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
就在弗兰气势汹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恼人的噪音蓦地停了。
她愣了几秒，狐疑地望向楼上，顿了顿，还是提步上去。
月光如水流淌在幽深的夜晚，白银色的云朵像是窗旁垂地的布幔，轻掩着闪烁的星点。
楼上房间的门和窗都大大地敞开着，没有光亮的房间，只有呼啸的风声穿堂而过。
坐在窗台前背对门口，高背白裘皮的椅子中。那人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黑夜。
“深夜，亲王何故扰民？”弗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嗓音有着初醒的低哑。
罗萨端起手中的红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长夜漫漫，我……为情所困，难以成眠。”
“……”
“你是为情所困……”弗兰的嘴角有点僵硬，她顿了顿，深吸口气，“我是真的很困。”
弗兰想了想，在门边的黑暗中摸索着灯光开关。
“啪嗒”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却并没有带来任何光亮。
她沉思片刻，撒下几团荧火草种，跳跃的星点瞬间环在了罗萨左右，照亮了周身。
夜风送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迷醉酒香。
弗兰这才看清他脚下有多少个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倏地怒了：“喝这么多？你不要命了吗？”
周围又只剩下了夜风般的静默。
看着那人雕塑般的身影，她张开口，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住了。顿了顿，最后只是淡淡道：“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酒瓶撞倒的清脆响声和慌乱地脚步声倏然靠近！
弗兰愣了愣，下一秒，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罗萨右臂垫在她背后，手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抵到墙上！
低下头，就堵住了她的唇。
失控的吻像暴风雨一般，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化作了火焰，滚烫的，炽热的，几乎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罗萨，你……”
话都说不完整，快速的碰触已转为夺去呼吸的深吻，攻池掠地。
绵密的酒香侵袭了感官，黑暗遮蔽了理智，夜让人渐渐沉溺，如同小船沉没在黑金色的海洋里。
感觉体温不由自主地升高，弗兰蹙着眉，骤然从迷醉中清醒过来。
她用力推开他的双手，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他双臂反剪在背后，抵在墙上。
眨眼间，两人的位置互换！
“罗萨……你疯了吗？”
漫天跳跃的荧火草种就像是金黄的蝴蝶，洒满寂静无声的房间，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喘着粗气，罗萨晃了晃脑袋，眼中的迷离少了几分。
森凉月光中，他的眼瞳翠绿，像是水晶一样漂亮，却仿佛比玻璃还要易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恢复了清明。捏了捏弗兰掌心的软肉，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罗萨转过身，手腕一转，捉住她企图逃离的手。
弗兰挣了挣，却没有再躲开。
低着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不可置信地僵了身子，定定地望着她。
等他再抬起头，眼中已有了真实的笑意，在夜幕中看起来如同盛满了钻石般的星光。
手滑到温暖纤细的手掌中，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温柔的呢喃：“弗兰……弗兰……”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落，照亮了他英挺的五官，他的眼睛因眼眶深陷而载满了阴影。
弗兰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色泛着不正常的深红。
“……你怎么了？”弗兰抬起他的下颚，仔细查看。
与此同时，罗萨的目光变得涣散。
他直直地倒在她怀中，发如碎金，落满肩头。
……
一片昏暗中，月光黯淡，荧火微弱。
视线轻扫四周，满是各色酒瓶，让人无从下脚。
弗兰单膝跪地，抱着怀中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下了楼，把他扛回了自己的房间。
罗萨一无所觉地被弗兰扔到床上。
