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之章§听岁月唱歌·日向篇2
所以应该顺着高中生照朝的话头，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她的房间吗？日向张张嘴，一时还有点卡壳。
上次在首都圈这边自己租房子还是高中毕业之后，一边练沙排一边打工攒钱的那段时间，距离现在也快十年了。然后他跟照朝、或者再加上影山那个笨蛋在里约把一切纠结都解开来，再回日本就进了黑狼，两年之后又回巴西打职业，来东京的时候就会直接到照朝这里落脚。
没办法，东奥会延期之后，本来应该在去年三月就交房的新居到现在还没动静……并且说什么“咱们一起在奥运村公寓买了房子”这种事，对现在的照朝来说本来就很难以接受吧！
也不知道照朝刚才翻电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当时她自己做的功课啊。日向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往书桌那边瞥了一眼。
＊ ＊ ＊
—2018年11月，大学四年级/高中毕业第四年—
反正周一的假也请了，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去和球队集合回大阪。日向挂断跟佛斯特教练的报备电话，在走廊里绕了个圈。
昨天对AD的那场比赛以三比一拿下，又和月岛山口谷地几个人一起吃了个饭，结束之后他跟影山就一起回了照朝家。具体都做了什么……不提也罢，总之原本打算好的、今天他跟影山各自回队里、照朝回学校这事是彻底泡汤了——
鬼鬼祟祟地往楼下伸头看了一眼，出去买饭的影山还没回来。这正合了日向的意，他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听着屋里传来一声“请进”，便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一条小缝，像是做贼似的溜了进去。
“翔阳啊。”穿着睡衣的照朝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垒起的靠枕上，跟他一打照面就笑了起来。她放下在看的手机，伸开手臂似乎是想要一个抱抱，结果稍微一动就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嘶——”
“别动别动，我来——”这都是影山那个家伙——好吧，或者也还有他自己干的好事。日向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床边接住她，往照朝的身后又塞了个枕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后躺，“慢点……怎么样，还合适吗？”
“可以的，没问题。”照朝抬手摸摸他的脸，“怎么样，请好假啦？”
“嗯嗯，跟队里都说过了。”日向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偏头，嘴唇贴在她的手指侧面无声地亲了亲，“照朝要吃点什么吗，我去剥个橘子好不好？”
“不用哦。”照朝抬抬小巧的下巴颏，指向的床头柜上摆满了饮料水果点心，各种花里胡哨的吃吃喝喝一点都不少，“再这样下去晚饭真的要吃不下了啦。”
这些吃的喝的都是他像蚂蚁搬家一样给照朝拿上来的，一不留神积攒得也太多了。日向有点窘迫，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啊。”
“呐，”照朝顺势也牵住他，轻轻拉了拉示意日向坐，“翔阳有事的话就直说嘛，叹气叹了好半天了诶。”
……有这么明显的吗？日向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这样在照朝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并且影山那家伙这会儿没在，现在也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在照朝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没放，认认真真地说，“我是想说——”
这件事在日向心里已经憋了好久了，尤其这次见到田中学长和已经改姓了田中的清水学姐之后，想要讲出来的心思就更加强烈——是买房子的事情。
当时日向跟黑狼签约之后拿到自己的工资卡，也稍微研究了一下东京和宫城的地产行情。东京的房价摆在那里，他的心里着实有点虚飘飘的，有心找影山先通个气，但也清楚自己那点家底跟比他早三年打职业、身上还好几个代言的影山没法比……
这个想法从他嘴里提出来，其实是有一点奇怪的。影山当然不缺钱，照朝就更不缺；现在三个人真的一起搞什么投资，限制就是他日向翔阳的经济水平。再加上他跟影山都是职业运动员，购入房产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刚需——
可是日向就是想。三个人这样的关系，他注定不可能牵着照朝去提交结婚登记、去办理入籍、去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所以总想有点别的什么证明一下，证明那是属于他和照朝（或者再加上影山）的家。
想要一个属于她的家。这样的想法从年初、参加埃托尔和妮丝婚礼的时候就越来越强烈；或者更早，大概从两年以前，从照朝在他里约那间公寓的料理台前回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他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所以不能说；现在好歹是有了一点，虽然微薄，但总是一点希望。
