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復因为与萧缨的一场箭法比试成为白水书院的“名人”。人人都知道白水书院慎思堂有位新来的小秀才,箭法压萧公子,连海师傅都赞叹称奇。

    出名了也有不好,就是走到哪儿都是认识他的学子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每到散学就有同窗来寻他,询问他学箭的事情,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只能抱着书躲着他们。

    这日他请假早早离了书院,去城外送张玉弛。

    张玉弛和梁举人还有另外两位好友同行赴京,燕羽和鸪羽提前替他准备好了东西,都是些路上所需。

    秦復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玉弛,说道:“我家在京中有处宅子,一直空置,夫子若是无处落脚便住下,顺便帮学生打理一下,这是给管事的信,烦请夫子帮我带去。”

    张玉弛接过信看了眼,信中内容也猜个七七八八,随手揣进行囊中,调侃道:“有这么好的事,为师就不客气了。”

    “老大和我客气什么。”

    张玉弛朝旁边自己的同窗瞥了眼,一边给秦復使眼色,一边压低声音教训:“没大没小。”

    “是是是,学生错了。”朝他拱手施礼。

    梁举人几人取笑道:“我们早就看出你把学生处成兄弟,别装夫子了。”

    秦復一听这话,说话也不拘着,拍着张玉弛道:“此去京城路途迢迢,一定注意安全,遇到贼人打不过就跑,别讲什么道理,那是不要命。”

    旁边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张玉弛也不好意思被自己的学生这么谆谆叮嘱,反过来教训他:“你自己在书院别惹事就行。白水书院可不是等闲之地。”

    两人相互叮嘱,最后相拥依依作别。

    车马行远,秦復没有回书院,带着燕羽和鸪羽回城逛一逛,顺便准备些生活所需。

    如今进书院快一个月,王乔几人还留在秦宅。不仅他们,夏风子几人偶尔也过去,秦宅成了这些人的宾馆。

    奎叔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把这群人送走,方法用了不少,王乔他们就是死皮赖脸不走。

    “蓝姑娘最近做什么?”秦復瞥见绸缎铺子里面挂着淡蓝色绫纱想到了蓝丹。

    “蓝姑娘最省心了。”燕羽道,“如今在一家医馆当坐堂大夫。白日不在宅中,回宅也是在房中研究医药,很少见到人。少主不提,属下都忘了还有蓝姑娘。”

    跑去医馆当大夫?真是稀奇。

    “什么医馆?”

    “保安堂,就在南面街口右转的那条街上。”

    秦復放下手中绸缎,转身出去。

    保安堂进进出出不少人,大堂的长凳上坐满病人伤者,等着接诊。

    蓝丹坐在左侧屏风后,正接诊一位病人。

    “公子哪里不舒服?”一个小药童扶病人出门口,回头问他。

    “咳咳,睡眠不好。”秦復道。

    “这边稍等。”小药童引着他去右边的长凳等待。

    “我想这位大夫给我瞧瞧。”秦復指着左边,人已经走到左边长凳前。

    小药童看看两边的病人数目,劝道:“右边等候病人少。”

    “我就想等左边。”

    小药童不放弃再劝:“我们孙大夫医术高超,在整条街是鼎有名的,行医数十年……”

    “我喜欢年轻的——女大夫。”

    小药童劝说失败,颓丧转身离开,嘴里嘀咕:“哪里是睡眠不好,是得相思病吧?”

    秦復:怎么说话呢?

    他会得相思病?笑话!

    他心如死水,古井无波!

    何况还是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等了好一会儿,屏风后的病人一位接一位,他等得有些急了,站起来在医馆内一圈。

    医馆不算大,来此问诊的百姓却不少,这么一会儿又进来好几位。

    秦復发现,去孙大夫那边的都是妇人或者年龄大的,排蓝丹这边的病人都是年少的,或者男人。

    秦復看着排在自己后面的大哥,二十多岁,人高马大,身建如牛,面庞红润,看上去生龙活虎,一口气打死一只虎不成问题。

    “大哥,你那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男人立即捂着胸口拧紧眉头,做出一副身娇体弱病态来。

    “心病啊?”

