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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的双肩背包却偏要用一边的肩膀背着,如果让外婆看见又该吐槽她故意耍帅了。照朝喘了口气也慢了慢脚步,把拖在半空中晃悠了半天的另一边包带背好,倒是没有再这么一路狂奔下去,而是回头,往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今天是周末,又已经很晚了,连坂之下便利店都已经打了烊。她现在站的位置就在坂之下门口,也是通往学校那条斜坡的起点,整条路放眼望去,直到看不见的拐角都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而视野再往上抬一点,就能看到也几乎全黑了灯、只有一处仍然灯火通明的学校。

    ……感觉有点对不起那两个满心都是排球的家伙,还有因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跟她发消息发了一路、回来又特意来找她讨主意的仁花。照朝远远地望着校园里那唯一一块亮着的地方,总觉得耳边似乎可以听见跳发球一下一下、咚咚咚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仁花讲得不是很全,但也足以让照朝窥见事情的全貌;在那之后她又发了邮件问了菅原学长,前因后果也了解得更加清楚。所以忍不住想要管一管这件事,有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自己的考量——

    中学时发生过的那些争执,无论怎样都不该再重演一遍了。然而不管是影山和金田一他们的,或是影山和她自己的,归根结底是要当事人自己越过去才行;否则别人不管说什么,也都只是别人而已。

    说是这么说了,可是被戳一下痛处就整个人几乎崩溃、就这么扔下他们两个跑出来,这种事情也太逊了吧。事情是她自己要插手的,陪着练习的主意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撂挑子——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眼泪又有点要积蓄起来的意思,胸口也很痛,像是被什么人当胸插了一刀。深蓝色天幕中挂着的凸月明亮得很柔和,照朝没什么形象地仰着头叉着腰望着它,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江倒海。

    就当她确实很逊好了,照朝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手指绞紧了双肩包的背带。明明不想这样的,大概影山也不想吧,可是为什么总在她看到一丝希望曙光的时候,在她觉得可以有足够的勇气迈过那条天堑的时候,又被打回原形呢——

    ……不如算了,就这样吧。这样想着的照朝转过身去,把仍然亮着灯的学校、第二体育馆的方向留在身后,却也只是站在原地,仍然一步都迈不出去;内心蠢蠢欲动地想要再回头望一眼的瞬间,却听见有人扯起嗓门喊她的名字,打破了这片沉重的宁静,“照朝同学啊啊啊啊——”

    于是照朝还是回过头去,在那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的呼唤声里,向着坡道的来处投去终于有了正当理由般、松了口气的注视。视野里像是闪过一道橙色的闪电,犹如劈开这浓郁夜色的利刃,更像是升起在这几乎要把人吞噬的夜晚的、不落的朝阳。

    …………

    “这个,刚才忘记了,”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准确地踩下了刹车,日向翔阳几乎把整辆单车横了过来,仿佛拦住了去路般地停在了照朝的面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她以为的任何一种话题,“是研磨让我带给照朝同学的——”

    不想再让两个人的对话被沉重的负面情绪所笼罩,所以在认出来人的瞬间,照朝就已经想好了好几个话题的应对方法,练球的、吃饭的、谈论天气打哈哈的等等,却唯独不包括日向现在说的这一个。眼看着男孩把花花绿绿的纸袋子递过来,照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呆呆地应了一句,“诶?”

    “研磨啦,音驹的二传手,之前跟我们打过练习赛的,”连“研磨”是谁都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个袋子照朝倒是认出来了,是四月份发售的三国题材的SLG,现在正被日向提着拎手勾在手指上;而手的主人正把两只手掌抬到发顶的高度,像是想要把自己那一头支楞巴翘的乱毛抚平似的,从头顶往下一直顺到肩膀,如此重复了两三次,“头发!是这样的,照朝同学有印象吗?”

    印象当然是有的,大脑短路也只是短短的一小会儿而已,不过日向这么比划出来还真的挺传神——还有点可爱。照朝忍不住抬手,在那看起来就手感很好的橘子色软发上揉了揉,顺便点点头表示肯定,“嗯呐,是……”那个名字不是很常见,她还脑子转了一下、反应了一下汉字的读法,“孤爪研磨同学对吧,让翔阳把这个给我吗?”

    “是的!”日向先是眯起眼睛,露出了被揉得很舒服的表情——让照朝想起了邻居雪见家养的那只胖乎乎的柴犬。男孩也用力点了点头,把袋子递到她的面前,往前一伸,语气里是带着点刻意的情绪高涨,“研磨说给照朝同学发邮件啦!有收到吗?”

