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狭窄的通道内一片寂静，除了一行人偶尔踩在水坑里的细微声音外，赵丰年拉下袖子，比起外面的闷热，密道内诡异的阴冷。
这条密道岔路极多，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线，他只能凭借电筒微弱的光线，搜索地上的小脚印和草绳的拖拽痕迹，尽量往红小鬼生前走过的地方走。
“这么长的密道，肯定不简单。”欧阳握紧铁锤压低嗓音说道，“据老辈人讲地洞阴气重，特别邪门，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男人，妖魔鬼怪该怕我们才对。”夏浪不屑的回道。
“对对对，阳气足的不得了。”欧阳捧哏道，“但是我听本地的同志说，造飞机洞的时候不小心挖塌了一个老鼠洞，一时间腐臭味混着血腥味，把周围几公里范围全部笼罩在内。那味道呛的，哎呦。”
“老鼠窝而已，跟小时候没炸过似的。”夏浪一脸自豪的说道。
“是啊，不就是老鼠窝吗，可奇怪的地方是，等大家把砖块什么的都清理走，才发现那窝里竟然有一口小棺材，大概就人小臂那么长，一个巴掌宽，连未足月的孩子都装不下。周边还散落着铜钱、玉戒指和小型的金锁片。”欧阳一边用手比划，一边会绘声绘色的说道。
真能瞎掰，赵丰年心里暗自佩服欧阳，欧阳没几分钟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后边几人完全沉浸在欧阳瞎扯的故事里，在走道里有说有笑，兴致盎然的讨论起这棺材里有什么，很是和谐。
“要我就打开看看，值钱的通通充公，为苏维埃做建设。”夏浪大义凛然的说道。
“别急啊，大家都那么想，几个工人一合计，开棺！”欧阳努力睁大眼睛，朝夏浪慢慢走过去，忽然大喝一声，“慢着，不能开！”
大家被吓了一跳，前面人一停纷纷撞到了一起，赵丰年不想管他们，继续低头找线索，地上出现了两道拖拉的水痕，一左一右，还有几根鸡毛，想来是那只鸡随意乱跑导致的，随便选一边吧。
欧阳一把薅住夏浪的领子，吐了口唾沫，掐着嗓子模仿老太太喊道：“这口棺材不是装人的，是装……鼠王的。你们要是敢开，都不得好死。”
“你干嘛？”夏浪炸毛了，抹了一把脸。
“傻孩子，给你破邪呢。”欧阳仿佛老太婆上身，又喷了几口，“晦气就要拿秽物冲，老鼠王殡天，还没入土呢，老巢就给咱们破坏了，那怨气普通人根本挡不住。最好再拿我老太婆的裹脚布裹在脸上，免得鼠王把你认出来。”
“什么东西，一天到晚宣传封建迷信。”夏浪挣脱桎梏，指着欧阳骂道。
“桀桀桀，后生，我老太婆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骗你们。”欧阳神秘兮兮的点了下夏浪的脑袋，“不怕告诉你们，我小时候亲眼见到鼠王嫁女。”
“啥样的？”众人好奇的问道。
“浩浩荡荡的黑老鼠，后背都驮着一个红枣大小的红布包，整整排了十里地，由三十来只老鼠架起来的车上坐着一只通体洁白的大老鼠，他旁边就坐着一只稍小的浅灰老鼠，就是拿人类的眼光来看也十分清·秀。可就是偷看了这一眼，我家就遭了一年的鼠患，我爹的耳朵都被咬掉半块。”欧阳趁机狠狠揪了一把夏浪的耳朵。
“你存心找茬吧！”夏浪捂着耳朵大喊。
欧阳反过来责怪道：“夏指挥别那么小气，给大伙表演表演，活跃一下气氛，增加同志友谊。这样才显得夏指挥你亲切，乐于融入群众吗。大家喜不喜欢夏指挥的表演啊？”
“喜欢。”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夏浪打断他们：“都闭嘴！你们两个走前面，别忘了我们进密道的目的。”
欧阳撇撇嘴不再多言，右手勾住赵丰年，一边哼着歌一边有节奏的拍着赵丰年的肩膀，两人并排朝通道走去。
草绳的拖痕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淡了不少，所幸遗落的鸡屎派上了大用处。
不久，前方出现一扇铁门，门还上了锁，欧阳开玩笑道：“来来来，鼠王的灵柩到了，你们谁先上？”
“我来我来，这次我来。”小李干事猴急的冲上前去，作势要踹。
“等一下，别着急开门，先看看门上有没有敌人留下的印记或标识，万一是他们藏匿军火的仓库，就不能有火星子。”赵丰年一把拽住小李，制止他的鲁莽。
夏浪听闻有危险，一下子窜到最后，隔了老远喊道：“那你们开。我得留着力气搜查呢。”
“哎，其实开门其实有好几种法子，我给你们变个魔术怎么样？”欧阳又开始故弄玄虚，他随手捡起一根飘落的鸡毛说道，“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鸡毛开锁。”
正当大家伸长脖子等戏法时，另一个叫小江的干事跳出来反对：“停手！有情况就该跟领导及时汇报，隐瞒不报，万一出了事故谁担责任？”
“嗯，有道理。”夏浪指挥道，“小江，你去上面报告领导，就说发现特务老巢，藏匿大量违禁物资。”
