大的帐篷包。将帐篷布，还有骨架铺了一地，开始逐一连接，慢慢将大帐篷搭建成型。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搭帐篷嘛。
她今天就非要搭个帐篷出来，惊掉那个瞎子的下巴！
忙碌了二十多分钟，江月看着完美牢固的大白帐篷，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搭帐篷而已，有什么难的。
“啪啪啪——”
身侧，传来一阵巴掌声。
一回头，黑瞎子鼓着掌，表情非常夸张地走了过来。
“没想到啊小哑巴，技术可以啊，瞎子小看你了。”
江月微扬下巴，哼，让你瞧不起我。
黑瞎子走到帐篷门口，又“啧啧”了两声。
“这帐篷还挺豪华啊。”
说着，他径直走进去，直接往铺着毯子的地方一躺，手长脚长的身材，躺得四仰八叉地，
嘴里懒洋洋地享受道：“瞎子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
江月看着地上的一滩人，“.......”
这瞎子是不是刚才坑她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营地亮起了灯。
抱着装备的伙计们仍然十分忙碌，不时就看见有人急匆匆地跑向湖边，抱着各种奇怪的设备。还有穿着潜水服的人，在营地和湖之间来来往往。
江月围着营地转了一圈，发现这支队伍的人非常多，而且装备齐全。
他们不时往返湖中，或许他们的目标，是在扎陵湖里。
不由得，江月对这支队伍升起一抹好奇，这么兴师动众，到底要干什么？
绕了一圈，她开始往回走。
远远地，就看见帐篷门口升起了一堆火。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只有黑瞎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举着树枝，悠哉悠哉地在烤鱼，也不知道哪来的。
看见江月回来了，他还热情地招呼道。
“来，小哑巴，奖励你今天辛苦搭帐篷。”
说着，他就从树枝上掰下一截烤好的鱼尾巴，递过来。
江月淡淡瞥了一眼，没接，在他身边空闲的小马扎坐下。
“我不是猫。”
真把她当野猫了，还给她吃鱼？
黑瞎子嬉皮笑脸，将鱼尾巴往她嘴边递了递。
“喵～小猫不就喜欢吃鱼嘛。”
江月掀起眼帘，平淡的眼神里，蕴含危险的杀机。
“.......”
一秒，两秒，三秒......
黑瞎子收回手，将鱼尾巴扔进火堆里，嘴里嘀咕。
“一点都不可爱了。”
江月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问道。
“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这么多人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黑瞎子的目光落在铐得焦黄的烤鱼上，选了个他认为不错的位置下嘴，慢悠悠回道。
“我就是拿钱干活，至于老板要干什么，和我没关系。”
说着，他停下来看了江月一眼，弯唇笑得意味不明。
“和你也没关系，你的任务现在就是好好养伤，然后没事就逗会儿黑爷开心。”
“黑爷一开心了，就给你多弄点鱼吃。”
江月眉心微凝。
“说了我不是猫。”
少拿她当什么路边捡得野猫对待。
黑瞎子不理她的反驳，侧身又从一旁背包里翻出一罐青椒肉丝炒饭，递过来。
“不爱吃鱼，就吃炒饭吧。”
江月看出他有意不告诉自己这里的事，看来，这次的水比较浑呐。
她也不动声色地没表现出什么，接过炒饭，拆开盖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心里思索着，她既然对这里熟悉，说明和她的过去很可能有关系。那么她此行要找的东西，说不定也会在这里得到线索。
此行的目的地，她得跟着黑瞎子他们一起去......
“小朋友不能挑食哦。”
正想着，思绪被黑瞎子打断。
一抬眸，就见他端得一本正经的模样，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炒饭。
“你怎么还只喜欢吃青椒呢？”
炒饭罐子里，青椒丝和饭一起消失，唯一剩下的就是肉丝。
江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炒饭罐，微不可察地攒眉。
她确实不太喜欢吃肉。
但眼见黑瞎子有打算逮着这件事不放过她的意思，江月一勺舀起罐里的肉丝，全部塞进嘴里。
站起身，微昂着下巴，莫名有点“趾高气扬”的样子。
“......”看你还能说什么。
接着从黑瞎子身旁走过，进了帐篷。
黑瞎子微一挑眉。
得意什么呢这是？
“快，快把医生叫来！”
远处黑暗的湖面忽然“哗啦”响起水声，紧接着，就有人背着一个穿潜水服的人，飞快往岸上跑，周围还围了三四个人。
黑瞎子站起身，远远地看见那个被背着的人，肩膀上有好几个骇人的血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血哗啦啦地流。
“快，医生，医生！”
几个人背着昏迷的人往营地跑去，顿时就炸开了锅，一片沸腾。
黑瞎子跟过去，进了有医生的帐篷，里面热闹又混乱，忙着止血，打针。
白天的络腮胡男人也在，看见他，喊了一声。
“黑爷。”
黑瞎子瞟了眼昏迷的男人，大半个肩膀都被咬没了，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
络腮胡男人脸色凝重，“下面有大东西。”
灯光下，帐篷中央昏迷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吓人。被咬的肩膀伤口惨烈，脸色从惨白急剧转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紫色，皮肤开始胀起，像气球一样.....
黑瞎子凝眉，脸色有些沉地出了帐篷，里面依旧兵荒马乱。
夜色下，扎陵湖一片黑幽，徒增几分恐怖的色彩。
踩着生了露水的草地回帐篷，越近，越清晰地听到一道惊恐的声音。
“别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黑瞎子眉头皱紧，脚步加快，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去。
灯光下，江月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裹着睡袋，脸色非常不安。
“别丢下我...别....”
她闭着眼睛，小声地呜咽着，冷白的小脸上全是惊慌和恐惧，看起来非常脆弱。
睡梦中，她坐在一个湿淋淋的洞穴里。那些人全部离她而去，任凭她怎么乞求都没用，周围一片黑暗，黑得吓人。
“哗啦——”一声，身后的水潭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
“江月，江月？”
黑瞎子走过去，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蹙紧眉头，想喊醒被困在噩梦里的人。
“江月？”
“江月？”
“别过来....别过来.....”
她异常不安，手开始胡乱地舞动，好像是在推开什么东西。
“江月？”见状，黑瞎子声音提高，“江月？”
她胡乱挥舞的右手再次抓住了黑瞎子的手。
黑瞎子眉毛一挑。
不会又要这样抓他一晚上吧？
下一秒，小姑娘的左手一把抓紧他的手，右手忽然猛地朝他一抽。
“啪——”
嘴里还狠狠道：“我弄死你！”
当时就愣了的黑瞎子：“......”
怎么这次还玩偷袭呢？
......
杭州 吴山居
一大早，吴邪和王胖子说有事情，出去找个人去了。
张起灵和小哑巴这两个有过“走失前科”的人，被勒令待在了吴山居里，让王盟看着。
“叮咚——”
百无聊赖的王盟坐在电脑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聊地点着鼠标。玩着他并不喜欢，但又只能玩的扫雷游戏。
抬起头，看见另一边正盯着展架上的古董看得两人，他懒洋洋地开口。
“看可以，不许碰坏了啊。”
“还有，不能跑出去啊，到时候又该找不到你们了。”
一面古董展架前，张起灵凝视着一个青釉花瓶，顾自探出两根奇长的手指，在瓶身一摸。而后，淡淡开口。
“假的。”
小哑巴又拉着他走到另一个粉白花纹相间的瓶子前，好奇地指问。
“这个？”
张起灵伸出两根手指一摸，面无表情。
“假的。”
像是发现了好玩的游戏，小哑巴领着张起灵把吴山居里所有的古董都摸了一遍。
答案无一例外，全是假的。
这一番下来，小哑巴没玩腻，王盟首先受不了了。
站起身，赶紧把“若有假，赔老板”的牌子揭下来，抱在怀里，无奈道。
“我说这位小哥，你可不能因为教孩子，就砸我们这儿的招牌啊。”
“这全是假的，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说着，王盟又低下头，看着小哑巴。
“这样啊江伊伊，你带着你爹，换个游戏玩儿，行不行？”
小哑巴一听，眼珠子转了转，十分灵动。
“换个...游戏？”
王盟忙道：“对，换个游戏玩，干什么都可以！”
就是别让这位神通广大的小哥，继续在这里鉴宝了！
不然，他们可没法做生意了。
虽然，本来也没什么生意。
一听干什么都可以，小哑巴的心思霎时就活泛了。
杏眸灵动地一转，拉起张起灵的手就往外头跑。
“去玩喽——”
“诶——”
“江伊伊，江伊伊，不能去外面！”
还没反应过来呢，小姑娘拉着人就跑出去了，王盟下意识想去追。
偏巧，这时来了个客人，他的脚步顿时被绊住了，只能着急地追了一句。
“只能在门口玩啊——”
小哑巴拉着人，一路跑出了吴山居，小脑袋左右看了看，正想带着张起灵去哪里玩。
刚走出一步，忽然发现拉着的人没动。
她转过头，就看见张起灵保持着淡漠的样子，站在原地。
见她面露疑惑，张起灵才开口，嗓音很淡。
“不能走远。”
要是走远了，又该像之前那样让吴邪王胖子，还有王盟满世界的找人了。
听话，小哑巴微侧过身，正对着他，认真保证道。
“就在前面....不远....”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铺子，大概五六百米的样子。
张起灵循声看去，确实不算远，便没再说话了。
“......”
见人同意了，小哑巴才高兴地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这条街除吴山居外，附近还有好几家古董铺子。皆是白墙黛瓦，门口摆放着一些好寓意的盆栽。
下午三四点，没什么客人。
这条街家里开铺子的小孩儿，就呼啦啦地招朋唤友，全都跑出来玩儿了。
此刻，全部围在一家小超市的门口，挤挤攘攘地。
“哇，我也想坐这个。”
“好厉害啊。”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那些小孩儿正围着一辆会唱歌的摇摇车看呢。
就是那种零几年时，还比较粗糙的摇椅玩具，投币就能玩。一边摇晃，还能一边唱歌地。
放如今并不稀奇，但在当时，哪个小孩儿看见了，不想上去坐坐？
小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是一个动画片里的小羊。颜色被涂得五彩斑斓地，正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鲜艳颜色。
一个小男孩正开心地坐在上面，一边听着儿歌，一边跟着摇摇车晃悠。
瞧那满足的小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小皇帝出街游玩呢。
“哇，还有彩色的灯光诶。”
人群中，一个小孩儿忽然惊呼道。
那个小羊模样的摇摇车一边摇晃唱歌，一边亮着五彩的灯光，可把那群小孩儿惊喜坏了。
“哇，我想坐。”
“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
听到动静，小哑巴拉着张起灵停下脚步，也往那边瞧了瞧。
见那个摇摇车又会发光，又会唱歌地，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这是什么东西，她还从来没看见过。
张起灵见她不走了，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摇摇车看。
那道幽邃冷寂的眸子寻着她的视线，看向一堆小孩儿围着的摇摇车。
是，想玩儿吗？
.......
