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的阴雨一直持续到下午,阴沉的天空如同忧郁的表情令人提不起一丝精神,南方的梅雨天便是这样,总是不停的下雨,下雨还是下雨。

    可一旦停止下雨,闷热潮湿的空气又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一身黄绿色戎装的高峻霄站在帐篷前,看着树叶上滚落的水珠,心情随着水珠不停下坠,闭上眼睛,女孩的音容笑貌又一股脑的全涌出来,像是梅雨天的雨水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的思绪很快就被陈鹞呼啦呼啦的扇风声打断,太师椅上陈鹞仅着一件衬衫,挽着袖子一边看杂志一边拿折扇扇着风,嘴里还哼着小曲,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

    忽然陈鹞眼前一黑,拨下来一看正是自己的外套,那丢衣服的人正是高峻霄,此刻他已经回到办公桌前,冷冷地甩了陈鹞几把眼刀。

    陈鹞啪的一收折扇,指着高峻霄说道:“嘿,你心情不好别拿兄弟我撒气啊。”

    “让你穿好军服,军容懒散,你现在还在外面比不得在司令部里。”高峻霄严厉地说道。

    “我外套湿了,晾晾行不行?再说现在指挥部里就你我,有什么关系?”陈鹞非但没有羞愧之意,反而翘起了二郎腿,继续扇起了风。

    “你已经晾了一下午,早干了,真是看不惯。”这种气话也是心情极度郁闷的时候高峻霄才会说出口。

    “呵呵,清澄妹妹就是想避开你才借口出游的吧。”陈鹞非常不介意在兄弟心头上插两刀,“你就是有贼心没贼胆,连个求婚戒指都不敢送出去,捂在口袋里等下崽呢。”

    “你给我闭嘴。”高峻霄脸色铁青,似乎被戳中要害。

    “我不说,事情也在那摆着了,你考虑下怎么重新求婚吧。”陈鹞喝了茶感慨道,“本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多好的机会啊。一手好牌,被你打的稀烂。”

    “怎么求婚她才能答应?”高峻霄口气软了下来。

    “当然是等她回来了,冲上去紧紧抱住她,然后大声的告诉她,我喜欢你,我想娶你。要诚恳、要自信、要果断。她心一软不就答应了。”陈鹞在那边陶醉的表演。

    高峻霄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信陈鹞,变白痴。整理了几个文件起身走出帐篷,心中想着等她回来再说吧。

    天空依旧灰蒙蒙地,倒是地面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石砖原本的颜色。两辆轿车正好从车道上交错驶向不同的地方。绿色的灌木夹在办公楼中间,被穿堂风吹的摇摇晃晃,一副醉酒的模样。

    李科长带着秘书沿着幽深的走道一路走向宣发科的办公室,遇到的人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原来今日是野外模拟对抗演习要持续到第二天的中午,故而包括熊司令在内的官兵都去郊外的训练场了。

    宣发科的办公室里也人数寥寥,这种大型演习,怎么少得了宣发科做广告呢,当然大多数人其实被派去当侦查密探了。

    科员们见到领导来了,赶紧起身敬礼,李科长挥了挥让他们坐下,大步流星的走到自己的办公位,秘书还没来得及坐下,李科长写了张条子,让他立刻去发电报,秘书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条子,竹竿似的身材佝偻着像个煮熟的大虾。

    大家对于吴秘书的谨小慎微似乎都见怪不怪,继续忙自己手上的活,吴秘书一路小跑到了收发室,收发室门前有两个卫兵守着,在仔细核对过面前这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瘦长男子与他的证件后,放人进场。

    收发室内还留着2名值班人员,吴秘书随便找了一位把纸条交给译电员,译电员将文字通过密码本译成加密的电文,又给另一位校对后才把电文转交给吴秘书。

    吴秘书没敢耽误带着电文又进到里间的电讯室,同样的只有2位值班,发报员用熟练的手法打着电码,在发报机,滴,滴滴滴振鸣声中,一条消息很快就发完了。

    可没多久,吴秘书又来发文了,每天来来去去几十次也不嫌麻烦,这不正好到了饭点,吴秘书贴心的为大家带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这让收发室的几位有些同情他。

    “吴秘书,你也来吃点,都不知道你那要加班到几点。”译电员还是坐在自己位置上,他们有规定每个位置上至少要留守一个人,即便是吃饭或上厕所也要轮流。

    “没事,你们吃。我不饿。”吴秘书推了推眼镜,整个人崩的更紧了。

    这样子倒叫发报员文丽起了戏谑之心,热情的间起一块大肉凑到吴秘书嘴边,用撒娇的口吻说道:“吃吗!吃吗!你看你瘦的。”吴秘书看着大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吃了下去。

    边上的几位也趁机开玩笑起哄道:“吴秘书,吃了我们文丽的肉,可就是我们文丽的人了。”

    “吴秘书,你看你俩都是高高瘦瘦的,外形就很配吗。”

    “吴秘书,什么时候来找我们主任提亲啊?”