心里咯噔一下，赵丰年不禁担忧，本来找到密室是好事，可夏浪如此好大喜功，对密道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就想报告，岂不是打草惊蛇。
赵丰年和欧阳对视一眼，伸手快拦住小江，语气严肃的说道：“小江同志，你的思想不对头，竟然怕担责任，回去好好学习学习列宁同志的先进思想，要是一直畏畏缩缩，十月革命能成功吗。”
小江不甘示弱地回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不慎，波及到整个飞机洞，别说咱们了，就是密道外的群众和领导都逃不走。”
空气中的湿气感越来越浓，赵丰年挑衅道：“哦，听你的口吻，你好像很清楚密道里有什么危险。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小江好似被踩到了尾巴，愤怒地揪住赵丰年的衣领，“你知不知道，特务会把手.榴.弹和门把手连在一起，我有次就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周围人见势不对，马上拉住小江，好言相劝：“小江冷静点，没必要跟他一个坐办公室的书呆子斗气。”
欧阳适时插嘴道：“小江同志是吧，我相信你是第一次进密道，只是干革命哪有不牺牲的，大家都有这样的觉悟，再说了我们不是不上报，领导们现在都忙于安抚群众，咱们怎么能给他们添乱呢，不如等查清楚了一起汇报，那才是给领导们减负呢。是吧，夏指挥。”
夏浪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愣了一秒，赶紧清了清嗓子夸奖道：“算你聪明，不该麻烦领导的地方就不能麻烦，你们想办法开门，我就在这等你们汇报。”
“其实小江同志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刚从下方的通风口看了下，里面有桌椅，还有几个铁皮档案柜，应该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很可能藏匿了敌特的电台。”欧阳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你开呀，不还想变戏法吗，快点。”赵丰年不耐烦的说道，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欧阳将锤子递给赵丰年，嘿嘿一笑，只见他捏着鸡毛举过头顶，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咒语，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鸡毛吸引，接着他用鸡毛在锁眼上戳了戳，忽的大喝一声：“开。”
门轴转动，吱呀，铁门像受伤的野兽哀嚎一声，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
“厉害。”众人异口同声的感慨道。
赵丰年迅速用手电扫了一圈屋内的情况，桌、凳面对面摆放，矮柜子有序的分列两边，高柜子则正对铁门，书桌上搁着一盏油灯，桌面落了不少生活痕迹。
柜子上的文件袋摆放的相当整齐，那个特务肯定一直来这办事，而且很喜欢干净。
不等仔细观察，众人推开他鱼贯而入，赵丰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好好的现场又被破坏了。
点上油灯，赵丰年敏锐的发现了几张皱巴巴的纸稿，与周围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
顺着纸稿的方向，“唰”的拉开了下层的铁皮柜，柜子里飘出一根鸡毛，文件七倒八歪，一个凹槽差不多能容纳一个孩子。
那会儿红小鬼就躲在柜子里。屋子里一定有敌人！得到这个结论，赵丰年胸膛的血液沸腾起来，会不会是零号？
可惜地板早就被众人踩得湿漉漉，分不清谁是谁的脚印了，不过来时的路，赵丰年可以肯定没有任何成年人的脚印。
难道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进来？赵丰年轻轻扯了一把翻箱倒柜的欧阳，让他找找这间密室有没有其他出口。
欧阳瞥了眼身后，附耳说道：“我不是神仙没透视眼，只能看到实际建造的面积比图上少，没法知道图外的结构。”
“好吧，如果是你建秘密出口，你会建在哪？”赵丰年问道。
欧阳四处观望一番，掏出一根烟放在地上，手一松，那烟就跟长了腿似的，往一边滚。
原来这屋子的地不平，欧阳拉着他走到一个大柜子前：“这边的地势较高，咱们在地下，要造出口，必须得往上走。倚势而造比较便利。”
“那么多人，怎么搬？”赵丰年担忧的问道。