刚找完楚光头谈事的吴邪和王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过西泠桥。
王胖子皱着眉，有些迟疑。
“天真，你说这楚光头的话，可信吗？”
吴邪看着手里纸条上的地址，微叹了一口气。
“这是眼下，唯一和小哥过去有关的线索了，总得去看看吧”
他之前查闷油瓶的身份查了很久，才查到这个曾经和他三叔有过节的楚光头身上。
据楚光头所说的，这地址是当年闷油瓶曾出现过的一个村子。应该，会有些关于闷油瓶身份的线索吧。
王胖子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行，那胖爷我就跟你们走这一遭。”
吴邪将纸条揣回衣服口袋，刚好听见这句话，笑着锤了下他的肩膀。
“行啊，还是胖爷够仗义。”
“对了，小哥不是有个簪子吗？问出什么没有？”
之前，王胖子曾在张起灵的背包里找到过一支梨花簪子。
王胖子叹了一口气。
“问了，小哥就拿着簪子，什么也不说，可能啥也想不起来了吧。”
张起灵一醒，他就试着问过梨花簪子的事。但是张起灵接过簪子，就一直不说话，什么都问不出来，可能也是忘了吧。
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气馁，我们这不是查到了一个线索嘛。”
王胖子刚想开口，余光一瞥，看见不远处的一幕就皱起眉头来。
“这俩小祖宗怎么又跑出来玩儿了。”
“什么？”
吴邪疑惑，转头看去。
不远处，一家小超市的门口。
十五六年纪的小姑娘坐在五彩缤纷的小羊摇摇车上，笑得不甚灿烂，恰如一株天真的小铃兰，笑容纯净，明丽。
在她的前方，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围了一圈的小孩儿，正艳羡地看着她坐在摇摇车上玩。
呜呜呜呜，他们也想玩。
但是......
一圈小孩儿齐齐看向一旁的男人。
张起灵双手抱怀，站姿挺拔，面无表情地，好像是站在小姑娘身边的冷酷保镖一样。
其气场之强大，让一众小孩儿望而却步。
不远处，王胖子看着这一幕，砸吧砸吧嘴，摩挲着下巴笑道。
“照我说啊，小哥也别找什么记忆了。”
“你看，他适应这当爹的角色多快啊。”
“咱们啊，再给他找一个老婆，成家了有着落了，可不就皆大欢喜了。”
王胖子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笑容越来越不对劲。
吴邪嫌弃得看了他一眼。
“别把你的愿望安在小哥身上。”
超市门口，一个人玩摇摇车的小哑巴，觉得有些无聊。
其实，她旁边还有一辆摇摇车的，但是那些小孩都不过来，小哑巴还以为是他们不喜欢。
她一个人玩，不免又觉得无聊。
于是，小哑巴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起灵。
“陪我...一起玩儿..可以？”
张起灵侧眸，看了眼小姑娘水润的杏眸，抿了下薄唇。
陪她？
清邃的眸子看着那辆五彩斑斓的摇摇车，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情绪。
还是找人和她玩吧。
张起灵转头，又看向围着不敢靠近的一群小孩儿。
刚往前迈出一步，那群小孩儿就“啊”的一声，全部跑了。
呜呜呜呜呜，这个大人好霸道，他们就看一会儿都不行呜呜呜——
张起灵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
“.......”
身后，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以...陪我..玩吗？”
蓦地，失忆这么多天的张起灵，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颇为凝重的表情。
“........”
“我靠。”
吴邪差点冒出一句脏话，看着不远处的画面，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王胖子刚从想象中抽脱出来，就看见吴邪瞪大眼睛，一脸呆滞。
“看什么呢？”
王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也瞬间露出一副见鬼的样子。
“我c，天真，我没看错吧？”
吴邪保持着一脸呆滞。
“你没看错......”
王胖子颤抖着手指，指着不远处的人，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声音都在发抖。
“快，快告诉我坐在儿童摇摇车上的那个人不是小哥，快告诉我！！”
王胖子都快哭出来了，没人能懂他现在的崩溃。
鬼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他们家武功高强的小哥，居然坐在一辆儿童摇摇车上？
这不是真的！
快告诉我，那个弱智不是小哥，不是！
不是！
吴邪表情空白，声音毫无感情道。
“是闷油瓶，是那个碰见尸蟞面不改色的闷油瓶，是那个遇见粽子无所畏惧的闷油瓶，是那个功夫高强以一敌十的闷油瓶。”
说到后面，吴邪也控制不住了，双手疯狂扯自己的头发。
“啊——是那个现在正坐在儿童摇摇车上的闷油瓶啊啊啊啊啊——”
这时，不远处的摇摇车又换了音乐。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王胖子和吴邪停下来，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齐齐崩溃，抓着头发到处乱跑。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一切的眼睛啊啊啊啊——”
“我一定是见鬼了，见鬼了啊啊啊啊啊——”
“还我，还我冷酷无情，帅到惨绝人寰的小哥啊啊啊啊啊——”
............
青海
清晨，从湖面吹来的风还带着湿润地冷，有点雾蒙蒙地。
江月瞟了眼从大早上就开始有点不对劲的黑瞎子，心里纳闷。
又犯什么病了？
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啊？
还有，他脸上的红印子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晚上被蚊子咬了？
黑瞎子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但不妨碍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江月。
“.......”
昨晚上，他好心想把做噩梦的江月叫醒。
结果这丫头可倒好，一把抓住他的手控制住他，然后另一只手立即偷袭给了他一巴掌！
嘶～属铁锤的吧她，手劲儿真大！
“黑爷，黑爷，老板找你。”
忽然，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从营地跑过来。
伙计在黑瞎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话，黑瞎子随即露出正色，往营地中间的大帐篷走去。
江月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多时，湖里抬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大腿直接没了一块肉，痛得撕心裂肺地叫。
看那样子，好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咬得。
湖里，有什么凶猛的大型鱼类吗？
思及，江月看向占地广阔的扎陵湖。
此刻，碧绿的湖面雾蒙蒙地，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黑瞎子被叫走后，一上午都没回来。
这段时间里，湖里陆陆续续抬上来三个被咬的伙计，伤口都非常严重，有个直接没了一条腿。
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江月本来想试着在营地里打探情况，但这些人口风都很紧，很少会露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她唯一能肯定地是，这群人的目标在水里，并且水里有非常凶猛的动物。
大概中午的时候，黑瞎子才从营地的大帐篷走出来。
一回到帐篷，就开始收拾装备。
他说：“下面出事了，老板让下去看看，你就在上面，别乱跑。”
江月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几许凝重，便更觉得他们此行不简单，于是道。
“我和你，一起。”
收装备的黑瞎子抬起头，沉静地看着她。
“好好养伤，等我上来，送你离开。”
江月扯下自己胳膊上的纱布，证明道。
“伤，好了。”
她的伤已经恢复了一半多了。
为了弄清她和这里的联系，她想她必须得跟着黑瞎子他们一起去。
黑瞎子却不同意，只说“这里的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蹚这趟浑水。”
说罢，他背起收拾好的背包，转身往帐篷外走去。
见状，江月知道他肯定不会带她下去。
黝黑的眼珠子轻轻一转，计上心来。
过了二十分钟，湖边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身穿潜水服，装备齐全的人。黑瞎子，还有之前的络腮胡男人几个都在其中。
没有太多废话，一个圆脸男打头，顺着湖边的一块大石，慢慢下到水中。
紧接着，身后的所有人都跟着下了水。
江月换上潜水服，偷偷摸摸地混进了队伍，走在最末尾。
刚一下水，她立即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寒。
眼前，疾速闪过许多的画面，她不禁恍惚，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水里。
“扑通——”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包裹住了她，视线突然变得昏暗，铺天盖地的窒息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直袭大脑。
她开始胡乱地扑腾，耳边响起很多嘈杂的声音。
“确保他（她）的死亡！”
“在那儿，动手！”
“开木仓，快开木仓！”
“别让他（她）逃了，快，快！”
“不好，他（她）上来了！”
“......”
一瞬间，死亡的窒息，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开始疯狂地吞噬她。
冰冷的水中，江月不停痛苦地挣扎。
忽然，她感觉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昏暗浑浊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拉着自己，不停往前游。
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下意识反手将那人抓得很紧，完全是被那人硬拉着在游。
水里的视线非常浑浊，尽管头上的潜水镜有照明灯，她也不能看清状况。
就这样大概游了好久，一直游到视线完全变黑的时候，那个人拉着她一下子钻出了水面。
“哗啦——”
耳畔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江月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湿漉漉的天然洞穴里，空间很大，周围的墙壁上有很多被水侵蚀的痕迹，有很多的小孔洞。
而洞穴的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水潭，也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看来，这是湖下面的一个洞穴。
洞穴里，岸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身穿和他们一样的潜水服，正举着手电在到处打量。
江月被那个人拉着上了岸，这才发现先前停下来救她的是黑瞎子。
他穿着潜水服，浑身湿淋淋地，露出的头发丝都在滴水。
上岸后，他背对着她，取下潜水镜，又戴上了墨镜，才转头对她说道。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待在岸上。”
听意思是早猜到她会跟着一起下来了。
江月难得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头一次没和他斗嘴。
黑瞎子看着她，语气上扬。
“怕水还往水里跳？”
江月下意识想否认，但是刚才下水后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也觉得非常意外。
她，很怕水？
“......”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黑瞎子只说了一句“跟在我身后”，就转身，往前走去。
洞穴里氧气充足，前面的人已经找到了路，举着手电筒开始往前走了。
空旷的洞穴里，四处都在滴水，脚下的路也是滑溜溜地。
江月边跟着黑瞎子往前面走，边打量着这个黑幽幽的洞穴。
身后，从另一边上岸的伙计们，绕过水潭，走到了江月的身后。
里面有之前说她是“拖油瓶”的络腮胡男人，看见江月，他有些讶异，然后就不悦地说。
“黑爷怎么还把拖油瓶带下来了？”
“一会儿，大家可顾不上她。”
他说话时，脑袋上的照明灯也跟着乱晃。
江月听了他的话，当即就想转身扇他一巴掌！
说一次就算了，还来第二次？
前面的黑瞎子转过身，将处于暴走边缘的江月推到了前面，站到络腮胡男人的前面，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回道。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看着她的。”
闻言，络腮胡男人就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月莫名其妙地被他推到了前面，还在发懵，就听到黑瞎子说。
“你走我前面，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说着，语气还矫揉造作起来了。
江月：“.......”
好想回头再扇他一巴掌，诶，不对，为什么是再？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黑瞎子墨镜的视线微垂，落在她脚下的地上。
周围数道照明的白光晃过，她的脚下空空地，非常明亮。
“........”
