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忘门巍峨如云，自无定河往上，以天枢峰为首，七大仙峰隐约藏匿在雾气之间，自两忘门创立之时，德高望重的首任仙尊便引北斗之力，以七大峰为依托，建设了两忘天机大阵，大阵笼罩苍穹，历经千年亦牢不可摧，屡次于危机之中保护两忘门于水火之中。便是魔妖攻城，便是苍穹倾覆，两忘门依旧屹立于人间之上，仙界之下。
是为天下第一修仙门派。
如今四月。
桃花灿烂。
天枢峰上那些粉艳的桃树，便是有云雾缭绕，也挣扎着露出了自己的容颜，开得姹紫嫣红，丝毫不曾黯淡一分。
聂萦御剑带着谢玄素落在了山腰一朴素的茅屋外，柴门半掩，花瓣落了一地，树下有石台棋盘，旁边有一汪活泉，泉水汩汩流动，取之不尽。
第一日来次，聂萦就不得不感叹这帮做仙人修仙妄图飞升的人，这小日子过得又清新又淡雅，还舒坦。
哪里像是魔界，不光仙灵之气稀薄，连土地都贫瘠，自苍穹裂缝之中泄漏的混沌之气数万年间污染了大部分的地域，于是多有妖邪鬼祟。
走了魔修这条路的，其实也是被逼无奈。魔修心法多数诡谲，魔修法宝也都是至暗至邪的诡道邪武。
虽然进展更快，可是稍不留神便要发疯入魔，反噬那简直更是吃饭一样的常事。
然而在魔界那样的地方……
没有灵气，怎么修仙。
没有魔功，如何自保？
不魔修，哪里能活下来？又怎么可能飞升呢？
苦日子多了，才知道这两忘门的祥和多么的难得。
待落地，收起剑诀，聂萦终于想起了自己好像还没有到会御剑的级别，于是叮嘱谢玄素：“我会御剑的事情，可不准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说的，师姐。”谢玄素答道。
聂萦倒不是很在意，笑了笑：“我也堵不住你的嘴，你要去跟忘宸说可别让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就把你骨头揉碎了做成球踢着玩。”
她把这样可怕的话说的轻描淡写，换成以前还在魔界的时候，别说小孩听了要吓哭，她的左右护法都能吓尿裤子。
可谢玄素还是那样，很认真地看着她，强调道：“大师姐护我救我。我不会说的。”
……没意思，一点都没吓唬到谢玄素。
聂萦撇了撇嘴转身推门进了屋。
谢玄素也要跟她进去，聂萦头也不回地问：“你没有事情做吗？我睡觉你也要跟着？”
昔日仙尊脚步一顿，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烫，小声问：“那、那我做什么？”
“爱做什么做什么？这还要我操心？”聂萦打了个呵欠，已经进了屋子，袖子随意一甩，罡气便已经将门摔上，只留下谢玄素站在院子里。
天枢峰上多年未招收弟子，这院落如今只有聂萦一个人居住，如今多了一个谢玄素，只是如今聂萦进了屋，于是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谢玄素之前也随着师长们上过许多次天枢峰了，路过山腰的时候，就会远远地瞧见这草庐，师长们爱和他开玩笑，都说这是他未来拜入忘宸仙尊门下后的居所。
他其实内心也一直这么以为。
像每次下山路过这里那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都是些坚果瓜子，放在落满桃花的棋盘上，不消片刻，就有松鼠几只，从树上下来。
那些松鼠们在天枢峰上待得久了，多少也有些开了灵窍，都认得他。
却不太懂为什么来住这院子的人，之前不是他。如今他来了，都开心极了。吱吱呀呀地叫着，先蹭了蹭他的指腹，才去吃坚果。
冷清的草庐，热闹起来。
聂萦向来随意，搬进来后，懒得打扫，院子里的落花堆满。谢玄素想了想，对松鼠们说：“师姐醒来了，记得叫我。”
松鼠又吱吱叫了。
然后他便卷起衣袖，从厨房里找了水桶和扫帚，开始打扫屋子。
等聂萦一觉睡醒，推门出去，天色已经暗了。
草庐中已经干净整洁，院子里一点落叶也看不到了，石头桌椅和棋盘擦拭干净，还放了香炉，正袅袅飘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躺椅，放在树下，铺上了软垫子。
聂萦坐上去，试了试。
很舒服。
抬头就能从树杈间瞧见苍穹。
相当令人愉悦。
聂萦又坐了会儿，如果不是那群烦人的松鼠叽叽喳喳的乱叫，她舒服得能睡着，接着闻到了饭菜香味，睁眼，就见谢玄素端着两只碗从厨房出来，站在她面前。
“师姐？”
“到晚饭的时候了？”聂萦打了个呵欠，“是什么菜。”