“就是这样了……”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地讲完日向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还想着观察下照朝的反应，结果说一半就彻底忘记了……
买在哪儿、买什么类型这样的细节其实还没有，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而已，具体计划还是要看照朝的意思。日向攥了攥手掌，才发现自己空着的掌心已经全都是汗，而另一只和她相握的手也这么始终握着，“那、那个，照朝觉得呢？”
“问我吗？”牵着他的手仍然没有放开，照朝用空着的手往床头够了够，“我倒是也有在考虑诶。”
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似乎又牵动了哪块被过度使用的肌肉，她又是好一阵的面目扭曲龇牙咧嘴。日向看得心里一抽，赶紧按住她，“照朝想要什么？”
“平板，那边，”照朝干净利落地放弃了，于是又只是抬抬下巴，“翔阳帮我拿过来嘛。”
“喏，”平板拿到手里，照朝连思考都没有飞快地又点又划，就像要找的东西早就已经成竹在胸，几下操作之后又递回给了他，“翔阳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打开的网页，地址栏旁边代表收藏夹的黄色小星星是填满的。日向下意识地瞄了眼标题，写的是《晴海FLAG！2020东奥会选手村社区开发计划公布》——
长长的一串有英文有汉字有假名的，日向只看清了“东京五轮”几个字，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前段时间……就几个礼拜之前吧，刚出的新闻。”脑袋里面嗡嗡响，但耳边照朝柔和的声音又无比清晰，“历来奥运村在比赛结束之后，都是会改建为公寓向公众出售的——”
“这次是把名字还有首期计划定下来了，那时候我就有在琢磨，然后昨天比赛的时候看到国家队的云雀田监督，就又想起来了——”
“我是觉得翔阳你们俩，肯定是能去后年的奥运会的，到时候就会住奥运村啊。”
“虽然现在房型图之类的都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也比较少吧，但也没所谓，奥运村公寓诶，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想要下手——”
“翔阳即使没来问我，今天晚上吃晚饭我也肯定要跟你们俩说这件事的，”讲到这里，照朝微微地笑了起来，漂亮的碧绿眼睛像是落进了星星，“只是没想到被翔阳抢先了。”
＊ ＊ ＊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转过年来的2019年四月，日向跟已经成为国家队常客的影山一起，顺利入选了国家队的年度大名单；月末集训开始之前，晴海FLAG的样板房也正式对外公开，三个人一起去看了房，还被八卦小报拍到，又一次上了报纸。
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来跟他们的媒体就是当年拍了照朝和影山的东Sports，只是这次又转了口风——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至于电视里、报纸上引起广泛讨论的缺点，什么交通不便啦、没有学校啦、房价不保值啦之类的毛病，在“这是奥运村”的前提之下全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最后三个人敲定的，是PARK VILLAGE街区A栋九楼和十楼的两间4LDK角部屋——根据照朝的意思，反正将来也不会拿去转手，干脆就直接上下打通做上室内楼梯。
这里算是整个晴海FLAG里最好的位置，阳台望出去就是东京湾和彩虹桥。奥运会的时候他们排球的人没住在这片，日向还跟影山专门溜去巡视了一番。
两套房子办的都是多人共同持有不动产的手续，照朝的比例是34%，他跟影山都是33%。这种十几层的中层公寓一般楼层越高就会更贵，所以十楼的那间比九楼的多了二十万——虽然没有计数到两个人的胜负累计上，但日向暗搓搓地觉得，自己又比影山赢了一点点。
——只是这些，要怎么跟这个照朝讲啊？没等日向琢磨出个足够彰显自己可靠成年人气质的所以然来，面前的女孩子就又开口了。
“刚才的是小飞……”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女孩子猛地咬住了舌尖，“……是飞雄。”
是那个只有照朝会喊的专属称呼，只不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变成了完整的名字。女孩子心里那点弯弯绕日向再了解不过，那时候提到影山，她一直都是这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那时候他自己又有多少小心思暂且不提，现在再听到她这么叫、哪怕是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照朝，日向也不再会像自己高中时候那样暗搓搓地醋味冲天。他只是认真地凝望着她，稍微收敛了一点话音中的轻快，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
日向记得的，他听他的照朝曾经说过，最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注视着自己时，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专注模样——