“不一定非要在这，不是还有另一边。”欧阳捏紧手中的锤子挑了挑眉毛，“我刚走过来的时候数了步数，要是另一边的步数相通，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典型的对称设计。”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夏浪不满的叫道。
“夏指挥，我觉得这柜子挺好，我办公室就缺一个放电文呢。你看这本来就是放电文的吧。”欧阳抽出几张纸，确实是翻译过的电文。
“这可是证物，轮不到你挑三拣四。”夏浪不屑的白了一眼，“屋子里有电文，肯定有电台，给我仔细点搜。找不到是你们无能。必须在领导视察前找到电台，不然全都给我记大过。”
“夏指挥，据我观察，地图上不止一处密室，他们藏得那么深，不知道藏了什么惊天秘密。”欧阳慢悠悠的走到夏浪身旁劝道，“搜索这事吧，劳心劳力，我和丰年愿意当组织的急先锋，为同志们披荆斩棘。”
“好！大家都该同欧阳同志学习，这才是一个革命者该有的样子，我看小江同志需要积极的参与社会实践呢，你好好教他。另一个你自己挑吧。”夏浪爽快的答应，顺便塞了一个亲信监视。
想来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只要坐着等现成的功劳就行了，赵丰年怀疑他之前得到的嘉奖和升迁，都是在办公室里动动嘴皮子获得的。
“还有……就小李同志吧，你一看就是个积极分子。”欧阳笑嘻嘻的点了小李的将，招呼他们跟自己来。
小李干事转了转胸口的钢笔，面带喜色的跟上欧阳的脚步。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四人重新进入密道，赵丰年打头阵，欧阳热情的勾住小李的脖颈询问：“小李，进肃反委员会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年了。”小李老实的答道。
“呦，那你一定特别优秀，看你样子是个知识分子，立了几个一等功？”欧阳拍拍他的胸前的口袋，那只钢笔在手电光下闪烁出漂亮的星光。
“没有，就装一下，功哪那么好立的。”小李不好意思的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我普通农民家庭，进了大寨才扫的盲。倒是人家小江同志，以前是部队的，立了两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呢。”
“嗨呀，看不出来啊小江同志，这么厉害。你哪天抽空能教我打.枪不，我特别羡慕人家别个王八盒子，特威风。”欧阳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江讪讪一笑：“好说，你别羡慕我们了，我们还羡慕你是个知识分子呢，工程图看得懂，电报也看得懂。以后能当大官的还得是你们。”
“又谦虚了，组织最喜欢培养农村青年了，各种扫盲班都是假的呀，当然知识需要时间累积，你们要是好好学习，等学够两千字就来我们科办的夜校深造，我电讯科的大门随时向同志们敞开哦。”欧阳笑眯眯的看向小李干事。
“真的吗！”小李惊喜的瞪大眼睛。
小江冷冷的泼了一盆凉水：“算了吧，咱们现在才认得几个字啊，虽然欧阳科长你愿意培养有潜力的人才，但大多数领导只愿意用自己已经掌握的人才，咱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办好自己手上的事。”
哈哈哈哈，欧阳大笑起来，半真半假的问道：“小江同志对未来很悲观啊，不知道你之前的领导是谁，打压你是不是打压的很厉害？”
“哎哎哎，这话可不兴说，不利于团结。”小李慌忙打圆场，“小江同志，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小江摇头苦笑，不置可否，小李朝欧阳耸耸肩，结束了这个话题。
当来到丁字路口，赵丰年默念步数，不一会儿，另一条路也到底了，同样上锁的铁门，同样的117步，欧阳猜的没错，是对称结构。
“我来我来，你们靠后。”欧阳抢先一步，眨眼间门锁就开了，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哇，欧阳科长，你家是祖传锁匠吧。”小江的脸上满是羡慕。
锁匠吧，匠吧——谁承想黑漆漆的屋里竟然传出了回声，欧阳和小江满脸惊讶，凑上前打手电，里面空空如也。
奇怪，为什么这间屋子空了，而隔壁那间原封不动，连重要文件都没烧，这不符合保密原则啊。赵丰年脑袋里的问号都挤不下了。
啊！一声惨叫响彻走道，原本靠在墙上的小李失踪了。
“怎么回事？”赵丰年吓了一跳，凭着直觉敲了敲墙面，咚咚，空心的，“小李同志，你没事吧？”
“哎呦，我没事~这哪啊？好冷。”小李干事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小李你往边上站站，我要砸墙了。”欧阳也发现了异常，走上前挥动锤子，“哐哐”几下就锤出一个大窟窿。
