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酱瘦瘦弱弱的，虽已是成年的模样，但个子却像长到一半就因没了营养而停止生长了似的。
她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躯体是瘦弱的，但内里却藏着一份韧劲。
林浅温忙招呼果酱坐下，笔灰很有待客之道地起身去给她拿了杯水过来。
“我——”果酱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望向蓝石飞，眼神忽然有些闪躲，同时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主、主人有没有……”
蓝石飞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主动联系，没有主动问起过。
果酱扯出一个苍白微笑，刚才一睁眼，她就发现朱小君不在这里了。
而身上原先如火灼般的疼痛也已消失不见，她想起了昨夜。
在古船里，发现有人来救她时，她就心头狂跳，想着是主人来救她了吗？
在那一瞬间，她又喜又忧，要是他被伤到了怎么办？
不过等她把来的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后，并没有找到朱小君的身影，那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朱小君对她的态度，她是知道的，但平时会故意无视。毕竟能被接纳到一个安稳的、不用饿肚子的温暖的家里面，是她一直以来的幻想。
一朝成真，那个家便成了她的全部。
刚才睁开眼时，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莫名想起了流浪的时候。
“他可能在忙吧，刚才小蓝已经和他联系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林浅温看了眼她的脸色，忍不住说，“昨晚也是他特意来找我们救你的。”
果酱抿唇，眸色清浅，她不再谈这个，把话题重新拉回。
“关于那个阿岚和他背后的组织，我在流浪的时候有听到过一个传言。”
林浅温不禁问道：“是什么？”
果酱眼睛看向虚空，像是在回忆：“那是我还没变成人之前听到的，本来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再回忆起来，才发现那两个人——不，他们应该不是人……”
“当时他们在我睡觉的地方停下歇息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们说最近好像多了很多奇怪的动物，半人半妖的，和他们不一样，很奇怪。”
林浅温一愣：“和他们不一样？”
果酱点头：“对，我也这样觉得，他们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不管是和人类还是我这样的都很不一样，而且我想，他们当时讨论的奇怪动物，应该就是指我们。”
她看了看十二和笔灰，刚想再说，却猛烈咳了几下，一旁的笔灰忙推了推那杯水。
“那些人会不会是老太婆那样的？”蓝石飞看向林浅温，说道。
老太婆不是动物，这点十二和笔灰能感受到，不过果酱也没见过老太婆，无从验证了。
林浅温掰着指头算：“阿岚和老太婆背后的组织算一个，十二这样的动物们算一个，那两个神秘人如果谁也不是，那这是又出现了第三个势力了？”
“可惜他们当时停留的时间短，我听到的也不多。”
果酱锁着眉，好像在努力回忆，接着她双眼一抬，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提到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俱乐部。”
“啊？俱乐部？”这个蓝石飞可熟了，以前经常去，所以现在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又蹦出个俱乐部来了？”
林浅温问：“那个俱乐部在哪？”
果酱摇头：“不知道，他们好像就是要去那里的，看样子也不是很远的样子——对了，当时我是在青泽市听到的。”
蓝石飞一拍掌，道：“青泽市内的俱乐部？范围说大不大，挺好的，多少是个线索。”
林浅温食指在下巴摩挲着，果酱的信息很重要，虽然信息量很少，但好歹为他们提供了方向。
“反正也没其它线索，我觉得可以试一试。”林浅温点头道。
蓝石飞欣然同意。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些人打上门来吧，老实说，他们一直处于被动地位，是该主动点了。
他们谈论了几句青泽的俱乐部，忽然发现果酱好一会儿都没声响，林浅温望过去，就见果酱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郑重地递给她。
“我想这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吧，戴着它很舒服。”
“嗯，你伤还没好，先戴着吧。”
果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意。果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家里贫穷早熟的孩子。其实按狗的年龄来算，她不算小了，但或许是经历丰富，她的身形单薄瘦弱之余，眼里也刻有一种沧桑之感，反而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神情。