这样的目光对十来年前的她来说，似乎有着不亚于现在的杀伤力。女孩子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目光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还是在短暂的低垂之后抬眼望向了他，就像是要把日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
“而你、的话，”碧绿的、宝石一般的瞳仁对上他，比起征求意见的询问，她几乎就是在陈述结论了，“是翔阳……先生。”
那双漂亮眼睛里涌起的笃定明明比疑问更多，短短一句话的措辞却改了好几次，从普通语到敬语磕磕绊绊的，就好像女孩子自己也陷入了混乱。日向很能理解面前这个高中生照朝现在的心情，刚想继续应声鼓励的“是”，却在她的完整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真是少见的称呼啊，日向有些狼狈地想。刚转学来乌野、和她重逢那会儿，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喊姓氏的；结果没过多久就改了口，大概是从那场混合接力的筹备开始，女孩子就和他互称“照朝同学”和“翔阳”了——
现在对着一个明显是成年人的他，像平常一样喊名字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日向敢肯定高中版的照朝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突兀地又在最后补了个“-SAN”的后缀……
正常，都正常；可是突然用十来年前的声线有点犹豫地叫他“SHOYO-SAN”，也的确太犯规了点。日向恨不得往头上浇点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因为昨天晚上他的照朝就是这么一声一声地喊他，从前辈喊到学长，从惊呼变成抽泣再到隐忍的哭音——
＊ ＊ ＊
—具体时间不可考，总之是这个故事发生的前一天—
“求求你，不要这样……”眼泪汪汪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推拒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我、我可以用别的地方帮你——”
等等，一开始商量的剧情里可没有这句吧，她怎么又突发奇想地加戏了。正在专心扮演恶霸学长的日向差点破功，想象了一下照朝那句话讲的画面又觉得头脑发热，好像全身的血都在往一个地方聚集……
“桀桀桀桀。”日向清清嗓子，照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台本，很是具有反派气质地笑了几声。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松控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着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长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都乱七八糟地躺在瑜伽垫……是说体操垫（假想）上的照朝，“说什么傻话——”
又哭又挣扎的看起来很凶，实际手上却压根没用什么力气。照朝无比合作地配合着他，让日向把她交叠的双腕压到了头顶，自己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翔、翔阳学长？”
“你要是再这么说，”日向俯下身，啃了啃照朝红通通的唇角，警告的意思多少带了点恶狠狠的真心实意，“就真的让人想要——”
＊ ＊ ＊
“等等等等，听着好奇怪。”编的什么狗血一地的破剧本，果然是遭现世报了吧；日向有点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这样，叫名字就行……”
这么大的反应似乎是吓到了她。女孩子睁圆了眼睛，跟昨天晚上演出来的样子竟然更像了一些，“……诶？”
“反正肯定是我，这个肯定没错。”日向飞快地瞄瞄她，赶紧转移视线也转移话题，顺便暗自下定决心这种事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话说，”他打起精神，用轻松一点的口吻反客为主，“照朝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这些年我变化不大吗？”
“其实是挺大的，”女孩子摇摇头，“跟我想象的翔阳……”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下意识地还想加个“-SAN”，但这次倒是忍住了，“不太一样。”