    “是啊!这不来让蓝大夫给瞧瞧嘛。”眼睛朝屏风后瞧,秦復移步遮住男人视线,男人歪着头朝那边瞅。

    这是心病吗?

    这才是得了相思病吧?

    “大哥,蓝大夫擅长跌打损伤,你这心病蓝大夫治不好。你得到城外天机寺,念七七四十九日经就痊愈了。”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你什么意思?”

    “不信?我以前遇到好几位都是你这种病,都是到寺里念经念好的,你赶紧去吧!晚了可就留下后遗症了。”

    男人面露不悦,“我就信蓝大夫的医术。”

    “你这病蓝大夫治不好,反而病情加重。”

    “胡说!昨天蓝大夫给我看过后,我的病就好一些了。”

    两个人争论时,屏风后传来清冷又柔缓的声音:“下一位。”

    秦復扭头一瞧前面没有病人,轮到自己了,不再搭理男人,忙走进去。

    屏风后的蓝丹正在整理诊桌上的东西,抬头见到面前的秦復愣了下,声音压低了些问:“盟主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闲着没事当起大夫,所以过来看病。”拉过椅子坐下。

    蓝丹将腕枕放到中央,秦復顺势将手搭上去。

    蓝丹没有给他诊脉,询问:“盟主哪里不适?”

    哪里啊?

    “睡眠不好吧!”

    蓝丹瞧出他是无事过来找事干,还是望闻问切一番,最后下了诊断结果:“盟主是忧虑过甚导致,平日少思虑,放平心态,练练武缓解便可,无需开药。”

    “忧虑过甚?”秦復微微一沉,双手趴在诊桌上,微微探出身子问,“你说会不会病根在你和王乔他们身上?”

    蓝丹望着他沉默未答。

    “若你们各回各家,我这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盟主没病……”

    “我有病!”

    蓝丹沉着脸不再说话,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药方,最后吹干递给他。

    “盟主按这上面抓药、吃药,十日便能好。”

    还真开药?

    秦復拿过药方扫一眼,是安神静气辅助睡眠的方子。

    “多谢!”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转身准备走,又愣住,转回身看着蓝丹,气质清冷如霜,静坐着犹如一幅冬日红梅雪景图。

    “你不适合明艳的衣色——对病人不好。”

    他走出屏风,蓝丹低头看了眼自己今日的穿着,鹅黄衣裳配石榴裙,外面一件同样鹅黄色的轻纱衣。

    她轻轻理了理裙子,这是最近炎州姑娘比较喜欢的搭配。

    这时那位男子脑袋从屏风外探进来,笑嘻嘻地问:“蓝大夫,我可以进来了吗?我病得重。”

    她没有再在意自己的穿着,恢复大夫的身份,“进来吧!”

    秦復走出保安堂又看了眼手中药方,折叠好揣进怀中。

    燕羽问:“少主不抓药?”

    鸪羽捣了他一下,“少主没病吃什么药。”

    “不是……”燕羽后知后觉,忙闭嘴。

    秦復忽然顿住步子,掏出药方转身回医馆。

    “少主这是?”

    “抓药!”

    “少主没病抓什么药?”

    “我有病!”

    燕羽和鸪羽相视一眼,双双点头:是有什么大病!

    抓完药,秦復双手背后,步履轻松。

    经过萧将军府附近,他提起来问:“萧立将军有回炎州吗?”

    “没有。”鸪羽道,“属下打听到消息,萧将军这次进京恐要逗留一段时日,没有那么早回来。”

    “有城主消息吗?”

    “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这个老爹是人间蒸发了吗?都一年多,除了在炎州驻军军营附近出现过,疑似去见萧立将军,便再无消息。

    莫不是和原主一样遭遇不测?

    有人对他下死手,难保不会对老爹动手。

    老爹离开的时候就带了两个护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胡思乱想一阵,越想越担心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亲爹”。

    毕竟这个时空里,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

    午后回白水书院的路上,遇到参加完府试回书院的程维扬和几位同窗。几人坐在马车里有说有笑。

    秦復刚打完招呼,程维扬就问他前些天是不是将萧缨比试射箭。

    他打趣问:“程公子府试时还想我呢?打听我的消息这么灵通。”

    “呸!”程维扬脖子伸出窗外朝他啐一口,“我想你脱光了在白水潭游三圈,让全书院的学子将你看个遍。”

    秦復哈哈大笑,“不好意思,让程公子失望了。要不下次我们比试下,我让你如愿?”

