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灵魂交易
小哑巴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车上。车子一路疾驰，速度奇快。
她先看向窗外，早已不是金黄的沙漠，而是蜿蜒的青山，细雨如丝，空中弥漫着一片青蓝色的雾气。
她问：“到哪里了？”
旁边的人回道：“刚出陕西，再有几个小时到太原。”
小哑巴在心里默默画下一条线路。这些人应该是从沙漠出来后，经宁夏，陕西，再到山西。这是回长白山，最快的一条路。
也是了，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得被加急送回去的。
冥冥中，那根和江月连接的线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正被缓缓拉紧，应该是江月感觉到了自己的情况，在催自己赶快回去吧。
“黎簇呢？”
她忽然想起辛辛苦苦把自己从沙漠背出来的那个少年，这辆车上，并没有他的踪影。
旁边的人有些疑惑，“黎簇？”
前面副驾驶的人转过头来，脸惨白惨白的，有刀疤，看得出很高，几乎是躺在座椅上。
“当时倒在路上的那个男孩？”
接着又对先前开口的人说。
“就老车说不用管那个。”
“哦。”像是想起来了，旁边的人回道，“放心吧，会有好心人救他的。”
真地意味上的好心人——过路的吧。
小哑巴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听到有人救黎簇，那就好。回神后，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侧过脑袋，才发现是个熟人。
“皮包？”
当时她去杭州找吴邪，在金茗茶社遇见过的。
皮包没想到她会把自己认出来。小哑巴当然还记得他了，就是他拿着王盟的照片告诉自己是吴邪，导致她认错人，闹出乌龙。
在她渐渐怨念的目光中，皮包也回想起了那桩不太地道的事，无端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
“你要不要喝水？”
他是真没想到她居然仅凭一句“吴邪在巴丹吉林”和“一张故意拿错的照片”就来到了沙漠，还真找到了吴邪。
这次收到消息来接人，他正在甘肃办事，却是离沙漠最近的一批。听说是老板的差事，他就接了。带着几个伙计到了后，才发现应下这桩差事的不止他，就连原本该守在杭州的白蛇都来了。
客观来说，他和白蛇应该都属于有本事那一类，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由盘口慢慢被提上来。而白蛇此人，他接触不算多，但据说水性极好。
而且，最先在沙漠接人的时候，那个叫什么车嘎力巴的，看架势也来头不小。
这两人的出现，倒反衬得他像个外围跑腿的了。自己带来的这支小车队（伪装），作用该是来替他们打掩护。
他原本以为只是桩小差事，现在却不得不重新考量，尤其在看见接得人是来杭州找过吴邪的小哑巴后。这也是最令他意外的一点，看起来，这个女人还真和他老板关系匪浅啊。
“不用了。”
算了，事情过去了，小哑巴也不想再计较。侧过脑袋，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天色渐暗，路边的草被吹得很低。
副驾驶的白蛇此刻倒像是活了过来，趴在座椅上，转头来问小哑巴。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单身吗？和吴邪什么关系啊？”
皮包也好奇，不禁把耳朵放尖了。
小哑巴原本虚虚靠在座椅上，闻声，转过头来，眼尾无端上扬，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我叫吴邪他祖爷爷，吴法无天。”
皮包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白蛇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道。
“哦，原来是吴邪他祖爷爷，失敬，您手术做得很成功嘛。”
小哑巴嘴角的冷笑弧度上扬，正想说话，忽地眨眨眼，瞳仁清澈，眉间染上疲色和无奈。
“对不起，我胡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和吴邪........是朋友，接下来的路，麻烦你们了。”
难道遇见脾气上头的女孩，白蛇本来还想多搭讪几句，但见小哑巴神色疲倦，于是咂咂嘴，转过头去。
倒是皮包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小哑巴按了按鼻梁两侧的穴位，疲惫地对身体里的“影”说。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嘛。”
“影”：（哼，你以为暂时把身体抢过去就有用吗？）
（在回长白山之前，你一定会魂消魄散，而这具身体一定会落到我手上！）
小哑巴现在不想和他争辩这些，身心俱惫之下，她只想闭眼休息。
她在想，吴邪是从什么时候打算送她回长白山的呢？眼下来接自己的这些人，总不能是突然叫来的。
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吧。是在客栈摘下帽子的时候吗，在汪家人看到她的脸时，他就决定要送自己走了。亦或是更早，他到底还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骗子，都是骗子，说好了后面的路一起走，结果是送我走。
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
“影”：（你骂他，少牵扯我。）
小哑巴：“你也是骗子，男的都是骗子。”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表达明确的意愿后，吴邪还是要送自己走。即便知道这样做，自己可能会恨他。
“影”轻飘飘地说出真相。
（在他眼里，你死过两次，他不会让你有第三次的危险。）
他冷哼一声，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还真用心啊。不过也是，他都害你死过一次了，当然会替你打算了。）
小哑巴不由颓丧，如果换做是自己，可能也会这样做吧。
..........
窗外的景色彻底暗下来，如墨一样的黑，令人心惊。
车子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笔直的两道车灯，朝着黑夜一往无前。
副驾驶上的白蛇打了个呵欠，叮嘱开车的伙计“好好开啊。”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哑巴，人像是睡着了。
他其实也挺好奇的，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什么？吴邪竟然让自己和老车两个人护送，还叫来皮包保险。就在刚才，他还收到北京那块坎肩发来的消息，说是北京过后的路，由他负责。
几人接力，数地辗转，还得隐藏行踪........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啊。难不成是吴邪的什么救命恩人，或者秘密情人之类的？难道是吴邪在外面欠得债还不上，想躲到国外去，所以先安顿好自己的情人吧？
嘶～
他得和坎肩通个气！
摸出手机，唰唰唰发出几条消息后，坎肩那边很快回复，语气很激动，连用了好几个感叹号。
（不可能！！老板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老板真地要跑的话，他肯定会带上我的！！！）
白蛇“啧”了一声，将手机放回兜里，心道大瓜货一个，带你干什么，边哭边喊加油吗？
算了，吴邪的事他懒得过问，睡觉吧。
闭眼前，他再次看了下后视镜里的小哑巴，人依旧睡着。旁边的皮包在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奇怪。
白蛇朝他打了个“嘶嘶”的口号，见皮包看过来，就促狭地问。
“干什么，图谋不轨啊？”
皮包：“没有，我就是觉得她很眼熟。”
除了在杭州，他好像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白蛇表示不信。
“等她醒了，你就准备这么和人家搭讪？这么老的借口，人会理你才怪了。”
说完，也不管人是什么反应，转过身去，躺在副驾驶上睡了。
皮包侧过眼眸，看着旁边的小哑巴，缓缓皱起眉头。
真地很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呢。
思绪飞转，沿着记忆线一直回溯，他左右盼顾，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逝闪过。终于，来到他记忆最深处也是最可怕他最不愿意回想的那一段。
那一年，他还是盘口的小伙计，听说三爷码人夹喇嘛，他兴冲冲地想加入，也幸运地被三爷当时最得力的手下潘子选上了。可是他没想到，那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广西，巴乃，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地方。
因为突发变故，他并不是前锋队伍，只是后面进山搜查小队的一员。前方接二连三失去的消息，诡异移动的石壁，恐怖的密洛陀.......还有一个个被替换，无声无息变成“怪物”的队友。
当时，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三爷让他留下呢？还有，后面他们连续进山找人，找得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忽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闪过，快得让他差点没抓住。
他好像记起来了。
记忆中，队伍里有一个女孩，一直待在三爷身边的。她身体不太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一直有人守着。三爷对她似乎特别看重，几乎从不让她离开视线。
他远远瞧过一回，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吧。因为身体不好，脸色看起来很白。
有次，队伍的人休息了，他睡不着，无聊在那个小村子里乱转，无意间撞见过那个女孩。她跌跌撞撞的，神情痛苦，一路往漆黑的树林里跑。三爷看重的人，大半夜一个人奇怪地跑出来，他以为出事了，就追了上去。
女孩往树林深处跑，好几次摔倒，又爬起来继续往前。他觉得不对，所以没有露面，只是远远跟着。
“啊——啊——”
痛苦的叫声惊走了栖在林中的鸟，扑闪着翅膀飞走，树叶簌簌响动。
他从一棵树后悄悄露头，看见女孩跪在地上，用额头不断撞树，很快鲜血直流。凄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那张沾满红血的脸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瘆人和诡异。
“我不会让你出来的......你休想！”
她像是在和谁说话，但周围没有一个人。
“这是我的.....身体.......你别想拿去！”
接着，她撞头的动作顿了一瞬，声音变得有些冷硬。
“哼，就凭你也想阻挠我？”
昏暗的林中，她微微侧过点身子，眼眸猩红，表情狰狞，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无比惊悚的一幕，使得他不禁抓紧面前的树，藏得更低。
然后，女孩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吵架。
“我不会，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没机会出来的，这是我的身体！”
“你算老几，这具身体轮不到你做主！”
“...........”
女孩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声音也时高时低，就像真地有两个人在她身体里吵架一样。
他看得咽口水，喉咙发干，想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低垂着脑袋的女孩忽然抬起头，眼眸冰冷，表情不耐道。
“你们两个都闭嘴。”
“这是江伊的身体。”
..........
这支北上的车队一直没停，中途只换过开车的伙计和加过两次油，就连吃饭都是在车上解决地。几辆车车轮滚滚，披星戴月，夜以继昼地赶往长白山。
天色渐白，但雨一直下着，丝丝缕缕。山间起了茫茫白雾，盘旋在公路周围。车队的速度减慢，皮包在对讲机里喊“路滑雾大，都小心点。”
“吃东西吗？”
前面的白蛇转过来，递来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零食。
小哑巴从中拿了一袋面包，撕开包装，小口地往嘴里塞，觉得噎得慌。
算算时间，照这样赶路，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就会到长白山。
而她的身体，最多也就撑到那个时候了，希望能赶在“影”冲破桎梏前回去。
“影”：（哼，痴人说梦。）
其实他现在也能随时出来了，费不了多大功夫。现在按耐不动，应该是打算在自己彻底不行的时候，一举夺过身体，才好让自己再无转圜余地。
等他夺过身体，他会干什么呢？那种不可一世，为非作歹的个性。小哑巴觉得头疼起来，所幸不再去想。
“喝点水吧。”
旁边的皮包看她一直嚼面包，递了瓶矿泉水过来。
小哑巴接过，喝了一口，听见他问。
“你以前跟在三爷身边，想必和小三爷关系很好吧，不然这次也不会叫我们这些人来。”
闻声，前面的白蛇边吃东西，边不经意地将眼神投向后视镜。
“三爷？”
是吴邪的三叔？我以前跟在他身边？
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只能含糊敷衍过去。
“还好。”
不对啊，我以前的痕迹不是都被抹去了嘛。皮包怎么会记得我？他是在诈我？
思及，小哑巴看向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谨慎起来。
皮包却没再说什么，笑着递了袋吃的过来，“吃吗？”见她摇头后，就拆开自己吃起来。
小哑巴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没轻举妄动。
白蛇还以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稀奇，现下见没劲，收回眼神，专心吃东西去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皮包的手缓缓收紧，眼色幽深。
她如果真是当年三爷身边的那个女孩，年纪倒是对得上。可是，后面搜山时，他明明记得这个女孩已经死了！
..........
吃过东西，车队终于短暂地休整了一小段时间，下去撒尿的撒尿，放风的放风。
小哑巴没下车，降下车窗，凉丝丝的雨飘进来，空气中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从长白山出来后，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像一场梦。
而这么一一捋下来，她很快觉得不对。
虽然从长白山出来后，她被欺骗过，拐卖过，也被坑去蹚过机关。但总得来说，她这一路，其实还是很顺利的。
先是被蛮三四仁骗卖到杭州，那里刚好有吴邪的铺子，买她的人刚好知道吴邪。虽然被坑去蹚机关，但刚好因此知道了吴邪的去向。赶到沙漠，虽然跑错地方，但刚好又晓得了古潼京.........