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丝质睡袍，显得脸色格外苍白。放大的美丽面孔上，睫毛修长卷翘，在暖光的包裹中，如同浓密的雪绒。挺拔的鼻尖下，他的嘴唇松软而饱满，此刻却变成了诡异的深红色。
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弗兰担忧地用手背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果然如火炉般滚烫！
她急忙去绞了一张冰帕子，轻轻盖在他的额头上。
昏迷中，他猛地抓住了弗兰的手，不安地低唤出声：“别走！”
她连忙回握住他的手，却看见露出的手臂上，遍布着多道红肿的伤痕！这伤口的形状赫然是——
水母丛的毒流闪电！
回想起水母樽里，在她意识混沌前，直奔她而来的身影……
弗兰心中一痛，鼻子突然有些酸涩。
原来是那时救她的时候，中了毒吗？
垂眸仔细观察他的伤口，边缘肿的老高。
仔细一算，距离他们进水母樽已经四五天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什么一声不吭？
听说这毒素有些霸道，发作时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情绪，让人失去理智。
喝这么多酒，难道他不知道，毒素只会扩散得更快吗？
他是故意作死，等着毒发而亡吗？
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弗兰快速做了解毒药剂，却抿着唇越想越气。
气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气他总是莫名闯入她的领地，气他……总是扰乱自己的心绪。
心中虽是气愤，手下却还是小心地搂住他的脖子，擦了擦汗湿的鬓发，把药剂灌入他的口中。
“咳咳！”罗萨突地呛咳出声，睁开了眼。
恍惚的目光找到熟悉的身影后，他似乎突然醒了神，“弗兰……”
忙扶着他坐直了身体，把药碗递给他，冷着脸道：“把解毒药剂赶紧喝了。”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我没力气。”
瞪着他轻吐一口气，弗兰认命般地一勺一勺，喂他喝了药。
余光瞥到，罗萨翡翠色的眼睛亮亮的，嘴角荡漾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弗兰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皱着眉思索了许久，蓦然笑了起来。
“……从调虎离山……到欲擒故纵，再到反客为主……甚至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弗兰站起身，“砰”地扔下空碗，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嗤笑道：“你下一步是不是要□□了？”
被子掩盖下，正在默默扒睡衣领口的手倏然停住。
默了默，罗萨将“犯罪未遂”的手伸出被子，低下头，用手心撑着额头，似乎很是疲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话开了头，弗兰便顺势将之前的疑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除非有人言语刺激，以米诺的性格，怎么会突然离开？”
罗萨垂眸不语。
“你把一切设计地刚刚好，但你不了解米诺。” 弗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沉声道：“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一说谎，他就会下意识地摸脖子。”
“……你倒是了解他。”罗萨的眼神冷了几分，玩味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家人。”
“家人。”罗萨低声重复，眼中划过一丝痛色。
他转过头侧靠在床头，淡漠地眺望着被窗棂隔离的夜，半晌才回过头冷声说：“我只是暗示他保护不了你而已，选择权在他自己手上。”
弗兰抬眼的时刻正好和罗萨视线相撞，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拧着眉，忽略心底的抽痛，弗兰追问道：“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呵。”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罗萨轻笑出声，刚才的冷漠坍塌，他的嘴角又挂起了漫不经心的笑。
“因为我跟他说，你是我的——财、产、继、承、人！”
“……？”
“他以为我是你爸爸……非要证明自己给我看。”他摊开怀中的“财产继承书”，笑意更浓了。“……我也没办法。”
看着弗兰迷茫的表情，罗萨忽然嘀咕了一声，但表情看起来不太忧虑。
“你忘了吗？没关系。” 他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打开木塞，玫瑰的香气溢了出来。
“可能离‘家’太久，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他拉过弗兰的手，动作轻柔地在她的手腕内侧涂上了两玫瑰精油。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