一行人在洞穴里，一直往前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为首的圆脸男人停下来，叮嘱道。
“把护目镜和呼吸器戴好，前面不对劲。”
闻言，江月朝前看去，洞穴半空中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青雾，看着非常诡异。
身后的黑瞎子也叮嘱了一句。
“戴好护目镜。”
他的语气中多了一抹凝重。
江月不敢轻视，仔细地把护目镜戴好。
所有人非常谨慎地往前走，渐渐走进了那片青雾之中，不过一分钟，前面突然有人喊道。
“我怎么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也看不见了！”
“我也是！”
江月霎时警惕起来，她倒是还没受到影响，能看得见，也没有其他不适。
微侧头，问身后的黑瞎子。
“你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的黑瞎子慢慢回了一句。
“早看不见了。”
江月立即转过身，才发现黑瞎子没换护目镜，而是一直戴着墨镜。
他轻飘飘地说出看不见了的话，仿佛只认为是什么“天气不好”的小事。
江月皱紧眉头，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雾的原因吗？
那为什么她，还有其他一些人没事？
问题不在青雾上。
而且，她发现突然看不见的人都是一些眼睛“不太好”的人。比如前面有几个瞎了的，之前就看他们戴眼镜，是近视眼。
而黑瞎子.....不用多说了。
有什么东西，对这些眼睛本来就不好的人起了作用？
为首的圆脸男人决定继续前进，让大家互相帮忙，手拉手穿过青雾再说。
江月侧身，抓住后面真正“瞎了”黑瞎子的手，声音微凝。
“现在开始，我是你的眼睛。”
黑瞎子一愣，随即一脸惊喜，分明夸张道。
“哎哟，好感动～”
江月：“.......”
干脆把他扔这儿算了。
.........
杭州
白日里游客众多的西湖，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回归于静谧。宽阔的湖面，画舫游船回停码头，只剩下粼粼泛波的水面，和偶尔几只掠过上空的白鹭。
远处，斜斜的青山隐在朦胧的夜色中，多了几分神秘和妩媚。
临湖的孤山路上，晚风拂过，吹得柳树长长的碧绿丝绦悠悠摇晃。附近用过晚饭的杭州人，趿拉着拖鞋，悠哉悠哉地沿湖散步，自在闲适。
根据眼下唯一掌握的线索，吴邪决定明天启程巴乃，去寻找关于闷油瓶身世的线索。
想着张起灵和王胖子刚来杭州，既是接风，也算践行。他也好不容易大方了一回，领着几人上楼外楼来吃了一顿。
顺便，带上了卑微看店的王盟，也算是给他经常不发工资的补偿吧。
吃饭的时候，王盟先前还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待提到他的工资，就是这一顿饭时，他哭得更大声了。
“老板，你不能这样。”
“一顿饭，怎么就能抵了我的工资呢老板。”
吴邪坐在椅子上，后背挺直，自有一种世家公子的俊逸气。
彼时，他鼻梁上的细黑框眼镜，清澈透亮。明是斯文的气质，却生出一种“奸商的狡猾”。面上却不显，清俊温雅，恰如是西湖灵隐寺中的青竹，出尘洁净。
他一边盛汤，一边面不改色道。
“王盟，你要知道，在楼外楼吃一顿饭可不便宜，能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王盟简直欲哭无泪，想要反驳，却无奈此时嘴笨。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一个劲儿地往嘴里边塞菜。
“这些都是我的钱啊啊啊啊啊——”
饭后，一行人从楼外楼出来。
天色已经黑了，唯独剩下天边的残霞，透着白日里太阳的光采。纯白的云，边缘显出红粉，对比着幽蓝的天，漂亮得不像话。
晚风轻拂，柳叶飘扬，带来独属于傍晚的凉爽与惬意。
兴致刚好，几人便沿着孤山路，慢慢散着步，欣赏着此刻的夜西湖。
“那是..什么？”
小哑巴指着湖对面青山间的一座塔，侧首，问吴邪。
吴邪顺着看去，嘴角浅笑，刚想回答，却被旁边的王胖子抢了话。
“小哑巴，所以胖叔才叫你要多读书呢。”
“那是雷峰塔，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白蛇传故事里，关那白娘子的地方。”
他双手合十，举在头上，学着水蛇扭腰的动作，弯弯曲曲地扭了一把。
那胖胖的肥肉做起这动作来，分外滑稽。
“白娘子知道吗，就那白素贞，蛇变得那个。”
吴邪一巴掌拍在他妖娆的屁股上。
“行了，就你这副身材，不像白娘子。”
“倒是像一条肥长虫。”
闻言，王胖子傲娇地一别脑袋，耍了个宝。
“那胖爷，也得是个帅气的大长虫。”
话落，王盟早就笑开了。
“哈哈哈，胖爷不像大长虫，你好像四川的那种猪儿虫，肚子鼓鼓囊囊那种。”
“哈哈哈哈——”
王胖子保持着似笑非笑，走到他的身后，忽然低身，一屁股直接把人往西湖里撞去。
“诶啊啊啊啊啊——”
在王盟张牙舞爪即将落水的前一秒，王胖子伸出手，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嘴角勾出抹淡淡的痞气。
“怎么样，要不要胖爷送你下西湖，洗个澡啊？”
话落，力度稍松，王盟又直直地往西湖栽去。
他当即紧紧闭上眼，脸皱成一团，颤抖声音求饶。
“我错了胖爷，我错了我错了。”
王胖子却不饶过他，手下的动作一收一放，搞得王盟心惊肉跳，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
快到西泠桥的时候，前面的小哑巴忽然转过来，朝他们招手。
“吴邪——”
待他们走近了，才知道是小姑娘发现了藏在一堆碧绿荷叶里的荷花苞。
现在还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那一株小小的嫩粉花苞，像是翠玉中的一点粉。在一洼碧绿汪汪的荷叶中极为突出。
对于吴邪来说，他早已看过了西湖的夏天，荷花争相竞艳，千姿百态。于他而言，并不稀奇。
但对于一从青铜门出来，就跟着张起灵到处跑的小哑巴来说，自然是稀罕无比。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站到了湖畔的大石头上，近距离地去看那株粉色的荷花花苞。
吴邪转头，见王胖子还在逗王盟玩儿，便对张起灵说道。
“我们过去坐一会儿吧。”
张起灵没说话，脚步却已经往小哑巴站的地方走去了。
“伊伊，小心一点，别摔湖里去了。”
小哑巴背对着他们，趴在大石头上看荷花，闻言晃了晃小脑袋，算是回应了。
孤山后山路，溢满荷叶的湖边，柳树下，张起灵已然在长椅上坐好了。
后背挺直，眸色沉静如水，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哑巴。
“........”
隔着一池亭亭净植的荷叶，远处的西泠桥上还有许多散步的行人，远远传来谈话嬉笑的声音。
那道黑色的背影临湖而坐，一股不可名状的孤寂便蔓延开来。
“想什么呢？”
吴邪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张起灵轻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默得像是孤山后山的一块石头。
“......”
吴邪看不惯他一个人孤独的样子，便开始找话来聊。
“小哥，我发现伊伊有些地方真地很像你。像之前你嚼烟叶，她就喜欢嚼茶叶。”
“也不怕涩，当糖一样，全部嚼来吃了。”
虽说王胖子扯幌子给张起灵讲，小哑巴是他的女儿。但是，这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委实不少。
要不是吴邪当时亲口听张起灵否认，否则，现在也只怕认为这是一对父女。
“女儿..肖父。”
吴邪瞬间转头，旁边的张起灵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得。
“小哥，你说什么？”
刚才是闷油瓶说得话，他没听错吧？
张起灵没回他的话，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看过来，嗓音淡凉。
“胖子说的。”
女儿肖父，王胖子和他说的。
吴邪提取出这个意思后，尬笑了两声。
“小哥，你绷着这么一张脸开玩笑，还是挺吓人的，呵呵。”
闻言，张起灵微一蹙眉。
开玩笑？
“咚——”
乍然，不远处传来一道落水声。
椅上的两人霎时抬头，原本的那块大石头上，小哑巴的身影不见。
只有离岸边不远的一团荷叶下，一只藕白色的手臂正在胡乱挥舞，搅得数株荷杆摇摇晃晃。
吴邪当即瞪大眼睛。
“伊伊！”
话落，身旁忽然蹿出一个身影，几个大步冲到湖边，足尖一点，跃至石上。
一手挽住数条柳树枝，一手直接朝荷叶下一捞，便直接拔出一个浑身湿透的绿荷小妖。
“咳咳咳——咳咳咳——”
小哑巴身上的绿裙子狼狈地滴着水，两个小辫子上的绿丝绦一条不知所踪，一条就缠在她的脑袋上，好像是一条泡发了的海带，整个人狼狈不堪。
站在那里，活像是一只从大海来西湖走亲戚的海带精。
“咳咳咳——咳咳咳——”
吴邪跑过来，着急道。
“没事吧，你怎么摔下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哑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咳嗽。
这时，王胖子和王盟追上来了。
见状，王胖子瞪大眼睛，夸张道。
“干什么，小哑巴跳湖里挖藕去了？”
“挖藕（哇哦）～够刺激的啊。”
事后，据小哑巴的官方说法是，她是想近一点看那株荷花苞。
而据她爹张起灵的官方解释是：她是想试试踩着荷叶能不能飞。
这死孩子把自己当电视剧里的大侠了。
因为小哑巴落水，一行人只能赶紧回吴山居。
张起灵单手拎起湿淋淋的小姑娘，离地两拳距离，一路都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墨黑的眸子看着手里的调皮小孩，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接着，他拎衣领的手晃了晃，手中的小哑巴滴水的速度就变快了。
再晃一晃，水滴得更快。
“.......”
吴邪不经意回头一瞟，就见某位有点洁癖的哑巴爹在充当人形甩干机，晃荡着手里的落水小闺女。
吴邪：挺好，就是有点费孩子。
等回到吴山居的时候，小哑巴衣服上的水都快被甩干了，就是她本人在院子跌跌撞撞地转了好久的圈。
晕得快吐了的小哑巴，一把竖起大拇指。
“我爹，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我爹，真好！”
张起灵沉默半晌,“.......”
“嗯。”
是这样。
“诶哟，这偌大的吴山居，怎么也没人出来迎接我们胖爷啊。”
吴邪一抬头，就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一胖一瘦，可不就是王胖子和张起灵嘛。
吴邪霎时惊喜道。
“怎么是你们俩？”
昨天他才接到王胖子的电话，说张起灵醒了。没想到，两个人今天就跑到杭州来了。
王胖子张开双手，给了他一个大大地拥抱。
“诶哟，天真，可想死我了。”
吴邪看向一旁缄默的张起灵，心底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人可算是醒了。
“小哥。”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
看他那副冷淡的样子，吴邪不禁唏嘘，怎么又失忆了啊。
张起灵出陨/玉那会儿，他们就知道他又失忆了。本以为他在近半个多月的昏迷里，想起些什么。现在看来.......