谢玄素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做饭，只做了一些柴火饭，从前面小溪旁摘了两把野菜煮过……我没了修为，只能做饭吃。师姐……也要吃吗？”
“给我尝尝。”聂萦从谢玄素眼神里瞧见了困惑，一笑道，“修了仙虽然可以辟谷，但是人生在世，如果连饭也吃不上一口，也太无趣了。”
谢玄素点点头，把碗筷放下：“那我再炒一些菜去。”
聂萦也不拦他，过了一会儿，谢玄素又端了两碗菜出来，这次的分量大了不少，明显多准备了一个人的分量。
只是虽然有三道菜。
也不过是个水煮野菜，凉拌萝卜，外加一个焖白菜。
“太寡淡了，缺点酒，也缺点肉。”聂萦盯着那几只松鼠叹息，开了灵窍的松鼠哪里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窜上树消失了。
魔尊撇撇嘴。
真是不经吓。
但是她说是要吃饭，也没有真的吃两口，反而是拿着筷子，瞧谢玄素吃得认真。说来也奇怪，她见过谢玄素高居云端时的样子，被别人参拜唤作仙尊时的样子，高冷脱俗时的雅致，也见过他使用法宝无相沙时的狠绝，面对魔教一众人时候的冷血……
却万万没有想到。
有一天，会坐在自己对面。
拿筷子吃饭。
哪个仙尊会吃饭啊——他们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吸吸灵气就可以了。
嗯……
聂萦沉思。
这个画面多少有点不协调，让人浑身不舒畅。还是应该想办法提高谢玄素的能力，然后引出无相沙，接着把他弄死。
血溅当场的画面比较和谐。
“我说小跟班儿，你有什么打算？”她开口问，“还想修行吗？”
谢玄素一愣，放下碗筷，苦涩道：“师姐不会不知道，我修为尽失，丹田破碎，无法再修仙了。”
“我没有耐心听你重复过去的事实。”聂萦又问他，“我是问你想不想。”
这一次，谢玄素没有犹豫。
“想。”他说，“想修行，想得道，想飞升，想挣脱这皮囊、想拨开这迷雾，想窥探天地自然之法……”
聂萦勾嘴角一笑。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仙尊谢玄素啊，是全天下最接近飞升的人物。
“可是……”谢玄素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我丹田破碎……”
“我可以帮你。”她说，“你知不知道，人世间其实有丹田破碎亦可以修行的法门？”
谢玄素愣了愣，惊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聂萦道，“有人专门创立了一套针对无丹田练锻体的办法，至少筑基前修炼无碍。至于到筑基期，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谢玄素眼睛亮了起来：“这样的法门竟然存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轻言放弃。”
聂萦咳嗽了一声。
她总不能解释给他听，这玩意儿是七百年后他执掌两忘门时创下的……为的就是福泽世间百姓，让普通人都可以锻体修行，延年益寿，抵御灾祸。
“这办法，不能白白教你。”聂萦道。
谢玄素站起来，抱拳行礼：“自然这样珍贵的法门，不能平白得道。师姐，只要能再次修行，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很简单，等你机缘到了，得到了无相沙后，要给我。”聂萦一点不觉得用仙尊自创的心法换仙尊的本命法宝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
玩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师姐之前就已经帮了我。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谢玄素说，“好。”
少年人乖乖的，很听话，却有点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许诺要交出去的是何等珍贵之物。
聂萦的恶趣味起来了：“以后要乖乖听师姐话，让你往东不准往西，饭好好做，地好好扫，衣服好好洗。”
“唯师姐马首是瞻。”谢玄素又说。
啧，太听话了，欺负起来没成就感。