记忆犹如四散的玫瑰花瓣纷沓而来，满满的充斥在她的脑海——
三年前，格林海姆。
经历了“对牛弹琴”的惊心动魄，罗萨以弗兰管理公牛失职为由，要求她照顾自己的起居，直到伤口痊愈。
“你得对我负责。”他说道。
就这样，弗兰从雇工变成了女仆。
这天，风和日丽。罗萨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好了起来。想起连日来暴增的工作量，心中的歉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弗兰抬头看看天，嗯，是个提加薪的好日子。
采了玫瑰园中最美丽的花瓣，捣出汁液。弗兰手持芬芳的玫瑰精油，郑重地递给他。
“这是我做的玫瑰精油，用来按摩最好不过。”她观察着他的反应，深吸口气，缓缓道：“看在我这段时间精心照顾的份上，是不是应该……”给我加薪？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罗萨惊喜的声音打断。
“你还会按摩？”
没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快速脱去上衣，俯卧在红丝绒长榻上，一动不动了。
“……”
猛然看到雪白的背，弗兰倏然愣住了，握着玫瑰精油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间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但是——
他哪只耳朵听到她要给他按摩了？！
他不是最不喜人近身的吗？受伤了被照顾还好说，伤好了还这幅样子作甚？
从凌乱的思绪中抽回，弗兰悲哀地意识到，最好的提加薪时机已经过去了。此刻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寻找合适的时机提醒他。
微凉的精油在指尖搓热，弗兰按压着他的背，由肩膀开始，以扇形手法按摩，滚转、画圆，回到起点，然后再以对称弧形或波纹状重新推出。
一开始，他还舒服地低叹，过了一会儿，却身子僵住，半晌，蹦出了一句硬邦邦的话：“你怎么按摩手法这么好？”
“不这么按的话，母牛不出奶。”
“……”
话起了头，弗兰看准时机打探道：“这么大的庄园，平常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回神，罗萨憋了片刻，仿佛有点别扭，转开头，高声说：“我之前有832个女仆。”
一阵沉默后，弗兰忽然出声。
“那谁给你洗内裤？”
“……”
“……我自己洗。”声音像是齿间磨出来的。
“那看来，这么多女仆也没什么用嘛！” 弗兰凑到他耳后，殷勤地问。“你可以给我800份工资吗？我可以帮你洗内裤。”
“……”
罗萨回头刮了她一眼，眼角似乎抽了抽，目光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描绘的微妙。
然后背过身去，用沉默拒绝了她。
弗兰不想错过机会，只好再接再厉。
“那为什么现在只要我一个仆人了？”不该给她加薪吗？
“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当然要省着花。”罗萨淡淡道。
“……”
弗兰轻叹一声，望着窗外满园花卉，室内各色珍奇，无数花瓶器皿，乐器画具……她迷惑了，意识到许多问题。
“你考虑过死后把财产留给谁吗？”
“你、你那里有问题的话，是不是没有孩子？”
“你需要女儿吗？我可以侍奉你……”
“格林海姆这么大，没人帮你打理怎么行？”
罗萨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心情也在她的问询声中越发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被迫开口，语气断断续续的。
“我才……28岁，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二八年华——”他猛地回头，盯着在自己背上活蹦乱跳的弗兰，幽幽道：“承担不了一个女儿……的重量。”
“……”
“下来！咳。”罗萨撑起胳膊，头上青筋直冒。“在我背上乱踩也算按摩？”
“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力度不够大。”弗兰连忙下床，眨眨眼，摊开双手，很是无辜的样子。“……我看邻居都是这么按摩葡萄的。”
“……”
像往常一样，无数次游走在破功的边缘，罗萨皱眉盯着她许久，然后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平息心底的烦躁。
在心里对自己说第18遍“莫生气”时，他闻到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循着气息，他蹙眉捉住了弗兰的双手——
温暖轻柔的手心、手指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玫瑰刺的伤口。少数几个还流着血，混在精油中散发着缕缕香气。
罗萨抓着她的手，指骨握得青白，手背筋脉突突直跳。盯着她的掌心，神色难辨。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