白色的凉气从窟窿里源源不断往外溢，像个大冰窖，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前迈了一步，小江连忙叫停：“别进，这是雪洞，咱们没穿棉袄就进去得活活冻死。小李，你赶紧出来。”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有亮光。”小李哆哆嗦嗦的声音飘远了。
率先探进窟窿的欧阳打了个寒噤：“嘶~小李同志别走，小李。”
没人回答，赵丰年心生疑窦，他看了看冰窟窿，又看了看空房间，果断脱下衬衫披在欧阳肩上，有节奏的拍了拍，欧阳了然的点点头。
“小江同志，我们两个继续搜查空房间。”赵丰年话音刚落，小江也将自己的褂子脱下交给欧阳，三层夏装聊胜于无。
直到再也看不到欧阳的背影，赵丰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故作轻松的说道：“小江同志，对不住，我之前说话有点冲，你不要在意。”
“没关系。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小江连忙摆手，“咱们进去看看吧。”
手电光一寸一寸的照在地上，地上还残留着方形的压痕印，有人提前转移走了屋内的所有东西，并仔细打扫了一遍，连积灰都没有，看来他们转移东西就在这两天。
“小江，你看这方形，会是什么东西？”赵丰年问道。
“啊？我……不清楚，谷盐之类的吧。”小江眼睛瞥向大门，含糊道。
“谷盐袋子都是长方形，不会是如此规整的正方形，说起来何部长之前办的一件案子，也是货物被人转移走，留下方形的痕迹，你猜是什么？”赵丰年锐利的目光扫过小江。
小江语塞了，赵丰年盯了一会，突然笑道：“哈哈，弹药箱啊，这都忘了，之前没少搬吧。”
“哈哈，你这么一说，有点像。”小江挠挠脑袋，干笑一声。
“弹药箱多结实，他们用来装烟土呢。”赵丰年淡定的说。
小江的脸瞬间变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太胆大包天了吧，咱们苏区可是禁烟的。”
“对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老何气得要死，把那些烟贩子的保护伞一个一个都判刑送到矿山，强制挖矿去了。”赵丰年感慨万千，点点小江的手背，“咦，你手好冷，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先回去，别感冒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事没事，年轻人火力壮，我运动运动就热了。”小江慌忙摇头，绕着密室跑了一圈。
赵丰年叹息道：“不过那些烟贩子真有本事，居然把那么多钱全都转走了，死活不肯说出他们贩烟的资金去哪了，据老何推测，咱们苏区还有一条走私的地下线路没被发现。”
“烟贩子吗，自然有他们的路子。”小江不咸不淡的接话。
“哦，我看这条密道就很好用啊，待会带老何下来瞧瞧，说不定就是他们藏匿走私物品的仓库呢。”赵丰年微笑道。
“好，好啊。”小江结结巴巴转移话题，“哎，这有半个脚印，你快过来。”
赵丰年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子，一个极度模糊的水痕脚印映入眼帘，小小的，不是妇女就是孩子，他一下就猜出，是红小鬼。
“这里有道暗门，快帮忙敲一下，应该有机关。”赵丰年眸光一沉，用力在墙面上按压。
嗑哒，一块砖凹了进去，东侧的墙壁上打开一道门，小脚印朝里面延伸而去，不知道通向何方，看脚印的方向，红小鬼曾经从暗门里出来，可惜外面的脚印都挥发的差不多了。
密道内漆黑一片，赵丰年又照了照，没有大人的鞋印，要么敌人脱了鞋，要么鞋底相对干净，脑中灵光乍现，他想通了一件事，没有痕迹的时候，“没有”就是他最大的痕迹。
顺着那排小脚印，赵丰年和小江来到一处空地前，脚印陡然消失，隐隐约约有股尿骚味从角落飘来。
“要不别看了，咱们回去报告领导吧。”小江吞了口吐沫畏缩道。
“报告哪个领导？肃反委员会，军委，县委，裁判所，亦或者总务处？”赵丰年侧过头，眸若寒冰。
“都都都行啊，咱们，咱们去下指挥部，领导不都在那吗。”小江的舌头打了结，一不小心被地上凸起的东西绊倒在地。
小江挣扎着想爬起来，地上那块凸起物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往外滑动，赵丰年心中一凉，一把掀开遮盖的黑布，露出凸起物本来的面貌，一个方方正正的……
“炸药包！”小江瞳孔猛地放大，显然不知情。