“谢谢你，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果酱还是把项链交到林浅温手中。
林浅温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她的脸色。
果酱说：“没事的，我只是……之前留下的病根太重。”
林浅温问：“什么病根？”
果酱往后窝在沙发里，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像是把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重新描摹了遍一般，在她缓慢的讲述中，连原先靠在沙发上的蓝石飞都不自觉挺直了背，认真地听她讲述。
*
在还未生出人类意识之前，果酱就隐约知道自己与那些两足行走的生物有着天壤之别。
太小的时候记不清了，但自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流浪，每天行走在庞大而冷漠的钢筋丛林里，艰难地寻找吃食。
她每天最大的苦恼是如何找吃的，这也是她唯一关心的事。但偌大一个城市，喧闹熙攘，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繁华，有时却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
她固定在几条街道上活动，熟悉这里的气味，对遥远陌生的地方心生恐惧，所以很少走开太远。
在城市街角生活很难，与她一样处境的有猫有狗，而除了她自己，其余的都是对手。
狗是对手，她就经常和其它的狗打架；猫是对手，两者相遇总不免了一阵呲牙咧嘴。有时候一群狗对上了一群猫，大家会暂时结成同盟，等把猫赶跑了，下一秒队伍就会为如何分食而紧张起来。
两脚兽也是对手，那些苍蝇乱飞的宝物堆，总会被两脚兽横夺，他们会固定出现，一铲子就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消失不见。
果酱聪明，知道两脚兽是这个城市的主人，知道因为有他们才有食物，他们高大富足，强大又残忍，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她清楚地记得那次，自己在灌木丛里休息，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勾得她魂都要飘了，循着味道，她看见一个公的两脚兽正蹲在地上给一只流浪猫喂食。
那是香肠和一些肉，许久没有吃过干净食物的她猛咽口水，脚不自觉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岂料下一秒变故突起，两脚兽忽然一把抓住正在狼吞虎咽的野猫，高高举起，又狠狠摔下，如此反复，凄厉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果酱被吓得喉咙里呜咽一声，快速返身逃回灌木丛，那撕裂般的惨叫像把锤子锤在她的心上，最后她惊慌失措地跑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去那条街。
果酱对两脚兽的恐惧是与日俱增的，但为了食物，她有时又不得不冒险。好在她也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两脚兽，她们偶尔会投喂食物，果酱轻易不让她们近身，除非实在饿得不行了。
而当她们趁机抚摸她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感受。像是冬天里可以躺在里面的棉袄，又像是暖春时飞过鼻尖的蝴蝶，那是被抚摸、被目光注视的感觉。
后来有伙伴说，有的两脚兽会把它们这些流浪在外的同类抱回去，给它们洗澡、食物，还有拥抱。果酱听了，心里痒痒的，更加仔细地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两脚兽。
冬天的时候，她在寒夜里路过一扇玻璃门，看见屋子里明晃晃的，漂亮又暖和。有个两脚兽笑吟吟的，像朵花儿那样好看，她站在门扇后，低着头说话。
玻璃门挡住了声音，光线水波似的荡漾，果酱想，她也许看到了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果然，两脚兽蹲下身，朝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双洁白莹润的手，果酱连忙生涩地摇起尾巴靠近。
脑袋轻轻撞在了玻璃门上，果酱迷糊糊抬起头，才发现两脚兽在摸一只雪白的小狗，干净又漂亮，窝在一个篮子里，像精致的娃娃。
果酱怔怔地看着，一面玻璃门，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那天果酱和伙伴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找食物，它们探索了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路，没什么收获。只找到了一个小破罐子，破裂的瓷片中还盛着一些液体，果酱和那只流浪狗一起舔了下，索然无味。
