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瑞金。

    周围的土屋静悄悄,透出温暖的烛光,唯有食堂里散发着浓烈的椒麻香气,热闹无比。

    “豁~小心烫!你个瓜娃子,一边耍去(玩)。”炊事班长一手端着盘鱼香肉丝,一手驱赶口水直流的小孩们,“莫抢!噫,洒了噻。爬爬爬(滚),都给老子爬!”

    沾到酱汁的孩子们一哄而散,又分散到各个餐桌边狗狗祟祟,打饭的食堂大妈看不下去,跺脚骂了几句吓小孩的土话,他们才嬉闹着跑开了。

    鱼香肉丝历经万难总算放到餐桌上,浓郁的酱汁裹着白白的颗粒,看上去十分诱人。

    一个战士尝了一口,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吃嘛!一点儿都不辣。儿豁!(真的,骗你是儿子)”

    “儿豁?我信你个先人板板。万一伤口又烂了,我还打爪子(啥)白匪哦。”对面的战士嘴上说着不信,但还是尝了一口,“真的嘞,不辣,还有点儿甜,脆脆的好安逸,跟我老娘做的一个味道。”

    眼看着盘子里的红皮鸭块少了大半,有人不满的夹住始作俑者的筷子:“连长,饿死鬼投胎啊!甜皮鸭给我们留一滴儿,老子好久没恰(吃)了。”

    “爬!恰你个锤子,格老子就晓得恰(吃),打仗不见你好积极。”连长义正严词的将鸭肉全夹到铝皮饭盒里,“给老张留的,人家老同志在值夜班,你们几个年轻后生在这儿好吃好喝,一点儿都不懂事。”

    巡视的邓书记见到有人外带,眸子一暗,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笑盈盈的说道:“同志,鱼香肉丝也带点噻,炊事班长知道有些战士负伤后还莫恢复,特意做的甜口。”

    “好,谢谢书记。”连长说着夹了几筷子鱼香肉丝,又淋了两大勺汤汁上去。

    连长起身准备去送菜,邓书记朝警卫员使了个眼色,他便尾随打包的班长离开食堂。

    哆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鼠被不速之客惊扰,蹦着小短腿窜入茅房,恶臭扑面而来,呕~,黑暗中传出连续的呕吐声。

    警卫员极有耐心的隐蔽在角落里,吱呀,木门推开,男人仰天深深吸了口气,捂着胃慢慢消失在小巷尽头。

    直到小巷再次恢复寂静,警卫员才谨慎地的四下观察,确定周围没人,他忍着腥臭推门,手电一开,污秽中混满了白色的颗粒,看样子没来得及消化。

    呵,折耳根都吃不来,还敢冒充川渝人,警卫员猛地转身,就和一个炊事员撞了个满怀。

    炊事员憨厚的笑笑,带白袖套的手不自在的搓了搓围裙,警卫员急着回去汇报,点了点头便加紧脚步离开茅厕。

    次日,天刚蒙蒙亮,正在刷牙的邓书记就被急促的呼喊声打断洗漱,他吐出一口泡沫,看到警卫员匆匆忙忙奔来。

    “书记,不好啦,不好啦,昨天吃席的士兵都上吐下泻,有几个还发起了高烧,已经送到卫生所了。”警卫员气喘吁吁的报告,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一把拽过毛巾擦了嘴,邓书记当即指挥警卫员马上去找炊事班长,把昨天厨房还没收拾干净的用具和厨余垃圾全封了,千万不要影响炊事班正常的工作。

    然后再抽掉五名镇里的名大夫去卫生所支援,抗生素什么都打起来,别不舍得用,听完训令警卫员飞也似的跑了。

    大清早摔了个重磅炸弹下来,邓书记干涩的眼睛涨得发疼,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赵丰年。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丰年刚好端着洗脸盆过来,他慢吞吞的打了声招呼,似乎还没睡醒。

    “走!跟我去卫生所。”邓书记拉住赵丰年的胳膊往外拖。

    “哎,再急也让我洗把脸啊。”赵丰年挣开桎梏,打开水龙头泼了两下脸。

    外边都火烧眉毛了,他还磨磨蹭蹭,邓书记深吸口气,勉强压制心头的急躁,将发生的意外快速过了一遍。

    哗哗的流水声骤停,赵丰年脱口而出:“你吃了吗?”

    吃了又怎么样?邓书记坦言自己对付了两口菜,麻婆豆腐还有蛋花汤,宝贵的肉都留给战士们了,忽然他反应过来,自己没事,至少说明素菜和汤没有问题。

    “除了战士们,还有谁吃过肉菜?”赵丰年擦干脸上的水珠。

    “呃,还有七八个娃儿,偷吃了几口。”邓书记想起昨晚那几个闹腾的孩子,心想就几口问题不大吧。

    可赵丰年不那么想,他反手揽住邓书记的肩膀,坚持要先去孩子们的家里看看情况,邓书记拗不过他,便由着赵丰年开路。

    两人一圈走访下来,天色已明,街道上热闹的像赶集一样,邓书记觉得奇怪,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那么多人?