王胖子转着脑袋，打量着铺子。
一下就看见了窗边书桌上的字帖，画纸。还有茶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故事书，就连门口的电脑桌上也摆了一堆小女孩的玩具。
“不是我说天真，你这吴山居改卖儿童玩具了？”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一张没画完的画，看向旁边的吴邪。
“不是我说，天真，你这画挺抽象的啊？”
吴邪笑着解释。
“这是伊伊的，她还没画完，不让我们动。”
王胖子打趣。
“我看你这吴山居要成儿童屋了。”
吴邪却不是很在意铺子里到处是小哑巴的画和玩具。
“反正铺子也没什么客人，由她折腾吧。”
王胖子笑着摇头感叹。
“看来我们天真的带娃工作做得很不错嘛，一会儿就让小哥给你发个奖。”
“对了，我哑巴闺女呢？”
“老板，我们回来了——”
王盟的大嗓子从门外传来。
闻言，吴邪就对王胖子说道：“这不，刚上课回来。”
刚说完，王盟就和小哑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小姑娘穿着一件碧青色的小裙子，裙边如花瓣绽放。两个小辫子的尾巴上，系着两条青色的丝带，跑起来丝带跟着飘舞，灵动娇俏。
一进门，看见许久未见的王胖子，小哑巴陡然绽开大大的笑脸，蹬蹬瞪就往他身边跑。
边跑边喊道：“妈——”
刚一开口，就被王胖子连忙打住。
“停停停，小哑巴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是你的妈。”
“你可不能听吴邪瞎说啊。”
这丫头上次被吴邪忽悠说王胖子就是她的妈，现在还记着呢。
想着，王胖子抬手指着旁边幸灾乐祸的吴邪，手指点得飞快。
“天真，净瞎教。”
吴邪笑得开心，“这锅我可不背啊，谁让你先胡说的。”
小哑巴跑到王胖子的面前，笑嘻嘻喊道。
“胖胖。”
她失忆醒来后，最先认识地就是吴邪和王胖子了，现在看到人，自然是亲切得很。
王胖子白白胖胖的脸上也绽开笑来，高兴道。
“诶，还是我哑巴闺女乖啊。”
小哑巴笑着，视线不自觉落到王胖子身边的人上。
张起灵眸色平淡，清冷无双。穿着件长款的黑色棉质风衣，黑长裤，脚踩一双黑色皮靴。
或许是因为失忆了，瞧着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
他终于醒了....
从她失忆后，张起灵又一直昏迷着，两人还从没真正见过。
小哑巴忘了之前的事，对于张起灵也不熟悉，现下只觉得他莫名让她想亲近。
但是，看着冷冷的张起灵，她又有点不敢过去。
小姑娘默默挪着步子，躲到了吴邪的身后，悄咪咪地用小眼神去看张起灵。
“......”
之前听胖胖说，他也失忆了。
那，也不记得自己是他的女儿了吗？
张起灵注意了她的视线。
蓦地，那道清冷幽邃的眸子看过来。
小哑巴立即无所遁形，身形僵住，后直接一缩，躲到吴邪的背后。
“别害怕，这是小哥。”
吴邪把人牵出来，解释道。
“他是你的....”
他的话头止住，不知道该怎么说。
两个人都失忆了，真要继续说他俩是父女？
见状，王胖子把话头接过去。
“来，小哑巴，这是你爹张起灵，小哥。”
说着，甚至端出了一副职业的介绍手势。
闻言，吴邪朝他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还是别乱说了吧，要是以后两个人恢复记忆了，怎么讲？”
王胖子凑过来，也压低声音道。
“现在，你还有其它能合理解释他们关系的话吗？”
吴邪沉默了。
“.......”
还真没有。
见王胖子又拉着小哑巴，开始讲述他胡编出来的亲情故事。
吴邪默默转身，招呼王盟一起去倒茶，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知道了吗小哑巴，你爹现在也失忆了，你得好好照顾他。”
说着，王胖子又朝旁边的张起灵介绍。
“小哥，记住了吗，这是你女儿小哑巴，江伊。”
他叹了一口气，颇为惆怅。
“现在，你们父女两个都失忆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听完王胖子的解释，小哑巴和张起灵大概明白了。
眼前的人，是他（她）的女儿（爹），因为一些事情，现在两个人都失忆了。
他们还有一个叛逆的双胞胎女儿（姐妹）——江月，现在不在这里。
听完解释，小哑巴对上张起灵那双清冷的眼眸，忽然觉得不那么难以接近了。
加上，她心中本就对张起灵有亲近之意。
于是，便主动上前，开口喊了一句。
“爸爸...”
闻言，那双幽邃冷色的眸子，视线缓缓落到小哑巴的身上，心中对人亦有种熟悉之感。
这是，他的女儿？
片刻，张起灵应了一声。
“嗯。”
这时，吴邪端着茶壶走过来，刚好听见两人的对话，瞬间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完了，闷油瓶也觉得自己有个女儿了。
完了，没救了，一辈子都说不清楚了。
这对新鲜出炉的父女，气场意外地很合。
见吴邪和王胖子有事要谈，小哑巴便主动提出,要带张起灵出去走一走。
王胖子有些担心。
“你们这俩人都失忆了，可不敢让你们父女俩出去玩儿啊。”
吴邪：“伊伊对这附近都熟了，不会迷路地。”
说着，又朝小哑巴叮嘱了一句。
“早点回来啊。”
小哑巴便点点头，转身，主动牵起自己沉默寡言的老父亲，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虽然她说话还不算伶俐，但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和张起灵聊天，心情很好。
“你才..醒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喜欢....吃什么？”
虽然张起灵不爱说话，偶尔才回答她一两个字，但小哑巴也很高兴了。
她拉着人蹦蹦跳跳地出了吴山居，还没走几步呢。
忽然，看见不远处摆了一个小摊子，围了很多小孩子，便兴致冲冲地拉着张起灵过去瞧。
“去..看看。”
张起灵被她拉着走，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小姑娘白嫩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掌，拉着他奋力地朝小孩子堆里挤，一副欢欣洋溢的模样。
“.......”
转眼间，张起灵就被她拉着，站在了一堆小孩子里。
看着周围一圈只到他大腿的小萝卜头，个个挤在一起，脑袋挨脑袋。
他穿着一身黑衣，像个巨人一样站在孩子堆里。
清冷的眼神左右看了看，莫名生出了一股子无措。
“......”
小哑巴也是，对比起那些小萝卜头，她也是高出了不少。
可她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开心地往小摊子面前蹿，努力想看清是在干什么。
“来来来，画糖画咯。”
那是一个糖画小摊，老板是个四川人，普通话不怎么标准，听起来有些可乐。
看见挤到前面来的小姑娘，他笑眯眯道。
“要不要画个糖画，五块钱一个。”
小哑巴盯着小摊上栩栩如生的糖画，很是心动。
可是，她没钱。
思及，她转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看向张起灵。
小脸上写满了几个大字——“我想买糖画。”
诚然，张起灵读懂了她的意思。
凝望着那双可怜巴巴的杏眸，好看的薄唇微嚅，眸色轻轻闪烁。
当她的爸爸，是不是得给她买糖画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吴邪和王胖子谈完了事，迟迟没看见两人回去。
王盟早就出来看了一圈了，说没看到人。
王胖子一拍大腿，急道。
“完了，不会让人/贩子拐走了吧？”
“天真，我说你们杭州的人/贩子也忒黑心了，拐小孩就不说了，怎么还拐失忆老人呢？”
吴邪也急了，当即就冲出了门。
“别说了，赶紧出去找吧。”
又过了半个小时，三个人围绕着吴山居方圆两公里满世界的找人，累得满头大汗。
最终，吴邪是在离吴山居不过几百米的地方，找到的父女俩。
这一大一小，蹲在一个墙拐角的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抱着膝盖，默默遥望着不远处的糖画小摊。
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子强烈地渴望。
“.......”
最后，还是吴邪付了钱，一人给买了一个糖画，才把这对可怜巴巴的父女俩领回了家。
不然，这两人能在那儿蹲到天黑，你信不信？
细碎的微风拂过窗棂，吴山居院子里的两棵大树率先摇晃。紧接着，院里的发财树盆景，绿萝，迎客松，皆跟着颤颤巍巍地晃动起来。
绿色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带动着白墙下的碧绿爬山虎，低低的大叶片摇头晃脑，活像一群书院里晃着脑袋读诗经的小孩童。
“这是...什么？”
小哑巴倾身，拿起张起灵脖子上的一个挂牌，大大的眼睛盯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读出来。
“如遇...走失...请帮忙...联系.....”
“家人....”
一双圆圆的杏眸视线上移，落在最上排的三个大字上。
“渣...起灵.....”
话音刚落，端着茶杯的王胖子走了过来，率先道。
“小哑巴，这，你最开始学说话，学得就是你爹的名字啊。”
“怎么现在，还管小哥叫‘渣起灵’啊。”
说罢，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就着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啧啧赞叹道。
“哟，这西湖龙井不错啊，味儿够香地。”
王胖子把茶杯放下，又对上小哑巴那双迷茫的杏眼，继续调侃。
“得，能管小哥叫‘渣起灵’的，也就你了。”
“就这么叫吧哈哈哈哈——”
说话间，还不忘把调侃的眼神，使劲往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上甩。
反观张起灵，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后背挺直。
长款的黑色棉质风衣垂下来，两腿岔开，衣摆耷在紧实有力的腿侧。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姿无比端正。
乍一看，就跟认真倾听领导讲话的状态一样。
只不过，他眸色平淡如水，面上无甚表情，更像是入定了一般。
见小哑巴看完他脖上的挂牌，又轻轻给他放回去。
那双清冷幽邃的眸子才微微侧过来，看了她一眼。
“........”
不开心了？
小哑巴听完胖子说的话，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发音。
她不太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一双晶莹的杏眸瞪得大大地。双手抱怀，靠在沙发背上，气鼓鼓地看着对面的王胖子。
上了这么久的课，她说话明明进步了！
感受到她的情绪，张起灵侧眸，见小哑巴一直盯着对面的王胖子。
那双淡如水的眼眸，又默默转过去，看了一眼对面的王胖子。
后者正在那里开心地品鉴茶水，白白胖胖的脸庞上，全是沉醉的模样。
“嗯，这茶不错。”
说着，又扭过身，朝里间的吴邪喊道。
“我说天真，就给我喝茶啊，吃的呢？”
片刻，里间传来吴邪的回话。
“马上，你别催。”
“多喝点西湖龙井，好好洗涤洗涤你那油腻的胃吧”
“嘿～”
王胖子吐了个语气词，倒也没再催了。
转过身，晃了晃肥肥的肚子，又端起茶杯像是牛饮一样喝了一大口，发出感慨。
“啊～”
张起灵注视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
半晌，他忽然开口。
“我叫张起灵。”
话一出，一时惹得王胖子和小哑巴齐齐侧头看他，不明所以。
王胖子一皱眉，揣摩着他的意思。
“小哥，你在这儿练习自我介绍呢？”
闻言，张起灵微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王胖子。
那两颗黑亮的瞳仁，幽邃平淡，清澈淡漠如水。
“她喊得，也可以。”
话落，王胖子简直满腔困惑，两道眉毛不解地皱紧，都可以用来夹蚊子了。
“啊，啊？”
他自问和张起灵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一些语言和行为，不说全部，大概也能了解个六七分。
可是现在，他怎么就像是蜜蜂大清早采蜜——满头雾水呢。
倒是一旁的小哑巴对张起灵绽开了个大大的笑脸，眉眼弯弯，灿烂耀眼。
“......”