不料那天晚上，它们竟都变成了人！
变成两脚兽——不，是人类。直到那时，它们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
但是，变故很快又发生了，当天晚上，她的伙伴就死了。
化为人形没多久，那只流浪狗在某一瞬间突然哀嚎一声，它挺直着身体，全身抽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很痛苦，嘴里呜呜的叫不出声。
周围的风不知怎的也骤然狂乱了起来，伙伴像头濒死的困兽，四处乱撞。
没过一会儿，它就死了，圆瞪着的一双眼睛里已毫无生气。——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让她对化人形产生了畏惧。
当时果酱恐慌万状，胸膛急剧起伏，下一秒，她似乎也体验到了那种痛苦，一股道不明的强烈气流窜流至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没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地晕死过去。
后来果酱想了很久，才勉强有了猜测，伙伴会死，或许正是因为它没能熬过异能觉醒。
而她虽大难不死，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熬过异能觉醒，耗去大半心力，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并且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她又经历了一次足以致死的痛楚。
自此以后，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天天耗尽。
还以为这个奇遇能改变命运呢，结果比以前还惨。好在，她终于不用再有一顿没一顿了，管它死不死的，能吃饱就行，那会儿果酱就这样豁达地想着。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流浪老头，两人搭伙过了半个多月，老头死了，朱小君也出现了。
第一次见朱小君的时候，他就举着手机对着她，给她喂食。
温暖的家，充裕的食物，轻柔的抚摸，或许她内心深处仍追着最开始那个模糊晦涩的梦，就像那天夜里玻璃门后的美好景象。
她获得了果酱这个名字，开始像所有宠物狗那样依赖地看着朱小君，为了讨朱小君欢喜，还暴露了自己的异能。
但她很聪明，察觉到了朱小君似乎并不喜欢触碰自己。
只有在直播的时候，朱小君会展露他所有的好。果酱知道朱小君需要自己的能力，她不灰心，这是她的筹码，有了异能，她才能永远拥有主人，成为玻璃门后的那只宠物。
而为了不让朱小君察觉到她的痼疾和渐衰的异能，果酱努力掩饰，直到林浅温他们到来。
他们并无恶意，而她或许也知道该会有这一天。
她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躯体是瘦弱的，但内里却藏着一份韧劲。
林浅温忙招呼果酱坐下，笔灰很有待客之道地起身去给她拿了杯水过来。
“我——”果酱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望向蓝石飞，眼神忽然有些闪躲，同时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主、主人有没有……”
蓝石飞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主动联系，没有主动问起过。
果酱扯出一个苍白微笑，刚才一睁眼，她就发现朱小君不在这里了。
而身上原先如火灼般的疼痛也已消失不见，她想起了昨夜。
在古船里，发现有人来救她时，她就心头狂跳，想着是主人来救她了吗？
在那一瞬间，她又喜又忧，要是他被伤到了怎么办？
不过等她把来的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后，并没有找到朱小君的身影，那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朱小君对她的态度，她是知道的，但平时会故意无视。毕竟能被接纳到一个安稳的、不用饿肚子的温暖的家里面，是她一直以来的幻想。
一朝成真，那个家便成了她的全部。
刚才睁开眼时，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莫名想起了流浪的时候。
“他可能在忙吧，刚才小蓝已经和他联系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林浅温看了眼她的脸色，忍不住说，“昨晚也是他特意来找我们救你的。”
果酱抿唇，眸色清浅，她不再谈这个，把话题重新拉回。
“关于那个阿岚和他背后的组织，我在流浪的时候有听到过一个传言。”
林浅温不禁问道：“是什么？”
果酱眼睛看向虚空，像是在回忆：“那是我还没变成人之前听到的，本来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再回忆起来，才发现那两个人——不，他们应该不是人……”
“当时他们在我睡觉的地方停下歇息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们说最近好像多了很多奇怪的动物，半人半妖的，和他们不一样，很奇怪。”