赵丰年朝远处望去，十几个凸起物规整的排列在墙边，他每掀开一个，心就往下沉了一分，怪不得特务不收拾隔壁的屋子呢，原来用不着。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浓重的硝烟味冲进鼻腔，不等赵丰年反应，洞内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往外涌。
“暗河，暗河水涌进来了。快跑。”小江一骨碌爬起来，扯住赵丰年就往外狂奔。
这条密道岔路极多，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线，他只能凭借电筒微弱的光线，搜索地上的小脚印和草绳的拖拽痕迹，尽量往红小鬼生前走过的地方走。
“这么长的密道，肯定不简单。”欧阳握紧铁锤压低嗓音说道，“据老辈人讲地洞阴气重，特别邪门，咱们还是小心点为妙。”
“怕什么，咱们这么多男人，妖魔鬼怪该怕我们才对。”夏浪不屑的回道。
“对对对，阳气足的不得了。”欧阳捧哏道，“但是我听本地的同志说，造飞机洞的时候不小心挖塌了一个老鼠洞，一时间腐臭味混着血腥味，把周围几公里范围全部笼罩在内。那味道呛的，哎呦。”
“老鼠窝而已，跟小时候没炸过似的。”夏浪一脸自豪的说道。
“是啊，不就是老鼠窝吗，可奇怪的地方是，等大家把砖块什么的都清理走，才发现那窝里竟然有一口小棺材，大概就人小臂那么长，一个巴掌宽，连未足月的孩子都装不下。周边还散落着铜钱、玉戒指和小型的金锁片。”欧阳一边用手比划，一边会绘声绘色的说道。
真能瞎掰，赵丰年心里暗自佩服欧阳，欧阳没几分钟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后边几人完全沉浸在欧阳瞎扯的故事里，在走道里有说有笑，兴致盎然的讨论起这棺材里有什么，很是和谐。
“要我就打开看看，值钱的通通充公，为苏维埃做建设。”夏浪大义凛然的说道。
“别急啊，大家都那么想，几个工人一合计，开棺！”欧阳努力睁大眼睛，朝夏浪慢慢走过去，忽然大喝一声，“慢着，不能开！”
大家被吓了一跳，前面人一停纷纷撞到了一起，赵丰年不想管他们，继续低头找线索，地上出现了两道拖拉的水痕，一左一右，还有几根鸡毛，想来是那只鸡随意乱跑导致的，随便选一边吧。
欧阳一把薅住夏浪的领子，吐了口唾沫，掐着嗓子模仿老太太喊道：“这口棺材不是装人的，是装……鼠王的。你们要是敢开，都不得好死。”
“你干嘛？”夏浪炸毛了，抹了一把脸。
“傻孩子，给你破邪呢。”欧阳仿佛老太婆上身，又喷了几口，“晦气就要拿秽物冲，老鼠王殡天，还没入土呢，老巢就给咱们破坏了，那怨气普通人根本挡不住。最好再拿我老太婆的裹脚布裹在脸上，免得鼠王把你认出来。”
“什么东西，一天到晚宣传封建迷信。”夏浪挣脱桎梏，指着欧阳骂道。
“桀桀桀，后生，我老太婆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骗你们。”欧阳神秘兮兮的点了下夏浪的脑袋，“不怕告诉你们，我小时候亲眼见到鼠王嫁女。”
“啥样的？”众人好奇的问道。
“浩浩荡荡的黑老鼠，后背都驮着一个红枣大小的红布包，整整排了十里地，由三十来只老鼠架起来的车上坐着一只通体洁白的大老鼠，他旁边就坐着一只稍小的浅灰老鼠，就是拿人类的眼光来看也十分清·秀。可就是偷看了这一眼，我家就遭了一年的鼠患，我爹的耳朵都被咬掉半块。”欧阳趁机狠狠揪了一把夏浪的耳朵。
“你存心找茬吧！”夏浪捂着耳朵大喊。
欧阳反过来责怪道：“夏指挥别那么小气，给大伙表演表演，活跃一下气氛，增加同志友谊。这样才显得夏指挥你亲切，乐于融入群众吗。大家喜不喜欢夏指挥的表演啊？”
“喜欢。”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夏浪打断他们：“都闭嘴！你们两个走前面，别忘了我们进密道的目的。”
欧阳撇撇嘴不再多言，右手勾住赵丰年，一边哼着歌一边有节奏的拍着赵丰年的肩膀，两人并排朝通道走去。
草绳的拖痕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淡了不少，所幸遗落的鸡屎派上了大用处。
不久，前方出现一扇铁门，门还上了锁，欧阳开玩笑道：“来来来，鼠王的灵柩到了，你们谁先上？”
“我来我来，这次我来。”小李干事猴急的冲上前去，作势要踹。
“等一下，别着急开门，先看看门上有没有敌人留下的印记或标识，万一是他们藏匿军火的仓库，就不能有火星子。”赵丰年一把拽住小李，制止他的鲁莽。
夏浪听闻有危险，一下子窜到最后，隔了老远喊道：“那你们开。我得留着力气搜查呢。”
“哎，其实开门其实有好几种法子，我给你们变个魔术怎么样？”欧阳又开始故弄玄虚，他随手捡起一根飘落的鸡毛说道，“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鸡毛开锁。”
正当大家伸长脖子等戏法时，另一个叫小江的干事跳出来反对：“停手！有情况就该跟领导及时汇报，隐瞒不报，万一出了事故谁担责任？”