聂萦叹了口气：“要能忍耐，只锻体的法子会很苦，特别苦。”
谢玄素听懂了她的话，他极认真的回答：“我不怕苦，再苦我也会咬牙撑过去。”
说罢，少年退后两步，再次双手合十，抱拳于心，一鞠到底，抬首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聂萦：“求大师姐教我。”
是为天下第一修仙门派。
如今四月。
桃花灿烂。
天枢峰上那些粉艳的桃树，便是有云雾缭绕，也挣扎着露出了自己的容颜，开得姹紫嫣红，丝毫不曾黯淡一分。
聂萦御剑带着谢玄素落在了山腰一朴素的茅屋外，柴门半掩，花瓣落了一地，树下有石台棋盘，旁边有一汪活泉，泉水汩汩流动，取之不尽。
第一日来次，聂萦就不得不感叹这帮做仙人修仙妄图飞升的人，这小日子过得又清新又淡雅，还舒坦。
哪里像是魔界，不光仙灵之气稀薄，连土地都贫瘠，自苍穹裂缝之中泄漏的混沌之气数万年间污染了大部分的地域，于是多有妖邪鬼祟。
走了魔修这条路的，其实也是被逼无奈。魔修心法多数诡谲，魔修法宝也都是至暗至邪的诡道邪武。
虽然进展更快，可是稍不留神便要发疯入魔，反噬那简直更是吃饭一样的常事。
然而在魔界那样的地方……
没有灵气，怎么修仙。
没有魔功，如何自保？
不魔修，哪里能活下来？又怎么可能飞升呢？
苦日子多了，才知道这两忘门的祥和多么的难得。
待落地，收起剑诀，聂萦终于想起了自己好像还没有到会御剑的级别，于是叮嘱谢玄素：“我会御剑的事情，可不准告诉任何人……”
“我不会说的，师姐。”谢玄素答道。
聂萦倒不是很在意，笑了笑：“我也堵不住你的嘴，你要去跟忘宸说可别让我知道，我知道了我就把你骨头揉碎了做成球踢着玩。”
她把这样可怕的话说的轻描淡写，换成以前还在魔界的时候，别说小孩听了要吓哭，她的左右护法都能吓尿裤子。
可谢玄素还是那样，很认真地看着她，强调道：“大师姐护我救我。我不会说的。”
……没意思，一点都没吓唬到谢玄素。
聂萦撇了撇嘴转身推门进了屋。
谢玄素也要跟她进去，聂萦头也不回地问：“你没有事情做吗？我睡觉你也要跟着？”
昔日仙尊脚步一顿，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烫，小声问：“那、那我做什么？”
“爱做什么做什么？这还要我操心？”聂萦打了个呵欠，已经进了屋子，袖子随意一甩，罡气便已经将门摔上，只留下谢玄素站在院子里。
天枢峰上多年未招收弟子，这院落如今只有聂萦一个人居住，如今多了一个谢玄素，只是如今聂萦进了屋，于是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谢玄素之前也随着师长们上过许多次天枢峰了，路过山腰的时候，就会远远地瞧见这草庐，师长们爱和他开玩笑，都说这是他未来拜入忘宸仙尊门下后的居所。
他其实内心也一直这么以为。
像每次下山路过这里那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都是些坚果瓜子，放在落满桃花的棋盘上，不消片刻，就有松鼠几只，从树上下来。
那些松鼠们在天枢峰上待得久了，多少也有些开了灵窍，都认得他。
却不太懂为什么来住这院子的人，之前不是他。如今他来了，都开心极了。吱吱呀呀地叫着，先蹭了蹭他的指腹，才去吃坚果。
冷清的草庐，热闹起来。
聂萦向来随意，搬进来后，懒得打扫，院子里的落花堆满。谢玄素想了想，对松鼠们说：“师姐醒来了，记得叫我。”
松鼠又吱吱叫了。
然后他便卷起衣袖，从厨房里找了水桶和扫帚，开始打扫屋子。
等聂萦一觉睡醒，推门出去，天色已经暗了。
草庐中已经干净整洁，院子里一点落叶也看不到了，石头桌椅和棋盘擦拭干净，还放了香炉，正袅袅飘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躺椅，放在树下，铺上了软垫子。
聂萦坐上去，试了试。
很舒服。
抬头就能从树杈间瞧见苍穹。
相当令人愉悦。
聂萦又坐了会儿，如果不是那群烦人的松鼠叽叽喳喳的乱叫，她舒服得能睡着，接着闻到了饭菜香味，睁眼，就见谢玄素端着两只碗从厨房出来，站在她面前。
“师姐？”
“到晚饭的时候了？”聂萦打了个呵欠，“是什么菜。”
谢玄素有点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做饭，只做了一些柴火饭，从前面小溪旁摘了两把野菜煮过……我没了修为，只能做饭吃。师姐……也要吃吗？”