好一会儿，王胖子才反应过来，眼珠在两人中间转了转，恍然大悟。
“哦～”
“小哥你是说，小哑巴喊你渣起灵也可以是吧。”
张起灵刚刚那两句话的意思是——我叫张起灵，但是小哑巴喊他渣起灵，也可以。
突然明白了一切的王胖子，“害～”了一声,躺回沙发上。
再看对面的两人，第一时间明白张起灵意思的小哑巴，笑得可开心了。
小姑娘分外殷勤地倒了一杯茶，葱白般的嫩指尖捧着茶杯，双手送到张起灵面前。
杏眸又圆又亮，其中好似闪烁着两颗小星星，欢喜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喝..茶。”
见张起灵当真端茶喝了，王胖子又猛抽了一口气“嘶——”
这小哥，不会真把自己当小哑巴的爹了吧？
“胖子，来，你的胖胃可得好好尝尝这杭州的点心。”
这时，吴邪端着一盘子精致的点心酥饼出来了。
人刚走到茶几边，就把王胖子一把拉住胳膊，吴邪就疑惑地看他。
“干什么？”
王胖子紧盯着对面的父女慈孝图，压低声音，凑到吴邪的耳边。
“怎么办，小哥真把小哑巴当自己女儿了。”
瞧这语气，也是有几分紧张地。
闻言，吴邪下意识转头，看向两个当事人。
小哑巴看见张起灵喝了茶，又立马帮忙接了茶杯，放在茶几上。
而后，又主动翻出之前王盟给她买的小玩意儿，要和张起灵一起分享。
“你看这个....可以这样...”
一张莹白的小脸分外认真，仔细地给自己的老父亲做示范怎么玩。
张起灵虽还是面无表情，但冷邃的眸光有意无意地，会时不时落在小姑娘灵活翻飞的手指间。
看那模样，竟然也是在认真听得。
耳旁，王胖子的碎念又开始了，像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不会吧不会吧，要是小哥真以为自己有个女儿，我之前那么说，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婚姻幸福啊。”
“这失忆了，还带个娃，还能找到媳妇吗？”
吴邪转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怪你胡说八道。”
说罢，也不管王胖子在那里忧天忧地，把点心放在茶几上，招呼道。
“小哥，吃点东西吧。”
话间，视线也不自觉落到张起灵脖间的挂牌上，也觉得疑惑。
“小哥，你这是？”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读完了上面的文字，忍俊不禁。
撤回身，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抬手在唇边挡了挡，遮住笑意。
“这挂牌，咳，挺好的。”
王胖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这小哥的记忆啊，是片段地。”
“医生说，他得受一些刺激才能好转。”
“现在每天啊，”他看了张起灵一眼，轻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发呆，顿顿吃猪脑都没用。”
自张起灵醒来后，王胖子就一直陪着他，对人现如今的状况也了解。
张起灵又失忆了，只记得一些零星的事情。在医院里也是每天发呆，有时候看着窗外的树，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索性医院也没办法，他就先带着出来了。
听了这些话，吴邪心里跟着一沉。
怎么会这样啊.......
小哑巴拿了一块粉色花瓣样的点心，递给张起灵，唇角弯弯。
“这个好吃...给你。”
张起灵抬手接过，拿在手里也没动。
冷色的眸子盯着花瓣饼，好似又出了神。
“小哥。”
吴邪喊了他一声，见那双淡漠的眼眸看过来。
斯文的细黑框眼镜下，好看的薄唇便扯出一个温和地笑。
“既然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我带你出去逛逛。”
张起灵凝视着对面的人，开口，嗓音沉和。
“去有我记忆的地方。”
话音刚落，吴邪浅笑的唇角僵了僵。
一旁的王胖子，脸色也不由跟着沉了下来。
空气好像一下滞住了，很安静。
小哑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侧首，忙去看自己身旁的张起灵。
他抿着薄唇，唇色发白。额前的黑色碎发耷下一些在眼前，冷邃的眸色中，难得掀起了涟漪，静静看着对面的吴邪。
记忆，他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吗？
思及，小哑巴抿紧了粉色的唇瓣，柳眉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裙边收紧。
还是，想要找回记忆吗.....
她微垂下脑袋，一时间，在场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吴邪很快收敛表情，温和的笑容扩大，安抚道。
“好，你先待会儿，我去给你炖猪脑去。”
话落，他起身，朝旁边的王胖子使了个眼神，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张起灵，小哑巴两个人。
见张起灵拿着花瓣饼没吃，小哑巴又拿了一块绿豆糕，递给他。
“给。”
张起灵垂眸，瞟了眼面前那块碧绿如玉的绿豆糕，伸出另一只手，也接了过来。
而后，就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一手各拿了一块糕点，也没吃。
好像，又开始发呆了。
........
青海
黑瞎子驾车驶入青海省内，一路上都没什么车辆和行人。
天气非常晴朗，湛蓝色的天空上，白云朵朵，像是许多蓬松绵软的棉花盛开在天际，悠扬地漂浮着。
江月收回视线，看向哼着小调把着方向盘的黑瞎子。
“你去扎陵湖，做什么？”
黑瞎子之前说，他此次要去的目的地是青海扎陵湖。
黑瞎子双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公路，心情不错地回道。
“接了个活儿，帮老板拿点东西。”
那估计就是得下地了。
扎陵湖.......
江月在心里咀嚼了几遍这个地名，总觉得有点熟悉。
“别想着干坏事啊。”
“黑爷我时时刻刻盯着你呢。”
黑瞎子的声音打断了思绪，一抬头，就见他双指成钩，指了下自己的墨镜，又扭转方向，做了个“盯”的动作。
江月不以为意，悠悠靠回椅背。
“担心干坏事，还带我？”
既然担心她干坏事，那干嘛还带着她？
之前她本来都打算自己走了，结果黑瞎子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把她带着一起去干活。
明明之前还恨不得马上和她划清界限呢，别是突然被鬼上身了吧？
思及，江月的眼神里泄露出狐疑的光，打量着开车的某人。
黑瞎子佯装不知，勾唇一笑。
“这不是路上太无聊，给自己找点乐子嘛。”
“来，小野猫，给爷唱首《喵喵喵》听听。”
他扭头朝副驾驶上的江月一扬下巴，模样戏弄。
江月暗自磨了磨牙齿，右手成拳，跃过中间的手刹，一拳挥向“不知死活”的黑瞎子。
“喵你个头！”
黑瞎子双手把着方向盘，偏头一躲，笑谑道。
“哟，还会耍喵喵拳呢？”
江月气恼，落空的拳头又立即横扫回来，黑瞎子再次灵活一躲。江月左手成爪，侧手一抓.....
“诶诶诶，”黑瞎子叫起来，“小猫打架也得讲武德啊，不许抓脸。”
江月“哼”了一声。
“我给你画个花脸！”
说罢，成爪的左手收紧，猛地朝人的脸一抓。
黑瞎子余光一瞥，嘴角噙着笑，往后一侧，轻飘飘躲过了这招。
他自始至终双手没离开过方向盘，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小姑娘越来越凶狠的招式。
甚至有闲心道：“哎呀，这喵喵拳打得还挺好看啊。”
江月也明白过来他是在耍自己玩了，贝齿紧咬，眼里的怒火蓄了起来。
趁着某人正在得意，右拳摊开，一巴掌朝人呼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黑瞎子立即大叫起来。
他左手离开方向盘，捂住挨了一掌的右肩。眉毛皱成波浪，颤抖着嘴唇，看起来受了好大的伤害。
“你这手劲怎么这么大，跟着哑巴张一起干过苦力吧你。”
见他吃痛，江月就得意起来，清丽的脸庞显出了别样的色彩，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语气上扬，透出几分俏皮。
“好好开车吧你。”
黑瞎子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似真地被打痛了。
瞟见副驾上心情明显变好的小姑娘，他回首看着前方的路，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下。
要是不让她出了这口气的话，估计又得闹腾好久了。
大概又开了三个小时，车子由高速公路驶下，钻进并不宽敞的野路，路边的景象逐渐变得绿意盎然，富有生机起来。
又行驶了两个小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大片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周围富有层次的山峰，还有茂密的绿色，混合着湛蓝的天，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这就是....扎陵湖了。
江月看着逐渐露出全貌的湖水，眼前飞快闪过很多的画面，速度太快了，让她没能捕捉到。
她微微皱眉，难道她以前来过这里？
“扎陵湖，又叫‘查灵海’。”
身边的黑瞎子说道。
“藏语意思是，白色长湖。”
江月看向阳光下的澄碧湖面，风一吹，浪花泛起，卷起一层层的灰白色。
白色长湖.......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呢？
车子沿着偌大的湖边开了四十多分钟，拐过一个蜿蜒的干涸河谷，面前出现了一片营地。
营地左边停着数辆汽车，中间十多个白色的圆顶大帐篷林立，有不少人抱着各种仪器在其中走来走去，看起来井然有序，又非常忙碌的样子。
待车子停稳了，江月跟着黑瞎子一起下了车。
刚下车，就有三个男人看见了他们，朝这边走来。
江月注意到，这群人身上都没穿统一的作战服，看来原本不是一个队伍的，而应该和黑瞎子一样是被集结起来干活的。
“哟，黑爷来了。”
“黑爷这次的速度怎么变慢了，让老板可好等啊。”
三个男人走过来，应该都和黑瞎子比较熟，开玩笑似的说着话。
一个络腮胡男人注意到了黑瞎子身旁的江月，皱起眉毛，似乎有点不悦。
“黑爷怎么这次下地，还带个拖油瓶啊？”
拖油瓶？
江月在心中冷笑，还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她。
闻言，黑瞎子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见她没有暴走，又收回视线，看向络腮胡男人。
唇角一扯，露出一贯的不正经笑容。
“我路上才捡得小哑巴，准备养来玩的，你可别给我吓跑了。”
话一出，身旁立即甩过来一道不善的眼神。
江月瞪着某个又开始鬼话连篇的人，火又升起来了。
真拿她当路边捡得小野猫了？
黑瞎子不动声色地回了她一个表情，意思是“我总不能说我是你爹吧，要是让哑巴张知道了多不好啊。”
江月忿忿收回眼神，暗自下定决心。
等她离开前，一定要狠狠揍这个黑瞎子一顿！
络腮胡男人闻言，看了黑瞎子一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回了一句“黑爷兴致还真好。”
“对了，老板找你。”
老板，就是这次把他们聚起来的人了。
黑瞎子轻点了一下头。
“我等下就过去。”
三个男人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多看江月几眼，像是总觉得黑瞎子捡了个小姑娘，十分新奇的样子。
江月不耐地错开他们的眼神。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全都挖出来。
黑瞎子放下包，不知道从哪里薅了一个大帐篷包回来，左右看了看，然后一下子抛在地上。
扭头，对江月说道。
“就这儿吧，今晚上咱就睡这儿吧。”
江月瞟了眼地上装得严实的帐篷包，和营地的其他帐篷同款，非常大。搭起来，足够七八个个人睡觉那种。
黑瞎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我去找老板了，别偷懒啊，快把帐篷搭起来。”
“不然咱俩晚上都没地方睡。”
闻言，江月刚想开口，就见黑瞎子一摆手，像是非常不看好她的样子。
“还是算了算了，就你那样.....”