这么多的刚好，不会是意外，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她从长白山出来后，就好像有一群人在暗地里安排，设计，让她朝一条规划好的路线走。就像故意引导着她去找吴邪一样。
这种设计，不像是沙漠里的青菱朱厌她们是为了告诉自己真相，教她本事。而是带有一种恶意，一种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窥探。
会是谁呢？只能是汪家。
这样看来，从自己出长白山的那天起，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可要是这样，他们会让自己安全回到长白山吗？
“上车上车，走了。”
皮包边上车，边在对讲里喊道。
车队再次出发，小哑巴这才发现他们这一路都走的小道。除了加油，几乎没遇上过别的车，全是人烟稀少的僻静处。
这样做，是为了避开汪家人吧。只能是吴邪的安排。
想到此处，不禁又记起他骗自己的事，明明说永远不会骗自己的，大骗子一个！
他就是想一个人去完成青菱白荧她们的计划，自己才不会让他得逞呢。得回长白山后，她就马上告诉江月，到时候由江月先出来，自己加快养好身体，紧跟其后，决不能叫他一个人就把事情做完了！
“头儿，后面来了几辆车。”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皮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们的车队隐在白雾中穿梭。再往后，有几辆黑车像幽灵一样也跟着在雾中不停穿行，时隐时现。
副驾驶的白蛇撑了个懒腰，说道。
“这么偏的地方，不会像咱们一样，是来‘旅游’的吧？”
皮包眉眼一凌，朝对讲机吩咐道。
“后车放慢速度，拦下他们。头车让路，让我们过去。”
“是。”
“知道。”
气氛骤然紧张，小哑巴转过身，车队后面的三辆车缓缓降下速度，占满并不宽的公路，将那几辆黑车拦住。这时，头车让出路，他们坐的这辆车加快速度，跑在了最前头。
风一吹，雾往后倒，掩盖了落在后面的车。
车子开始上山了，公路屈曲盘旋，加上有雾，不敢太快。开车的伙计握紧方向盘，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看得出紧张。
白蛇翻着手机上的地图，神色并不好看。
“这条山路可不短，全是大雾。他大爷的，在这动手故意的吧。”
皮包：“能见度只有几十米，越走，雾可能越大。”
白蛇：“不能停，往前开，看路边有能躲的地方没有。”
开车的伙计点头，小心地将车提速，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生怕前方就是个断崖。
可惜，越往山上开，就越荒，连树都没几棵，伙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
“砰——”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
白蛇脸色一变，“有木仓？”
皮包还算镇定，“听起来不像木仓，应该是车子爆胎了。”
“继续开。”
小哑巴心里很清楚，那些车多半是冲着她来的，车队是被她拖累了。想着，不禁强撑着身体坐正，对皮包道。
“我看路边有些山洞，把车给我，你们去躲一躲吧。他们的目标是我，只会追着车跑。”
皮包没说话，脑中正在思索各种可行的计划。
白蛇转过头来，直接道。
“不行，这么大的雾，你会开车？”
小哑巴沉默了。
“..........”
“我现学能行吗？”
白蛇果断无视她的话，随即对皮包道。
“一会儿我下车，和小海（司机）在路边先埋伏一波，争取挡下几辆。你开车带她走，实在不行，弃车跑，趁着雾大，找个偏僻的洞躲着，往山上跑。”
皮包：“有把握吗？”
白蛇一笑，表情变得有点狡诈。
“这里不是黄河，我翻不起浪，没把握也得硬上。”
随即招呼开车的伙计，“小海停车。”
“哧——”
车子停下，伙计小海和白蛇利落下车。皮包换到驾驶座，踩下油门，冲进了雾里。
透过车窗，小哑巴看见两人翻过公路的护栏，往山壁上爬，如同两只壁虎，很快消失了。
希望他们别出事。
她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感觉，看着别人在前面冲刺，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小哑巴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指尖捏着脖子上的荷花项链，眼皮子直跳。
那些人要是真追上来，怎么她也得带走几个，给青菱报仇。
皮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
“放心，一定安全把你送到长白山。”
“就当是之前给错你照片的赔偿。”
话落，他踩下油门，车的速度更快了，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疾驰，好几次在冲出护栏之际堪堪转弯。
“砰——”
“咚！！！”
后方接连不断传来巨响，不知道是车子又爆胎了，还是撞上山壁了。
皮包开着车在大雾中快速穿行，无疑于和死神竞赛，每一次急转弯就面临冲出护栏，坠下悬崖的危险。
小哑巴捆好头发，握紧短刀，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画面。
很快，一辆黑车如利箭般冲破大雾，飞驰而来。
那不是车队的车。
“哧——”
急转弯，皮包将方向盘打死，车子几乎侧飞起来，再重重落下。
“咚！”
小哑巴瞬间摔倒在后座上，勉强撑着座椅爬起来时，后面的黑车依旧紧追不放，死死咬着他们车子的尾巴。
皮包抽空问：“没事吧？”
小哑巴：“没事。”
雾气迷茫，从后视镜里，她看见黑车的副驾驶上，是一个神色凌厉的中年男人。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个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表情，像是觉得她逃不了了。
皮包：“抓稳了！”
驾驶座上，皮包看了眼导航地图，重踩下油门，即便前路大雾茫茫看不清楚，但也绝对不能停下！
黑车也紧跟着加速，而且势头凶猛，仿佛视大雾为无物，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癫狂和嚣张！
皮包不时看向后视镜，见黑车逐渐逼近，眉间不禁有了焦灼之色。
恰逢此时，前面突然显现出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瞳孔放大，忙踩下刹车，急打方向盘转向里侧的山壁。
“哧——”
后方的黑车像是没料到他们会突然转弯，也忙跟着重踩刹车，“哧——”
黑车刹停不住，竟然直直朝他们的车尾冲去，瞬间将转弯的前车生生撞得转了个方向。紧接着，直直冲破护栏，朝着白雾茫茫的悬崖疾速坠落！
“轰——”
...........
沙漠，古潼京。
巨大的蛇柏雕像下，吴邪坐在台阶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笑颜明媚的女孩坐在沙丘上，右手挡在额前，看着远方，唇边的两个小梨涡生动极了，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自觉地，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
“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要把她送走。”
黑瞎子倚在一旁的石壁上，双手抱怀，如是说道。
吴邪敛下唇边的弧度，淡然道。
“回到小哥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以小哑巴目前的状况，回到长白山闷油瓶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只要她回去和江月一提这里的事情，以江月敏锐的个性，肯定会发现不对，不会再让她单独出来的。
有闷油瓶在身边，有江月看着，她才是安全的。
那道名为第三次的禁令，一直在他的心头烧得滚烫，绝对不能上演。
黑瞎子摇摇头，忽而道。
“你是个执念太深的人。我本来以为这些年的练习，你能够将那道执念控制好，至少表面会看不出来。”
“但是在遇见她的时候，又钻出来了。”
吴邪收好手机，说道。
“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黑瞎子：“不是坏事，也算不上好事。”
“执念太深的人，疯魔只在一念之间。”
吴邪挑了下眉，看向他。
“你修仙小说看多了吗？难不成我因为执念太深，有了心魔？”
黑瞎子脸色却难得正经。
“你确实有心魔，根在哑巴张身上，枝在江伊身上。”
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胖子也对他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半晌，吴邪坦然道。
“疯点也好，我不是早就疯了嘛。”
“疯一点，别人才会忌惮，不是吗？”
黑瞎子不予置评。
吴邪：“对了，伊伊回去后，只要提一嘴这里的事，江月肯定会察觉不对。”
“以她的个性，她会不让伊伊出来，但她是肯定要出来冒险的。”
“怎么办？”
黑瞎子神色迷茫。
“问我怎么办？”
“给花儿爷打个招呼，让他提前把人拦住？”
吴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怕遇上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吧？”
黑瞎子：“怎么面对，和从前一样啊。大不了又吵吵嘴，最多打一架。”
吴邪：“她喜欢你，你要打她？”
黑瞎子难得被梗住，说不出话。
吴邪啧啧几声，揶揄道。
“你说这事，小花知道了会怎么样？”
“当初明明让你看着江月，多照顾一点。怎么照顾着照顾着，人喜欢上你了？”
“黑爷，魅力真是好大啊。”
最后一句话，非常耐人寻味。
黑爷有些吃瘪，很快又扬起不正经的笑来。
“小三爷，彼此彼此啊。”
“你和你那小哑巴的事，要是让哑巴张知道，你猜他会不会气得从门里冲出来劈了你呢？”
这下到吴邪被梗住了，小狗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小哥应该不会吧。”
黑瞎子：“啧啧，当初明明让你看着她，照顾人家。怎么照顾着照顾着，人喜欢上你了？”
几秒钟前说得话，通通反弹回自己身上，吴邪被梗得说不话。
要是让闷油瓶知道，不会真气得手撕青铜门，从里面跨栏跳出来吧？
“老板，下面有发现。”
矿洞边的王盟忽然喊道。
吴邪和黑瞎子对视一眼，默契地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谈，朝矿洞走去。
..........
山中，悬崖下。
雾气渐渐消散，枝叶繁茂的大树间，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叫。
一辆满目疮痍的白车整个翻转，斜栽在山中的树林里，车门掉落，玻璃破碎，车身变形就像被巨人捏烂了一样。车前盖还在冒烟，和空中的白雾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随时会炸。
小哑巴有意识时，只觉得很痛，浑身都在痛，小腹上最甚。
脑海中，猛烈撞击的响声，冲出悬崖的画面，失重的感觉，看不清的大雾.......通通袭来，头好像快炸掉一样。
沉重的眼皮缓慢掀开，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她是死了吗？
死了.....怎么.....还这么痛？
眼珠慢慢转动，她看向自己最痛的小腹，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杈穿透了自己的肚子，根上全是红艳艳的血。
难怪.......这么痛........
她是该庆幸吗，因为身体特殊，并没有马上死去。
她是张起灵的影子，只有到体内的生命力耗尽的最后一刻，她才会彻底死亡，消失。
成了一堆破铜废铁的白车就在旁边，后座的车门掉落，所以她才被摔出来的吧。
眼睛疲倦地合上，她听见了林中的鸟叫，很好听。嗅到了一种草叶的味道，很好闻。感受到了白雾在身旁飘过，抚过皮肤，有些凉。还有，自己仅剩的生命力亮起了红灯，闪烁着最后的微弱的光。
她甚至能感受到，“影”正在慢慢将他的力量灌输向这具身体，慢慢将自己的意识挤走，消散。
好累啊，她阻止不了......
对了，皮包呢？
濒死之际，小哑巴想到了皮包，他是被自己连累的，他不能死。
于是，她睁开眼，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去看白车的驾驶座。车窗全碎了，以一种奇怪的造型扭曲。皮包整个人被翻转的车子压住，泄气的安全气囊半裹住脸，身上全是血。
不行，自己得救他。
凭借着这点信念，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拼尽一切调动全身的力气汇聚在一起，侧过身，同时脚用力朝后一蹬，想将插着她肚子的树杈蹬开。
“咚。”
一脚没蹬开，反震得她肚子上的伤口痛得更加放肆。
整个人痛得紧绷起来，她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影”嘲讽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救别人。）
“他不能死......他是被我.....连累的......”
小哑巴吃力地回着话，同时再次蓄力，往身后的树杈一踹。接连好几次都没能摆脱，最后只能先翻身倒在地上，反手，生生将那根还半连着大树的树杈拔出来！
“啊——”
她痛得蜷缩在地上，血汩汩直流，猜想自己肚子上此刻一定有个大洞。
小哑巴不敢看，只能扯下腰间的腰带，慢慢爬起来，将流血的地方用力缠紧，以此先止住血。
勒紧腰带时，她痛得恨不得马上死过去，眼前一阵发黑。缠好后，才敢去看之前插住她的那根树杈，应该是棵被雷劈断的树，断根截面全是她的血。
不，还有吴邪的血。
“皮包......皮包........”
她往白车爬了几步，抓着没了玻璃的车窗站起来，扒开瘪了的安全气囊，去摸驾驶座上皮包的脖颈，还有温度和脉搏，极其微弱。
小哑巴掰开摇摇欲坠的车门，扯开安全带，抓住他的肩膀，咬着牙，拼命往外拖。
车辆反转，皮包大半个身子是被压在座椅下的。但小哑巴现在没力气推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生生将他拖出来。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怎么都好。
她做这一切时，“影”都没管她，他正忙着将力量灌输进这具身体，好让她彻底消散呢。
“咚——”
皮包从车里滚出来，小哑巴摔倒在地，艰难地喘气。
忽地，远处的林间传来簌簌响动和说话声，像是有人在往这边靠近。
应该是那些人下来搜查了。
不行，得赶紧走。
小哑巴爬起身，想将皮包背起来，但根本做不到，她没有力气了。
而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了，她没办法，只能将皮包推进旁边的一个沟里，用树叶和杂草盖住，掩盖痕迹。自己爬起来，跌跌跄跄，朝更深处的林子里跑。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皮包藏起来暂时安全，她才是最危险的。
一路踉踉跄跄，摔倒了也得赶紧爬起来跑。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脚下慌乱地踩着林中的杂草前进，迎面而来的雾气湿润了她的头发，青色藏袍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身体也越来越凉。
小腹上的伤口在流血，殷红的血迹滴了一路，她故意将血迹引向右方后，又倒回来朝左方跑，并小心掩盖痕迹。在体力彻底告竭前，艰难爬上一棵大树，躲在茂密的枝叶中，勒紧腹上的腰带，不敢出声。
“..........”