“是吗？”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个照朝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的眼神也很不一样。日向来了兴致，刨根问底地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这就属于明知故问了，答案应该是“哪里都不一样”的。留宿照朝家的那一天是高一的十一月，乌野应该刚刚接到影山的青少年代表召集通知没多久，他也还没有混到宫城的高一选拔集训里去当球童，所以也就没有之后那些关于两个人的球场、关于沙排的思考，即使是那个时候的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十年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也不是具体哪里，很多地方都……”她用手比了半个圈，视线又悄悄地冲着日向溜了过去，目光跟他在半空中一碰，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偷看被抓了包，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上次在首都圈这边自己租房子还是高中毕业之后，一边练沙排一边打工攒钱的那段时间，距离现在也快十年了。然后他跟照朝、或者再加上影山那个笨蛋在里约把一切纠结都解开来，再回日本就进了黑狼，两年之后又回巴西打职业，来东京的时候就会直接到照朝这里落脚。
没办法，东奥会延期之后，本来应该在去年三月就交房的新居到现在还没动静……并且说什么“咱们一起在奥运村公寓买了房子”这种事，对现在的照朝来说本来就很难以接受吧！
也不知道照朝刚才翻电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当时她自己做的功课啊。日向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往书桌那边瞥了一眼。
＊ ＊ ＊
—2018年11月，大学四年级/高中毕业第四年—
反正周一的假也请了，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去和球队集合回大阪。日向挂断跟佛斯特教练的报备电话，在走廊里绕了个圈。
昨天对AD的那场比赛以三比一拿下，又和月岛山口谷地几个人一起吃了个饭，结束之后他跟影山就一起回了照朝家。具体都做了什么……不提也罢，总之原本打算好的、今天他跟影山各自回队里、照朝回学校这事是彻底泡汤了——
鬼鬼祟祟地往楼下伸头看了一眼，出去买饭的影山还没回来。这正合了日向的意，他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听着屋里传来一声“请进”，便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一条小缝，像是做贼似的溜了进去。
“翔阳啊。”穿着睡衣的照朝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垒起的靠枕上，跟他一打照面就笑了起来。她放下在看的手机，伸开手臂似乎是想要一个抱抱，结果稍微一动就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嘶——”
“别动别动，我来——”这都是影山那个家伙——好吧，或者也还有他自己干的好事。日向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床边接住她，往照朝的身后又塞了个枕头，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后躺，“慢点……怎么样，还合适吗？”
“可以的，没问题。”照朝抬手摸摸他的脸，“怎么样，请好假啦？”
“嗯嗯，跟队里都说过了。”日向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偏头，嘴唇贴在她的手指侧面无声地亲了亲，“照朝要吃点什么吗，我去剥个橘子好不好？”
“不用哦。”照朝抬抬小巧的下巴颏，指向的床头柜上摆满了饮料水果点心，各种花里胡哨的吃吃喝喝一点都不少，“再这样下去晚饭真的要吃不下了啦。”
这些吃的喝的都是他像蚂蚁搬家一样给照朝拿上来的，一不留神积攒得也太多了。日向有点窘迫，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啊。”
“呐，”照朝顺势也牵住他，轻轻拉了拉示意日向坐，“翔阳有事的话就直说嘛，叹气叹了好半天了诶。”
……有这么明显的吗？日向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这样在照朝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并且影山那家伙这会儿没在，现在也就是最好的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在照朝旁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没放，认认真真地说，“我是想说——”
这件事在日向心里已经憋了好久了，尤其这次见到田中学长和已经改姓了田中的清水学姐之后，想要讲出来的心思就更加强烈——是买房子的事情。
当时日向跟黑狼签约之后拿到自己的工资卡，也稍微研究了一下东京和宫城的地产行情。东京的房价摆在那里，他的心里着实有点虚飘飘的，有心找影山先通个气，但也清楚自己那点家底跟比他早三年打职业、身上还好几个代言的影山没法比……
这个想法从他嘴里提出来，其实是有一点奇怪的。影山当然不缺钱，照朝就更不缺；现在三个人真的一起搞什么投资，限制就是他日向翔阳的经济水平。再加上他跟影山都是职业运动员，购入房产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刚需——
可是日向就是想。三个人这样的关系，他注定不可能牵着照朝去提交结婚登记、去办理入籍、去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所以总想有点别的什么证明一下，证明那是属于他和照朝（或者再加上影山）的家。