    这事儿照朝还真不知道,从进了体育馆开始她就没摸手机了。她把袋子接到手里翻动了一下,意外地发现里面的东西是好一堆游戏卡,用卡带专用的收纳盒装好了的,个个看着都有点眼熟,忍不住抬头又望了日向一眼。

    “呃,我只是个跑腿的啦,”仿佛小动物的本能,日向被她盯得一缩头,眨了眨眼睛的动作却还是有点不知所谓的茫然,像是在努力压抑自己好奇心似的,控制着视线没往袋子里瞟,“那个……是什么啊?”

    照朝没说话,把纸袋子撑开,袋口的方向冲着男孩展示了一下。她当然会觉得这些东西眼熟,因为是外婆病重的去年、由她经手寄往东京、寄给“KODZUKEN”的,连地址都还有点印象。

    * * *

    那差不多是去年五月份的时候的事情了。当时她的外婆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跟照朝正大光明地摊了牌,于是大大方方、连点顾忌都没有地就安排起了身后的事,也包括这些珍藏的游戏卡带。而跟音驹打练习赛的时候那位孤爪同学听见日向叫她,从姓氏里认出了照朝是小说家天海茉莉的外孙女,于是跟她交换了IM软件的账号和邮件地址,没多久就主动敲了她,说起了这件事情。

    “当时收到包裹的时候我就想联系MARI小姐的家人来着,这次遇到照朝同学了,正好,”孤爪研磨、或者说是收件人“KODZUKEN”在IM软件上这样说。这个男生现实里好像有点闷闷的、不太爱讲话的样子,网络上却打字飞快,“这份馈赠价值太高了,我这么收下不合适——”

    MARI是外婆在网络上混不少爱好者社区的时候用的ID,在同好群体里几乎就是明马,这事儿照朝也知道。她并不像外婆和KODZUKEN那样属于游戏发烧友,但从小在外婆身边耳濡目染,自己寄出去的那些东西价值如何,多少还是有点概念的。那堆游戏里有很多都是初回限定或者特殊纪念版,在二手市场上被炒出了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的高价,成交价格后面挂着一长串零,其中更有不少完全就是有价无市——

    但这些东西对照朝来说,确实没那么感冒,不管是从收藏、应用或者价格的角度都是。外婆临走的时候把她后半辈子的生活都安排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还要把这种珍贵收藏拿去换钱的程度,那当然是让这些卡带在钟爱它们的人那里更有价值——昨天晚上日向还发邮件跟她吐槽呢,说研磨来合宿还带着掌机不离手——

    再说这也是外婆的意愿,因为东西确实是价值很高、当时还去做了遗产公证,不管是从长辈还是从法律的角度,照朝当然都是要遵从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KODZUKEN当时是偃旗息鼓了没再提这事,却找了日向当人肉快递,真的把那些游戏卡给她带了回来……

    * * *

    “那个,是、是不该拿吗?”日向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似的垂下肩膀,头上仿佛具现化出来的狗勾耳朵也趴趴了下来,让照朝本来酝酿了一肚子的说教,诸如“别人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咩”“要是让你帮着夹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该怎么办”等等,全都憋了回去,“算了,没关系,”她把袋子提在手里,踮起脚在想象里长出柔软耳朵的位置又揉了揉,“我会处理的,翔阳别放在心上啦。”

    “……嗯、嗯。”橘子发色的男孩像是被她摸得痒痒,红着脸撇开了视线,抬手按住了照朝的手掌,又飞快地把目光转向她,“话说,那我请照朝同学吃晚饭好不好?”

    好不容易囫囵讲完了一句话,日向盯着她的眼睛,明明是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嘴上却又开始打磕绊,“就当……呃,就当我给照朝同学赔礼道歉啦。”

    怎么就闹到要赔礼道歉的程度了呢。照朝在心里小小地这么吐槽,可是望向男孩写满了期待的、不服输的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是半道撂挑子跑路了,可事情总要解决的;这是她自己揽下的担子,所以才不要交给别人。照朝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摁亮看了一眼时间,又深深地瞄了一眼鼓着脸的男孩脸颊手肘上的擦伤淤青,抬起睫毛微微笑了一下,“好啊。”

    …………

    一路走过来的店面几乎全都拉下了卷帘门,这个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店还开着了,还连点了的餐都要现做。日向端着的偌大一个托盘里只摆了个号码牌,而照朝则是空着手走在前面,想要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远离了店里三三两两拿着电脑像是在赶作业的大学生、或者一看就是只在月黑风高之时才会出没的死宅,照朝在店里四下扫了一圈,选定了靠窗的角落位置。她在旁边的桌面上放下包,拉开侧袋翻找了一下,把装在自封袋里的消毒棉棒和创可贴拿了出来,转头看向在她另一边坐下的日向,对着男孩伸出向上的掌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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