而没过多久，树下就传来脚步声。
想来那些人的数量不少，足以分开行动。
透过树叶的缝隙，小哑巴看见朝这方来的人只有一个，其他的应该都在林子里散开找人了。
一个，她应该能对付吧。
那人低下身，眼睛在草丛中仔细分辨着血迹，依靠着那些星点的血锁定了这棵树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小哑巴屏气噤声，不敢动弹。
很快，那人走到树下，围着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然后低身，继续寻找血迹。
见他迟迟不走，被发现或许就是下一秒的事。小哑巴在心中估算着距离，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簌簌——”
她晃动树枝，引得那人靠近，接着喊了他一声。
“诶。”
那人下意识就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小哑巴松开握住的树干，整个人化作一颗炮.弹，重重朝他砸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头上，把那人直接砸了个头晕眼花，估计挺憋屈的。
紧接着，她落在软塌塌的肉垫上，那人竟然还没晕！挣扎着想推开她开口报信，同时拔出腿上的短刀！
小哑巴心头一惊，立即翻身死死捂住他的嘴，却来不及躲他的刀。“哧——”刀锋没入大腿，她痛得痉挛，牙关紧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像是铁了心不让她再逃跑，手臂用力，短刀大半插进她的血肉，同时另一只手来掐她的脖子。小哑巴脑袋后仰，左手去挡，同时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他，不让他爬起来。
那人拼命想推开她这块牛皮糖，插在她大腿上的刀越来越用力，甚至开始反转。
小哑巴疼得血汗齐流，也不敢松懈一分，要是被他逮到机会，会引来更多的人。
“噔！”
那人在树上蹬了一脚，想借力摆脱她。小哑巴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的力不敢松反而更紧，同他纠缠在一起轰轰烈烈朝斜坡下滚去。后背在树桩上撞过，在石头上滚过，内脏都变得七零八碎。
趁着那人也晕，她猛回了一口气，捂嘴的手抬起，在翻滚中，对准那人的肩膀重重一砍。
“咚！”
那人立即没了意识，浑身力气松下来。恰逢此时，他们重重撞到一棵树上，小哑巴瞬间和他分开，滚落到一旁，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艰难而剧烈的大喘气。
她想去检查那人是否彻底昏死了，却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仰瘫在地上，眼睛里，满是缭绕在树间的雾气，迷蒙的，模糊的，虚幻的........
身体好像越来越轻，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
真地......要死了吧.......
不同于之前，这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消散，透明，和空中的雾混在了一起，变得很轻很轻。逐渐升高，去到天上，看见了云..........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看见下面的坡上有一个人正慢慢走过来，脚踩过林中腐烂的树枝，发出“嘎吱——”的响声。披着满身冷白的雾气，看不清样子。身形清瘦，挺拔。
不知道为什么，小哑巴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好亲切啊。
没一会儿，这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还是看不清样子，身形轮廓却好像透着一种奇异的柔和的光。
好熟悉的身影，像是早就深刻地烙进了她的灵魂中。
她虚虚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讷讷道。
“张起灵......是你吗........”
你不是在门里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自己身边蹲下，说。
“我来接你。”
这道声音她从没听过，但却没有一丝陌生。
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张起灵。
张起灵来了，这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似乎整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他揽过自己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穿过自己的膝盖弯，将自己抱起来，朝来时的路走回去。脚步沉稳，不急不缓，给人一种无比强大的心安。
小哑巴不禁笑起来，一直看着他。
“张起灵.........我终于见到你了........”
初生那么久，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如雾中岿然不动的树。
“睡吧，我带你回去。”
“好........”
............
............
............
身体变得好冷好冷，僵得几乎不能动弹。鸟的鸣叫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凉风吹在她的脸上，是湿润的。
小哑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林中的一个深沟里，头顶是枝桠横斜的树叶，光很吝啬地从缝里漏下来。
痛，身上还是好痛，越来越厉害了。
身边没有人，只有她自己。
她曾经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身边会突然多出一个人。而在脱离危险后，这个人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这个人并不是真地存在，而是大脑在极端情况下，为了生存所产生的错觉，其实是自己的意识在拼命地想救自己。
所以，张起灵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救她的，只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拼命从那个地方爬走，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翻进这个沟里的吧。
“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刚才老子出手，你个蠢货指不定还引来多少狗呢！）
是“影”？刚才救自己的是影？
“影”笑起来，狂妄又放肆。
（感受到了吗？你正在消失，这具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这么一说，小哑巴才猛然发现，自己真地在慢慢消失了，不是身体，而是意识！
“影”声音猖狂。
（我会替你活下去的哈哈哈哈——）
不，不行，我不能死，青菱白荧她们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死！
小哑巴慌起来，努力地想抓住手边的浮木。
“影，影，我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等我完成计划后，这具身体随你安排，我绝不捣乱。”
（我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这具身体现在就可以由我操控！）
意识的渐渐消散，使得小哑巴开始恍惚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能消失，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我不能消失！
仔细想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说服“影！”
“影，影，难道你不想帮白荧完成她的计划吗？”
（为了张起灵的计划，老子才没兴趣呢！）
“那，那要是只因为白荧呢？”
“影”：（你什么意思？）
小哑巴：“白荧数次初生，结局都逃不过死亡，除了天授，应该还有汪家的原因吧？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影”没说话。
果然，“影”虽然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但白荧就是他的软肋！
小哑巴觉得有戏，赶紧道。
“还有青菱，她死得那么痛苦，被汪家人囚禁二十年，你不想替她报仇吗？白荧青菱她们的计划，一定和汪家有关吧。”
“让我完成这个计划，帮她们报仇，怎么样？”
“影”冷笑一声。
（完成计划，为什么非得要用你？等你消失了，这具身体我用得更加称心如意，不是更好？）
听他又要翻脸，小哑巴急道。
“既然是我走到这里，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只有我才能做的！”
“影”：（少高看自己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哑巴：“那没有我，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计划吗？你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直没有自己的身体，只能依附于我的初生而出现？”
“你能保证，我消失后，你不会再次被天授盯上，导致重蹈覆辙吗？”
“两次初生，你我都身处同一具身体，没那么容易就分开的。而且，这具身体终归是张起灵给我的，是我的。你确定会完全听你操控吗？”
“我消失后，你又能保证身体会存在多久？”
“影”绝对不可能绕过这一点，这具身体始终是她的。
“影”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有些阴沉。
（少拿这些东西威胁我，我既然能够出来，那就说明我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小哑巴：“那办法一定很不容易吧。你为什么不留下我呢？”
“提起汪家，你的情绪总是很激动。我猜，你应该也想为她们报仇吧？”
“不如这样，今后你要出来做什么，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我不干涉。我们合作，一起完成计划。”
“怎么样？多个听话的盟友，比你费尽心思去找让身体继续‘活’下去的方法，要容易得多吧。”
话落，她焦急而忐忑地等着“影”的回复。
虽然她说的话句句打在“影”的实处，但依照他那个桀骜不驯的个性，她没办法肯定他会同意。
“...........”
过了好一会儿，“影”才道。
（我可以留着你，但条件由我来定。）
小哑巴：“你说。”
“影”：（好好配合，别给我捣乱，这具身体我说了算。）
小哑巴：“好。”
现在他是大哥，得顺着他来。
“影”：（你给我好好执行计划，不准退缩。）
小哑巴：“好。”
这也是她想做的。
“影”：（还有，计划完成后，你自行散魂，彻底消失，让这具身体彻底归顺我。）
这个条件，小哑巴没能马上答应。
自行散魂，和被迫消失是不一样的。听“影”的意思，等于是主动把身体让给他，今后这具身体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他也不用再去找什么让身体永远“活着”的办法了。
答应那么痛快，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影”：（怎么，你还有犹豫的余地吗？）
就谈条件的这会儿功夫，小哑巴感觉自己又变得薄弱了不少，只能依靠残存的那点意识苦苦支撑着。
答应就答应吧，预言不是说最后自己和天授同归于尽了嘛，谁知道自己那时候还在不在呢。“影”也应该活不了吧，就不会再拿着她的身体干坏事了。
“影”：（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听他这么一说，小哑巴又犹豫起来，倒不是怕自己今后不存在了，而是怕“影”用着她的身体，顶着她的脸去害别人。
“那你，不能做伤害张起灵和吴邪他们的事。”
“影”：（嗤，行啊，到那时候，老子也没心情搭理他们了。）
（快点吧，江伊，你没得选择。）
“............”
“好，计划完成后，我自行散魂，彻底消失。”
反正到时候如果要死，自己就带着他一起。要不就咬死不承认，就不让他干坏事，看他怎么办。
“影”冷声道：（老子听得到。）
忘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小哑巴不由讪讪。
“影”：（以为靠你随便几句话，我就会信？）
话落，小哑巴猛然感觉自己散落在外面的意识被快速拉回身体。随后，像是有一团灼热的火重重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灵魂上烙下了一道印记，不能磨灭。
“影”：（有了这个东西，你反悔不了。）
应该是某种类似禁制的东西吧，反悔就会烈火灼身那种？还挺玄幻的，不过她是人影子这件事，本事就挺玄幻的。
算了，答都答应了，就这样吧。
小哑巴：“那你现在能帮我把身体重新修复好吗？我也不能肚子上顶个大洞到处跑吧。”
“影”冷哼一声，没说话。
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有一股无比浑厚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充盈自己的身体，小腹和腿上的伤口变得暖洋洋的，似乎正在慢慢愈合，变小。伤痛也变得微弱起来.........
小哑巴真心地感叹道：“哇，你好厉害啊影。”
“影”：（少他妈拍马屁，伤好了，麻溜给老子爬出去！）
“哦。”
............
月上梢头，林中昏昏暗暗，只能听见几声乌鸦般的鸟叫声。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林间各种走出，汇聚到一起。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面色严肃。
“怎么样？”
“没找到人。”
“那么高摔下来，没死也得是重伤，扩大范围继续找，肯定跑不远。”
“是。”
“等等。”中年男人忽然环顾一圈周围的人，“人数不对，少了谁？”
人群中，很快有人回道。
“汪旺，汪旺不见了。”
中年男人眸中暗光闪过，如鹰般锐利。
“查他身上的定位器，快！”
“二队留下，清理现场。一队，继续找。”
“是。”
“散开。”
...........
一棵歪倒的大树下，层层树叶遮挡。小哑巴犹如小耗子探头一般，鬼鬼祟祟地冒了一颗脑袋出来，悄悄等那些黑衣人散开，脚步声变远后，才小心从沟里爬出来。
扒开挡路的树枝，露出躺在沟底的皮包，将人背起来，往黑衣人离去相反的方向走。
“影”讥讽道：（伤没好，倒先惦记着救别人，蠢钝如猪。）
小哑巴身上的伤并没好透，只修复到一半，想起还被她藏在另一个沟里的皮包，于是先赶过来救人。
与自己不同，皮包是普通人，如果没及时救治，他肯定会死的。幸好幸好，她之前将人藏得够偏僻，痕迹也掩盖得足够好，所以才没被那些人发现。
听“影”挖苦，小哑巴装乖嘿嘿笑道。
“这不是有您在嘛，所以我才敢这么胆大妄为啊。”
“影，我现在才算知道了，你是真的好厉害。就那么一会儿，我肚子上的洞就愈合凝成疤了，太厉害了。”
“影”：（滚犊子，老子不吃这套！还不趁那群狗没发现赶紧跑，一会儿又死一次，老子可没菩萨心肠再救你一回。）
小哑巴现在不敢激怒这位大爷，只能应道。
“好好好，你刚才救我也累了吧，要不你先睡会儿？”
“影”哼了一声，没说话，估计是休息了。
刚才救自己，他的消耗应该很大。不然按照他的个性，现在肯定是要冲出去大杀四方的。
那道禁制，小哑巴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让自己不能反悔的东西了。
冷冷的月光落在林中，像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背着简单处理过伤口的皮包，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杂草丛中穿过。心情沉重地想，怎么突然，自己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一直说着要摆脱命运，但却好像一直被命运推着脚步，走到了一个死角。
她不知道今后自己又会被推向何处，望不到的前路，尽是一片黑暗。但想反抗命运的念头，一刻都不曾在她的心中休止。
...........