“还是等我回来扎吧。”
江月一听，瞬间就不乐意了，瞧不起谁呢！
她瞪了人一眼，几步走过去，捡起帐篷包。
“我搭好，你别想睡！”
说完，就迅速拉开帐篷包的拉链，开始准备搭。
见状，黑瞎子默默转身，朝一旁的营地走去。
嘴角，悄悄露出狡黠的得意笑容。
啧啧，就知道这丫头禁不起别人激她。
原地，江月一个人抖开大大的帐篷包。将帐篷布，还有骨架铺了一地，开始逐一连接，慢慢将大帐篷搭建成型。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搭帐篷嘛。
她今天就非要搭个帐篷出来，惊掉那个瞎子的下巴！
忙碌了二十多分钟，江月看着完美牢固的大白帐篷，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搭帐篷而已，有什么难的。
“啪啪啪——”
身侧，传来一阵巴掌声。
一回头，黑瞎子鼓着掌，表情非常夸张地走了过来。
“没想到啊小哑巴，技术可以啊，瞎子小看你了。”
江月微扬下巴，哼，让你瞧不起我。
黑瞎子走到帐篷门口，又“啧啧”了两声。
“这帐篷还挺豪华啊。”
说着，他径直走进去，直接往铺着毯子的地方一躺，手长脚长的身材，躺得四仰八叉地，
嘴里懒洋洋地享受道：“瞎子我可得好好享受一下。”
江月看着地上的一滩人，“.......”
这瞎子是不是刚才坑她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营地亮起了灯。
抱着装备的伙计们仍然十分忙碌，不时就看见有人急匆匆地跑向湖边，抱着各种奇怪的设备。还有穿着潜水服的人，在营地和湖之间来来往往。
江月围着营地转了一圈，发现这支队伍的人非常多，而且装备齐全。
他们不时往返湖中，或许他们的目标，是在扎陵湖里。
不由得，江月对这支队伍升起一抹好奇，这么兴师动众，到底要干什么？
绕了一圈，她开始往回走。
远远地，就看见帐篷门口升起了一堆火。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只有黑瞎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举着树枝，悠哉悠哉地在烤鱼，也不知道哪来的。
看见江月回来了，他还热情地招呼道。
“来，小哑巴，奖励你今天辛苦搭帐篷。”
说着，他就从树枝上掰下一截烤好的鱼尾巴，递过来。
江月淡淡瞥了一眼，没接，在他身边空闲的小马扎坐下。
“我不是猫。”
真把她当野猫了，还给她吃鱼？
黑瞎子嬉皮笑脸，将鱼尾巴往她嘴边递了递。
“喵～小猫不就喜欢吃鱼嘛。”
江月掀起眼帘，平淡的眼神里，蕴含危险的杀机。
“.......”
一秒，两秒，三秒......
黑瞎子收回手，将鱼尾巴扔进火堆里，嘴里嘀咕。
“一点都不可爱了。”
江月想起自己刚才见到的，问道。
“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这么多人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黑瞎子的目光落在铐得焦黄的烤鱼上，选了个他认为不错的位置下嘴，慢悠悠回道。
“我就是拿钱干活，至于老板要干什么，和我没关系。”
说着，他停下来看了江月一眼，弯唇笑得意味不明。
“和你也没关系，你的任务现在就是好好养伤，然后没事就逗会儿黑爷开心。”
“黑爷一开心了，就给你多弄点鱼吃。”
江月眉心微凝。
“说了我不是猫。”
少拿她当什么路边捡得野猫对待。
黑瞎子不理她的反驳，侧身又从一旁背包里翻出一罐青椒肉丝炒饭，递过来。
“不爱吃鱼，就吃炒饭吧。”
江月看出他有意不告诉自己这里的事，看来，这次的水比较浑呐。
她也不动声色地没表现出什么，接过炒饭，拆开盖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心里思索着，她既然对这里熟悉，说明和她的过去很可能有关系。那么她此行要找的东西，说不定也会在这里得到线索。
此行的目的地，她得跟着黑瞎子他们一起去......
“小朋友不能挑食哦。”
正想着，思绪被黑瞎子打断。
一抬眸，就见他端得一本正经的模样，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自己的炒饭。
“你怎么还只喜欢吃青椒呢？”
炒饭罐子里，青椒丝和饭一起消失，唯一剩下的就是肉丝。
江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炒饭罐，微不可察地攒眉。
她确实不太喜欢吃肉。
但眼见黑瞎子有打算逮着这件事不放过她的意思，江月一勺舀起罐里的肉丝，全部塞进嘴里。
站起身，微昂着下巴，莫名有点“趾高气扬”的样子。
“......”看你还能说什么。
接着从黑瞎子身旁走过，进了帐篷。
黑瞎子微一挑眉。
得意什么呢这是？
“快，快把医生叫来！”
远处黑暗的湖面忽然“哗啦”响起水声，紧接着，就有人背着一个穿潜水服的人，飞快往岸上跑，周围还围了三四个人。
黑瞎子站起身，远远地看见那个被背着的人，肩膀上有好几个骇人的血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血哗啦啦地流。
“快，医生，医生！”
几个人背着昏迷的人往营地跑去，顿时就炸开了锅，一片沸腾。
黑瞎子跟过去，进了有医生的帐篷，里面热闹又混乱，忙着止血，打针。
白天的络腮胡男人也在，看见他，喊了一声。
“黑爷。”
黑瞎子瞟了眼昏迷的男人，大半个肩膀都被咬没了，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
络腮胡男人脸色凝重，“下面有大东西。”
灯光下，帐篷中央昏迷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吓人。被咬的肩膀伤口惨烈，脸色从惨白急剧转变成一种不正常的紫色，皮肤开始胀起，像气球一样.....
黑瞎子凝眉，脸色有些沉地出了帐篷，里面依旧兵荒马乱。
夜色下，扎陵湖一片黑幽，徒增几分恐怖的色彩。
踩着生了露水的草地回帐篷，越近，越清晰地听到一道惊恐的声音。
“别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黑瞎子眉头皱紧，脚步加快，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去。
灯光下，江月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裹着睡袋，脸色非常不安。
“别丢下我...别....”
她闭着眼睛，小声地呜咽着，冷白的小脸上全是惊慌和恐惧，看起来非常脆弱。
睡梦中，她坐在一个湿淋淋的洞穴里。那些人全部离她而去，任凭她怎么乞求都没用，周围一片黑暗，黑得吓人。
“哗啦——”一声，身后的水潭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
“江月，江月？”
黑瞎子走过去，单膝跪在她的面前，蹙紧眉头，想喊醒被困在噩梦里的人。
“江月？”
“江月？”
“别过来....别过来.....”
她异常不安，手开始胡乱地舞动，好像是在推开什么东西。
“江月？”见状，黑瞎子声音提高，“江月？”
她胡乱挥舞的右手再次抓住了黑瞎子的手。
黑瞎子眉毛一挑。
不会又要这样抓他一晚上吧？
下一秒，小姑娘的左手一把抓紧他的手，右手忽然猛地朝他一抽。
“啪——”
嘴里还狠狠道：“我弄死你！”
当时就愣了的黑瞎子：“......”
怎么这次还玩偷袭呢？
......
杭州 吴山居
一大早，吴邪和王胖子说有事情，出去找个人去了。
张起灵和小哑巴这两个有过“走失前科”的人，被勒令待在了吴山居里，让王盟看着。
“叮咚——”
百无聊赖的王盟坐在电脑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无聊地点着鼠标。玩着他并不喜欢，但又只能玩的扫雷游戏。
抬起头，看见另一边正盯着展架上的古董看得两人，他懒洋洋地开口。
“看可以，不许碰坏了啊。”
“还有，不能跑出去啊，到时候又该找不到你们了。”
一面古董展架前，张起灵凝视着一个青釉花瓶，顾自探出两根奇长的手指，在瓶身一摸。而后，淡淡开口。
“假的。”
小哑巴又拉着他走到另一个粉白花纹相间的瓶子前，好奇地指问。
“这个？”
张起灵伸出两根手指一摸，面无表情。
“假的。”
像是发现了好玩的游戏，小哑巴领着张起灵把吴山居里所有的古董都摸了一遍。
答案无一例外，全是假的。
这一番下来，小哑巴没玩腻，王盟首先受不了了。
站起身，赶紧把“若有假，赔老板”的牌子揭下来，抱在怀里，无奈道。
“我说这位小哥，你可不能因为教孩子，就砸我们这儿的招牌啊。”
“这全是假的，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说着，王盟又低下头，看着小哑巴。
“这样啊江伊伊，你带着你爹，换个游戏玩儿，行不行？”
小哑巴一听，眼珠子转了转，十分灵动。
“换个...游戏？”
王盟忙道：“对，换个游戏玩，干什么都可以！”
就是别让这位神通广大的小哥，继续在这里鉴宝了！
不然，他们可没法做生意了。
虽然，本来也没什么生意。
一听干什么都可以，小哑巴的心思霎时就活泛了。
杏眸灵动地一转，拉起张起灵的手就往外头跑。
“去玩喽——”
“诶——”
“江伊伊，江伊伊，不能去外面！”
还没反应过来呢，小姑娘拉着人就跑出去了，王盟下意识想去追。
偏巧，这时来了个客人，他的脚步顿时被绊住了，只能着急地追了一句。
“只能在门口玩啊——”
小哑巴拉着人，一路跑出了吴山居，小脑袋左右看了看，正想带着张起灵去哪里玩。
刚走出一步，忽然发现拉着的人没动。
她转过头，就看见张起灵保持着淡漠的样子，站在原地。
见她面露疑惑，张起灵才开口，嗓音很淡。
“不能走远。”
要是走远了，又该像之前那样让吴邪王胖子，还有王盟满世界的找人了。
听话，小哑巴微侧过身，正对着他，认真保证道。
“就在前面....不远....”
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铺子，大概五六百米的样子。
张起灵循声看去，确实不算远，便没再说话了。
“......”