沉默半晌，看他还盯着自己的手，弗兰以为嫌她手脏，没好气道：“好吧……是有点脏，我去洗洗手。” 说着甩开了他的手，愤愤然离去。
没走几步，她听到那人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以后别再做这些无用的事。”
她愣了几秒，狐疑地望向楼上，顿了顿，还是提步上去。
月光如水流淌在幽深的夜晚，白银色的云朵像是窗旁垂地的布幔，轻掩着闪烁的星点。
楼上房间的门和窗都大大地敞开着，没有光亮的房间，只有呼啸的风声穿堂而过。
坐在窗台前背对门口，高背白裘皮的椅子中。那人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黑夜。
“深夜，亲王何故扰民？”弗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嗓音有着初醒的低哑。
罗萨端起手中的红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长夜漫漫，我……为情所困，难以成眠。”
“……”
“你是为情所困……”弗兰的嘴角有点僵硬，她顿了顿，深吸口气，“我是真的很困。”
弗兰想了想，在门边的黑暗中摸索着灯光开关。
“啪嗒”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却并没有带来任何光亮。
她沉思片刻，撒下几团荧火草种，跳跃的星点瞬间环在了罗萨左右，照亮了周身。
夜风送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迷醉酒香。
弗兰这才看清他脚下有多少个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倏地怒了：“喝这么多？你不要命了吗？”
周围又只剩下了夜风般的静默。
看着那人雕塑般的身影，她张开口，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生生忍住了。顿了顿，最后只是淡淡道：“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酒瓶撞倒的清脆响声和慌乱地脚步声倏然靠近！
弗兰愣了愣，下一秒，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了手腕。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罗萨右臂垫在她背后，手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抵到墙上！
低下头，就堵住了她的唇。
失控的吻像暴风雨一般，他的身体也在这一瞬化作了火焰，滚烫的，炽热的，几乎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罗萨，你……”
话都说不完整，快速的碰触已转为夺去呼吸的深吻，攻池掠地。
绵密的酒香侵袭了感官，黑暗遮蔽了理智，夜让人渐渐沉溺，如同小船沉没在黑金色的海洋里。
感觉体温不由自主地升高，弗兰蹙着眉，骤然从迷醉中清醒过来。
她用力推开他的双手，一个漂亮的转身，将他双臂反剪在背后，抵在墙上。
眨眼间，两人的位置互换！
“罗萨……你疯了吗？”
漫天跳跃的荧火草种就像是金黄的蝴蝶，洒满寂静无声的房间，缤纷的光芒折射入两人的眼。
喘着粗气，罗萨晃了晃脑袋，眼中的迷离少了几分。
森凉月光中，他的眼瞳翠绿，像是水晶一样漂亮，却仿佛比玻璃还要易碎。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恢复了清明。捏了捏弗兰掌心的软肉，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罗萨转过身，手腕一转，捉住她企图逃离的手。
弗兰挣了挣，却没有再躲开。
低着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不可置信地僵了身子，定定地望着她。
等他再抬起头，眼中已有了真实的笑意，在夜幕中看起来如同盛满了钻石般的星光。
手滑到温暖纤细的手掌中，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温柔的呢喃：“弗兰……弗兰……”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落，照亮了他英挺的五官，他的眼睛因眼眶深陷而载满了阴影。
弗兰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色泛着不正常的深红。
“……你怎么了？”弗兰抬起他的下颚，仔细查看。
与此同时，罗萨的目光变得涣散。
他直直地倒在她怀中，发如碎金，落满肩头。
……
一片昏暗中，月光黯淡，荧火微弱。
视线轻扫四周，满是各色酒瓶，让人无从下脚。
弗兰单膝跪地，抱着怀中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下了楼，把他扛回了自己的房间。
罗萨一无所觉地被弗兰扔到床上。
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丝质睡袍，显得脸色格外苍白。放大的美丽面孔上，睫毛修长卷翘，在暖光的包裹中，如同浓密的雪绒。挺拔的鼻尖下，他的嘴唇松软而饱满，此刻却变成了诡异的深红色。