想要一个属于她的家。这样的想法从年初、参加埃托尔和妮丝婚礼的时候就越来越强烈；或者更早，大概从两年以前，从照朝在他里约那间公寓的料理台前回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他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所以不能说；现在好歹是有了一点，虽然微薄，但总是一点希望。
“就是这样了……”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地讲完日向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还想着观察下照朝的反应，结果说一半就彻底忘记了……
买在哪儿、买什么类型这样的细节其实还没有，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而已，具体计划还是要看照朝的意思。日向攥了攥手掌，才发现自己空着的掌心已经全都是汗，而另一只和她相握的手也这么始终握着，“那、那个，照朝觉得呢？”
“问我吗？”牵着他的手仍然没有放开，照朝用空着的手往床头够了够，“我倒是也有在考虑诶。”
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似乎又牵动了哪块被过度使用的肌肉，她又是好一阵的面目扭曲龇牙咧嘴。日向看得心里一抽，赶紧按住她，“照朝想要什么？”
“平板，那边，”照朝干净利落地放弃了，于是又只是抬抬下巴，“翔阳帮我拿过来嘛。”
“喏，”平板拿到手里，照朝连思考都没有飞快地又点又划，就像要找的东西早就已经成竹在胸，几下操作之后又递回给了他，“翔阳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打开的网页，地址栏旁边代表收藏夹的黄色小星星是填满的。日向下意识地瞄了眼标题，写的是《晴海FLAG！2020东奥会选手村社区开发计划公布》——
长长的一串有英文有汉字有假名的，日向只看清了“东京五轮”几个字，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
“前段时间……就几个礼拜之前吧，刚出的新闻。”脑袋里面嗡嗡响，但耳边照朝柔和的声音又无比清晰，“历来奥运村在比赛结束之后，都是会改建为公寓向公众出售的——”
“这次是把名字还有首期计划定下来了，那时候我就有在琢磨，然后昨天比赛的时候看到国家队的云雀田监督，就又想起来了——”
“我是觉得翔阳你们俩，肯定是能去后年的奥运会的，到时候就会住奥运村啊。”
“虽然现在房型图之类的都还没有……具体的消息也比较少吧，但也没所谓，奥运村公寓诶，无论如何我都觉得想要下手——”
“翔阳即使没来问我，今天晚上吃晚饭我也肯定要跟你们俩说这件事的，”讲到这里，照朝微微地笑了起来，漂亮的碧绿眼睛像是落进了星星，“只是没想到被翔阳抢先了。”
＊ ＊ ＊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转过年来的2019年四月，日向跟已经成为国家队常客的影山一起，顺利入选了国家队的年度大名单；月末集训开始之前，晴海FLAG的样板房也正式对外公开，三个人一起去看了房，还被八卦小报拍到，又一次上了报纸。
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来跟他们的媒体就是当年拍了照朝和影山的东Sports，只是这次又转了口风——这种事情，不提也罢……
至于电视里、报纸上引起广泛讨论的缺点，什么交通不便啦、没有学校啦、房价不保值啦之类的毛病，在“这是奥运村”的前提之下全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最后三个人敲定的，是PARK VILLAGE街区A栋九楼和十楼的两间4LDK角部屋——根据照朝的意思，反正将来也不会拿去转手，干脆就直接上下打通做上室内楼梯。
这里算是整个晴海FLAG里最好的位置，阳台望出去就是东京湾和彩虹桥。奥运会的时候他们排球的人没住在这片，日向还跟影山专门溜去巡视了一番。
两套房子办的都是多人共同持有不动产的手续，照朝的比例是34%，他跟影山都是33%。这种十几层的中层公寓一般楼层越高就会更贵，所以十楼的那间比九楼的多了二十万——虽然没有计数到两个人的胜负累计上，但日向暗搓搓地觉得，自己又比影山赢了一点点。
——只是这些，要怎么跟这个照朝讲啊？没等日向琢磨出个足够彰显自己可靠成年人气质的所以然来，面前的女孩子就又开口了。
“刚才的是小飞……”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女孩子猛地咬住了舌尖，“……是飞雄。”
是那个只有照朝会喊的专属称呼，只不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变成了完整的名字。女孩子心里那点弯弯绕日向再了解不过，那时候提到影山，她一直都是这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那时候他自己又有多少小心思暂且不提，现在再听到她这么叫、哪怕是这个高中生模样的照朝，日向也不再会像自己高中时候那样暗搓搓地醋味冲天。他只是认真地凝望着她，稍微收敛了一点话音中的轻快，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
日向记得的，他听他的照朝曾经说过，最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注视着自己时，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专注模样——