林浅温一愣：“和他们不一样？”
果酱点头：“对，我也这样觉得，他们身上流露出的气息，不管是和人类还是我这样的都很不一样，而且我想，他们当时讨论的奇怪动物，应该就是指我们。”
她看了看十二和笔灰，刚想再说，却猛烈咳了几下，一旁的笔灰忙推了推那杯水。
“那些人会不会是老太婆那样的？”蓝石飞看向林浅温，说道。
老太婆不是动物，这点十二和笔灰能感受到，不过果酱也没见过老太婆，无从验证了。
林浅温掰着指头算：“阿岚和老太婆背后的组织算一个，十二这样的动物们算一个，那两个神秘人如果谁也不是，那这是又出现了第三个势力了？”
“可惜他们当时停留的时间短，我听到的也不多。”
果酱锁着眉，好像在努力回忆，接着她双眼一抬，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提到了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俱乐部。”
“啊？俱乐部？”这个蓝石飞可熟了，以前经常去，所以现在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又蹦出个俱乐部来了？”
林浅温问：“那个俱乐部在哪？”
果酱摇头：“不知道，他们好像就是要去那里的，看样子也不是很远的样子——对了，当时我是在青泽市听到的。”
蓝石飞一拍掌，道：“青泽市内的俱乐部？范围说大不大，挺好的，多少是个线索。”
林浅温食指在下巴摩挲着，果酱的信息很重要，虽然信息量很少，但好歹为他们提供了方向。
“反正也没其它线索，我觉得可以试一试。”林浅温点头道。
蓝石飞欣然同意。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些人打上门来吧，老实说，他们一直处于被动地位，是该主动点了。
他们谈论了几句青泽的俱乐部，忽然发现果酱好一会儿都没声响，林浅温望过去，就见果酱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郑重地递给她。
“我想这是个很贵重的东西吧，戴着它很舒服。”
“嗯，你伤还没好，先戴着吧。”
果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意。果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家里贫穷早熟的孩子。其实按狗的年龄来算，她不算小了，但或许是经历丰富，她的身形单薄瘦弱之余，眼里也刻有一种沧桑之感，反而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神情。
“谢谢你，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果酱还是把项链交到林浅温手中。
林浅温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她的脸色。
果酱说：“没事的，我只是……之前留下的病根太重。”
林浅温问：“什么病根？”
果酱往后窝在沙发里，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开口，像是把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重新描摹了遍一般，在她缓慢的讲述中，连原先靠在沙发上的蓝石飞都不自觉挺直了背，认真地听她讲述。
*
在还未生出人类意识之前，果酱就隐约知道自己与那些两足行走的生物有着天壤之别。
太小的时候记不清了，但自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流浪，每天行走在庞大而冷漠的钢筋丛林里，艰难地寻找吃食。
她每天最大的苦恼是如何找吃的，这也是她唯一关心的事。但偌大一个城市，喧闹熙攘，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繁华，有时却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
她固定在几条街道上活动，熟悉这里的气味，对遥远陌生的地方心生恐惧，所以很少走开太远。
在城市街角生活很难，与她一样处境的有猫有狗，而除了她自己，其余的都是对手。
狗是对手，她就经常和其它的狗打架；猫是对手，两者相遇总不免了一阵呲牙咧嘴。有时候一群狗对上了一群猫，大家会暂时结成同盟，等把猫赶跑了，下一秒队伍就会为如何分食而紧张起来。
两脚兽也是对手，那些苍蝇乱飞的宝物堆，总会被两脚兽横夺，他们会固定出现，一铲子就能让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消失不见。
果酱聪明，知道两脚兽是这个城市的主人，知道因为有他们才有食物，他们高大富足，强大又残忍，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她清楚地记得那次，自己在灌木丛里休息，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香气，勾得她魂都要飘了，循着味道，她看见一个公的两脚兽正蹲在地上给一只流浪猫喂食。