    吴秘书被他们说的手足无措,找了个借口溜走了,他一走身后爆出阵阵大笑声。吴秘书蒙头一路小跑,直到跑进男厕所里,见四下无人,打开窗户找出一条隐蔽的丝线直接扯断。

    不一会儿,清洁工从男厕所里推出清洁车,拖了一下外面的地板又推向女厕所在门口支起清洁中的立牌。走廊上忽然传来急速奔跑的皮靴声,那塔塔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当看到清洁中的牌子后那人哀嚎一声就要退出来,可肚里翻江倒海的绞痛感,让她不管不顾的冲进女厕所。

    清洁工在听到有人进来后顿了一下,看到不守规矩的人正是电讯室的文丽,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继续干活,在干完自己手中的活后,整理好清洁用具往门上一搁,便离开了。那用具的位置偏巧抵住了隔间门……

    收发室里除了窗外拼命叫唤的夏蝉和电报机的振鸣声便没了别的声息,大家都老老实实坐自己的岗位上,戴耳机的记录着电文,译电文的指尖夹着笔翻看着密码本,时不时写写画画。

    这个晚上一如既往的平和,直到文丽捂着肚子弓着腰从室外进来,卫兵见到是收发室的科员并没有阻拦,倒是译电员关心的问道:“还疼啊,要不去保健室配点药吧。”

    文丽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无力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电讯室里的张大姐见她这般模样,倒了杯热水骂道:“让你贪嘴,刚吃完热饭,又喝了那碗冰镇绿豆汤,一冷一热能不拉肚子吗,还不长记性。”

    没等她骂完,电话室的值班员又在门口喊着:张大姐,家里来电话了。

    张大姐只能安排文丽让她尽快把吴秘书的电文打了,关掉自己的电频,随着电话室的值班员走出收发室。可当张大姐一走远,文丽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直起腰,哪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抬手看了下手表,顺手打开了张大姐关掉的电频,带上厚重的耳机,一手转着频道,一手调着波段,眼睛随着指针的摆动而来回转着。

    另一边,马路边的电话亭里,一个鹤发老太带着哭腔说道:“招娣啊,你再借点钱给你弟弟吧。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别挂啊,他不是赌博,这次是学人家做生意亏了。”

    “真的真的。”

    “招娣,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他可是你弟弟啊,咱们家的独苗。你再借他一次吧。”

    “招娣,你不借我就死给你看。我带着你弟弟一起吊死在你家门口。”

    “喂喂喂………”

    电话另外一头只留下嘟嘟的盲音,鹤发老太颤颤巍巍的挂好电话,对着外面的黑衣打手讪笑着问道:“老总,可以了吗,能放了我儿子吗?”

    黑衣人一挥手,一个被打的不成人形的精壮男子被人推出来,鹤发老太赶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嚎啕大哭,黑衣人没停留太久,看了看手表,用脚撵灭了烟头上最后一点星火,便消失在夜幕中。

    在一堆闪烁着红绿小灯的墨绿机器中,文丽闭着眼睛,食指在桌上模拟着敲击频率。

    忽然她睁开眼睛,瞳仁中似乎燃起了炙热的火焰,她并没有看之前写好的电文格子,而是直接摸上电建,嘀嘀嘀,哒,嘀嘀……红绿色的小灯随着振幅跳的更加欢快。

    走廊里,张大姐叉着腰还在骂骂咧咧,卫兵看她那副凶悍的模样根本不敢搭话,文丽注意到外面的声响,赶紧摘下耳机,两手并用恢复原来的波段,关上电频。

    眼看着张大姐就要进来了,译电员又拉住她随口问了句:“你老娘又来要钱了?”

    “你说我怎么会搭上这种亲戚呢,算了,不说,气死我了。”张大姐气呼呼地走入电讯室,只见文丽趴在桌子上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见到张大姐微微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张大姐没好气的挥手让她赶紧去厕所,文丽得了特赦般夹着腿跑到拐角尽头的女厕。

    女厕里有人正在大声呼救,把门撞的咚咚作响,没几秒又哎呦哎呦着停下撞门的动作。可惜晚上这里没人靠近,清洁工似乎听到声响,把门上抵着的拖把移开,然后拿着拖把又走到隔壁男厕。