见人同意了，小哑巴才高兴地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这条街除吴山居外，附近还有好几家古董铺子。皆是白墙黛瓦，门口摆放着一些好寓意的盆栽。
下午三四点，没什么客人。
这条街家里开铺子的小孩儿，就呼啦啦地招朋唤友，全都跑出来玩儿了。
此刻，全部围在一家小超市的门口，挤挤攘攘地。
“哇，我也想坐这个。”
“好厉害啊。”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那些小孩儿正围着一辆会唱歌的摇摇车看呢。
就是那种零几年时，还比较粗糙的摇椅玩具，投币就能玩。一边摇晃，还能一边唱歌地。
放如今并不稀奇，但在当时，哪个小孩儿看见了，不想上去坐坐？
小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是一个动画片里的小羊。颜色被涂得五彩斑斓地，正是小孩子最喜欢的鲜艳颜色。
一个小男孩正开心地坐在上面，一边听着儿歌，一边跟着摇摇车晃悠。
瞧那满足的小模样，不知道地，还以为小皇帝出街游玩呢。
“哇，还有彩色的灯光诶。”
人群中，一个小孩儿忽然惊呼道。
那个小羊模样的摇摇车一边摇晃唱歌，一边亮着五彩的灯光，可把那群小孩儿惊喜坏了。
“哇，我想坐。”
“我也要玩儿，我也要玩儿。”
听到动静，小哑巴拉着张起灵停下脚步，也往那边瞧了瞧。
见那个摇摇车又会发光，又会唱歌地，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这是什么东西，她还从来没看见过。
张起灵见她不走了，垂眸，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摇摇车看。
那道幽邃冷寂的眸子寻着她的视线，看向一堆小孩儿围着的摇摇车。
是，想玩儿吗？
.......
刚找完楚光头谈事的吴邪和王胖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过西泠桥。
王胖子皱着眉，有些迟疑。
“天真，你说这楚光头的话，可信吗？”
吴邪看着手里纸条上的地址，微叹了一口气。
“这是眼下，唯一和小哥过去有关的线索了，总得去看看吧”
他之前查闷油瓶的身份查了很久，才查到这个曾经和他三叔有过节的楚光头身上。
据楚光头所说的，这地址是当年闷油瓶曾出现过的一个村子。应该，会有些关于闷油瓶身份的线索吧。
王胖子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行，那胖爷我就跟你们走这一遭。”
吴邪将纸条揣回衣服口袋，刚好听见这句话，笑着锤了下他的肩膀。
“行啊，还是胖爷够仗义。”
“对了，小哥不是有个簪子吗？问出什么没有？”
之前，王胖子曾在张起灵的背包里找到过一支梨花簪子。
王胖子叹了一口气。
“问了，小哥就拿着簪子，什么也不说，可能啥也想不起来了吧。”
张起灵一醒，他就试着问过梨花簪子的事。但是张起灵接过簪子，就一直不说话，什么都问不出来，可能也是忘了吧。
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气馁，我们这不是查到了一个线索嘛。”
王胖子刚想开口，余光一瞥，看见不远处的一幕就皱起眉头来。
“这俩小祖宗怎么又跑出来玩儿了。”
“什么？”
吴邪疑惑，转头看去。
不远处，一家小超市的门口。
十五六年纪的小姑娘坐在五彩缤纷的小羊摇摇车上，笑得不甚灿烂，恰如一株天真的小铃兰，笑容纯净，明丽。
在她的前方，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围了一圈的小孩儿，正艳羡地看着她坐在摇摇车上玩。
呜呜呜呜，他们也想玩。
但是......
一圈小孩儿齐齐看向一旁的男人。
张起灵双手抱怀，站姿挺拔，面无表情地，好像是站在小姑娘身边的冷酷保镖一样。
其气场之强大，让一众小孩儿望而却步。
不远处，王胖子看着这一幕，砸吧砸吧嘴，摩挲着下巴笑道。
“照我说啊，小哥也别找什么记忆了。”
“你看，他适应这当爹的角色多快啊。”
“咱们啊，再给他找一个老婆，成家了有着落了，可不就皆大欢喜了。”
王胖子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笑容越来越不对劲。
吴邪嫌弃得看了他一眼。
“别把你的愿望安在小哥身上。”
超市门口，一个人玩摇摇车的小哑巴，觉得有些无聊。
其实，她旁边还有一辆摇摇车的，但是那些小孩都不过来，小哑巴还以为是他们不喜欢。
她一个人玩，不免又觉得无聊。
于是，小哑巴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起灵。
“陪我...一起玩儿..可以？”
张起灵侧眸，看了眼小姑娘水润的杏眸，抿了下薄唇。
陪她？
清邃的眸子看着那辆五彩斑斓的摇摇车，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情绪。
还是找人和她玩吧。
张起灵转头，又看向围着不敢靠近的一群小孩儿。
刚往前迈出一步，那群小孩儿就“啊”的一声，全部跑了。
呜呜呜呜呜，这个大人好霸道，他们就看一会儿都不行呜呜呜——
张起灵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
“.......”
身后，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以...陪我..玩吗？”
蓦地，失忆这么多天的张起灵，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颇为凝重的表情。
“........”
“我靠。”
吴邪差点冒出一句脏话，看着不远处的画面，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王胖子刚从想象中抽脱出来，就看见吴邪瞪大眼睛，一脸呆滞。
“看什么呢？”
王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一秒，也瞬间露出一副见鬼的样子。
“我c，天真，我没看错吧？”
吴邪保持着一脸呆滞。
“你没看错......”
王胖子颤抖着手指，指着不远处的人，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声音都在发抖。
“快，快告诉我坐在儿童摇摇车上的那个人不是小哥，快告诉我！！”
王胖子都快哭出来了，没人能懂他现在的崩溃。
鬼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他们家武功高强的小哥，居然坐在一辆儿童摇摇车上？
这不是真的！
快告诉我，那个弱智不是小哥，不是！
不是！
吴邪表情空白，声音毫无感情道。
“是闷油瓶，是那个碰见尸蟞面不改色的闷油瓶，是那个遇见粽子无所畏惧的闷油瓶，是那个功夫高强以一敌十的闷油瓶。”
说到后面，吴邪也控制不住了，双手疯狂扯自己的头发。
“啊——是那个现在正坐在儿童摇摇车上的闷油瓶啊啊啊啊啊——”
这时，不远处的摇摇车又换了音乐。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王胖子和吴邪停下来，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齐齐崩溃，抓着头发到处乱跑。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一切的眼睛啊啊啊啊——”
“我一定是见鬼了，见鬼了啊啊啊啊啊——”
“还我，还我冷酷无情，帅到惨绝人寰的小哥啊啊啊啊啊——”
............
青海
清晨，从湖面吹来的风还带着湿润地冷，有点雾蒙蒙地。
江月瞟了眼从大早上就开始有点不对劲的黑瞎子，心里纳闷。
又犯什么病了？
干嘛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啊？
还有，他脸上的红印子怎么回事？难道是昨晚上被蚊子咬了？
黑瞎子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但不妨碍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江月。
“.......”
昨晚上，他好心想把做噩梦的江月叫醒。
结果这丫头可倒好，一把抓住他的手控制住他，然后另一只手立即偷袭给了他一巴掌！
嘶～属铁锤的吧她，手劲儿真大！
“黑爷，黑爷，老板找你。”
忽然，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从营地跑过来。
伙计在黑瞎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话，黑瞎子随即露出正色，往营地中间的大帐篷走去。
江月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不多时，湖里抬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大腿直接没了一块肉，痛得撕心裂肺地叫。
看那样子，好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咬得。
湖里，有什么凶猛的大型鱼类吗？
思及，江月看向占地广阔的扎陵湖。
此刻，碧绿的湖面雾蒙蒙地，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诡异。
黑瞎子被叫走后，一上午都没回来。
这段时间里，湖里陆陆续续抬上来三个被咬的伙计，伤口都非常严重，有个直接没了一条腿。
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江月本来想试着在营地里打探情况，但这些人口风都很紧，很少会露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她唯一能肯定地是，这群人的目标在水里，并且水里有非常凶猛的动物。
大概中午的时候，黑瞎子才从营地的大帐篷走出来。
一回到帐篷，就开始收拾装备。
他说：“下面出事了，老板让下去看看，你就在上面，别乱跑。”
江月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几许凝重，便更觉得他们此行不简单，于是道。
“我和你，一起。”
收装备的黑瞎子抬起头，沉静地看着她。
“好好养伤，等我上来，送你离开。”
江月扯下自己胳膊上的纱布，证明道。
“伤，好了。”
她的伤已经恢复了一半多了。
为了弄清她和这里的联系，她想她必须得跟着黑瞎子他们一起去。
黑瞎子却不同意，只说“这里的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蹚这趟浑水。”
说罢，他背起收拾好的背包，转身往帐篷外走去。
见状，江月知道他肯定不会带她下去。
黝黑的眼珠子轻轻一转，计上心来。
过了二十分钟，湖边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身穿潜水服，装备齐全的人。黑瞎子，还有之前的络腮胡男人几个都在其中。
没有太多废话，一个圆脸男打头，顺着湖边的一块大石，慢慢下到水中。
紧接着，身后的所有人都跟着下了水。
江月换上潜水服，偷偷摸摸地混进了队伍，走在最末尾。
刚一下水，她立即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冰寒。
眼前，疾速闪过许多的画面，她不禁恍惚，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水里。
“扑通——”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包裹住了她，视线突然变得昏暗，铺天盖地的窒息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直袭大脑。
她开始胡乱地扑腾，耳边响起很多嘈杂的声音。
“确保他（她）的死亡！”
“在那儿，动手！”
“开木仓，快开木仓！”
“别让他（她）逃了，快，快！”
“不好，他（她）上来了！”
“......”
一瞬间，死亡的窒息，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开始疯狂地吞噬她。
冰冷的水中，江月不停痛苦地挣扎。
忽然，她感觉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昏暗浑浊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拉着自己，不停往前游。
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下意识反手将那人抓得很紧，完全是被那人硬拉着在游。
水里的视线非常浑浊，尽管头上的潜水镜有照明灯，她也不能看清状况。
就这样大概游了好久，一直游到视线完全变黑的时候，那个人拉着她一下子钻出了水面。
“哗啦——”
耳畔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江月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湿漉漉的天然洞穴里，空间很大，周围的墙壁上有很多被水侵蚀的痕迹，有很多的小孔洞。
而洞穴的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水潭，也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
看来，这是湖下面的一个洞穴。
洞穴里，岸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身穿和他们一样的潜水服，正举着手电在到处打量。
江月被那个人拉着上了岸，这才发现先前停下来救她的是黑瞎子。
他穿着潜水服，浑身湿淋淋地，露出的头发丝都在滴水。
上岸后，他背对着她，取下潜水镜，又戴上了墨镜，才转头对她说道。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待在岸上。”
听意思是早猜到她会跟着一起下来了。
江月难得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头一次没和他斗嘴。
黑瞎子看着她，语气上扬。
“怕水还往水里跳？”
江月下意识想否认，但是刚才下水后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她也觉得非常意外。
她，很怕水？
“......”
见她沉默着不说话，黑瞎子只说了一句“跟在我身后”，就转身，往前走去。
洞穴里氧气充足，前面的人已经找到了路，举着手电筒开始往前走了。
空旷的洞穴里，四处都在滴水，脚下的路也是滑溜溜地。
江月边跟着黑瞎子往前面走，边打量着这个黑幽幽的洞穴。
身后，从另一边上岸的伙计们，绕过水潭，走到了江月的身后。
里面有之前说她是“拖油瓶”的络腮胡男人，看见江月，他有些讶异，然后就不悦地说。
“黑爷怎么还把拖油瓶带下来了？”
“一会儿，大家可顾不上她。”
他说话时，脑袋上的照明灯也跟着乱晃。
江月听了他的话，当即就想转身扇他一巴掌！
说一次就算了，还来第二次？
前面的黑瞎子转过身，将处于暴走边缘的江月推到了前面，站到络腮胡男人的前面，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回道。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会看着她的。”
闻言，络腮胡男人就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月莫名其妙地被他推到了前面，还在发懵，就听到黑瞎子说。
“你走我前面，可得好好保护我啊。”
说着，语气还矫揉造作起来了。
江月：“.......”
