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最后一个节目,由文科十班带来的艺术展演《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余虞在台下一个响指,露天舞台顿时陷入黑暗。

    单虹等人原本半倚在凳子上,看到一众人出现在屏幕上,也微微正了正身。

    前奏响起,单虹同时听到了架子鼓与长笛的交汇声。灯光跳闪着重新亮起,她有些意外,竟然是自己从未看重的路惟炫与任蔚两人。

    景安之校服衬衫外裹一袭熨帖墨白色礼服,骄矜而清贵,身材修长挺拔,茂林修竹,轻抚深蓝色定制麦克风,音色低磁诱人。像是星河之间,海神临世。

    “曾经我也想过抓住栏杆/黑色情绪汇成海滩  黏稠日光表面/骄热熬成阵热浪  心室枯萎一朵花/烧焦白鸽羽毛  坠溺在昨天”

    秋田弘的史诗曲作,配合天才少年的灵性歌词,扣人心弦的同时,姜喑踩一双纯白高跟鞋,红裙艳艳洒上碎钻,手中折扇把玩变换几次,潇洒扔向台下。

    此时所有新高学生脑袋里只剩两个字。

    卧槽!

    连景安之都微微失神,他原本只知道姜喑台风稳、气场强,是天生适合舞台的人。但他忽然发现可能判断失误了。

    不是姜喑服务舞台,而是舞台服务姜喑。

    景安之继续:“曾经我也想过奋不顾身/执着于一段感情  一场虚妄梦想/杏花于暮春盛放/夏蝉骸骨被归葬/所谓热烈荣光  湮灭于庸常”

    姜喑起手开舞,崔妍等四人由四方向中心飘动,脚步在姜喑的刻意训练下显得摇曳,任蔚停止架子鼓,默默退至身后准备道具。

    “原味咖啡加糖融化薄荷清香/隐晦雾夜古老海港的残破灯光/爱在两边灯塔间小心匿藏/一座指向希望  另一座往反方向/他在彼端呐喊你要活下去啊/你在这端的围栏边缘摇晃/风声慢  夜色凉  别失望”

    景安之浅吟低唱,姜喑翩翩起舞。这段歌词他写得极具画面感,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群少年竟然再现了歌里的场景,浪花与鲸鸣声若隐若现,南北两道强烈的镁光灯亮起,姜喑近身至景安之。

    第一段副歌来临。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埋怨这场游戏不公  人世太嘈杂/玻璃模糊成锈迹  比喻成湖面晚霞/腥暗腐朽中发觉浪漫  笑一个吧”

    节奏骤然增速,任蔚重新上台,道具竟是一块锈迹斑斑的玻璃镜,景安之接过在指尖转了几个圈,姜喑撩起手帕将它一盖,重新掀起时竟如魔术表演,灯光与泡沫透过角度,呈现在观众眼里恰好是一副神似湖面晚霞的奇景。

    景安之不经意一笑。

    台下立马鼓噪起来,无论男生女生,皆声嘶力竭地呐喊:“景安之!景安之!景安之!”

    景爷一笑颠世,冰川坍塌,暖流潺潺,被有心人快速拍下,尽管像素模糊,依然成为了新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封神相片。

    随后间奏响起,景安之暂避风头,留给姜喑等人高光时刻。

    一个叫袁暧的女生弹奏手风琴,同时礼堂四周零星地泛起星光,这是姜喑的设计,让四十多个人突然闯进大礼堂的各个方向,只等她的手风琴一响起,再慢慢地将手中的星光棒点亮。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两颗棒棒糖,选靠近的老师们发放。

    烟花绽开,班上几个调皮的男生适时出现,一人拿着把大水枪,呈拱桥状向上激水。

    一片沐浴中,姜喑款款转身。

    她订制的一抹深红色的开背裙包裹住极瘦却极协调的腰上,裸出的背部白嫩如瓷,在原有的妩媚上又添了两分冷艳。

    她一抬腿,舞蹈solo开始。

    伴奏是大海涨潮、轮船鸣笛与鸥鸟嗡鸣,余虞站上一个高点,点亮一束灯光,姜喑就随着灯光的打向踩点起舞。

    姜喑的舞蹈没有定数完全由灯光的走向切换动作,在古典与流行间自由地流转,时而激荡时而柔顺,一片蔚蓝色灯海中,她像无拘束的鱼儿,任性穿梭。

    原本排练的是踩着灯光走,但姜喑临时就换成了和灯光忽隐忽现相互映衬,这一大胆举动让所有人都为之提心。

    景安之反而挺淡定,他知道福至心灵的惊艳一定会强于千锤百炼的表演。

    舞蹈达至高潮,伴奏换成了巨大的鲸落声,震撼的一幕显现出来

    十班众人全部聚到姜喑身后,排成一条巨大的鲸鱼状,向前向后慢慢移动,姜喑深入仿佛步步登上鲸鱼背,一个高难度的连转,玉足轻点鲸鱼尾,留下一抹绝色雪白。

    景安之的声音重新响起:“曾经我也想过抬头看天/又被无数的嘲讽质疑压下目光/停在十字口街道  低眉破旧运动鞋/少年人无能为力的感觉  四下裹挟”