    一会儿,文丽哭哭啼啼的从女厕出来正撞上从男厕出来的吴秘书,把他的眼镜都撞歪了。吴秘书没在意的扶正眼镜,看到哭红眼睛的文丽,默默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走廊上,文丽撇着嘴夺过手帕,擦完又丢给吴秘书。吴秘书也是好脾气,微笑着收起手帕,看着文丽别扭的用手背揉眼,眼中划过一丝愧疚。

    晚上的凉风似乎能带走一些闷热,只是月亮躲在棉絮似的云朵后,万里无星,看来明天依旧要下雨,吴秘书瞄见一辆军用吉普停在办公楼前,司机还坐在车里,说明一会长官就会下来。

    从车子前路过时,突然有吴秘书种不好的预感,刚想加快步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站住!”浑厚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吴秘书刷的一下大脑全空,眼皮又抽搐起来,抿着唇连吐气都忘了。因为他想不出下面怎么应对,只觉得心脏就要跳出嘴里。

    “吱呀”,一辆黑色公务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李科长严厉的批评声从车里传来:“吴秘书,半天不见人。还要我亲自找你。”

    只见李科长坐在车里,车窗已经摇下,他向吴秘书使了个眼色。吴秘书接到指令哈着腰说道:“对不起,科长,我马上上来。”

    吴秘书说完弓着背绕到车的另一边,坐上副驾驶。

    “哎呦,高督办怎么回来了。叫我们吴秘书,是有什么吩咐吗?”李科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走到高峻霄身前。

    “哦,没什么,你们加班加这么晚啊。”隔着李科长和驾驶员,高峻霄总觉得那吴秘书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工作吗,您不是也忙到现在吗,真是辛苦了。”李科长挡在车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你们才辛苦呢,这次演习又要忙半天了,早点回吧。”今晚的光线差到能混淆黑白,高峻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嘴唇动了动,却没再作声,只能放他们走。

    “那在下就不奉陪了,明天我一早来看你们演习啊。”上车后李科长还不忘套近乎。

    “行,注意安全。”高峻霄笑着挥手告别,随着轿车的驶离,他的笑容渐渐消散。

    直到车子驶出司令部好远,吴秘书才敢大口喘气,李科长在后面嘿嘿嘿的笑起来:“你运气也太好了,怎么偏偏遇上这位祖宗回来。”

    “别笑了,我心脏现在还砰砰直跳呢。”吴秘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别怕啊,下次见到长官,记得先敬礼。”李科长憋着笑提点到。

    “知道了,科长。”吴秘书摸着胸口两眼无神的看着前面的马路,心里想着最好没下次,我心脏受不了。

    三天前,刘记表行

    李盛和清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收发室和电讯室的所有科员资料,这时清澄从文件里抽出一份档案塞给李盛:“这个文丽身形与我相似,就她了。”

    “嗯,还有这个张招娣,家里弟弟不学无术,欠了一屁股债,老娘三天两头的打来司令部问她要钱。”李盛把自己手上的文件也交换给清澄。

    “那你们后天野外演习,就安排她们两人值班。”清澄点了点她两的档案。

    “好,我去打点排班的人,你那天就扮成我秘书,他们官兵天不亮就启程了,第二天才回来。留守的都是些普通文职人员,不用担心有熟人。”李盛意有所指的说道,“另外你要注意收发室24小时都有人值班还有卫兵守备,你只有那天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们两个的发报手法。”

    一天前,刘记表行

    李盛把一小包药粉交到清澄手里说道:“这个药效很快大概5分钟左右就会起效,剂量已经控制好了,直接倒在食物里就行。

    等文丽那边吃完饭,就去男厕所的窗外找一根细绳,切断,这根丝线会连着我的办公室的窗台,我会在上面绑一个杯子,杯子落地,我就知道她吃完了。”

    “还有个问题,这个药是一人份的吧,我只能下在某一个菜里,怎么确保一定是文丽吃,还有药效的发作时间万一延误了怎么办,毕竟人的个体化差异很大。”

    “这个不用担心,你就洒在冰镇绿豆汤里,我保证她会吃,药效也挺好。”李盛笃定的回答道。

    清澄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所想:“你不会已经试验过了吧?”

    “这个不是重点,你记住,从她吃饭开始计算时间,5分钟后,张招娣会收到家里的电话,电话室离收发室约1分半钟路程,来回约3分钟,打电话时间不定。但是有她当场挂断电话的可能。”李盛提醒道。

    “我尽力控制在3分钟。但是少于3分钟,CC的同志就没办法锁定区域。”清澄眉头微蹙指出其中的问题。

    “我尽量拖延,先预祝我们成功。”李盛伸出手掌,久久地注视着清澄,深沉的目光中,充满了希冀。

    “我们一定成功。”清澄郑重的握住李盛的手,乌黑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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