天色将白时，小哑巴背着皮包迈进了深山中极隐蔽的一个山洞。
那些汪家人还在找她，找不到一时半刻是不会走的，而且还会继续扩大范围搜查。
她现在带着人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只能带着皮包在山里多躲几天，等那些人以为她已经跑出这里，走远的时候，可能才有一线生机。
皮包的伤很严重，全身多处撞击伤，骨头应该碎了好几处。右手是最严重的，当时完全翻转过来了。小哑巴帮他处理复了位，但这条胳膊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除此之外，他两条腿的腿伤也很严重，脚腕骨折，腿骨断裂。能看得见，能处理的伤口，小哑巴都仔细给他处理了。流血的地方，她也去林子里找了药草给他用上了。但是内里的，看不见的伤，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可以说，他全凭一口气吊着。
“嚓——”
在皮包的兜里摸出一支残存的打火机，将树林里捡来的干树枝点上，火光将冷清的山洞照亮，带来几许温暖。
皮包的手机早就四分五裂，和外界沟通是无望了。
小哑巴将摘来的野果子，和好不容易从小河里用树叶盛过来的水放在火堆旁，看着脸色惨白几乎没人样的皮包忧心忡忡。
你一定要挺过去啊。
不然，这条命，她该怎么还。
“影”也还没醒，小哑巴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山壁上，双手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长白山应该是回不了了，那些人肯定会在路上埋伏她。
还有，白荧青菱她们的那个计划，到底该怎么做？
“北漠引西山，南河望东海。”
那幅地图指向了四个地方，她现在都没法去，还有什么是她现在能做的呢？
“影，影，影，你醒醒你醒醒。”
脑中灵光一闪，小哑巴开始吵起了在休息的“影。”
“影”火气大得很，一开口，直接骂道。
（你他妈耗子药吃多了，哀嚎什么呢？）
小哑巴急切问道：“我以前的记忆，就是我上次死之前的，你有办法让我记起来吗？”
“影”：（你想干吗？）
现在白荧和青菱她们留下的线索，有很多都是对不上的，吴邪之前在她前面刻意抹去了一些。如果她能记起以前的事，说不定会有帮助。
“影”格外不耐烦，暴躁道。
（就这么点破事，我寻思你嚎丧呢？）
听这口气，就是行了。
小哑巴大喜过望，刚想开口，脑子就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刹那，大段大段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一样向她涌来，眼前一阵发黑，头就像是快要炸掉一样地疼痛。
...........
不知道过了多久，皮包虚虚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闪烁的火光，树枝燃烧发出哔波的响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全部碎掉再拼接起来过一样，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惨烈的痛嚎。
花了好长时间，他才渐渐从那种剧烈的痛意中挣扎出几分清醒，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山洞，燃烧的火堆旁，那个穿着青色藏袍的女孩闭着眼，靠在山壁上。火光照亮了皎白的脸庞，神态柔和，耳边的发丝似乎在发光，有了灵魂。
他记得，车冲出了护栏，坠下悬崖........是她救了自己吧。低下头，自己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很仔细。
再抬眼，女孩的样子变得模糊。心念一动，记忆中，一桩往事倒是突然清晰起来。
广西巴乃，那个三爷身边的女孩，自己和她说过话的。
那是怎么样的情景呢？车队暂停，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下车在路边吹风。
“哒。”
前面三爷的车上，后座的玻璃敞开着，忽然掉了一个娃娃下来，黄头发粉裙子的。脸朝地，摔在满是泥的坑里。
他看得蓦然一乐，心想，哪个大老爷们出门带这个啊，该不会是三爷童心未泯吧。
车里很快伸出来一只纤白的手，想捡那个娃娃，但够不着。于是想开车门，估计是锁住了，打不开。
再接着，女孩就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努力伸手去够那个落在泥里的娃娃，但还是捡不到。
看她捡得颇为心酸，于是自己就走过去，弯腰，两根手指拎起娃娃的头发，递给她。
“给。”
女孩瞬间笑了，仿佛一朵花在面前娇艳盛开，明媚极了。衬得那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生动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谢谢。”
她伸手来拿，鬼使神差的，自己把娃娃收回来。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了再递给她。
女孩笑得更灿烂了，笑容甚至有点晃眼睛。
她接过娃娃，抱在怀里，趴在车窗上，好奇地问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来夹，干活的吗？”
她应该很意外吧，因为自己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
“皮包。”
“皮包？”她皱了下眉，又笑起来，“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怪，那你的兄弟是不是叫挎包啊？”
自己有点生气，这不是在取笑自己嘛？但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好像又不是他想得那样。
刚想说话，前方忽然传来三爷手下潘子的声音，应该是在喊女孩，让她在车上别出来着凉了，什么名字他没听清。余光瞥见，三爷也过来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女孩像是被抓包的心虚，瞬间缩回车里，接着又伸出来一只嫩白的爪子，将一包吃的塞到自己手上。脸上再次绽开一朵娇艳的花，灿烂得叫人不敢直视。
“送给你，谢谢。”
自己接住吃的，忙问她。
“那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倒要听听，她的名字能有多好听。
女孩有些紧张，飞快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缩回了车里。车窗关上，那灿烂的光瞬间暗下来。
再接着，三爷和潘子过来了，看了他一眼。潘子招呼自己回去守着装备，三爷径直上了车，像是在“教训”那个女孩。隐约听见车里传来她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刚刚就是想捡东西。”“我现在身体还好，别担心。”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咚。”
忽地，回忆的画面急速旋转，飞走。思绪骤然回神，眼前的女孩忽然摔在地上，额头尽是汗珠，神色痛苦。
皮包下意识想扶她，一动，浑身都被牵扯着地痛，只能颓然躺回。
看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女孩，问。
“你没事吧？”
女孩神色失魂，喊了好几声，她才有回应。
“你醒了？”
接着，她起身走过来，担忧地问。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身上的痛在喧嚣，没一处是能调动的。皮包扯了扯嘴角，说。
“还行，死不了。”
小哑巴和他简单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知道还得在山上多待几天的时候，皮包显得很镇静。
“按照原来的安排，下一站会是别的人来接替我。如果没能按时到达的话，他们会来找的。我车上，有东西能让他们认出来。带上我这个伤患，你走不了。你先出去，再让人来救我吧。”
闻言，小哑巴默了默，才道。
“我离开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在清理那辆车了，东西估计没了。”
“而且，等我出去，再找人来救你，时间耽搁太久，你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分析，皮包不由好笑。
“我都这么说了，就是让你别管我，自己跑。你还真打算找人来救我啊？”
小哑巴愕然，“不然呢？”
皮包摇摇头，想撑着地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眉头就紧皱起来。
小哑巴忙扶了他一把，皮包坐正后，才看着她道。
“也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傻呢。这种情况下，保全自己才是聪明的做法。”
小哑巴转身，小心捧了火堆边的水，递到他嘴边，看他喝了，才说。
“我身边的好多人也这么说，我一直都不怎么聪明。”
听她这么说，皮包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半晌，才补一句。
“但是善良是个很可贵的品质。”
小哑巴莫名道：“谢谢。”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里的树枝燃烧后发出响声。
“你叫，什么名字？”
皮包忽然问道。
小哑巴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回道。
\"我叫江伊。\"
忽地，这道声音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间，从数年前的巴乃来到了他的身边。那扇快速关上的车窗，匆忙扔下的那句话，变得清晰起来。
“我叫江伊。”
原来，是叫江伊啊。
小哑巴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起来。
“影”：（想起了以前的事，怎么样，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回长白山了。”
（这些事，你不打算告诉江月了？）
“现在只有我从长白山出来，江月的存在，他们还不知道。不能将江月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样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影”：（你打算自己对付汪家？挺勇敢啊。）
他的语气说不出夸奖还是嘲讽。
小哑巴仔细想了会儿，忽然语出惊人道。
“要不我们报警把汪家那些人抓起来吧。”
“影”：（有时候我发现你真是天真得令人想笑。）
小哑巴：“开个玩笑嘛。”
“影”：（你想捂住江月的存在，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小哑巴：“那当年张家古楼，她瞒着我推我走的时候，也没管我愿不愿意啊。”
记忆通通回来，张家古楼那段尤为清晰。她不能认同江月当时的做法，但现在自己也这样做了。这次吴邪也是，瞒着她，要送她走。
或许，有些事情，一旦涉及生死，好像就没什么对错和怨怼，只有取舍。
“而且，这个计划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把江月再掺和进来。我们两个人之间，总得活一个吧，才对得起张起灵这样艰难地复生我们。”
还有，小哑巴心里很清楚。古潼京的星位图，北斗九星，七现二隐，主死！
她从怀里摸出一对绿松石的耳环，那是离开青菱房间时，她拿走，想做纪念的。
那些汪家人，现在应该是将自己当成了青菱吧。
忽地，她脑海中有了一个计划。
耳畔，齐羽的那句话再次响起。
“青菱死后，你将成为下一个青菱。”
.............
三天后，河北省，某小镇。
小哑巴将重伤的皮包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其余的伤暂且不说，他的右手就算能好，今后也使不上重力了。而且，镇上的医院没办法治这么严重的伤，得去市里。
听此，小哑巴内疚更甚，皮包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没你，这条命还保不住呢。一条胳膊，就当我给错照片，没看好香烟的赔偿了。”
香烟其实算是他的人，他没管好自己的手下，害得她被坑骗，生死一线逃出杭州。算是，因果轮回吧。
“你要走，身上不能没钱，我这块表应该还值点钱。之后，你的事，我不会多说。”
话落，皮包将自己随身戴着的金表递过来。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后面可以来杭州找我。”
“谢谢。”
小哑巴将金表收好，告别了皮包。他的伤很重，得去更大的医院治，但自己不能和他同行了，会给他带去更多的危险。
之后，她将那块金表卖了，买了新的衣服，换下了那件青色的藏袍，穿上了很多年前和张起灵肖似的连帽外套。将帽檐拉低，遮住大半的脸，走进了热闹的集市中，背影渐渐被淹没。
“影”：（打算去哪儿啊。）
小哑巴买了一张车票，缩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陆续检票上车的人流。
“这里，离北京很近吧，我想去见一个人。”
“哒。”
车辆启动，窗户被关上。
小哑巴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旁边的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小半张侧脸。随着车辆轻轻摇晃，脸颊旁偶尔露出一点点绿色。
她理了理帽子，重新将脸遮好，偶然露出的耳垂上多了一枚绿松石的耳环，水滴状的，轻轻晃着。
..........
与此同时，江南，云雾镇。
云雾山上，云雾缭绕，树叶苍翠欲滴，鸟鸣清脆。阳光轻轻洒落，金光将山脚的小镇笼罩，渐渐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变得热闹起来。
前几天，有位年轻人买下了云雾山上风景最好的一块地，现在都还为人谈资。
而被议论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山顶，俯瞰着小镇的白墙黛瓦，青石小桥，热闹人家。
迎面拂来的风，是绵绵的，温柔惬意。
“这里风景很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又不爱深入人群。所以，这里你应该会喜欢吧。”
说话间，年轻人转过身，看着背后才垒起的鼓鼓的坟塚。
“还记得吗，你说你喜欢南方的风光。”
他低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才刻的墓碑，唇边扬起极淡的笑意。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自由自在地活着。”
起风了，掀起年轻人的衣边翻飞，在他身边打了个转，又飘向了远方。
半晌，他起身，踩着满是露水的山路，一步一步下山。
背后，那座新立的坟塚孤伶伶的，看着他走远。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句诗。
“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留人不住。”
而背后那面写着——
“风起云深处，心向幽幽，菱歌唱晚来世路。”
...........