    程维扬抓起车中的李子砸向秦復,秦復伸手接住,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咬一口,当即面部扭曲,将果肉全吐出来。

    “又酸又涩,怎么挑水果的,你不行啊!”

    “你才不行!”又一个李子砸过来。

    秦復再次接住,捏了捏,有些软,咬上一口比较甜,笑着道:“这个行!”

    两个人一路上拌嘴回到书院。

    在假山后分道,秦復提着包裹朝宿舍所在的思义院去,经过一片花圃遇到坐在花架下看书的齐项义,靠着柱子,双腿曲在长凳子上,一只手捏着一朵白花在鼻尖轻嗅,一只手正在翻搭在膝盖上的书页,神情专注。

    此时夕阳正透过花叶落下斑驳光影披在他的身上,秦復看得有些恍惚。

    之前只觉得齐项义长得斯斯文文,没觉得有多好看,这一幕倒是让他知道什么叫美人如画。

    他正看得入迷,没注意有人靠近,肩头被拍了下。

    “秦公子看什么呢?”

    来人是秦齐项义的舍友,直直朝花架下走去。

    齐项义此时也注意到这边,望过来,点头问了声好。

    秦復回了一礼,尴尬地匆匆离开。

    白衣舍友在齐项义身边坐下,瞥了眼走远的秦復,收回目光道:“我让人去查了,他家住炎州城东天河街秦宅。父亲经商,名叫秦相安,但是查不到经营的产业,炎州也无人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去年才来炎州,之前身在何处并不知。秦宅的产业却是十数年前就在了。”

    “如此隐秘。”齐项义合上书,摆弄手中的花,沉思片刻问,“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秦宅只有他一人,其他全是下人,查不出什么。”

    白衣舍友想了想道:“你若感兴趣,旬假回去问一下齐叔,秦家既然经商,免不了漕运,齐叔定然知道。”

    “不必,我也不是非知不可。”

    白衣舍友叹口气,靠在另一边木架上感叹道:“你们爷俩的矛盾不准备化解了?下个月可是你那位幼弟满月,还不准备回去?”

    齐项义狠狠瞪他一眼,丢下手中的花,起身离开。

    “唉,别生气啊,我不提还不行吗?”

    -

    秦復回到宿舍后,便回归了学习的状态,今日虽然请假,功课却不能落下,全都补上。

    功课完成后已经入夜,两位舍友也准备就寝。

    深夜,他正在睡梦中,隐约听到窗外有声响,睁开眼静听,果然有敲窗声音。

    不会又是该死的夏风子吧?

    他继续装睡。

    窗外的敲击声还在继续,终于把慕岩和苗蕤惊醒。

    “什么声音?”慕岩意识模糊地问。

    “估计夜猫吧!”秦復回道。

    “大半夜发什么情!”慕岩抱怨。

    苗蕤接话:“猫不都半夜发情,这猫发情也不叫,哑猫。”

    秦復:呃……骂得好!

    好一会儿没有声音,秦復以为窗外的人已经离开,正入睡边缘,听到嗖嗖两声,慕岩和苗蕤全都被击中昏穴。

    来人功力深厚,不是夏风子,甚至不是王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他坐起身靠近窗户,压声问:“什么人?”

    “裴野。”

    裴野是谁?没听说过。

    “你要干什么?”

    “我要挑战你。”

    秦復掏掏耳朵:啥?

    “没兴趣!”

    窗外人急了,“这不是兴趣不兴趣的事。武林规矩,凡有人上门挑战,必须应战。”

    什么狗屁规矩。

    “我是不是武林盟主?”

    “当然是,我就是要挑战武林盟主。”

    “我既然是武林盟主,从今天起,武林没这条规矩,我说的。”说着打了个哈欠,“大晚上的,你也回去睡吧!晚安!”

    “秦盟主!如果你不应战,明日在下就到白水书院门口下战书!”

    你这丧天良的!

    “战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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