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弗兰担忧地用手背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果然如火炉般滚烫！
她急忙去绞了一张冰帕子，轻轻盖在他的额头上。
昏迷中，他猛地抓住了弗兰的手，不安地低唤出声：“别走！”
她连忙回握住他的手，却看见露出的手臂上，遍布着多道红肿的伤痕！这伤口的形状赫然是——
水母丛的毒流闪电！
回想起水母樽里，在她意识混沌前，直奔她而来的身影……
弗兰心中一痛，鼻子突然有些酸涩。
原来是那时救她的时候，中了毒吗？
垂眸仔细观察他的伤口，边缘肿的老高。
仔细一算，距离他们进水母樽已经四五天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为什么一声不吭？
听说这毒素有些霸道，发作时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情绪，让人失去理智。
喝这么多酒，难道他不知道，毒素只会扩散得更快吗？
他是故意作死，等着毒发而亡吗？
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弗兰快速做了解毒药剂，却抿着唇越想越气。
气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气他总是莫名闯入她的领地，气他……总是扰乱自己的心绪。
心中虽是气愤，手下却还是小心地搂住他的脖子，擦了擦汗湿的鬓发，把药剂灌入他的口中。
“咳咳！”罗萨突地呛咳出声，睁开了眼。
恍惚的目光找到熟悉的身影后，他似乎突然醒了神，“弗兰……”
忙扶着他坐直了身体，把药碗递给他，冷着脸道：“把解毒药剂赶紧喝了。”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我没力气。”
瞪着他轻吐一口气，弗兰认命般地一勺一勺，喂他喝了药。
余光瞥到，罗萨翡翠色的眼睛亮亮的，嘴角荡漾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弗兰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皱着眉思索了许久，蓦然笑了起来。
“……从调虎离山……到欲擒故纵，再到反客为主……甚至连苦肉计都用上了！”弗兰站起身，“砰”地扔下空碗，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嗤笑道：“你下一步是不是要□□了？”
被子掩盖下，正在默默扒睡衣领口的手倏然停住。
默了默，罗萨将“犯罪未遂”的手伸出被子，低下头，用手心撑着额头，似乎很是疲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话开了头，弗兰便顺势将之前的疑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除非有人言语刺激，以米诺的性格，怎么会突然离开？”
罗萨垂眸不语。
“你把一切设计地刚刚好，但你不了解米诺。” 弗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沉声道：“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一说谎，他就会下意识地摸脖子。”
“……你倒是了解他。”罗萨的眼神冷了几分，玩味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家人。”
“家人。”罗萨低声重复，眼中划过一丝痛色。
他转过头侧靠在床头，淡漠地眺望着被窗棂隔离的夜，半晌才回过头冷声说：“我只是暗示他保护不了你而已，选择权在他自己手上。”
弗兰抬眼的时刻正好和罗萨视线相撞，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漠然不带一丝感情。
拧着眉，忽略心底的抽痛，弗兰追问道：“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呵。”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罗萨轻笑出声，刚才的冷漠坍塌，他的嘴角又挂起了漫不经心的笑。
“因为我跟他说，你是我的——财、产、继、承、人！”
“……？”
“他以为我是你爸爸……非要证明自己给我看。”他摊开怀中的“财产继承书”，笑意更浓了。“……我也没办法。”
看着弗兰迷茫的表情，罗萨忽然嘀咕了一声，但表情看起来不太忧虑。
“你忘了吗？没关系。” 他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打开木塞，玫瑰的香气溢了出来。
“可能离‘家’太久，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他拉过弗兰的手，动作轻柔地在她的手腕内侧涂上了两玫瑰精油。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
记忆犹如四散的玫瑰花瓣纷沓而来，满满的充斥在她的脑海——
三年前，格林海姆。