也是一座雾气缭绕的山中，白蛇面对手下伙计接连传来的一无所获消息，感到由衷的头大。
怎么会找不到人呢，车没了，人也没了。凭空消失了不成？
“艹！”
他骂了句脏话，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坎肩。
一接起来，那头就传来分外亢奋的声音。
“人呢人呢，老板让我们送的人呢？你送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白蛇冷抽了一口气，面对电话那头的催促，好半晌才道。
“坎肩，怎么办，吴邪让我送的人，好像丢了。”
0.00001秒后，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
她先看向窗外，早已不是金黄的沙漠，而是蜿蜒的青山，细雨如丝，空中弥漫着一片青蓝色的雾气。
她问：“到哪里了？”
旁边的人回道：“刚出陕西，再有几个小时到太原。”
小哑巴在心里默默画下一条线路。这些人应该是从沙漠出来后，经宁夏，陕西，再到山西。这是回长白山，最快的一条路。
也是了，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得被加急送回去的。
冥冥中，那根和江月连接的线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正被缓缓拉紧，应该是江月感觉到了自己的情况，在催自己赶快回去吧。
“黎簇呢？”
她忽然想起辛辛苦苦把自己从沙漠背出来的那个少年，这辆车上，并没有他的踪影。
旁边的人有些疑惑，“黎簇？”
前面副驾驶的人转过头来，脸惨白惨白的，有刀疤，看得出很高，几乎是躺在座椅上。
“当时倒在路上的那个男孩？”
接着又对先前开口的人说。
“就老车说不用管那个。”
“哦。”像是想起来了，旁边的人回道，“放心吧，会有好心人救他的。”
真地意味上的好心人——过路的吧。
小哑巴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听到有人救黎簇，那就好。回神后，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侧过脑袋，才发现是个熟人。
“皮包？”
当时她去杭州找吴邪，在金茗茶社遇见过的。
皮包没想到她会把自己认出来。小哑巴当然还记得他了，就是他拿着王盟的照片告诉自己是吴邪，导致她认错人，闹出乌龙。
在她渐渐怨念的目光中，皮包也回想起了那桩不太地道的事，无端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
“你要不要喝水？”
他是真没想到她居然仅凭一句“吴邪在巴丹吉林”和“一张故意拿错的照片”就来到了沙漠，还真找到了吴邪。
这次收到消息来接人，他正在甘肃办事，却是离沙漠最近的一批。听说是老板的差事，他就接了。带着几个伙计到了后，才发现应下这桩差事的不止他，就连原本该守在杭州的白蛇都来了。
客观来说，他和白蛇应该都属于有本事那一类，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由盘口慢慢被提上来。而白蛇此人，他接触不算多，但据说水性极好。
而且，最先在沙漠接人的时候，那个叫什么车嘎力巴的，看架势也来头不小。
这两人的出现，倒反衬得他像个外围跑腿的了。自己带来的这支小车队（伪装），作用该是来替他们打掩护。
他原本以为只是桩小差事，现在却不得不重新考量，尤其在看见接得人是来杭州找过吴邪的小哑巴后。这也是最令他意外的一点，看起来，这个女人还真和他老板关系匪浅啊。
“不用了。”
算了，事情过去了，小哑巴也不想再计较。侧过脑袋，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天色渐暗，路边的草被吹得很低。
副驾驶的白蛇此刻倒像是活了过来，趴在座椅上，转头来问小哑巴。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单身吗？和吴邪什么关系啊？”
皮包也好奇，不禁把耳朵放尖了。
小哑巴原本虚虚靠在座椅上，闻声，转过头来，眼尾无端上扬，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我叫吴邪他祖爷爷，吴法无天。”
皮包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白蛇竖起一个大拇指，称赞道。
“哦，原来是吴邪他祖爷爷，失敬，您手术做得很成功嘛。”
小哑巴嘴角的冷笑弧度上扬，正想说话，忽地眨眨眼，瞳仁清澈，眉间染上疲色和无奈。
“对不起，我胡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和吴邪........是朋友，接下来的路，麻烦你们了。”
难道遇见脾气上头的女孩，白蛇本来还想多搭讪几句，但见小哑巴神色疲倦，于是咂咂嘴，转过头去。
倒是皮包多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小哑巴按了按鼻梁两侧的穴位，疲惫地对身体里的“影”说。
“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嘛。”
“影”：（哼，你以为暂时把身体抢过去就有用吗？）
（在回长白山之前，你一定会魂消魄散，而这具身体一定会落到我手上！）
小哑巴现在不想和他争辩这些，身心俱惫之下，她只想闭眼休息。
她在想，吴邪是从什么时候打算送她回长白山的呢？眼下来接自己的这些人，总不能是突然叫来的。
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吧。是在客栈摘下帽子的时候吗，在汪家人看到她的脸时，他就决定要送自己走了。亦或是更早，他到底还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骗子，都是骗子，说好了后面的路一起走，结果是送我走。
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
“影”：（你骂他，少牵扯我。）
小哑巴：“你也是骗子，男的都是骗子。”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表达明确的意愿后，吴邪还是要送自己走。即便知道这样做，自己可能会恨他。
“影”轻飘飘地说出真相。
（在他眼里，你死过两次，他不会让你有第三次的危险。）
他冷哼一声，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还真用心啊。不过也是，他都害你死过一次了，当然会替你打算了。）
小哑巴不由颓丧，如果换做是自己，可能也会这样做吧。
..........
窗外的景色彻底暗下来，如墨一样的黑，令人心惊。
车子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笔直的两道车灯，朝着黑夜一往无前。
副驾驶上的白蛇打了个呵欠，叮嘱开车的伙计“好好开啊。”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小哑巴，人像是睡着了。
他其实也挺好奇的，这个女人的身份是什么？吴邪竟然让自己和老车两个人护送，还叫来皮包保险。就在刚才，他还收到北京那块坎肩发来的消息，说是北京过后的路，由他负责。
几人接力，数地辗转，还得隐藏行踪........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啊。难不成是吴邪的什么救命恩人，或者秘密情人之类的？难道是吴邪在外面欠得债还不上，想躲到国外去，所以先安顿好自己的情人吧？
嘶～
他得和坎肩通个气！
摸出手机，唰唰唰发出几条消息后，坎肩那边很快回复，语气很激动，连用了好几个感叹号。
（不可能！！老板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老板真地要跑的话，他肯定会带上我的！！！）
白蛇“啧”了一声，将手机放回兜里，心道大瓜货一个，带你干什么，边哭边喊加油吗？
算了，吴邪的事他懒得过问，睡觉吧。
闭眼前，他再次看了下后视镜里的小哑巴，人依旧睡着。旁边的皮包在盯着她看，眼神有些奇怪。
白蛇朝他打了个“嘶嘶”的口号，见皮包看过来，就促狭地问。
“干什么，图谋不轨啊？”
皮包：“没有，我就是觉得她很眼熟。”
除了在杭州，他好像还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个女孩。
白蛇表示不信。
“等她醒了，你就准备这么和人家搭讪？这么老的借口，人会理你才怪了。”
说完，也不管人是什么反应，转过身去，躺在副驾驶上睡了。
皮包侧过眼眸，看着旁边的小哑巴，缓缓皱起眉头。
真地很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呢。
思绪飞转，沿着记忆线一直回溯，他左右盼顾，无数画面在脑中飞逝闪过。终于，来到他记忆最深处也是最可怕他最不愿意回想的那一段。
那一年，他还是盘口的小伙计，听说三爷码人夹喇嘛，他兴冲冲地想加入，也幸运地被三爷当时最得力的手下潘子选上了。可是他没想到，那会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广西，巴乃，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地方。
因为突发变故，他并不是前锋队伍，只是后面进山搜查小队的一员。前方接二连三失去的消息，诡异移动的石壁，恐怖的密洛陀.......还有一个个被替换，无声无息变成“怪物”的队友。
当时，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三爷让他留下呢？还有，后面他们连续进山找人，找得究竟是谁呢？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忽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眼前闪过，快得让他差点没抓住。
他好像记起来了。
记忆中，队伍里有一个女孩，一直待在三爷身边的。她身体不太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一直有人守着。三爷对她似乎特别看重，几乎从不让她离开视线。
他远远瞧过一回，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吧。因为身体不好，脸色看起来很白。
有次，队伍的人休息了，他睡不着，无聊在那个小村子里乱转，无意间撞见过那个女孩。她跌跌撞撞的，神情痛苦，一路往漆黑的树林里跑。三爷看重的人，大半夜一个人奇怪地跑出来，他以为出事了，就追了上去。
女孩往树林深处跑，好几次摔倒，又爬起来继续往前。他觉得不对，所以没有露面，只是远远跟着。
“啊——啊——”
痛苦的叫声惊走了栖在林中的鸟，扑闪着翅膀飞走，树叶簌簌响动。
他从一棵树后悄悄露头，看见女孩跪在地上，用额头不断撞树，很快鲜血直流。凄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那张沾满红血的脸上，显出一种说不出的瘆人和诡异。
“我不会让你出来的......你休想！”
她像是在和谁说话，但周围没有一个人。
“这是我的.....身体.......你别想拿去！”
接着，她撞头的动作顿了一瞬，声音变得有些冷硬。
“哼，就凭你也想阻挠我？”
昏暗的林中，她微微侧过点身子，眼眸猩红，表情狰狞，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无比惊悚的一幕，使得他不禁抓紧面前的树，藏得更低。
然后，女孩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吵架。
“我不会，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没机会出来的，这是我的身体！”
“你算老几，这具身体轮不到你做主！”
“...........”
女孩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声音也时高时低，就像真地有两个人在她身体里吵架一样。
他看得咽口水，喉咙发干，想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低垂着脑袋的女孩忽然抬起头，眼眸冰冷，表情不耐道。
“你们两个都闭嘴。”
“这是江伊的身体。”
..........
这支北上的车队一直没停，中途只换过开车的伙计和加过两次油，就连吃饭都是在车上解决地。几辆车车轮滚滚，披星戴月，夜以继昼地赶往长白山。
天色渐白，但雨一直下着，丝丝缕缕。山间起了茫茫白雾，盘旋在公路周围。车队的速度减慢，皮包在对讲机里喊“路滑雾大，都小心点。”
“吃东西吗？”
前面的白蛇转过来，递来一大袋花花绿绿的零食。
小哑巴从中拿了一袋面包，撕开包装，小口地往嘴里塞，觉得噎得慌。
算算时间，照这样赶路，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就会到长白山。
而她的身体，最多也就撑到那个时候了，希望能赶在“影”冲破桎梏前回去。
“影”：（哼，痴人说梦。）
其实他现在也能随时出来了，费不了多大功夫。现在按耐不动，应该是打算在自己彻底不行的时候，一举夺过身体，才好让自己再无转圜余地。
等他夺过身体，他会干什么呢？那种不可一世，为非作歹的个性。小哑巴觉得头疼起来，所幸不再去想。
“喝点水吧。”
旁边的皮包看她一直嚼面包，递了瓶矿泉水过来。
小哑巴接过，喝了一口，听见他问。
“你以前跟在三爷身边，想必和小三爷关系很好吧，不然这次也不会叫我们这些人来。”
闻声，前面的白蛇边吃东西，边不经意地将眼神投向后视镜。
“三爷？”
是吴邪的三叔？我以前跟在他身边？
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只能含糊敷衍过去。
“还好。”
不对啊，我以前的痕迹不是都被抹去了嘛。皮包怎么会记得我？他是在诈我？
思及，小哑巴看向人的眼神瞬间变得谨慎起来。
皮包却没再说什么，笑着递了袋吃的过来，“吃吗？”见她摇头后，就拆开自己吃起来。
小哑巴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没轻举妄动。
白蛇还以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稀奇，现下见没劲，收回眼神，专心吃东西去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皮包的手缓缓收紧，眼色幽深。
她如果真是当年三爷身边的那个女孩，年纪倒是对得上。可是，后面搜山时，他明明记得这个女孩已经死了！
..........
吃过东西，车队终于短暂地休整了一小段时间，下去撒尿的撒尿，放风的放风。
小哑巴没下车，降下车窗，凉丝丝的雨飘进来，空气中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从长白山出来后，这一路上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像一场梦。
而这么一一捋下来，她很快觉得不对。
虽然从长白山出来后，她被欺骗过，拐卖过，也被坑去蹚过机关。但总得来说，她这一路，其实还是很顺利的。
先是被蛮三四仁骗卖到杭州，那里刚好有吴邪的铺子，买她的人刚好知道吴邪。虽然被坑去蹚机关，但刚好因此知道了吴邪的去向。赶到沙漠，虽然跑错地方，但刚好又晓得了古潼京.........
