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復,你发什么疯!”副监院怒斥。

    秦復委屈巴巴地道:“我清清白白的人,被人污言污语辱骂,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我夜以继日,换了十几个夫子,拼命读书,千辛万苦才考进白水书院来,如今却被你们逼得待不下去,我所有的希望都没了,我何必还活着?”

    说到后面,已经由委屈变得悲愤。

    “我今日就死在这儿,也算是对得起自己读的那些书,对得起教过我的夫子们了。”

    “你对得起你爹娘吗?”

    楼下不知谁怒喝一声。

    秦復目光在人群中扫一遍,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他开始卖惨:“我刚满月就没了娘,爹也不知身在何处。我之所以来书院读书,就是盼着将来有一天自己读出个名堂,能够寻到自己爹……”

    地面上的人有的听着动容,有的则心提着。

    身世这么可怜,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真想不开?

    萧缨抬头看着翘角上骑坐的人,脑袋皱一大把。

    黄孚靠着他小声提醒:“这次好像玩脱了,他万一真的跳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萧缨胸口的火气冲顶,低声骂道:“他那么不要脸的人,会因为这么点事想不开自杀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这件事的确闹得太大,山长都要将他开除了。”

    萧缨被说的心中也有点忐忑。

    这混账真能想不开?

    人群后面的齐项义双手抱胸昂首看着,这个角度日光有点刺眼,他抬手遮挡日光。

    浓眉学子捣了下他,好奇地问:“他会跳吗?”

    “不知道。”

    浓眉学子还颇有些担心,“这么高,下面又都是青石板,要是摔下来,还不鲜血四溅,当场毙命。”想到那个惨烈画面浑身打个哆嗦。

    齐项义笑道:“他会不会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想死就摔不死。”

    远在人群外屋顶上趴着的裴野问燕羽:“盟主万一跳下去没事,岂不是武功就暴露了。”

    燕羽点头,武功暴露,身份也可能暴露。

    “要么,在少主跳的时候裴大侠过去将人救下来?”

    “这样好吗?”

    “你不救,少主为了力求真实,摔个断胳膊断腿,你以后还怎么和少主比武?”

    “你说得很有道理。”裴野撸着袖子做准备。

    秦復坐得高看得远,整个书院都尽收眼底,风景不错,就是太晒了。坐了这么一会儿,太阳烤着实在难受,满身都是汗。

    再这么晒下去,自己不中暑,也成煤球了。

    黑显三分丑,自己找媳妇的加分项就要变成减分项了。

    他歪头看了眼太阳,又朝周围望去,后山瀑布边的悬崖那儿树荫多,还凉快,自己应该选择那儿的,啧!失策,失策!

    太晒了,不能这么耗着。

    他慢慢由坐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惊得地面上的人唏嘘,纷纷让他别动。

    “我秦復今天就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秦復!”程山长高声喊道,“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真那样,我怕吓死你们。

    “学生下去,山长能够不将学生赶出书院吗?”

    程山长当了这么多年山长,第一次遇到有学生带着威胁意味和自己谈条件。

    这样的学生留在书院简直就是祸害。

    他朝曹监院斜一眼,收学生的时候,也不看看是什么样的品行吗?

    曹监院有愧,对他劝道:“山长,还是先将人哄下来,若真闹出性命,影响明年的大事。”

    想到明年的大事,程山长忍下不满,昂首道:“你若清白,老夫为何赶你?”

    “学生是清白,可学生没办法自证,也抓不出散播谣言之人。”

    秦復脚底一滑,整个人跌在瓦片上,朝楼下滑动,地面上的人吓得惊叫起来。

    秦復双手立马抱住翘角边缘,整个人像风铃一样挂在翘角上。

    地面上人的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叫他抓住别松手。

    秦復:娘啊,这瓦真烫手。

    萧缨这也得算你头上。

    萧缨心差点从胸口跳出来,眼睛直直盯着挂在翘角上的人。

    自己只是想狠狠出口恶气,可没有想要人命。

    这人竟然和他玩命。

    这……

    “齐项义!”他回头冲人群中大喊,“救人啊!”

    齐项义从人群后面走上前,歪着头朝上看一眼,笑着道:“萧公子高看我了,这么高,我可救不了。”

    “人命关天,你还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真救不了。”

    “齐项义,我和你有过节,秦復没有吧?救人!”

    “救不了。”齐项义摊手摇头。

    秦復挂在翘角上听着地面上二人的谈话,微微叹气,自己的手都快成铁板烧了,你们还有完没完啊?

