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时莺听到这话,放下心来,问道,“你家公子,学问如何?”

    裴文努力的将埋在衣服里的脸抬起来,“那自然是极好的,公子的文采就连当今圣上都是夸过的。”

    杜时莺笑了笑,裴怀雁在天益县的时候,皇帝怎么知道他的文采好呢?

    看着亭子里坐得端正笔直的身影,杜时莺对着裴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她抱过裴文手上的衣服。飞快地跑回了自己房中。裴文一头雾水,看着她脚步轻快的样子,挠挠头,转过身去收拾昨儿没收拾完的厢房。

    杜时莺挑了一件桃红夹袄配翠绿色烟纱罗裙,穿上倒是十分合身。只是可惜了这些衣服里没有女子胸衣,她还得自己回头做。一想起这个,杜时莺只觉得心中郁闷,她母亲的女红刺绣手艺是极好的,可她偏偏对此一窍不通,连皮毛都没有学会。

    刚走出门去,就见大厨房的奴仆提了一盒子饭食进来。杜时莺迎上去,接过那仆役手中的食盒,道了声谢。那仆役年岁不大,看上去有些怯懦,许是很久没有人对他道一声谢,他脸颊浮上了一丝红晕。

    裴怀雁注意到这边,走了过来,掀开食盒,看了看里面的菜,又看了看那仆役,“主间也是用的这些?”那仆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杜时莺看着那仆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有些不忍,“世子,若是这些饭食不合你口味,厨房里还有凉着的姜丝粥……”又何必为难一个下人呢?最后一句话在裴怀雁越来越冷的面色下销声。

    那仆役早知这是门苦差事,偏偏受到其他人排挤,不得不来此。都知道夫人没少给世子下绊子,一来二去的,他们这些做仆人的夹在中间,两边都是主子,又得罪不起。

    裴怀雁默了声,从杜时莺手中夺过食盒走了出去。杜时莺想要跟上去,却被裴怀雁摁了回去。

    那仆役倒是松了口气,对着杜时莺行了个礼,逃也似的飞快跑了。杜时莺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早晨煮的姜丝粥热一热,作早食吃了。

    另一边,醒食堂里,苏云棠正施施然为裴青山盛燕窝鱼翅粥,一个红漆木盒哐的一声砸在了圆桌上,一众碗盘直直碎裂,那碗燕窝鱼翅粥也尽数泼在了苏云棠绣金盘云纹花夹袄上。

    既是这般,苏云棠垂着头作可怜兮兮模样,等着裴青山爆发。

    裴青山却迟迟没有动怒。苏云棠有些疑惑,便抬头朝他看去,却正正对上了裴青山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又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裴青山又看了看桌上翻开盖子的红漆木盒,里面的残汤破水四处飞溅,混着燕窝鱼翅粥的味道,有些令人反胃。

    裴青山又看了看裴怀雁瘦弱的身子,难得的没有斥责裴怀雁,只淡淡说了句,“以后每个月给世子院落里拨月例,数额就按你院子里的来。”

    苏云棠低着头,闷声道,“是,爷放心。”得到满意的答复,裴青山便看向裴怀雁,斥道,“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讨饭吃的玩意儿!”裴怀雁没做声,行了个礼就要下去,却被裴青山叫住,“这么多年未归家,我和你母亲早就习惯了,你以后也不用来这边问安了。”

    裴怀雁又是一礼,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裴青山重重的将手中的筷子一拍,苏云棠就是一个瑟缩。随即,她就感到头皮发麻,一抽一抽的疼,一股外力扯着她的头发,令她不得不抬头,直视裴青山在她面前不断放大的脸,“我不疼爱他,他也是我们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谁给你的胆子,允许你克扣他的饭食?”

    苏云棠心中委屈,颤抖着落下两滴泪来,端的是柔媚无骨,我见犹怜,却对此时的裴青山没有丝毫作用。他拍拍苏云棠的脸,惋惜道,“可就可惜在,你生不出孩子,延续不了我裴家香火。”

    苏云棠攥紧了拳头,像是受了万般的耻辱,当真是,剜心之言。

    杜时莺将粥温好就在院门口徘徊,张望着等裴怀雁回来。裴怀雁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小脑袋在那里晃来晃去,心里面隐隐有一处受到了触动,他走上前去,轻声道,“饿了吧!”