这么多的刚好，不会是意外，更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她从长白山出来后，就好像有一群人在暗地里安排，设计，让她朝一条规划好的路线走。就像故意引导着她去找吴邪一样。
这种设计，不像是沙漠里的青菱朱厌她们是为了告诉自己真相，教她本事。而是带有一种恶意，一种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窥探。
会是谁呢？只能是汪家。
这样看来，从自己出长白山的那天起，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可要是这样，他们会让自己安全回到长白山吗？
“上车上车，走了。”
皮包边上车，边在对讲里喊道。
车队再次出发，小哑巴这才发现他们这一路都走的小道。除了加油，几乎没遇上过别的车，全是人烟稀少的僻静处。
这样做，是为了避开汪家人吧。只能是吴邪的安排。
想到此处，不禁又记起他骗自己的事，明明说永远不会骗自己的，大骗子一个！
他就是想一个人去完成青菱白荧她们的计划，自己才不会让他得逞呢。得回长白山后，她就马上告诉江月，到时候由江月先出来，自己加快养好身体，紧跟其后，决不能叫他一个人就把事情做完了！
“头儿，后面来了几辆车。”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皮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们的车队隐在白雾中穿梭。再往后，有几辆黑车像幽灵一样也跟着在雾中不停穿行，时隐时现。
副驾驶的白蛇撑了个懒腰，说道。
“这么偏的地方，不会像咱们一样，是来‘旅游’的吧？”
皮包眉眼一凌，朝对讲机吩咐道。
“后车放慢速度，拦下他们。头车让路，让我们过去。”
“是。”
“知道。”
气氛骤然紧张，小哑巴转过身，车队后面的三辆车缓缓降下速度，占满并不宽的公路，将那几辆黑车拦住。这时，头车让出路，他们坐的这辆车加快速度，跑在了最前头。
风一吹，雾往后倒，掩盖了落在后面的车。
车子开始上山了，公路屈曲盘旋，加上有雾，不敢太快。开车的伙计握紧方向盘，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看得出紧张。
白蛇翻着手机上的地图，神色并不好看。
“这条山路可不短，全是大雾。他大爷的，在这动手故意的吧。”
皮包：“能见度只有几十米，越走，雾可能越大。”
白蛇：“不能停，往前开，看路边有能躲的地方没有。”
开车的伙计点头，小心地将车提速，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生怕前方就是个断崖。
可惜，越往山上开，就越荒，连树都没几棵，伙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
“砰——”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声。
白蛇脸色一变，“有木仓？”
皮包还算镇定，“听起来不像木仓，应该是车子爆胎了。”
“继续开。”
小哑巴心里很清楚，那些车多半是冲着她来的，车队是被她拖累了。想着，不禁强撑着身体坐正，对皮包道。
“我看路边有些山洞，把车给我，你们去躲一躲吧。他们的目标是我，只会追着车跑。”
皮包没说话，脑中正在思索各种可行的计划。
白蛇转过头来，直接道。
“不行，这么大的雾，你会开车？”
小哑巴沉默了。
“..........”
“我现学能行吗？”
白蛇果断无视她的话，随即对皮包道。
“一会儿我下车，和小海（司机）在路边先埋伏一波，争取挡下几辆。你开车带她走，实在不行，弃车跑，趁着雾大，找个偏僻的洞躲着，往山上跑。”
皮包：“有把握吗？”
白蛇一笑，表情变得有点狡诈。
“这里不是黄河，我翻不起浪，没把握也得硬上。”
随即招呼开车的伙计，“小海停车。”
“哧——”
车子停下，伙计小海和白蛇利落下车。皮包换到驾驶座，踩下油门，冲进了雾里。
透过车窗，小哑巴看见两人翻过公路的护栏，往山壁上爬，如同两只壁虎，很快消失了。
希望他们别出事。
她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感觉，看着别人在前面冲刺，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小哑巴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指尖捏着脖子上的荷花项链，眼皮子直跳。
那些人要是真追上来，怎么她也得带走几个，给青菱报仇。
皮包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
“放心，一定安全把你送到长白山。”
“就当是之前给错你照片的赔偿。”
话落，他踩下油门，车的速度更快了，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疾驰，好几次在冲出护栏之际堪堪转弯。
“砰——”
“咚！！！”
后方接连不断传来巨响，不知道是车子又爆胎了，还是撞上山壁了。
皮包开着车在大雾中快速穿行，无疑于和死神竞赛，每一次急转弯就面临冲出护栏，坠下悬崖的危险。
小哑巴捆好头发，握紧短刀，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画面。
很快，一辆黑车如利箭般冲破大雾，飞驰而来。
那不是车队的车。
“哧——”
急转弯，皮包将方向盘打死，车子几乎侧飞起来，再重重落下。
“咚！”
小哑巴瞬间摔倒在后座上，勉强撑着座椅爬起来时，后面的黑车依旧紧追不放，死死咬着他们车子的尾巴。
皮包抽空问：“没事吧？”
小哑巴：“没事。”
雾气迷茫，从后视镜里，她看见黑车的副驾驶上，是一个神色凌厉的中年男人。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那个男人笑了一下，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表情，像是觉得她逃不了了。
皮包：“抓稳了！”
驾驶座上，皮包看了眼导航地图，重踩下油门，即便前路大雾茫茫看不清楚，但也绝对不能停下！
黑车也紧跟着加速，而且势头凶猛，仿佛视大雾为无物，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癫狂和嚣张！
皮包不时看向后视镜，见黑车逐渐逼近，眉间不禁有了焦灼之色。
恰逢此时，前面突然显现出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瞳孔放大，忙踩下刹车，急打方向盘转向里侧的山壁。
“哧——”
后方的黑车像是没料到他们会突然转弯，也忙跟着重踩刹车，“哧——”
黑车刹停不住，竟然直直朝他们的车尾冲去，瞬间将转弯的前车生生撞得转了个方向。紧接着，直直冲破护栏，朝着白雾茫茫的悬崖疾速坠落！
“轰——”
...........
沙漠，古潼京。
巨大的蛇柏雕像下，吴邪坐在台阶上，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笑颜明媚的女孩坐在沙丘上，右手挡在额前，看着远方，唇边的两个小梨涡生动极了，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自觉地，他嘴角的弧度也跟着上扬。
“既然这么舍不得，干嘛要把她送走。”
黑瞎子倚在一旁的石壁上，双手抱怀，如是说道。
吴邪敛下唇边的弧度，淡然道。
“回到小哥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
以小哑巴目前的状况，回到长白山闷油瓶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只要她回去和江月一提这里的事情，以江月敏锐的个性，肯定会发现不对，不会再让她单独出来的。
有闷油瓶在身边，有江月看着，她才是安全的。
那道名为第三次的禁令，一直在他的心头烧得滚烫，绝对不能上演。
黑瞎子摇摇头，忽而道。
“你是个执念太深的人。我本来以为这些年的练习，你能够将那道执念控制好，至少表面会看不出来。”
“但是在遇见她的时候，又钻出来了。”
吴邪收好手机，说道。
“这不是什么坏事吧。”
黑瞎子：“不是坏事，也算不上好事。”
“执念太深的人，疯魔只在一念之间。”
吴邪挑了下眉，看向他。
“你修仙小说看多了吗？难不成我因为执念太深，有了心魔？”
黑瞎子脸色却难得正经。
“你确实有心魔，根在哑巴张身上，枝在江伊身上。”
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胖子也对他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半晌，吴邪坦然道。
“疯点也好，我不是早就疯了嘛。”
“疯一点，别人才会忌惮，不是吗？”
黑瞎子不予置评。
吴邪：“对了，伊伊回去后，只要提一嘴这里的事，江月肯定会察觉不对。”
“以她的个性，她会不让伊伊出来，但她是肯定要出来冒险的。”
“怎么办？”
黑瞎子神色迷茫。
“问我怎么办？”
“给花儿爷打个招呼，让他提前把人拦住？”
吴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是怕遇上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吧？”
黑瞎子：“怎么面对，和从前一样啊。大不了又吵吵嘴，最多打一架。”
吴邪：“她喜欢你，你要打她？”
黑瞎子难得被梗住，说不出话。
吴邪啧啧几声，揶揄道。
“你说这事，小花知道了会怎么样？”
“当初明明让你看着江月，多照顾一点。怎么照顾着照顾着，人喜欢上你了？”
“黑爷，魅力真是好大啊。”
最后一句话，非常耐人寻味。
黑爷有些吃瘪，很快又扬起不正经的笑来。
“小三爷，彼此彼此啊。”
“你和你那小哑巴的事，要是让哑巴张知道，你猜他会不会气得从门里冲出来劈了你呢？”
这下到吴邪被梗住了，小狗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小哥应该不会吧。”
黑瞎子：“啧啧，当初明明让你看着她，照顾人家。怎么照顾着照顾着，人喜欢上你了？”
几秒钟前说得话，通通反弹回自己身上，吴邪被梗得说不话。
要是让闷油瓶知道，不会真气得手撕青铜门，从里面跨栏跳出来吧？
“老板，下面有发现。”
矿洞边的王盟忽然喊道。
吴邪和黑瞎子对视一眼，默契地对刚才的话题闭口不谈，朝矿洞走去。
..........
山中，悬崖下。
雾气渐渐消散，枝叶繁茂的大树间，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叫。
一辆满目疮痍的白车整个翻转，斜栽在山中的树林里，车门掉落，玻璃破碎，车身变形就像被巨人捏烂了一样。车前盖还在冒烟，和空中的白雾混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随时会炸。
小哑巴有意识时，只觉得很痛，浑身都在痛，小腹上最甚。
脑海中，猛烈撞击的响声，冲出悬崖的画面，失重的感觉，看不清的大雾.......通通袭来，头好像快炸掉一样。
沉重的眼皮缓慢掀开，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她是死了吗？
死了.....怎么.....还这么痛？
眼珠慢慢转动，她看向自己最痛的小腹，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杈穿透了自己的肚子，根上全是红艳艳的血。
难怪.......这么痛........
她是该庆幸吗，因为身体特殊，并没有马上死去。
她是张起灵的影子，只有到体内的生命力耗尽的最后一刻，她才会彻底死亡，消失。
成了一堆破铜废铁的白车就在旁边，后座的车门掉落，所以她才被摔出来的吧。
眼睛疲倦地合上，她听见了林中的鸟叫，很好听。嗅到了一种草叶的味道，很好闻。感受到了白雾在身旁飘过，抚过皮肤，有些凉。还有，自己仅剩的生命力亮起了红灯，闪烁着最后的微弱的光。
她甚至能感受到，“影”正在慢慢将他的力量灌输向这具身体，慢慢将自己的意识挤走，消散。
好累啊，她阻止不了......
对了，皮包呢？
濒死之际，小哑巴想到了皮包，他是被自己连累的，他不能死。
于是，她睁开眼，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去看白车的驾驶座。车窗全碎了，以一种奇怪的造型扭曲。皮包整个人被翻转的车子压住，泄气的安全气囊半裹住脸，身上全是血。
不行，自己得救他。
凭借着这点信念，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拼尽一切调动全身的力气汇聚在一起，侧过身，同时脚用力朝后一蹬，想将插着她肚子的树杈蹬开。
“咚。”
一脚没蹬开，反震得她肚子上的伤口痛得更加放肆。
整个人痛得紧绷起来，她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影”嘲讽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救别人。）
“他不能死......他是被我.....连累的......”
小哑巴吃力地回着话，同时再次蓄力，往身后的树杈一踹。接连好几次都没能摆脱，最后只能先翻身倒在地上，反手，生生将那根还半连着大树的树杈拔出来！
“啊——”
她痛得蜷缩在地上，血汩汩直流，猜想自己肚子上此刻一定有个大洞。
小哑巴不敢看，只能扯下腰间的腰带，慢慢爬起来，将流血的地方用力缠紧，以此先止住血。
勒紧腰带时，她痛得恨不得马上死过去，眼前一阵发黑。缠好后，才敢去看之前插住她的那根树杈，应该是棵被雷劈断的树，断根截面全是她的血。
不，还有吴邪的血。
“皮包......皮包........”
她往白车爬了几步，抓着没了玻璃的车窗站起来，扒开瘪了的安全气囊，去摸驾驶座上皮包的脖颈，还有温度和脉搏，极其微弱。
小哑巴掰开摇摇欲坠的车门，扯开安全带，抓住他的肩膀，咬着牙，拼命往外拖。
车辆反转，皮包大半个身子是被压在座椅下的。但小哑巴现在没力气推车，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生生将他拖出来。只要能保住一条命，怎么都好。
她做这一切时，“影”都没管她，他正忙着将力量灌输进这具身体，好让她彻底消散呢。
“咚——”
皮包从车里滚出来，小哑巴摔倒在地，艰难地喘气。
忽地，远处的林间传来簌簌响动和说话声，像是有人在往这边靠近。
应该是那些人下来搜查了。
不行，得赶紧走。
小哑巴爬起身，想将皮包背起来，但根本做不到，她没有力气了。
而那些声音越来越近了，她没办法，只能将皮包推进旁边的一个沟里，用树叶和杂草盖住，掩盖痕迹。自己爬起来，跌跌跄跄，朝更深处的林子里跑。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皮包藏起来暂时安全，她才是最危险的。
一路踉踉跄跄，摔倒了也得赶紧爬起来跑。她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脚下慌乱地踩着林中的杂草前进，迎面而来的雾气湿润了她的头发，青色藏袍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身体也越来越凉。
小腹上的伤口在流血，殷红的血迹滴了一路，她故意将血迹引向右方后，又倒回来朝左方跑，并小心掩盖痕迹。在体力彻底告竭前，艰难爬上一棵大树，躲在茂密的枝叶中，勒紧腹上的腰带，不敢出声。
“..........”