“给我尝尝。”聂萦从谢玄素眼神里瞧见了困惑，一笑道，“修了仙虽然可以辟谷，但是人生在世，如果连饭也吃不上一口，也太无趣了。”
谢玄素点点头，把碗筷放下：“那我再炒一些菜去。”
聂萦也不拦他，过了一会儿，谢玄素又端了两碗菜出来，这次的分量大了不少，明显多准备了一个人的分量。
只是虽然有三道菜。
也不过是个水煮野菜，凉拌萝卜，外加一个焖白菜。
“太寡淡了，缺点酒，也缺点肉。”聂萦盯着那几只松鼠叹息，开了灵窍的松鼠哪里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吓得瑟瑟发抖，全都窜上树消失了。
魔尊撇撇嘴。
真是不经吓。
但是她说是要吃饭，也没有真的吃两口，反而是拿着筷子，瞧谢玄素吃得认真。说来也奇怪，她见过谢玄素高居云端时的样子，被别人参拜唤作仙尊时的样子，高冷脱俗时的雅致，也见过他使用法宝无相沙时的狠绝，面对魔教一众人时候的冷血……
却万万没有想到。
有一天，会坐在自己对面。
拿筷子吃饭。
哪个仙尊会吃饭啊——他们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吸吸灵气就可以了。
嗯……
聂萦沉思。
这个画面多少有点不协调，让人浑身不舒畅。还是应该想办法提高谢玄素的能力，然后引出无相沙，接着把他弄死。
血溅当场的画面比较和谐。
“我说小跟班儿，你有什么打算？”她开口问，“还想修行吗？”
谢玄素一愣，放下碗筷，苦涩道：“师姐不会不知道，我修为尽失，丹田破碎，无法再修仙了。”
“我没有耐心听你重复过去的事实。”聂萦又问他，“我是问你想不想。”
这一次，谢玄素没有犹豫。
“想。”他说，“想修行，想得道，想飞升，想挣脱这皮囊、想拨开这迷雾，想窥探天地自然之法……”
聂萦勾嘴角一笑。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仙尊谢玄素啊，是全天下最接近飞升的人物。
“可是……”谢玄素摇了摇头，“不可能了。我丹田破碎……”
“我可以帮你。”她说，“你知不知道，人世间其实有丹田破碎亦可以修行的法门？”
谢玄素愣了愣，惊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聂萦道，“有人专门创立了一套针对无丹田练锻体的办法，至少筑基前修炼无碍。至于到筑基期，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谢玄素眼睛亮了起来：“这样的法门竟然存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轻言放弃。”
聂萦咳嗽了一声。
她总不能解释给他听，这玩意儿是七百年后他执掌两忘门时创下的……为的就是福泽世间百姓，让普通人都可以锻体修行，延年益寿，抵御灾祸。
“这办法，不能白白教你。”聂萦道。
谢玄素站起来，抱拳行礼：“自然这样珍贵的法门，不能平白得道。师姐，只要能再次修行，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很简单，等你机缘到了，得到了无相沙后，要给我。”聂萦一点不觉得用仙尊自创的心法换仙尊的本命法宝有什么良心过不去的。
玩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师姐之前就已经帮了我。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谢玄素说，“好。”
少年人乖乖的，很听话，却有点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许诺要交出去的是何等珍贵之物。
聂萦的恶趣味起来了：“以后要乖乖听师姐话，让你往东不准往西，饭好好做，地好好扫，衣服好好洗。”
“唯师姐马首是瞻。”谢玄素又说。
啧，太听话了，欺负起来没成就感。
聂萦叹了口气：“要能忍耐，只锻体的法子会很苦，特别苦。”
谢玄素听懂了她的话，他极认真的回答：“我不怕苦，再苦我也会咬牙撑过去。”
说罢，少年退后两步，再次双手合十，抱拳于心，一鞠到底，抬首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聂萦：“求大师姐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