    “曾经我也想过彻底沉默/可偏生内心还余存一丝温热/耳机单曲循环着  小说被折过页角/关于英雄的故事传说  浸润耳廓”

    词意由绝望转折至重生前的挣扎,景安之放开了音量,两段主歌后,他与姜喑交换麦克风,互挽手臂唱歌。

    “我命名为一生的孤独可耻啊”

    “我扪心自问丧失爱与笑的能力啊”

    “我在暮色与拂晓的时分挣扎”

    “拼尽我微不足道的勇气反抗喑哑”

    “冲破云烟沐浴久违的日光啊”

    “向前吧不遗憾用力活着”

    尾音拉得很长,四名伴舞天女散花,夏末鸢尾铺满目之所及,延至天际。

    高三文科十班,集体合唱开幕。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埋怨这场游戏不公  人世太嘈杂/玻璃模糊成锈迹  比喻成湖面晚霞/腥暗腐朽中发觉浪漫  笑一个吧”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站在半山腰低头俯视  想象飞行/月光洒落在肩上  松风吹火树银花/一瞬间的温柔绚烂  重燃火种”

    路惟炫和任蔚两人托住一柄巨伞转动,防护玻璃后,他们花重金聘请的非遗打铁花师傅秘密登场,舞台像涅槃重生的火场,一道道焰星烁耀,金光四落,有休眠火山复苏时的震撼,蕴含无与伦比的绚烂,以所有生动措辞形容都黯然失色。

    这也暗中契合这首歌的歌词主题,浴火涅磐,向死而生!

    合唱过后,像一副战争史诗踏入收官,灯光又重聚在景安之一人身上。

    “曾经我也想过再试一次吧/伴随尽兴的眼泪伤痕  权当疗程/总有至暗的时刻  也终被时间止痛/在你眼睛里我能重新  看到盛夏”

    姜喑略有诧异,因为这段歌词是景安之刚刚随口的原创,和他们练习的版本有所不同,也幸亏他才气无双,才能如此驾轻就熟。

    他与她四目相对,胜过万语千言。

    他说在她眼睛里,看得到盛夏。

    姜喑舞蹈结束,提裙鞠躬,景安之将食指与中指抚在额前,微微弯身,轻吟最后两句。

    “不愿回忆的时光就把它当做哀悼”

    “愿你经历的人生长河风景正好”

    那些躁郁不堪的过去是景安之的墓志铭,永远提醒他疼痛,却从未阻挡他站起来前行。

    他祝愿少年们头角峥嵘,祝愿人世间的善意永远得到响应,祝愿爱与被爱都是美丽而长情的风景。

    场外某个不起眼的位置,单虹举着手机录了全程节目,她胳膊已经酸得不行,但眼里却忍不住的有泪珠盈眶。

    一曲唱罢,十班全体师生共同鞠躬、下台,在晚会的压轴处将氛围掀到了最高潮。

    “漂亮啊,景爷!”姜喑笑得无比灿烂,景安之发梢都染尽了汗珠,但一场淋漓尽致的表演也抒发了他诸多压力。平时八辈子见不到一个的笑容,今天嘴角始终温柔。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太晚,后面还有两个音乐老师的表演,很没劲,刚刚出尽风头的十班众人一边兴奋地给其他班级女生签名,一边也蠢蠢欲动待不下去。

    柳佳铭顺势提议:“我们要不出去玩会吧!去吃个饭什么的!本来大家晚上吃的快餐也不健康。”

    “这大晚上的,学校肯定不放人啊!”

    有人说出了问题关键,一下就让许多人有些泄气。

    “你想去吗?”景安之侧脸问了姜喑一句。

    姜喑向来喜动,精力充沛:“想啊!大家都很想!”

    “那这事好办!”景安之径直冲校领导们走了过去。

    每一次他来校领导们都是胆战心惊啊,生怕这祖宗又哪根筋不对!

    不过这次景安之难得没发脾气,只是提出来一个稍稍过分的要求,几个中老年地中海们相互对视,犹豫不决。

    关键时刻,竟然是单虹站出来解了围:“校长,让孩子们出去放松放松吧,如果是时间原因,那没事,饭店跟崭帆离得近,我们那还有许多空宿舍,让他们去我们那睡一宿,明早不会耽误上课。”

    景安之皱眉,不知道单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敢轻易接受她的示好。

    其实明早就放假,也耽误不了什么。单虹毕竟是给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的名誉校长,加上她私底下和学校众多领导牵扯着利益关系,她开了口,别人也不好拒绝。

    景安之还在犹豫不决,姜喑已经走过来,一边推他,一边笑嘻嘻地对单虹九十度鞠躬:“单校,我替我们班全体同学谢谢您!”

    “喂!”景安之还想说什么,被她手上一用力拧得胳膊疼,从牙缝里轻蹦几个字:“大家兴致正高,你别扫兴啊!”

    “那你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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