而没过多久，树下就传来脚步声。
想来那些人的数量不少，足以分开行动。
透过树叶的缝隙，小哑巴看见朝这方来的人只有一个，其他的应该都在林子里散开找人了。
一个，她应该能对付吧。
那人低下身，眼睛在草丛中仔细分辨着血迹，依靠着那些星点的血锁定了这棵树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小哑巴屏气噤声，不敢动弹。
很快，那人走到树下，围着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然后低身，继续寻找血迹。
见他迟迟不走，被发现或许就是下一秒的事。小哑巴在心中估算着距离，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簌簌——”
她晃动树枝，引得那人靠近，接着喊了他一声。
“诶。”
那人下意识就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小哑巴松开握住的树干，整个人化作一颗炮.弹，重重朝他砸去。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头上，把那人直接砸了个头晕眼花，估计挺憋屈的。
紧接着，她落在软塌塌的肉垫上，那人竟然还没晕！挣扎着想推开她开口报信，同时拔出腿上的短刀！
小哑巴心头一惊，立即翻身死死捂住他的嘴，却来不及躲他的刀。“哧——”刀锋没入大腿，她痛得痉挛，牙关紧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像是铁了心不让她再逃跑，手臂用力，短刀大半插进她的血肉，同时另一只手来掐她的脖子。小哑巴脑袋后仰，左手去挡，同时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他，不让他爬起来。
那人拼命想推开她这块牛皮糖，插在她大腿上的刀越来越用力，甚至开始反转。
小哑巴疼得血汗齐流，也不敢松懈一分，要是被他逮到机会，会引来更多的人。
“噔！”
那人在树上蹬了一脚，想借力摆脱她。小哑巴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全身的力不敢松反而更紧，同他纠缠在一起轰轰烈烈朝斜坡下滚去。后背在树桩上撞过，在石头上滚过，内脏都变得七零八碎。
趁着那人也晕，她猛回了一口气，捂嘴的手抬起，在翻滚中，对准那人的肩膀重重一砍。
“咚！”
那人立即没了意识，浑身力气松下来。恰逢此时，他们重重撞到一棵树上，小哑巴瞬间和他分开，滚落到一旁，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艰难而剧烈的大喘气。
她想去检查那人是否彻底昏死了，却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仰瘫在地上，眼睛里，满是缭绕在树间的雾气，迷蒙的，模糊的，虚幻的........
身体好像越来越轻，整个人都快飘了起来。
真地......要死了吧.......
不同于之前，这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消散，透明，和空中的雾混在了一起，变得很轻很轻。逐渐升高，去到天上，看见了云..........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看见下面的坡上有一个人正慢慢走过来，脚踩过林中腐烂的树枝，发出“嘎吱——”的响声。披着满身冷白的雾气，看不清样子。身形清瘦，挺拔。
不知道为什么，小哑巴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好亲切啊。
没一会儿，这个人走到了她的身边，还是看不清样子，身形轮廓却好像透着一种奇异的柔和的光。
好熟悉的身影，像是早就深刻地烙进了她的灵魂中。
她虚虚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讷讷道。
“张起灵......是你吗........”
你不是在门里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自己身边蹲下，说。
“我来接你。”
这道声音她从没听过，但却没有一丝陌生。
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张起灵。
张起灵来了，这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似乎整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他揽过自己的肩膀，有力的手臂穿过自己的膝盖弯，将自己抱起来，朝来时的路走回去。脚步沉稳，不急不缓，给人一种无比强大的心安。
小哑巴不禁笑起来，一直看着他。
“张起灵.........我终于见到你了........”
初生那么久，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如雾中岿然不动的树。
“睡吧，我带你回去。”
“好........”
............
............
............
身体变得好冷好冷，僵得几乎不能动弹。鸟的鸣叫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凉风吹在她的脸上，是湿润的。
小哑巴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林中的一个深沟里，头顶是枝桠横斜的树叶，光很吝啬地从缝里漏下来。
痛，身上还是好痛，越来越厉害了。
身边没有人，只有她自己。
她曾经听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身边会突然多出一个人。而在脱离危险后，这个人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这个人并不是真地存在，而是大脑在极端情况下，为了生存所产生的错觉，其实是自己的意识在拼命地想救自己。
所以，张起灵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救她的，只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拼命从那个地方爬走，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翻进这个沟里的吧。
“影”：（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刚才老子出手，你个蠢货指不定还引来多少狗呢！）
是“影”？刚才救自己的是影？
“影”笑起来，狂妄又放肆。
（感受到了吗？你正在消失，这具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
他这么一说，小哑巴才猛然发现，自己真地在慢慢消失了，不是身体，而是意识！
“影”声音猖狂。
（我会替你活下去的哈哈哈哈——）
不，不行，我不能死，青菱白荧她们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死！
小哑巴慌起来，努力地想抓住手边的浮木。
“影，影，我和你做个交易怎么样？等我完成计划后，这具身体随你安排，我绝不捣乱。”
（我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这具身体现在就可以由我操控！）
意识的渐渐消散，使得小哑巴开始恍惚起来。不行，不行，我不能消失，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我不能消失！
仔细想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说服“影！”
“影，影，难道你不想帮白荧完成她的计划吗？”
（为了张起灵的计划，老子才没兴趣呢！）
“那，那要是只因为白荧呢？”
“影”：（你什么意思？）
小哑巴：“白荧数次初生，结局都逃不过死亡，除了天授，应该还有汪家的原因吧？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影”没说话。
果然，“影”虽然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但白荧就是他的软肋！
小哑巴觉得有戏，赶紧道。
“还有青菱，她死得那么痛苦，被汪家人囚禁二十年，你不想替她报仇吗？白荧青菱她们的计划，一定和汪家有关吧。”
“让我完成这个计划，帮她们报仇，怎么样？”
“影”冷笑一声。
（完成计划，为什么非得要用你？等你消失了，这具身体我用得更加称心如意，不是更好？）
听他又要翻脸，小哑巴急道。
“既然是我走到这里，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只有我才能做的！”
“影”：（少高看自己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哑巴：“那没有我，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计划吗？你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直没有自己的身体，只能依附于我的初生而出现？”
“你能保证，我消失后，你不会再次被天授盯上，导致重蹈覆辙吗？”
“两次初生，你我都身处同一具身体，没那么容易就分开的。而且，这具身体终归是张起灵给我的，是我的。你确定会完全听你操控吗？”
“我消失后，你又能保证身体会存在多久？”
“影”绝对不可能绕过这一点，这具身体始终是她的。
“影”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有些阴沉。
（少拿这些东西威胁我，我既然能够出来，那就说明我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小哑巴：“那办法一定很不容易吧。你为什么不留下我呢？”
“提起汪家，你的情绪总是很激动。我猜，你应该也想为她们报仇吧？”
“不如这样，今后你要出来做什么，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我不干涉。我们合作，一起完成计划。”
“怎么样？多个听话的盟友，比你费尽心思去找让身体继续‘活’下去的方法，要容易得多吧。”
话落，她焦急而忐忑地等着“影”的回复。
虽然她说的话句句打在“影”的实处，但依照他那个桀骜不驯的个性，她没办法肯定他会同意。
“...........”
过了好一会儿，“影”才道。
（我可以留着你，但条件由我来定。）
小哑巴：“你说。”
“影”：（好好配合，别给我捣乱，这具身体我说了算。）
小哑巴：“好。”
现在他是大哥，得顺着他来。
“影”：（你给我好好执行计划，不准退缩。）
小哑巴：“好。”
这也是她想做的。
“影”：（还有，计划完成后，你自行散魂，彻底消失，让这具身体彻底归顺我。）
这个条件，小哑巴没能马上答应。
自行散魂，和被迫消失是不一样的。听“影”的意思，等于是主动把身体让给他，今后这具身体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他也不用再去找什么让身体永远“活着”的办法了。
答应那么痛快，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影”：（怎么，你还有犹豫的余地吗？）
就谈条件的这会儿功夫，小哑巴感觉自己又变得薄弱了不少，只能依靠残存的那点意识苦苦支撑着。
答应就答应吧，预言不是说最后自己和天授同归于尽了嘛，谁知道自己那时候还在不在呢。“影”也应该活不了吧，就不会再拿着她的身体干坏事了。
“影”：（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听他这么一说，小哑巴又犹豫起来，倒不是怕自己今后不存在了，而是怕“影”用着她的身体，顶着她的脸去害别人。
“那你，不能做伤害张起灵和吴邪他们的事。”
“影”：（嗤，行啊，到那时候，老子也没心情搭理他们了。）
（快点吧，江伊，你没得选择。）
“............”
“好，计划完成后，我自行散魂，彻底消失。”
反正到时候如果要死，自己就带着他一起。要不就咬死不承认，就不让他干坏事，看他怎么办。
“影”冷声道：（老子听得到。）
忘了，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小哑巴不由讪讪。
“影”：（以为靠你随便几句话，我就会信？）
话落，小哑巴猛然感觉自己散落在外面的意识被快速拉回身体。随后，像是有一团灼热的火重重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灵魂上烙下了一道印记，不能磨灭。
“影”：（有了这个东西，你反悔不了。）
应该是某种类似禁制的东西吧，反悔就会烈火灼身那种？还挺玄幻的，不过她是人影子这件事，本事就挺玄幻的。
算了，答都答应了，就这样吧。
小哑巴：“那你现在能帮我把身体重新修复好吗？我也不能肚子上顶个大洞到处跑吧。”
“影”冷哼一声，没说话。
但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有一股无比浑厚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充盈自己的身体，小腹和腿上的伤口变得暖洋洋的，似乎正在慢慢愈合，变小。伤痛也变得微弱起来.........
小哑巴真心地感叹道：“哇，你好厉害啊影。”
“影”：（少他妈拍马屁，伤好了，麻溜给老子爬出去！）
“哦。”
............
月上梢头，林中昏昏暗暗，只能听见几声乌鸦般的鸟叫声。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般从林间各种走出，汇聚到一起。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面色严肃。
“怎么样？”
“没找到人。”
“那么高摔下来，没死也得是重伤，扩大范围继续找，肯定跑不远。”
“是。”
“等等。”中年男人忽然环顾一圈周围的人，“人数不对，少了谁？”
人群中，很快有人回道。
“汪旺，汪旺不见了。”
中年男人眸中暗光闪过，如鹰般锐利。
“查他身上的定位器，快！”
“二队留下，清理现场。一队，继续找。”
“是。”
“散开。”
...........
一棵歪倒的大树下，层层树叶遮挡。小哑巴犹如小耗子探头一般，鬼鬼祟祟地冒了一颗脑袋出来，悄悄等那些黑衣人散开，脚步声变远后，才小心从沟里爬出来。
扒开挡路的树枝，露出躺在沟底的皮包，将人背起来，往黑衣人离去相反的方向走。
“影”讥讽道：（伤没好，倒先惦记着救别人，蠢钝如猪。）
小哑巴身上的伤并没好透，只修复到一半，想起还被她藏在另一个沟里的皮包，于是先赶过来救人。
与自己不同，皮包是普通人，如果没及时救治，他肯定会死的。幸好幸好，她之前将人藏得够偏僻，痕迹也掩盖得足够好，所以才没被那些人发现。
听“影”挖苦，小哑巴装乖嘿嘿笑道。
“这不是有您在嘛，所以我才敢这么胆大妄为啊。”
“影，我现在才算知道了，你是真的好厉害。就那么一会儿，我肚子上的洞就愈合凝成疤了，太厉害了。”
“影”：（滚犊子，老子不吃这套！还不趁那群狗没发现赶紧跑，一会儿又死一次，老子可没菩萨心肠再救你一回。）
小哑巴现在不敢激怒这位大爷，只能应道。
“好好好，你刚才救我也累了吧，要不你先睡会儿？”
“影”哼了一声，没说话，估计是休息了。
刚才救自己，他的消耗应该很大。不然按照他的个性，现在肯定是要冲出去大杀四方的。
那道禁制，小哑巴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让自己不能反悔的东西了。
冷冷的月光落在林中，像打了一层薄薄的霜。她背着简单处理过伤口的皮包，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杂草丛中穿过。心情沉重地想，怎么突然，自己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一直说着要摆脱命运，但却好像一直被命运推着脚步，走到了一个死角。
她不知道今后自己又会被推向何处，望不到的前路，尽是一片黑暗。但想反抗命运的念头，一刻都不曾在她的心中休止。
...........