“嗯，有道理。”夏浪指挥道，“小江，你去上面报告领导，就说发现特务老巢，藏匿大量违禁物资。”
心里咯噔一下，赵丰年不禁担忧，本来找到密室是好事，可夏浪如此好大喜功，对密道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就想报告，岂不是打草惊蛇。
赵丰年和欧阳对视一眼，伸手快拦住小江，语气严肃的说道：“小江同志，你的思想不对头，竟然怕担责任，回去好好学习学习列宁同志的先进思想，要是一直畏畏缩缩，十月革命能成功吗。”
小江不甘示弱地回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不慎，波及到整个飞机洞，别说咱们了，就是密道外的群众和领导都逃不走。”
空气中的湿气感越来越浓，赵丰年挑衅道：“哦，听你的口吻，你好像很清楚密道里有什么危险。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小江好似被踩到了尾巴，愤怒地揪住赵丰年的衣领，“你知不知道，特务会把手.榴.弹和门把手连在一起，我有次就差点着了他们的道。”
周围人见势不对，马上拉住小江，好言相劝：“小江冷静点，没必要跟他一个坐办公室的书呆子斗气。”
欧阳适时插嘴道：“小江同志是吧，我相信你是第一次进密道，只是干革命哪有不牺牲的，大家都有这样的觉悟，再说了我们不是不上报，领导们现在都忙于安抚群众，咱们怎么能给他们添乱呢，不如等查清楚了一起汇报，那才是给领导们减负呢。是吧，夏指挥。”
夏浪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愣了一秒，赶紧清了清嗓子夸奖道：“算你聪明，不该麻烦领导的地方就不能麻烦，你们想办法开门，我就在这等你们汇报。”
“其实小江同志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刚从下方的通风口看了下，里面有桌椅，还有几个铁皮档案柜，应该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很可能藏匿了敌特的电台。”欧阳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你开呀，不还想变戏法吗，快点。”赵丰年不耐烦的说道，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欧阳将锤子递给赵丰年，嘿嘿一笑，只见他捏着鸡毛举过头顶，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咒语，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鸡毛吸引，接着他用鸡毛在锁眼上戳了戳，忽的大喝一声：“开。”
门轴转动，吱呀，铁门像受伤的野兽哀嚎一声，一间普普通通的办公室展现在眼前。
“厉害。”众人异口同声的感慨道。
赵丰年迅速用手电扫了一圈屋内的情况，桌、凳面对面摆放，矮柜子有序的分列两边，高柜子则正对铁门，书桌上搁着一盏油灯，桌面落了不少生活痕迹。
柜子上的文件袋摆放的相当整齐，那个特务肯定一直来这办事，而且很喜欢干净。
不等仔细观察，众人推开他鱼贯而入，赵丰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好好的现场又被破坏了。
点上油灯，赵丰年敏锐的发现了几张皱巴巴的纸稿，与周围整洁的环境格格不入。
顺着纸稿的方向，“唰”的拉开了下层的铁皮柜，柜子里飘出一根鸡毛，文件七倒八歪，一个凹槽差不多能容纳一个孩子。
那会儿红小鬼就躲在柜子里。屋子里一定有敌人！得到这个结论，赵丰年胸膛的血液沸腾起来，会不会是零号？
可惜地板早就被众人踩得湿漉漉，分不清谁是谁的脚印了，不过来时的路，赵丰年可以肯定没有任何成年人的脚印。
难道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进来？赵丰年轻轻扯了一把翻箱倒柜的欧阳，让他找找这间密室有没有其他出口。
欧阳瞥了眼身后，附耳说道：“我不是神仙没透视眼，只能看到实际建造的面积比图上少，没法知道图外的结构。”
“好吧，如果是你建秘密出口，你会建在哪？”赵丰年问道。
欧阳四处观望一番，掏出一根烟放在地上，手一松，那烟就跟长了腿似的，往一边滚。
原来这屋子的地不平，欧阳拉着他走到一个大柜子前：“这边的地势较高，咱们在地下，要造出口，必须得往上走。倚势而造比较便利。”
“那么多人，怎么搬？”赵丰年担忧的问道。
“不一定非要在这，不是还有另一边。”欧阳捏紧手中的锤子挑了挑眉毛，“我刚走过来的时候数了步数，要是另一边的步数相通，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典型的对称设计。”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夏浪不满的叫道。