    “咦,我们的子弟兵怎么在排队?”赵丰年指着前方见不到头的两列士兵,他们满头是汗,手里都拿着空饭盒和筷子,时不时挥手驱赶嗡嗡乱舞的苍蝇飞虫,还要拒绝热心村民的投喂。

    就在两人疑惑时,日头下奔来一个大汉,正是晒得冒烟的孙大胆,孙大胆一脱军帽诉苦道:“邓书记,你可算来了,夏浪那小子把食堂封了,非说炊事班里有特务。咱们家的兵,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呢。这不耽误训练吗!”

    “胡闹!孙营长,麻烦你带一个班,跟我去食堂发早饭。”邓书记凝声道,喉咙里的火星子就要喷出来了。

    好,孙大胆点头答应,邓书记和赵丰年已经走出百米远,他急忙叫上自己手下一溜兵,浩浩荡荡的向食堂走去。

    远远望去食堂上空炊烟缭绕,然而门口确实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稻草和烂菜叶,村民围在食堂大门前,一会儿看这边,一会儿看那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爬!啷个敢摸老子的菜,老子ri不剁死你。”炊事班长暴躁的吼道。

    咚,钝器击打声打的传来,让人为之一颤。邓书记暗道一声不好,大力拨开人群,硬生生挤进食堂。

    厨房门前,被人用米面袋子搭了一堵防御墙,炊事班长拎着一只血淋淋的鸡挥舞菜刀,鸡头掉落在地,淹没在一滩红色中,死不瞑目。

    一众士兵站在队伍最末端,夏浪背对他们,趾高气昂的拿着大喇叭威胁,炊事班要是再不束手就擒,就把他们全当做特务同伙抓起来。

    “夏浪同志!”邓书记阴沉沉地喊了一声。

    趁夏浪一愣神的功夫,孙大胆带队从侧边突入,对着炊事班长呵道:“傻站着干嘛,看窗外,快发饭。”

    窗外接应的小分队,敲了敲厨房的窗户,炊事班长如梦初醒,挥手让炊事员们将一笼一笼的热窝窝递出窗外,所有人井井有条的接力,仿佛早就商量好似的。

    “你们干什么,不许发,谁知道他们的饭有没有毒,必须原地销毁。”夏浪跳起来叫嚣道。

    “啷个有毒,你才有毒,同一口锅儿,老子炫了莫事,他们恰了也莫事。”炊事班长气急败坏的比划菜刀,身旁的炊事员们也连连呼应,毕竟每天第一个吃饭的单位就是炊事班。

    眼看着肃()反.委员会的人要一哄而上,炊事班长一马当先,双手拿菜刀抑制不住地咆哮 :“我看啷个敢过来,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饭。”

    邓书记和赵丰年对视一眼,心头涌上一阵悲凉,特务略施小计,咱们自己就乱了阵脚,如此大张旗鼓,就算再菜的特务也不敢露头了。

    “不要闹了,炊事班正常发饭,你们吃完了快去训练。出问题来找我。”邓书记一锤定音,肃反委员会的人转头看向夏浪,没敢动手。

    “我呸,你担得起吗!”夏浪啐了一口,“训练能有革命干部重要,万一狗特务伤害到首长怎么办?g(.)chan.dang员少吃一顿是饿不死的,不许发。”

    “对头,首长不是g(.)chan.dang员,少吃一顿就跟反.动.派似的哇哇叫。首长也不晓得我们红.军的全称叫啥子,反正首长应该吃饱,士兵就应该饿肚子,反.动.派就是这么干的吗。”邓书记顺着他的话阴阳道。

    “邓钢炮,你又在那说什么怪话。昨晚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夏浪恶狠狠的说道。

    “我就奇了怪了,天气燥热,若是食物保存不当,很容易滋生腐败,食物中毒也不是没有过,你为什么一定坚持有特务呢?”赵丰年上前一步质问。

    夏浪猛地推开赵丰年:“你懂个屁!我盯了他好几天了。我早就收到群众匿名举报,咱们得这个炊事班长以前是在成都开大酒楼的大老板,他当东家的时候,天天给达官显贵烧菜,赚的盆满钵满,这样的成分怎么可能真心跟随我们。”

    炊事班长的前程往事,邓书记略有耳闻,他确实曾经经营过一间两层楼的大酒楼,但是遭不住四川军阀的横征暴敛还有赊账,好好的酒楼被弄的濒临破产。

    军阀还要霸占他的小女儿为妾,所幸被我们救了,他一狠心卖了酒楼,带着全家十一口人投奔了红.军,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儿子女儿都参了军。

    这样的成分还不够清楚吗!邓书记皮笑肉不笑的走过去:“夏浪同志,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谢高升成分好,三代贫农,影响他贪污了吗。人家老汉带着全家过来,难道他全家都是特务?这明明是敌人使出的离间计。”

    “敌人怎么不离间别人,偏离间他?”夏浪神情冷漠地反问,“你还包庇那个特务,你要是不想去肃()反.委员会走一趟,就跟我一起搜。”

    “慢着。”赵丰年忽然拦住夏浪,“既然夏团长如此肯定炊事班里有特务,就得大大方方的搜,咱们不如请几个群众代表一起监督。”

    夏浪下意识转过身子脸色铁青:“你特么又算哪根葱,反特的事情怎么能让老百姓参与,他们懂个屁。”

    邓书记正好一肚子气没处撒,小赵同志说啥他都支持:“我觉得可以哦,夏浪同志,你不要脱离群众吗,这就违反中.央的决议了。谁要是辜负了中.央的心意,我第一个不同意。”

    夏浪歪嘴道:“邓钢炮,你吓唬谁啊?”