    杜时莺点点头,随即摇摇头,看着他两手空空,问道,“大厨房那边送来的吃食,有那么难吃吗?”裴怀雁没有回答,只是进门叫上了裴文和沈静秋。

    沈静秋其实早就起来了,只是闲着无事,在阁楼里找来了纸笔画画,听见裴怀雁叫她,放下手中的笔,走了出去。身后的笔在清荷图上洇开,成了败笔。

    裴怀雁见人到齐了,便开口说要去酒楼吃一顿,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接风洗尘了。裴文却有些担忧,“少爷,要不还是我带回来吃?”裴怀雁摇摇头。

    杜时莺倒是挺欢喜,只是可惜自己煮了两遍的姜丝粥。

    一行人刚出了门去,就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溜进了书房和苏云棠的院子。

    皇城不愧是皇城,杜时莺走在忠信大街上,满眼都是繁华。与天益县不同,这些繁华街巷五味混杂,多是以香气居胜。

    街道尽头,是一家三层酒楼,装饰华丽,高高的牌匾上洋洋洒洒三个大字——“醉仙楼”,裴怀雁停下脚步,“就这了。”杜时莺顿时苦了脸,摸摸自己腰间的银子,这点……怕是不够。

    一行四人,只有裴怀雁轻车熟路,刚走进去就有一店小二上前招呼,裴怀雁报了个雅间,那店小二一听是常客,就要带他们上去。裴怀雁却摆摆手,表示不用了,小二只好将牌子递给裴怀雁。

    跟着裴怀雁上去,杜时莺只听到若有似无的乐声,上了二楼,走过两间房,就到了他们定的雅间——吹酒室。推开门,一股好闻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裴怀雁率先走了进去,杜时莺紧随其后。

    一进门杜时莺就看到一张巨大的黄花梨木八仙桌,同材质的雕花靠椅,做工精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桌子后面那一大红帷帐,其后有一伎子,朦胧着面容抚着琴,那流泻的乐声,原是从这里流出。

    四人坐桌边去,听着琴声选菜牌,只有裴怀雁坐在那里,专心听琴,一曲罢,帘子后面的人开了口,声音娇软,“各位客官,还可点一曲。”

    裴怀雁饮下一口茶,“凉州词。”

    帘子后面一阵骚乱,那人弯腰去捡,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传出来,伴着那女子不好意思的声音,“抱歉,这位公子声音有些耳熟,奴以为故人归……”

    话音未落,裴怀雁接话,语气温柔,“葳葳,我回来了。”

    杜时莺看着帘子里那轮廓匆匆起身,一把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已经花掉妆容的脸。那女子生的极美,柳叶细眉,弯弯的眸子像两轮弯月,檀鼻小口,肌肤如雪,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弱柳扶风,惹人怜爱。

    那唤作葳葳的女子怔怔的望过来,久久不能言语。

    杜时莺看向裴怀雁,虽表情未变,眼尾却泛着红。沈静秋摇摇裴文,裴文摇摇头,也不说话,他都不认识这位女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半晌,裴怀雁才开口,“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葳葳缓缓走过来,一把抱住裴怀雁,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背,“怎么如此瘦了,在天益县,没人为难你吧?”

    裴怀雁摇摇头,缓缓抬手,轻拍她的背。

    杜时莺盯着他两,就听见裴文小声嘀咕,“这该不会是少爷以前勾搭的老相好吧,我说呢,怎么突然想起带我们来酒楼吃饭,原来是来找老相好,回来第二天就忙着来见她,看来是喜欢得紧。”

    杜时莺有些无奈,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子家,哪懂什么相好不相好。”说完这话,她心里一慌,若是裴文说中了,她岂不就是第三者了?

    虽然这个侧夫人当得憋屈,也不是她自愿的,但是好歹短时间里也不能改变。

    正这样想着,就见葳葳泪眼朦胧,松开抱着裴怀雁的手,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开口道,“都怨我,这一下子见面太高兴了,竟是连这三位朋友都没有顾着。”

    她眼角还残着泪,强撑着笑意,又别有一番美。说完,她推了推裴怀雁,“小裴哥哥,怎么不同我介绍。”

    杜时莺想了想,还是要告诉她,省的让人误会,就听见裴怀雁开口,一一介绍,“这位是我的侧夫人,这位是我岳母,这位是裴文,府中小厮。”

    葳葳笑着看向杜时莺,“嫂嫂真好看啊,小裴哥哥不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杜时莺刚要解释,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很嘈杂,裴文年纪小,坐不住,出门就要去看热闹。

    没过一会儿,他就退了进来,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杜时莺心头一紧,随着裴文的退步,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人着一身甲胄,模样看起来不过及冠年纪,样貌俊秀。

    众人各怀猜测不安时,娇软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子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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