经历了“对牛弹琴”的惊心动魄，罗萨以弗兰管理公牛失职为由，要求她照顾自己的起居，直到伤口痊愈。
“你得对我负责。”他说道。
就这样，弗兰从雇工变成了女仆。
这天，风和日丽。罗萨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好了起来。想起连日来暴增的工作量，心中的歉意一下子荡然无存。
弗兰抬头看看天，嗯，是个提加薪的好日子。
采了玫瑰园中最美丽的花瓣，捣出汁液。弗兰手持芬芳的玫瑰精油，郑重地递给他。
“这是我做的玫瑰精油，用来按摩最好不过。”她观察着他的反应，深吸口气，缓缓道：“看在我这段时间精心照顾的份上，是不是应该……”给我加薪？
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被罗萨惊喜的声音打断。
“你还会按摩？”
没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快速脱去上衣，俯卧在红丝绒长榻上，一动不动了。
“……”
猛然看到雪白的背，弗兰倏然愣住了，握着玫瑰精油的手僵在半空，一瞬间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但是——
他哪只耳朵听到她要给他按摩了？！
他不是最不喜人近身的吗？受伤了被照顾还好说，伤好了还这幅样子作甚？
从凌乱的思绪中抽回，弗兰悲哀地意识到，最好的提加薪时机已经过去了。此刻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寻找合适的时机提醒他。
微凉的精油在指尖搓热，弗兰按压着他的背，由肩膀开始，以扇形手法按摩，滚转、画圆，回到起点，然后再以对称弧形或波纹状重新推出。
一开始，他还舒服地低叹，过了一会儿，却身子僵住，半晌，蹦出了一句硬邦邦的话：“你怎么按摩手法这么好？”
“不这么按的话，母牛不出奶。”
“……”
话起了头，弗兰看准时机打探道：“这么大的庄园，平常只有你一个人吗？”
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回神，罗萨憋了片刻，仿佛有点别扭，转开头，高声说：“我之前有832个女仆。”
一阵沉默后，弗兰忽然出声。
“那谁给你洗内裤？”
“……”
“……我自己洗。”声音像是齿间磨出来的。
“那看来，这么多女仆也没什么用嘛！” 弗兰凑到他耳后，殷勤地问。“你可以给我800份工资吗？我可以帮你洗内裤。”
“……”
罗萨回头刮了她一眼，眼角似乎抽了抽，目光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描绘的微妙。
然后背过身去，用沉默拒绝了她。
弗兰不想错过机会，只好再接再厉。
“那为什么现在只要我一个仆人了？”不该给她加薪吗？
“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当然要省着花。”罗萨淡淡道。
“……”
弗兰轻叹一声，望着窗外满园花卉，室内各色珍奇，无数花瓶器皿，乐器画具……她迷惑了，意识到许多问题。
“你考虑过死后把财产留给谁吗？”
“你、你那里有问题的话，是不是没有孩子？”
“你需要女儿吗？我可以侍奉你……”
“格林海姆这么大，没人帮你打理怎么行？”
罗萨的身子越来越僵硬，心情也在她的问询声中越发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被迫开口，语气断断续续的。
“我才……28岁，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二八年华——”他猛地回头，盯着在自己背上活蹦乱跳的弗兰，幽幽道：“承担不了一个女儿……的重量。”
“……”
“下来！咳。”罗萨撑起胳膊，头上青筋直冒。“在我背上乱踩也算按摩？”
“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力度不够大。”弗兰连忙下床，眨眨眼，摊开双手，很是无辜的样子。“……我看邻居都是这么按摩葡萄的。”
“……”
像往常一样，无数次游走在破功的边缘，罗萨皱眉盯着她许久，然后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平息心底的烦躁。
在心里对自己说第18遍“莫生气”时，他闻到了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循着气息，他蹙眉捉住了弗兰的双手——
温暖轻柔的手心、手指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玫瑰刺的伤口。少数几个还流着血，混在精油中散发着缕缕香气。
罗萨抓着她的手，指骨握得青白，手背筋脉突突直跳。盯着她的掌心，神色难辨。
“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嘛！”
沉默半晌，看他还盯着自己的手，弗兰以为嫌她手脏，没好气道：“好吧……是有点脏，我去洗洗手。” 说着甩开了他的手，愤愤然离去。
没走几步，她听到那人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以后别再做这些无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