    “哦豁,我又不姓夏,啷个敢吓你。”邓书记回怼道。

    赵丰年接着说道:“这几天的宴席都是为了表彰战斗英雄,顺便给大家吃口家乡的味道。现在好事办砸了,我必须得和伍豪同志报告。夏浪同志,请注意办案手法,他最讨厌严刑逼供呢。”

    “你们……你们少说风凉话,让群众监督就监督,该颤抖的是……应该是那些反.动.派。”夏浪咽了咽唾沫松了口。

    两人一唱一和间,早餐均已发放完毕,炊事班长在邓书记的保证下也不再反抗,只是让夏浪他们快点查,炊事班还有做饭任务呢。

    消息传开,闲散的路人纷纷停下脚步,将食堂围了个水泄不通,村民们争先恐后的举手,踊跃报名群众监督员,邓书记随机抽了三人,夏浪也随机抽了三人,以示公平。

    人选好了,邓书记招呼赵丰年一起进屋,可小赵同志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死死盯着某处,顺着小赵的目光,一双阴湿又冷漠的眸子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邓书记清了清嗓子提醒:“咳咳,小赵,敌不动,我不动,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办妥。其他的事稍后再议。”

    赵丰年这才回过神来,聪明人都明白战略定力的重要性。

    士兵们在邓赵和群众的双重监督下,规规矩矩的检查了一遍。群众监督员又指正了些储存方法之类的错误。

    一番折腾什么都没查出来,邓书记顺水推舟将昨晚的事情,定性为炎热天气导致的食物中毒。班长就挂个处分,以后要注意食物的储藏。

    由于没有检测设备,这个事情也说不清楚,夏浪无法反驳气得拂袖而去。

    打发走麻烦,赵邓二人又赶往卫生所探视病人,等他们回到县委大院,已近黄昏,赵丰年愧疚道:“是我疏忽大意了,让特务钻了空子,下次绝对不会了。”

    邓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打仗不是打擂台,还有回合制。咱们在出兵的时候,敌人也在出兵,最常见的状态就是打的不分你我,完全胶着在一起。好在咱们不是全无收获。”

    赵丰年点头肯定道:“嗯,敌人这么一闹,看似摆脱了嫌疑,其实是……”

    邓书记马上接口:“此地无银三百两。”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邓书记关心后面怎么办,直接抓人吗?

    当然不行!就算能确认他冒充别人,可是没法证明他是特务,更无法证明他就是零号。必须在他作案时,人赃并获。

    说着赵丰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拇指粗的瓶子,这就是他们调查组从厨余垃圾里翻到的,经过医生确认是老鼠药,也是昨晚食物中毒的元凶。

    这手法太不专业了,不像是老谋深算的零号会干的事情,所以赵丰年怀疑这人是零号新发展的线人。

    邓书记了然的接过瓶子,昨天偷吃的娃娃全部好好的,他们除了最后上的甜皮鸭,几乎都吃过了,几个症状轻的士兵也坦白他们甜皮鸭吃的少。

    所以情况很清楚了,甜皮鸭被下了老鼠药,而那人能接触到甜皮鸭的制作,特务的线人的确在炊事班里。

    突然邓书记脑中灵光乍现:“哎对了,你咋子晓得,是零号让人投毒,万一是其他的特务噻?”

    “这是零号上级派给他的任务,不做也得做。”赵丰年笑道,“零号在没准备万全的情况下,贸然发动了这次袭击,看来他承受的压力非常大。呵呵,压力大就对了。”

    “可我总感觉他这次摸底,是为了准备更大的阴谋。”邓书记担忧的说道,就算把几个连的士兵都毒倒,也不可能削弱我军的实力啊。

    “几个连的兵怎么够倘他的心,他真正的目标是两天后回来修整的六十二师。”赵丰年淡淡的说道。

    “六十二师是我们的王牌主力,他胃口不小啊。”邓书记眯起眼睛,不屑的说道。

    “小打小闹,也轮不到深潜的零号出手,所以务必趁此机会把零号埋在深处的根系,连根拔起。”赵丰年做了个拔苗的动作。

    邓书记看了几眼赵丰年,无奈的叹息。这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你盯着敌人的时候,还得防着自己人,一不小心就会折断线索,真是令人焦头烂额啊。

    “请问赵科长在吗?”院子里传来了春梅焦急的声音,她喘着粗气,好像从某地小跑过来。

    “在,怎么了?”赵丰年边说边打开窗户,探出半边身子。

    “科长,科长,快跟去我见鲁威,他还有消息要说。我好不容易盘问出来的。”春梅叉腰一副得意的模样。

    “走吧。”赵丰年眼睛一亮,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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