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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找到我在哪里了吗?”

    照朝拎着饮料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映入视线的是有着橘子色短发的男孩微微仰头的背影。日向正在贴满了照片的墙边细细打量着,大概是看得太认真了,还被她突然出声的这么一句吓了一跳,“啊,照朝同学!”

    “嗯呐,我回来啦。”照朝把凝了一层水雾的纸杯放到茶几上,抽了纸巾擦了擦湿哒哒的手,然后轻车熟路地从架子上找到药箱,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按开锁扣一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位置,“翔阳别站着呀……腿,没事吗?”

    就算再怎么说是好好享受就可以的友谊赛,如果有人认真了,那么其他人玩着玩着也会不由得认真起来,照朝知道自己就属于这种类型。她跟日向是对应的位置,都是守二垒的,又都是反应快脚程快的类型、打顺安排得靠前,刚才的比赛里对上好几次——

    又是滑垒又是冲撞的,在地上滚得披尘戴土的就不说了,磕磕碰碰的也不说了,她可是被日向滑垒冲过来的时候踢中了特别狠的一脚,刚才洗澡的时候一看小腿膝盖上好几块青青紫紫,反过来大概也差不多。照朝在塑料箱子里翻动了两下把淤青膏找出来,在仍然站在那面照片墙前左手握右手的日向眼前晃了晃,“这个是我们教练推荐的,涂了好得很快哦。”

    似乎是“教练”这个词吸引到了日向,还在迟疑的男孩终于绕过茶几,在她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日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照朝用余光悄悄瞥了一下男孩的脸,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把本来要讲的话吞回到肚子里,伸脚踩在茶几的横撑上,卷起了裤管。

    “这个饮料是我们町唯一指定食堂的招牌哦,强烈推荐。”一会儿要吃烧烤,洗完澡照朝也没再穿回校服,换的是自己的衣服,裤脚很轻易地就挽到了膝盖的上方,一边拧药膏的盖子一边介绍,“要是不过敏的话我推荐那个黄色的‘金色海岸线’,是百香果和芒果的,超级好喝。”

    说是食堂,其实是开在和商店街隔了一条马路的家庭餐厅“稍坐一下”。照朝去过这间餐厅很多很多次,以前外婆不想做饭又不想等外卖的时候就会带她去,还曾经中午去完了晚上又来续摊,所以开玩笑这么说;不过好喝是真的,刚才餐厅的老板亲自来送的外卖,照朝挑的这两杯也确实是这家的招牌,讲出来“黄金海岸线”这几个字都觉得口水在流……

    就像日向这种捧场大王、无论什么话题都不会让它落地的活泼小孩,她这么一长串话讲出去没有任何回应还真是少见。照朝抬头——这回是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一下日向,见男孩正在盯着她的腿看,满脸都写满了欲言又止。

    “我不是……”撞上她的眼睛的时候日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有点闪躲,一边移开视线一边小小声地问,“那个,很疼吧……”

    日向说的大概不止她腿上这些新添的淤青,主要还是跑接力的时候摔的那一下。到现在也快一个半月过去,当时看着狰狞得不行的伤口,这会儿结的痂都快掉得差不多了;只是破掉了的地方新长出来的嫩肉和皮肤,颜色都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看起来尤其的扎眼。

    这么一端详确实有点丑,照朝本能地就想把裤脚拉下来遮住,蜷起的手指碰到了掌心握着的药膏管,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没关系啦,估计明年夏天就看不出来了。”跑接力的时候她跟日向也算是搭档,她反应越大、男孩心里大概就越不是滋味吧。照朝不但停了手,甚至还换了个姿势让膝盖拱得更高些,正大光明地任日向打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留印子的类型——”

    “再说、我可是有一直涂药的。”照朝一边说着一边把药膏挤在最大的那块青紫上,推开,控制了一下表情不要露出太过痛苦的样子。这不是她胡说八道,本来她就有一直在涂淡化疤痕的凝胶,虽然说最近确实是有点怠惰了,“就像这个一样,”她把药膏管展示给日向看,“所以翔阳真的不试试吗?”

    “嗯……”日向乖乖地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把小小的塑料管接了过去,却只是捏在手里没什么动作,短暂的沉默之后,问出的却是个照朝完全没想到的、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话说,刚才照朝同学你们队的投手,是教练对吧,他——”

    重点应该是后面的半句,可日向只讲了个“他”就说不下去了,一张小脸上是满满的为难,像是鼓起了偌大的勇气般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

    “怎么样,我们教练很厉害对吧。”明明想问的事情就在嘴边了却开不了口,这么张口结舌吞吞吐吐的,照朝太知道是因为什么了,毕竟当时第一眼见到安生教练的时候,她也没比这会儿的日向好多少,“话说,翔阳还记得棒球是哪年入奥的吗?”

    从去年开始因为东京申办2020年奥运会的关系,全国上下都在各种造势,今年的体育祭上还增加了一个特别应援项目、叫做奥运知识问答。看字面意思就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了,然而就算不用亲自上阵答题,如日向和照朝自己,他们这些有项目的人也耳濡目染了不少零零散散的豆知识,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男孩的注意力很明显地被吸引了开去,脸上的表情也平和了不少,像是开始思考了,“唔,1988年?还是1992来着……”

    “1992年是正式入奥,1988年是表演赛啦。像我们教练,他可是参加过奥运会的大明星哦,并且,”这么说着的照朝摊开左手的手掌,把食指屈起来、曲向掌心,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手势,成功地吸引了日向的视线——

    “并且、是普通的奥运会,”说到这里的时候照朝特意停下来,抬眼望了日向一下,果然收获了男孩不可置信的惊愕表情,“对的,不是残奥会哦。”

    照朝那个手势,只要看过她们教练比赛、或者稍微相处过一点的人,应该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毕竟安生教练自己都没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大大方方不遮不掩地举着根拇指招摇过市、对她们的问题指指点点,哪怕手指的数量还抵不上普通人的一半,气势却是一等一的——

    “右手是先天性的,从手腕这里往下都没有,”照朝把仍然屈着食指的左手盖在右手手背上,比划着“从手腕往下”是个什么概念,“左手的话……”讲到这里她其实很想叹口气,却还是忍住了,世事啊,有的时候真的不公平,“是我们教练自己加练之后回家的路上,碰到有人拿刀抢劫,于是这里,”她用另一只手点了点食指第二骨节的侧边位置,“被扎中了。”

    “天哪……”说到这里的时候日向倒抽了一口冷气,像是手指也被扎了一下似的捂住了自己的手,“怎么就——”

    怎么就,照朝也想问来着,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她不由得想起了遇见安生教练之后、去图书馆的故纸堆里翻找各种新闻的自己。上过奥运会表演赛的年轻人,以外国人的身份进入美职联,刚刚投出无安打比赛的赛季,可谓是一时无两的意气风发,大概整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人定胜天的傲气吧,“最后行凶的是被抓住了,但是被帮助的人也没——”

    “等等,被帮助?”被日向迅速地抓住了重点,照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描述其实丢了这件事里最意难平的部分,那口被她咽下去的气终于还是化作了一声有形的叹息,“是啊,被抢的不是我们教练,是见义勇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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