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府,便引来府里一群人侧目,却无一人敢上前来。

    急急慌慌的入了春辞居,裴文见了话也顾不得说便奔出府去请郎中了。

    杜时莺就守在旁边,有些心焦。

    这厢裴怀雁刚在床上躺下,杜时莺拿过青从端来的盆子上的帕子,细细地为裴怀雁揩去额头上的汗。

    门外有急急促促的脚步声传来,杜时莺还以为是裴文带着郎中回来了,连忙起身腾位置,就见来人身影花花绿绿,像阵儿风似地飘进来,直奔榻上而来。

    来人正是苏云棠,她虽然进来得急促,可是裙摆却一点没乱。

    只见她上前来,一侧身子坐在榻边,一脸焦急地张望着裴怀雁,想瞧瞧他的伤势。

    看半天也没看出伤着哪儿了,连忙拉过站在一边的杜时莺,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就伤着了?”

    杜时莺只说是马车惊了,摔着了。

    苏云棠神色有些奇怪,不是说只是不会骑马吗?怎的坐马车也能摔?

    杜时莺假装没瞧见她的神色一般,看着裴怀雁发呆。

    苏云棠拍了拍她的手,又继续道,“难为你了,这段日子又要贴着心思照顾他。”

    许是觉得拉着杜时莺的手不方便说,便将杜时莺也拉至榻上,细细说来。

    这样子,倒不像是家里有人受伤的样子,反倒是露出几分闲话家常的闲散模样。

    苏云棠这些年并未与裴怀雁居于一处,这些年裴怀雁的许多事她也并不知晓,只是拉着杜时莺讲一些他幼时的事,又因为年岁太久,总也说不清晰。

    杜时莺忍着身后传来的冷然视线听苏云棠细数家常,直到门口重新传来动静,她才松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意,“夫人,请往这边来,方便郎中诊治。”

    裴文站在门口将他引进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头花发,老人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有着历遍世事的透彻。

    只见那耄耋老人眼神古怪地扫了屋内这一群人,最终将目光移向床榻。

    “小灾小痛,怎的拉老夫出来?”

    他声若洪钟,有些不满道。

    许是方才话家常的轻松快活让他误以为这又是哪个世家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有些小病小灾了,小的急得不行,大的却在一边话常。

    杜时莺见他开口无理,想他年岁大,又指着人家救人,只得回道,“大夫有所不知,请上观。”

    管征哼了一声,眼神里全是不以为意,走上前去。

    瞧了瞧裴怀雁面色,管征自得地摸了摸胡须,“说了没事嘛!还不信老人家。”

    满屋子这么多人,头次听说不把脉就能摸清病人症状的,当下都傻眼了。

    苏云棠也从未见过如此自大之人,当下也沉了脸色,“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容得你如此撒野?”

    苏云棠这般说完,还觉气意不消,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裴文,“跟在你家世子身边这么多年,竟连点儿看人的本事都拿不出来,白养了!”

    这一番子斥责下来,满屋子人个个儿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管征听她这般讲话,吹胡子瞪眼道,“谁家主母如你这般?老夫当年可是在宫中述职!”

    没人信他。倒是苏云棠听到主母那话,脸色一变,眼底有些狠戾,“轰出去,再去找一个!”

    她主宰裴国公府后院这么多年了,这人好生无礼,竟说她小家子气,这让她如何咽的下去这口气?

    这边几个人闹着玩似的,床上的裴怀雁面色却越来越苍白,有长辈在场,罗葳葳也不好说得什么,只暗自焦急,向宋子毓使眼色。

    宋子毓依旧黑着脸,只是蹙着眉,重重在案几上拍了一下,那响声盖住了所有嘈杂,一时间,众人都抬头看向他。

    “管他是江湖骗子还是杏林妙手,给我上来看了再说!我自有决断!”

    他一身在沙场上拼搏出来的铁血与威严,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登时,大家都住了嘴,杜时莺又拿起案几上的帕子替裴怀雁擦汗。管征也住了口,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裴怀雁的症状,始终没有把脉。

    也让众人捏了一把汗。

    他看完便立在一边,将小药箱打开,拿出纸笔,写了一个小药方,递给不知何时上来的裴文。

    “老夫说他无碍,他便无碍,这药熬了要趁热喝,凉了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一旁的裴文连连点头。

    管征写完药方便收拾东西要走,宋子毓见苏云棠没有表示,只得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就见青从上道地掏出银钱,引他出去。

    管征没有推辞,收下钱,扫了一眼房中神色各异的人,眼里有过多种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这房中乐趣,还是要适当,不要弄些小病小灾便来拉扯老夫!”