好想回头再扇他一巴掌，诶，不对，为什么是再？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黑瞎子墨镜的视线微垂，落在她脚下的地上。
周围数道照明的白光晃过，她的脚下空空地，非常明亮。
“........”
一行人在洞穴里，一直往前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为首的圆脸男人停下来，叮嘱道。
“把护目镜和呼吸器戴好，前面不对劲。”
闻言，江月朝前看去，洞穴半空中有一层似有若无的青雾，看着非常诡异。
身后的黑瞎子也叮嘱了一句。
“戴好护目镜。”
他的语气中多了一抹凝重。
江月不敢轻视，仔细地把护目镜戴好。
所有人非常谨慎地往前走，渐渐走进了那片青雾之中，不过一分钟，前面突然有人喊道。
“我怎么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我也看不见了！”
“我也是！”
江月霎时警惕起来，她倒是还没受到影响，能看得见，也没有其他不适。
微侧头，问身后的黑瞎子。
“你怎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身后的黑瞎子慢慢回了一句。
“早看不见了。”
江月立即转过身，才发现黑瞎子没换护目镜，而是一直戴着墨镜。
他轻飘飘地说出看不见了的话，仿佛只认为是什么“天气不好”的小事。
江月皱紧眉头，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雾的原因吗？
那为什么她，还有其他一些人没事？
问题不在青雾上。
而且，她发现突然看不见的人都是一些眼睛“不太好”的人。比如前面有几个瞎了的，之前就看他们戴眼镜，是近视眼。
而黑瞎子.....不用多说了。
有什么东西，对这些眼睛本来就不好的人起了作用？
为首的圆脸男人决定继续前进，让大家互相帮忙，手拉手穿过青雾再说。
江月侧身，抓住后面真正“瞎了”黑瞎子的手，声音微凝。
“现在开始，我是你的眼睛。”
黑瞎子一愣，随即一脸惊喜，分明夸张道。
“哎哟，好感动～”
江月：“.......”
干脆把他扔这儿算了。
.........
杭州
白日里游客众多的西湖，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回归于静谧。宽阔的湖面，画舫游船回停码头，只剩下粼粼泛波的水面，和偶尔几只掠过上空的白鹭。
远处，斜斜的青山隐在朦胧的夜色中，多了几分神秘和妩媚。
临湖的孤山路上，晚风拂过，吹得柳树长长的碧绿丝绦悠悠摇晃。附近用过晚饭的杭州人，趿拉着拖鞋，悠哉悠哉地沿湖散步，自在闲适。
根据眼下唯一掌握的线索，吴邪决定明天启程巴乃，去寻找关于闷油瓶身世的线索。
想着张起灵和王胖子刚来杭州，既是接风，也算践行。他也好不容易大方了一回，领着几人上楼外楼来吃了一顿。
顺便，带上了卑微看店的王盟，也算是给他经常不发工资的补偿吧。
吃饭的时候，王盟先前还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待提到他的工资，就是这一顿饭时，他哭得更大声了。
“老板，你不能这样。”
“一顿饭，怎么就能抵了我的工资呢老板。”
吴邪坐在椅子上，后背挺直，自有一种世家公子的俊逸气。
彼时，他鼻梁上的细黑框眼镜，清澈透亮。明是斯文的气质，却生出一种“奸商的狡猾”。面上却不显，清俊温雅，恰如是西湖灵隐寺中的青竹，出尘洁净。
他一边盛汤，一边面不改色道。
“王盟，你要知道，在楼外楼吃一顿饭可不便宜，能抵得上你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王盟简直欲哭无泪，想要反驳，却无奈此时嘴笨。只能化悲愤为食欲，一个劲儿地往嘴里边塞菜。
“这些都是我的钱啊啊啊啊啊——”
饭后，一行人从楼外楼出来。
天色已经黑了，唯独剩下天边的残霞，透着白日里太阳的光采。纯白的云，边缘显出红粉，对比着幽蓝的天，漂亮得不像话。
晚风轻拂，柳叶飘扬，带来独属于傍晚的凉爽与惬意。
兴致刚好，几人便沿着孤山路，慢慢散着步，欣赏着此刻的夜西湖。
“那是..什么？”
小哑巴指着湖对面青山间的一座塔，侧首，问吴邪。
吴邪顺着看去，嘴角浅笑，刚想回答，却被旁边的王胖子抢了话。
“小哑巴，所以胖叔才叫你要多读书呢。”
“那是雷峰塔，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白蛇传故事里，关那白娘子的地方。”
他双手合十，举在头上，学着水蛇扭腰的动作，弯弯曲曲地扭了一把。
那胖胖的肥肉做起这动作来，分外滑稽。
“白娘子知道吗，就那白素贞，蛇变得那个。”
吴邪一巴掌拍在他妖娆的屁股上。
“行了，就你这副身材，不像白娘子。”
“倒是像一条肥长虫。”
闻言，王胖子傲娇地一别脑袋，耍了个宝。
“那胖爷，也得是个帅气的大长虫。”
话落，王盟早就笑开了。
“哈哈哈，胖爷不像大长虫，你好像四川的那种猪儿虫，肚子鼓鼓囊囊那种。”
“哈哈哈哈——”
王胖子保持着似笑非笑，走到他的身后，忽然低身，一屁股直接把人往西湖里撞去。
“诶啊啊啊啊啊——”
在王盟张牙舞爪即将落水的前一秒，王胖子伸出手，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嘴角勾出抹淡淡的痞气。
“怎么样，要不要胖爷送你下西湖，洗个澡啊？”
话落，力度稍松，王盟又直直地往西湖栽去。
他当即紧紧闭上眼，脸皱成一团，颤抖声音求饶。
“我错了胖爷，我错了我错了。”
王胖子却不饶过他，手下的动作一收一放，搞得王盟心惊肉跳，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
快到西泠桥的时候，前面的小哑巴忽然转过来，朝他们招手。
“吴邪——”
待他们走近了，才知道是小姑娘发现了藏在一堆碧绿荷叶里的荷花苞。
现在还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那一株小小的嫩粉花苞，像是翠玉中的一点粉。在一洼碧绿汪汪的荷叶中极为突出。
对于吴邪来说，他早已看过了西湖的夏天，荷花争相竞艳，千姿百态。于他而言，并不稀奇。
但对于一从青铜门出来，就跟着张起灵到处跑的小哑巴来说，自然是稀罕无比。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站到了湖畔的大石头上，近距离地去看那株粉色的荷花花苞。
吴邪转头，见王胖子还在逗王盟玩儿，便对张起灵说道。
“我们过去坐一会儿吧。”
张起灵没说话，脚步却已经往小哑巴站的地方走去了。
“伊伊，小心一点，别摔湖里去了。”
小哑巴背对着他们，趴在大石头上看荷花，闻言晃了晃小脑袋，算是回应了。
孤山后山路，溢满荷叶的湖边，柳树下，张起灵已然在长椅上坐好了。
后背挺直，眸色沉静如水，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哑巴。
“........”
隔着一池亭亭净植的荷叶，远处的西泠桥上还有许多散步的行人，远远传来谈话嬉笑的声音。
那道黑色的背影临湖而坐，一股不可名状的孤寂便蔓延开来。
“想什么呢？”
吴邪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张起灵轻侧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沉默得像是孤山后山的一块石头。
“......”
吴邪看不惯他一个人孤独的样子，便开始找话来聊。
“小哥，我发现伊伊有些地方真地很像你。像之前你嚼烟叶，她就喜欢嚼茶叶。”
“也不怕涩，当糖一样，全部嚼来吃了。”
虽说王胖子扯幌子给张起灵讲，小哑巴是他的女儿。但是，这两人身上的相似之处，委实不少。
要不是吴邪当时亲口听张起灵否认，否则，现在也只怕认为这是一对父女。
“女儿..肖父。”
吴邪瞬间转头，旁边的张起灵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得。
“小哥，你说什么？”
刚才是闷油瓶说得话，他没听错吧？
张起灵没回他的话，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看过来，嗓音淡凉。
“胖子说的。”
女儿肖父，王胖子和他说的。
吴邪提取出这个意思后，尬笑了两声。
“小哥，你绷着这么一张脸开玩笑，还是挺吓人的，呵呵。”
闻言，张起灵微一蹙眉。
开玩笑？
“咚——”
乍然，不远处传来一道落水声。
椅上的两人霎时抬头，原本的那块大石头上，小哑巴的身影不见。
只有离岸边不远的一团荷叶下，一只藕白色的手臂正在胡乱挥舞，搅得数株荷杆摇摇晃晃。
吴邪当即瞪大眼睛。
“伊伊！”
话落，身旁忽然蹿出一个身影，几个大步冲到湖边，足尖一点，跃至石上。
一手挽住数条柳树枝，一手直接朝荷叶下一捞，便直接拔出一个浑身湿透的绿荷小妖。
“咳咳咳——咳咳咳——”
小哑巴身上的绿裙子狼狈地滴着水，两个小辫子上的绿丝绦一条不知所踪，一条就缠在她的脑袋上，好像是一条泡发了的海带，整个人狼狈不堪。
站在那里，活像是一只从大海来西湖走亲戚的海带精。
“咳咳咳——咳咳咳——”
吴邪跑过来，着急道。
“没事吧，你怎么摔下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哑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咳嗽。
这时，王胖子和王盟追上来了。
见状，王胖子瞪大眼睛，夸张道。
“干什么，小哑巴跳湖里挖藕去了？”
“挖藕（哇哦）～够刺激的啊。”
事后，据小哑巴的官方说法是，她是想近一点看那株荷花苞。
而据她爹张起灵的官方解释是：她是想试试踩着荷叶能不能飞。
这死孩子把自己当电视剧里的大侠了。
因为小哑巴落水，一行人只能赶紧回吴山居。
张起灵单手拎起湿淋淋的小姑娘，离地两拳距离，一路都在滴滴答答地滴水。
墨黑的眸子看着手里的调皮小孩，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接着，他拎衣领的手晃了晃，手中的小哑巴滴水的速度就变快了。
再晃一晃，水滴得更快。
“.......”
吴邪不经意回头一瞟，就见某位有点洁癖的哑巴爹在充当人形甩干机，晃荡着手里的落水小闺女。
吴邪：挺好，就是有点费孩子。
等回到吴山居的时候，小哑巴衣服上的水都快被甩干了，就是她本人在院子跌跌撞撞地转了好久的圈。
晕得快吐了的小哑巴，一把竖起大拇指。
“我爹，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我爹，真好！”
张起灵沉默半晌,“.......”
“嗯。”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