天色将白时，小哑巴背着皮包迈进了深山中极隐蔽的一个山洞。
那些汪家人还在找她，找不到一时半刻是不会走的，而且还会继续扩大范围搜查。
她现在带着人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只能带着皮包在山里多躲几天，等那些人以为她已经跑出这里，走远的时候，可能才有一线生机。
皮包的伤很严重，全身多处撞击伤，骨头应该碎了好几处。右手是最严重的，当时完全翻转过来了。小哑巴帮他处理复了位，但这条胳膊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除此之外，他两条腿的腿伤也很严重，脚腕骨折，腿骨断裂。能看得见，能处理的伤口，小哑巴都仔细给他处理了。流血的地方，她也去林子里找了药草给他用上了。但是内里的，看不见的伤，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可以说，他全凭一口气吊着。
“嚓——”
在皮包的兜里摸出一支残存的打火机，将树林里捡来的干树枝点上，火光将冷清的山洞照亮，带来几许温暖。
皮包的手机早就四分五裂，和外界沟通是无望了。
小哑巴将摘来的野果子，和好不容易从小河里用树叶盛过来的水放在火堆旁，看着脸色惨白几乎没人样的皮包忧心忡忡。
你一定要挺过去啊。
不然，这条命，她该怎么还。
“影”也还没醒，小哑巴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山壁上，双手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长白山应该是回不了了，那些人肯定会在路上埋伏她。
还有，白荧青菱她们的那个计划，到底该怎么做？
“北漠引西山，南河望东海。”
那幅地图指向了四个地方，她现在都没法去，还有什么是她现在能做的呢？
“影，影，影，你醒醒你醒醒。”
脑中灵光一闪，小哑巴开始吵起了在休息的“影。”
“影”火气大得很，一开口，直接骂道。
（你他妈耗子药吃多了，哀嚎什么呢？）
小哑巴急切问道：“我以前的记忆，就是我上次死之前的，你有办法让我记起来吗？”
“影”：（你想干吗？）
现在白荧和青菱她们留下的线索，有很多都是对不上的，吴邪之前在她前面刻意抹去了一些。如果她能记起以前的事，说不定会有帮助。
“影”格外不耐烦，暴躁道。
（就这么点破事，我寻思你嚎丧呢？）
听这口气，就是行了。
小哑巴大喜过望，刚想开口，脑子就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刹那，大段大段的记忆画面如同潮水一样向她涌来，眼前一阵发黑，头就像是快要炸掉一样地疼痛。
...........
不知道过了多久，皮包虚虚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闪烁的火光，树枝燃烧发出哔波的响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全部碎掉再拼接起来过一样，每一块肉，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惨烈的痛嚎。
花了好长时间，他才渐渐从那种剧烈的痛意中挣扎出几分清醒，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山洞，燃烧的火堆旁，那个穿着青色藏袍的女孩闭着眼，靠在山壁上。火光照亮了皎白的脸庞，神态柔和，耳边的发丝似乎在发光，有了灵魂。
他记得，车冲出了护栏，坠下悬崖........是她救了自己吧。低下头，自己身上的伤都被处理过，很仔细。
再抬眼，女孩的样子变得模糊。心念一动，记忆中，一桩往事倒是突然清晰起来。
广西巴乃，那个三爷身边的女孩，自己和她说过话的。
那是怎么样的情景呢？车队暂停，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下车在路边吹风。
“哒。”
前面三爷的车上，后座的玻璃敞开着，忽然掉了一个娃娃下来，黄头发粉裙子的。脸朝地，摔在满是泥的坑里。
他看得蓦然一乐，心想，哪个大老爷们出门带这个啊，该不会是三爷童心未泯吧。
车里很快伸出来一只纤白的手，想捡那个娃娃，但够不着。于是想开车门，估计是锁住了，打不开。
再接着，女孩就从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子，努力伸手去够那个落在泥里的娃娃，但还是捡不到。
看她捡得颇为心酸，于是自己就走过去，弯腰，两根手指拎起娃娃的头发，递给她。
“给。”
女孩瞬间笑了，仿佛一朵花在面前娇艳盛开，明媚极了。衬得那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生动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谢谢。”
她伸手来拿，鬼使神差的，自己把娃娃收回来。在女孩疑惑的目光中，用自己的衣服擦干净了再递给她。
女孩笑得更灿烂了，笑容甚至有点晃眼睛。
她接过娃娃，抱在怀里，趴在车窗上，好奇地问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来夹，干活的吗？”
她应该很意外吧，因为自己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
“皮包。”
“皮包？”她皱了下眉，又笑起来，“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怪，那你的兄弟是不是叫挎包啊？”
自己有点生气，这不是在取笑自己嘛？但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好像又不是他想得那样。
刚想说话，前方忽然传来三爷手下潘子的声音，应该是在喊女孩，让她在车上别出来着凉了，什么名字他没听清。余光瞥见，三爷也过来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女孩像是被抓包的心虚，瞬间缩回车里，接着又伸出来一只嫩白的爪子，将一包吃的塞到自己手上。脸上再次绽开一朵娇艳的花，灿烂得叫人不敢直视。
“送给你，谢谢。”
自己接住吃的，忙问她。
“那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倒要听听，她的名字能有多好听。
女孩有些紧张，飞快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缩回了车里。车窗关上，那灿烂的光瞬间暗下来。
再接着，三爷和潘子过来了，看了他一眼。潘子招呼自己回去守着装备，三爷径直上了车，像是在“教训”那个女孩。隐约听见车里传来她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刚刚就是想捡东西。”“我现在身体还好，别担心。”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咚。”
忽地，回忆的画面急速旋转，飞走。思绪骤然回神，眼前的女孩忽然摔在地上，额头尽是汗珠，神色痛苦。
皮包下意识想扶她，一动，浑身都被牵扯着地痛，只能颓然躺回。
看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女孩，问。
“你没事吧？”
女孩神色失魂，喊了好几声，她才有回应。
“你醒了？”
接着，她起身走过来，担忧地问。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身上的痛在喧嚣，没一处是能调动的。皮包扯了扯嘴角，说。
“还行，死不了。”
小哑巴和他简单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知道还得在山上多待几天的时候，皮包显得很镇静。
“按照原来的安排，下一站会是别的人来接替我。如果没能按时到达的话，他们会来找的。我车上，有东西能让他们认出来。带上我这个伤患，你走不了。你先出去，再让人来救我吧。”
闻言，小哑巴默了默，才道。
“我离开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在清理那辆车了，东西估计没了。”
“而且，等我出去，再找人来救你，时间耽搁太久，你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分析，皮包不由好笑。
“我都这么说了，就是让你别管我，自己跑。你还真打算找人来救我啊？”
小哑巴愕然，“不然呢？”
皮包摇摇头，想撑着地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眉头就紧皱起来。
小哑巴忙扶了他一把，皮包坐正后，才看着她道。
“也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傻呢。这种情况下，保全自己才是聪明的做法。”
小哑巴转身，小心捧了火堆边的水，递到他嘴边，看他喝了，才说。
“我身边的好多人也这么说，我一直都不怎么聪明。”
听她这么说，皮包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半晌，才补一句。
“但是善良是个很可贵的品质。”
小哑巴莫名道：“谢谢。”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里的树枝燃烧后发出响声。
“你叫，什么名字？”
皮包忽然问道。
小哑巴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回道。
\"我叫江伊。\"
忽地，这道声音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间，从数年前的巴乃来到了他的身边。那扇快速关上的车窗，匆忙扔下的那句话，变得清晰起来。
“我叫江伊。”
原来，是叫江伊啊。
小哑巴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埋起来。
“影”：（想起了以前的事，怎么样，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回长白山了。”
（这些事，你不打算告诉江月了？）
“现在只有我从长白山出来，江月的存在，他们还不知道。不能将江月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样会引来更多的危险。”
“影”：（你打算自己对付汪家？挺勇敢啊。）
他的语气说不出夸奖还是嘲讽。
小哑巴仔细想了会儿，忽然语出惊人道。
“要不我们报警把汪家那些人抓起来吧。”
“影”：（有时候我发现你真是天真得令人想笑。）
小哑巴：“开个玩笑嘛。”
“影”：（你想捂住江月的存在，你觉得她会愿意吗？）
小哑巴：“那当年张家古楼，她瞒着我推我走的时候，也没管我愿不愿意啊。”
记忆通通回来，张家古楼那段尤为清晰。她不能认同江月当时的做法，但现在自己也这样做了。这次吴邪也是，瞒着她，要送她走。
或许，有些事情，一旦涉及生死，好像就没什么对错和怨怼，只有取舍。
“而且，这个计划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把江月再掺和进来。我们两个人之间，总得活一个吧，才对得起张起灵这样艰难地复生我们。”
还有，小哑巴心里很清楚。古潼京的星位图，北斗九星，七现二隐，主死！
她从怀里摸出一对绿松石的耳环，那是离开青菱房间时，她拿走，想做纪念的。
那些汪家人，现在应该是将自己当成了青菱吧。
忽地，她脑海中有了一个计划。
耳畔，齐羽的那句话再次响起。
“青菱死后，你将成为下一个青菱。”
.............
三天后，河北省，某小镇。
小哑巴将重伤的皮包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其余的伤暂且不说，他的右手就算能好，今后也使不上重力了。而且，镇上的医院没办法治这么严重的伤，得去市里。
听此，小哑巴内疚更甚，皮包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没你，这条命还保不住呢。一条胳膊，就当我给错照片，没看好香烟的赔偿了。”
香烟其实算是他的人，他没管好自己的手下，害得她被坑骗，生死一线逃出杭州。算是，因果轮回吧。
“你要走，身上不能没钱，我这块表应该还值点钱。之后，你的事，我不会多说。”
话落，皮包将自己随身戴着的金表递过来。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后面可以来杭州找我。”
“谢谢。”
小哑巴将金表收好，告别了皮包。他的伤很重，得去更大的医院治，但自己不能和他同行了，会给他带去更多的危险。
之后，她将那块金表卖了，买了新的衣服，换下了那件青色的藏袍，穿上了很多年前和张起灵肖似的连帽外套。将帽檐拉低，遮住大半的脸，走进了热闹的集市中，背影渐渐被淹没。
“影”：（打算去哪儿啊。）
小哑巴买了一张车票，缩在大巴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陆续检票上车的人流。
“这里，离北京很近吧，我想去见一个人。”
“哒。”
车辆启动，窗户被关上。
小哑巴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旁边的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小半张侧脸。随着车辆轻轻摇晃，脸颊旁偶尔露出一点点绿色。
她理了理帽子，重新将脸遮好，偶然露出的耳垂上多了一枚绿松石的耳环，水滴状的，轻轻晃着。
..........
与此同时，江南，云雾镇。
云雾山上，云雾缭绕，树叶苍翠欲滴，鸟鸣清脆。阳光轻轻洒落，金光将山脚的小镇笼罩，渐渐唤醒了沉睡的人们，变得热闹起来。
前几天，有位年轻人买下了云雾山上风景最好的一块地，现在都还为人谈资。
而被议论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山顶，俯瞰着小镇的白墙黛瓦，青石小桥，热闹人家。
迎面拂来的风，是绵绵的，温柔惬意。
“这里风景很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又不爱深入人群。所以，这里你应该会喜欢吧。”
说话间，年轻人转过身，看着背后才垒起的鼓鼓的坟塚。
“还记得吗，你说你喜欢南方的风光。”
他低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才刻的墓碑，唇边扬起极淡的笑意。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自由自在地活着。”
起风了，掀起年轻人的衣边翻飞，在他身边打了个转，又飘向了远方。
半晌，他起身，踩着满是露水的山路，一步一步下山。
背后，那座新立的坟塚孤伶伶的，看着他走远。
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句诗。
“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留人不住。”
而背后那面写着——
“风起云深处，心向幽幽，菱歌唱晚来世路。”
...........
也是一座雾气缭绕的山中，白蛇面对手下伙计接连传来的一无所获消息，感到由衷的头大。
怎么会找不到人呢，车没了，人也没了。凭空消失了不成？
“艹！”
他骂了句脏话，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坎肩。
一接起来，那头就传来分外亢奋的声音。
“人呢人呢，老板让我们送的人呢？你送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
白蛇冷抽了一口气，面对电话那头的催促，好半晌才道。
“坎肩，怎么办，吴邪让我送的人，好像丢了。”
0.00001秒后，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