    此话一出,房中众人神色各异,视线都在杜时莺和裴怀雁两人之间游走,像一条条滑溜溜的鱼一般,杜时莺只觉得自己被看得浑身难受。

    更有甚者,在房中主子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宋子毓顺着出声的地方望过去,那目光如箭,凌厉杀伐,所过之处众人皆禁了声,不敢再发出一语。

    苏云棠转转眼珠子,侧身望着杜时莺,眼神又惊又喜,热络地拉回她的手,“年轻人嘛!我懂!”

    杜时莺只觉得一阵难受,想要挣开她的手,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暗自忍住了。

    床上的裴怀雁依旧冒着冷汗,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他动不了,却也不想让这么多人待在他房间里,只得向宋子毓使眼色。

    宋子毓瞥他一眼,默默地转过了头。

    杜时莺听着苏云棠带着娇羞的教诲,眼睛却紧紧地看着裴怀雁,将裴怀雁和宋子毓的互动尽收眼底。

    宋子毓虽然转过头去,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驱散房中的仆人,直到房中只剩下连裴怀雁在内的五人,宋子毓将房门关上。

    苏云棠见状,自知自己也不便再留在这里了,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要出去。

    就在这时,刚关上的门砰的一声便被撞开,一阵旋风似的暗红人影便直奔榻上,待此人在床榻前站定,众人才看清是裴青山。

    杜时莺略微有些吃惊,裴青山暗红色的官袍此刻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袍子下摆还有水渍,洇在衣服上黑了一大片。

    他仔细地将裴怀雁从头看到脚,见无大碍才从他身上挪开眼,打量起来四周。

    他面色平静,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

    杜时莺这样想着,突然也觉得裴青山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了。毕竟有的东西也装不出来。

    裴青山的目光在看到苏云棠的时候顿住,“夫人今日怎的在这?”

    杜时莺依言看向苏云棠,他这本是最是平常的一句问候,奇怪的是苏云棠却抖了抖,眼神也有一瞬间闪避。

    “今日长公主先行回去了,听下人说,怀雁他受伤了,我便想着来看看。”

    苏云棠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杜时莺的错觉,她总觉得苏云棠回答裴青山的时候,不像是跟她说话一般,反而是透露出一种小心翼翼地感觉。

    杜时莺也没多想,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她也管不着。

    裴青山听她说完这话,姿势有些奇怪地走向她,轻轻地拉了她的手,就要带着她出去,临出门去,他回过身来,叮嘱杜时莺,“照顾好他!”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杜时莺听着有些不大舒服。却也顺从地应了,毕竟裴怀雁是因为她而受伤的。

    待他们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他们四人。

    罗葳葳这才重新活了过来,她拉着杜时莺的手,就小声不满道,“裴叔叔向来都这样,安好的时候横眉冷对,出了事便火急火燎,这有什么用?”

    她顿了顿,语调轻快,似乎是心情极好,“嫂嫂你是不知道,我刚刚看裴叔叔,好像连鞋都跑掉了一只!你看地上还有水呢!”

    说着,她用手一指裴青山刚刚站过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一只湿漉漉的脚印,旁边还迸了点稀泥。

    杜时莺不由得也笑了。

    回身再望着裴怀雁,杜时莺竟有一瞬间的羡慕,她又擦了擦裴怀雁额头上的汗水。

    身后的罗葳葳还在那里碎碎念,杜时莺也依着她,听着裴怀雁的八卦。

    不多一会儿,青从带着裴文回来了。

    本只有青从一个送管征,裴文见他没有号脉,听着云里雾里的,还是要跟出去问个明白才放心。

    一进来,裴文就到榻前来,看着裴怀雁,亮着眼睛道,“公子!管老大夫说了,你这只是轻微骨折,躺着休养两三个月就好了。”

    裴怀雁皱了眉,艰难开口,“两三个月?”

    裴文点点头,声音都带着兴奋,“对啊!这样公子你就不用每天起那么早去伴读啦!”

    一滴大汗从裴怀雁额头流下,消失在了被子里。

    杜时莺坐了下来,替他掖好被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是我不好,你要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

    “……嗯。”

    他似乎是有些不情愿,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

    杜时莺将罗葳葳和宋子毓送走,便守在了裴怀雁外间,只要他有什么需要,她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

    入夜,万籁俱寂,一根青色竹管戳破窗户纸,吹出一抹白色的烟。

    屋内的人睡得很熟,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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