那是香肠和一些肉，许久没有吃过干净食物的她猛咽口水，脚不自觉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岂料下一秒变故突起，两脚兽忽然一把抓住正在狼吞虎咽的野猫，高高举起，又狠狠摔下，如此反复，凄厉的猫叫声不绝于耳。
果酱被吓得喉咙里呜咽一声，快速返身逃回灌木丛，那撕裂般的惨叫像把锤子锤在她的心上，最后她惊慌失措地跑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去那条街。
果酱对两脚兽的恐惧是与日俱增的，但为了食物，她有时又不得不冒险。好在她也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两脚兽，她们偶尔会投喂食物，果酱轻易不让她们近身，除非实在饿得不行了。
而当她们趁机抚摸她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感受。像是冬天里可以躺在里面的棉袄，又像是暖春时飞过鼻尖的蝴蝶，那是被抚摸、被目光注视的感觉。
后来有伙伴说，有的两脚兽会把它们这些流浪在外的同类抱回去，给它们洗澡、食物，还有拥抱。果酱听了，心里痒痒的，更加仔细地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两脚兽。
冬天的时候，她在寒夜里路过一扇玻璃门，看见屋子里明晃晃的，漂亮又暖和。有个两脚兽笑吟吟的，像朵花儿那样好看，她站在门扇后，低着头说话。
玻璃门挡住了声音，光线水波似的荡漾，果酱想，她也许看到了自己，在对自己说话。
果然，两脚兽蹲下身，朝她伸出了手。那是一双洁白莹润的手，果酱连忙生涩地摇起尾巴靠近。
脑袋轻轻撞在了玻璃门上，果酱迷糊糊抬起头，才发现两脚兽在摸一只雪白的小狗，干净又漂亮，窝在一个篮子里，像精致的娃娃。
果酱怔怔地看着，一面玻璃门，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命运的转折点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那天果酱和伙伴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找食物，它们探索了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路，没什么收获。只找到了一个小破罐子，破裂的瓷片中还盛着一些液体，果酱和那只流浪狗一起舔了下，索然无味。
不料那天晚上，它们竟都变成了人！
变成两脚兽——不，是人类。直到那时，它们才意识到自己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
但是，变故很快又发生了，当天晚上，她的伙伴就死了。
化为人形没多久，那只流浪狗在某一瞬间突然哀嚎一声，它挺直着身体，全身抽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很痛苦，嘴里呜呜的叫不出声。
周围的风不知怎的也骤然狂乱了起来，伙伴像头濒死的困兽，四处乱撞。
没过一会儿，它就死了，圆瞪着的一双眼睛里已毫无生气。——大概就是这个时候，让她对化人形产生了畏惧。
当时果酱恐慌万状，胸膛急剧起伏，下一秒，她似乎也体验到了那种痛苦，一股道不明的强烈气流窜流至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没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地晕死过去。
后来果酱想了很久，才勉强有了猜测，伙伴会死，或许正是因为它没能熬过异能觉醒。
而她虽大难不死，但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熬过异能觉醒，耗去大半心力，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并且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她又经历了一次足以致死的痛楚。
自此以后，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天天耗尽。
还以为这个奇遇能改变命运呢，结果比以前还惨。好在，她终于不用再有一顿没一顿了，管它死不死的，能吃饱就行，那会儿果酱就这样豁达地想着。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流浪老头，两人搭伙过了半个多月，老头死了，朱小君也出现了。
第一次见朱小君的时候，他就举着手机对着她，给她喂食。
温暖的家，充裕的食物，轻柔的抚摸，或许她内心深处仍追着最开始那个模糊晦涩的梦，就像那天夜里玻璃门后的美好景象。
她获得了果酱这个名字，开始像所有宠物狗那样依赖地看着朱小君，为了讨朱小君欢喜，还暴露了自己的异能。
但她很聪明，察觉到了朱小君似乎并不喜欢触碰自己。
只有在直播的时候，朱小君会展露他所有的好。果酱知道朱小君需要自己的能力，她不灰心，这是她的筹码，有了异能，她才能永远拥有主人，成为玻璃门后的那只宠物。
而为了不让朱小君察觉到她的痼疾和渐衰的异能，果酱努力掩饰，直到林浅温他们到来。
他们并无恶意，而她或许也知道该会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