“夏指挥，我觉得这柜子挺好，我办公室就缺一个放电文呢。你看这本来就是放电文的吧。”欧阳抽出几张纸，确实是翻译过的电文。
“这可是证物，轮不到你挑三拣四。”夏浪不屑的白了一眼，“屋子里有电文，肯定有电台，给我仔细点搜。找不到是你们无能。必须在领导视察前找到电台，不然全都给我记大过。”
“夏指挥，据我观察，地图上不止一处密室，他们藏得那么深，不知道藏了什么惊天秘密。”欧阳慢悠悠的走到夏浪身旁劝道，“搜索这事吧，劳心劳力，我和丰年愿意当组织的急先锋，为同志们披荆斩棘。”
“好！大家都该同欧阳同志学习，这才是一个革命者该有的样子，我看小江同志需要积极的参与社会实践呢，你好好教他。另一个你自己挑吧。”夏浪爽快的答应，顺便塞了一个亲信监视。
想来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只要坐着等现成的功劳就行了，赵丰年怀疑他之前得到的嘉奖和升迁，都是在办公室里动动嘴皮子获得的。
“还有……就小李同志吧，你一看就是个积极分子。”欧阳笑嘻嘻的点了小李的将，招呼他们跟自己来。
小李干事转了转胸口的钢笔，面带喜色的跟上欧阳的脚步。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四人重新进入密道，赵丰年打头阵，欧阳热情的勾住小李的脖颈询问：“小李，进肃反委员会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年了。”小李老实的答道。
“呦，那你一定特别优秀，看你样子是个知识分子，立了几个一等功？”欧阳拍拍他的胸前的口袋，那只钢笔在手电光下闪烁出漂亮的星光。
“没有，就装一下，功哪那么好立的。”小李不好意思的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我普通农民家庭，进了大寨才扫的盲。倒是人家小江同志，以前是部队的，立了两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呢。”
“嗨呀，看不出来啊小江同志，这么厉害。你哪天抽空能教我打.枪不，我特别羡慕人家别个王八盒子，特威风。”欧阳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江讪讪一笑：“好说，你别羡慕我们了，我们还羡慕你是个知识分子呢，工程图看得懂，电报也看得懂。以后能当大官的还得是你们。”
“又谦虚了，组织最喜欢培养农村青年了，各种扫盲班都是假的呀，当然知识需要时间累积，你们要是好好学习，等学够两千字就来我们科办的夜校深造，我电讯科的大门随时向同志们敞开哦。”欧阳笑眯眯的看向小李干事。
“真的吗！”小李惊喜的瞪大眼睛。
小江冷冷的泼了一盆凉水：“算了吧，咱们现在才认得几个字啊，虽然欧阳科长你愿意培养有潜力的人才，但大多数领导只愿意用自己已经掌握的人才，咱们这些没有根基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办好自己手上的事。”
哈哈哈哈，欧阳大笑起来，半真半假的问道：“小江同志对未来很悲观啊，不知道你之前的领导是谁，打压你是不是打压的很厉害？”
“哎哎哎，这话可不兴说，不利于团结。”小李慌忙打圆场，“小江同志，是金子总会发光，我相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小江摇头苦笑，不置可否，小李朝欧阳耸耸肩，结束了这个话题。
当来到丁字路口，赵丰年默念步数，不一会儿，另一条路也到底了，同样上锁的铁门，同样的117步，欧阳猜的没错，是对称结构。
“我来我来，你们靠后。”欧阳抢先一步，眨眼间门锁就开了，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哇，欧阳科长，你家是祖传锁匠吧。”小江的脸上满是羡慕。
锁匠吧，匠吧——谁承想黑漆漆的屋里竟然传出了回声，欧阳和小江满脸惊讶，凑上前打手电，里面空空如也。
奇怪，为什么这间屋子空了，而隔壁那间原封不动，连重要文件都没烧，这不符合保密原则啊。赵丰年脑袋里的问号都挤不下了。
啊！一声惨叫响彻走道，原本靠在墙上的小李失踪了。
“怎么回事？”赵丰年吓了一跳，凭着直觉敲了敲墙面，咚咚，空心的，“小李同志，你没事吧？”
“哎呦，我没事~这哪啊？好冷。”小李干事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小李你往边上站站，我要砸墙了。”欧阳也发现了异常，走上前挥动锤子，“哐哐”几下就锤出一个大窟窿。