这样的目光对十来年前的她来说，似乎有着不亚于现在的杀伤力。女孩子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目光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还是在短暂的低垂之后抬眼望向了他，就像是要把日向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
“而你、的话，”碧绿的、宝石一般的瞳仁对上他，比起征求意见的询问，她几乎就是在陈述结论了，“是翔阳……先生。”
那双漂亮眼睛里涌起的笃定明明比疑问更多，短短一句话的措辞却改了好几次，从普通语到敬语磕磕绊绊的，就好像女孩子自己也陷入了混乱。日向很能理解面前这个高中生照朝现在的心情，刚想继续应声鼓励的“是”，却在她的完整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真是少见的称呼啊，日向有些狼狈地想。刚转学来乌野、和她重逢那会儿，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喊姓氏的；结果没过多久就改了口，大概是从那场混合接力的筹备开始，女孩子就和他互称“照朝同学”和“翔阳”了——
现在对着一个明显是成年人的他，像平常一样喊名字实在是过不了心里那关——日向敢肯定高中版的照朝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突兀地又在最后补了个“-SAN”的后缀……
正常，都正常；可是突然用十来年前的声线有点犹豫地叫他“SHOYO-SAN”，也的确太犯规了点。日向恨不得往头上浇点水让自己冷静冷静，因为昨天晚上他的照朝就是这么一声一声地喊他，从前辈喊到学长，从惊呼变成抽泣再到隐忍的哭音——
＊ ＊ ＊
—具体时间不可考，总之是这个故事发生的前一天—
“求求你，不要这样……”眼泪汪汪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推拒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我、我可以用别的地方帮你——”
等等，一开始商量的剧情里可没有这句吧，她怎么又突发奇想地加戏了。正在专心扮演恶霸学长的日向差点破功，想象了一下照朝那句话讲的画面又觉得头脑发热，好像全身的血都在往一个地方聚集……
“桀桀桀桀。”日向清清嗓子，照着自己引以为豪的台本，很是具有反派气质地笑了几声。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松控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着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长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整个人都乱七八糟地躺在瑜伽垫……是说体操垫（假想）上的照朝，“说什么傻话——”
又哭又挣扎的看起来很凶，实际手上却压根没用什么力气。照朝无比合作地配合着他，让日向把她交叠的双腕压到了头顶，自己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翔、翔阳学长？”
“你要是再这么说，”日向俯下身，啃了啃照朝红通通的唇角，警告的意思多少带了点恶狠狠的真心实意，“就真的让人想要——”
＊ ＊ ＊
“等等等等，听着好奇怪。”编的什么狗血一地的破剧本，果然是遭现世报了吧；日向有点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这样，叫名字就行……”
这么大的反应似乎是吓到了她。女孩子睁圆了眼睛，跟昨天晚上演出来的样子竟然更像了一些，“……诶？”
“反正肯定是我，这个肯定没错。”日向飞快地瞄瞄她，赶紧转移视线也转移话题，顺便暗自下定决心这种事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话说，”他打起精神，用轻松一点的口吻反客为主，“照朝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这些年我变化不大吗？”
“其实是挺大的，”女孩子摇摇头，“跟我想象的翔阳……”她停顿了一下，似乎下意识地还想加个“-SAN”，但这次倒是忍住了，“不太一样。”
“是吗？”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个照朝自以为隐蔽地打量他的眼神也很不一样。日向来了兴致，刨根问底地追问道，“哪里不一样？”
这就属于明知故问了，答案应该是“哪里都不一样”的。留宿照朝家的那一天是高一的十一月，乌野应该刚刚接到影山的青少年代表召集通知没多久，他也还没有混到宫城的高一选拔集训里去当球童，所以也就没有之后那些关于两个人的球场、关于沙排的思考，即使是那个时候的他自己，都想象不出来十年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吧——
“也不是具体哪里，很多地方都……”她用手比了半个圈，视线又悄悄地冲着日向溜了过去，目光跟他在半空中一碰，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偷看被抓了包，抿了抿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