    幸好自己有功夫在身,若是平常人,这会儿黄泉路都走完了。

    “啊——”他故意大叫。

    地面上的人也跟着全身神经紧绷,纷纷劝齐项义救人要紧,最后山长和监院都开口。

    齐项义这才道了句尽力而为,急忙进藏书楼。

    秦復无奈一叹,等不了了。

    他冲着萧缨惊恐叫道:“萧缨,我死了,你记得清明给我烧纸啊!还有,让萧将军下次见到我爹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不能尽孝了。”

    萧缨:啥?

    你爹和我爹认识?很熟?

    让他老人家知道你怎么死的,我不得给你偿命?

    “你不能死!”

    “不能清白活着不如死了。”

    “你清白,我证明。你抓住!”

    “抓不住!你怎么证明我清白?”

    “抓不住也得抓!那、那……那些流言是我误传的。你抓住!”

    那我就真抓不住了。

    秦復见齐项义已经爬到三楼,手一松,整个人朝地面坠去,齐项义从楼台边飞身而出,半空中捞住秦復,将人平稳地放回地面。

    所有人都松口气。

    萧缨冲上前,踢秦復两脚,骂道:“要死找个没人的地方死,想害死我。”

    “是你想害死我,我不过是如你意罢了!”

    “我何时想你死了。”萧缨怒问,“你爹真的认识我爹?”

    “不然,我为何要见令尊?”

    这时程山长走过来,怒视二人,喝命:“你们二人随老夫来。”

    萧缨怔了下,恨恨地剜一眼秦復,又踢他一脚骂道:“扫把星!”跟着程山长过去。

    秦復笑了笑:“多谢萧公子替我洗刷冤屈!”紧跟上去。

    曹监院忙遣散围观的学子。

    -

    从程山长的院子出来,太阳已经落山。

    秦復虽然是被冤枉,但选择自证的方式偏激,影响恶劣,被罚禁闭一个月思过。

    萧缨的情况恶劣,杖责后禁闭三个月。

    晚上,秦復躺在禁闭室床上,跷着二郎腿,听到隔壁萧缨在骂他,如当初第一次来白水书院一般。

    “萧兄,你被打轻了?还有力气骂人。”

    “遇见你,我倒八辈子霉!”

    “我才倒霉呢!因为你差点坠楼,还被罚紧闭,我冤不冤?”

    一直到半夜,隔壁才没有声音,他试着喊几声,没有回音,看来是骂累睡着了。

    这时窗户传来有节奏的敲击。

    他道:“这次没法和你比了。”

    “我是来看望盟主,盟主没事吧?”

    “没事,就是以后被关禁闭,粗茶淡饭,身子养不好,心情也不好,也没心思想比武的事——若是能够每天都能吃到美味佳肴就好了。”他试探道。

    裴野爽快道:“那好办!在下给盟主送来。”

    “怎么好意思呢——那就麻烦裴大侠了。”

    裴野果然第二天晚上就给自己送来一食盒好饭好菜,一把将上了锁的窗户扯开,将食盒递进来。

    随后裴野每天给他送饭菜。

    连续送几天,这天晚上秦復拿到食盒从窗户出去,同样的方式打开隔壁禁闭室的窗户,翻窗进去。

    萧缨正趴在床上看书,见到他进来整个人愣住。

    “干什么?别碰我!”转身去抓毯子盖身子。

    秦復冷笑一声,“造谣被打轻了。”

    走到书案边,收拾出一块地方,摆上饭菜。“给你送好吃的。”

    嗅到诱人的饭菜香,每天吃不好喝不好的萧缨无法抵抗,掀开毯子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屁股沾到椅子痛得他忙站起来。

    “多吃鸭屁股补补!”

    “滚!”伸手撕下一条鸭腿大口啃起来。

    看着他满嘴流油,秦復也撕下一条腿啃,在凳子上坐下来,笑问:“味道如何?”

    “凑合!”

    “嘁!不骂我了?”

    “想不到新鲜词了。”

    呵!还有这种不骂人的理由,新鲜!

    秦復给他倒杯果酒,“配上梅子酒,味道才叫绝。”说着自己吃口鸭肉喝口果酒。

    萧缨也跟着学,味道的确不一样。

    “从哪里弄来的?不像饭堂的。”

    “城中。”

    “你家人送来的?”萧缨双手做了个翻墙越院的动作。

    “是。”

    “不怕我告发你?”

    “除非你想屁股再开花。”

    萧缨哼一声,继续吃喝。

    吃完烤鸭,打了个饱嗝,伸着懒腰趴回床上,“我困了。”

    “猪!”

    第二天秦復又提着食盒翻进萧缨的房间,两个人一顿吃喝。

    数日后,萧缨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秦復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的圆月,活动下手脚,是时候“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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