白色的凉气从窟窿里源源不断往外溢，像个大冰窖，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前迈了一步，小江连忙叫停：“别进，这是雪洞，咱们没穿棉袄就进去得活活冻死。小李，你赶紧出来。”
“等一下，我好像看到有亮光。”小李哆哆嗦嗦的声音飘远了。
率先探进窟窿的欧阳打了个寒噤：“嘶~小李同志别走，小李。”
没人回答，赵丰年心生疑窦，他看了看冰窟窿，又看了看空房间，果断脱下衬衫披在欧阳肩上，有节奏的拍了拍，欧阳了然的点点头。
“小江同志，我们两个继续搜查空房间。”赵丰年话音刚落，小江也将自己的褂子脱下交给欧阳，三层夏装聊胜于无。
直到再也看不到欧阳的背影，赵丰年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故作轻松的说道：“小江同志，对不住，我之前说话有点冲，你不要在意。”
“没关系。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小江连忙摆手，“咱们进去看看吧。”
手电光一寸一寸的照在地上，地上还残留着方形的压痕印，有人提前转移走了屋内的所有东西，并仔细打扫了一遍，连积灰都没有，看来他们转移东西就在这两天。
“小江，你看这方形，会是什么东西？”赵丰年问道。
“啊？我……不清楚，谷盐之类的吧。”小江眼睛瞥向大门，含糊道。
“谷盐袋子都是长方形，不会是如此规整的正方形，说起来何部长之前办的一件案子，也是货物被人转移走，留下方形的痕迹，你猜是什么？”赵丰年锐利的目光扫过小江。
小江语塞了，赵丰年盯了一会，突然笑道：“哈哈，弹药箱啊，这都忘了，之前没少搬吧。”
“哈哈，你这么一说，有点像。”小江挠挠脑袋，干笑一声。
“弹药箱多结实，他们用来装烟土呢。”赵丰年淡定的说。
小江的脸瞬间变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太胆大包天了吧，咱们苏区可是禁烟的。”
“对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老何气得要死，把那些烟贩子的保护伞一个一个都判刑送到矿山，强制挖矿去了。”赵丰年感慨万千，点点小江的手背，“咦，你手好冷，要是受不了的话，就先回去，别感冒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事没事，年轻人火力壮，我运动运动就热了。”小江慌忙摇头，绕着密室跑了一圈。
赵丰年叹息道：“不过那些烟贩子真有本事，居然把那么多钱全都转走了，死活不肯说出他们贩烟的资金去哪了，据老何推测，咱们苏区还有一条走私的地下线路没被发现。”
“烟贩子吗，自然有他们的路子。”小江不咸不淡的接话。
“哦，我看这条密道就很好用啊，待会带老何下来瞧瞧，说不定就是他们藏匿走私物品的仓库呢。”赵丰年微笑道。
“好，好啊。”小江结结巴巴转移话题，“哎，这有半个脚印，你快过来。”
赵丰年连忙跑过去，蹲下身子，一个极度模糊的水痕脚印映入眼帘，小小的，不是妇女就是孩子，他一下就猜出，是红小鬼。
“这里有道暗门，快帮忙敲一下，应该有机关。”赵丰年眸光一沉，用力在墙面上按压。
嗑哒，一块砖凹了进去，东侧的墙壁上打开一道门，小脚印朝里面延伸而去，不知道通向何方，看脚印的方向，红小鬼曾经从暗门里出来，可惜外面的脚印都挥发的差不多了。
密道内漆黑一片，赵丰年又照了照，没有大人的鞋印，要么敌人脱了鞋，要么鞋底相对干净，脑中灵光乍现，他想通了一件事，没有痕迹的时候，“没有”就是他最大的痕迹。
顺着那排小脚印，赵丰年和小江来到一处空地前，脚印陡然消失，隐隐约约有股尿骚味从角落飘来。
“要不别看了，咱们回去报告领导吧。”小江吞了口吐沫畏缩道。
“报告哪个领导？肃反委员会，军委，县委，裁判所，亦或者总务处？”赵丰年侧过头，眸若寒冰。
“都都都行啊，咱们，咱们去下指挥部，领导不都在那吗。”小江的舌头打了结，一不小心被地上凸起的东西绊倒在地。
小江挣扎着想爬起来，地上那块凸起物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往外滑动，赵丰年心中一凉，一把掀开遮盖的黑布，露出凸起物本来的面貌，一个方方正正的……
“炸药包！”小江瞳孔猛地放大，显然不知情。
赵丰年朝远处望去，十几个凸起物规整的排列在墙边，他每掀开一个，心就往下沉了一分，怪不得特务不收拾隔壁的屋子呢，原来用不着。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浓重的硝烟味冲进鼻腔，不等赵丰年反应，洞内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往外涌。
“暗河，暗河水涌进来了。快跑。”小江一骨碌爬起来，扯住赵丰年就往外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