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吾怎的从未见过你?”

    杜时莺愣了愣,仔细地端详起来眼前开口的妇人。

    她一身素白,全身无一件配饰,只腕间带着一串佛珠,被盘得光滑透亮。

    她眉目间隐隐带着苦意,眉头苦锁,眼眸间带着些看透世间的明悟,只是不知怎的,杜时莺看着她,竟心生亲近之感。

    杜时莺努力忽略心中的那一丝异样的感觉,仔细在脑海里回忆与这位妇人相关,却没有搜索到一分一厘关于这位妇人的印象,她便可以确定,自己是从未见过这位。

    “这位夫人,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吧!进屋坐,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她近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慌乱,好似不离开就会发生什么事一般。

    留下身后思绪万千的顾风语。

    顾风语站在那里久久未动,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在了何处去。直到相熟的御史夫人王清敛挽住她的胳膊,邀她去赏花,这才将她唤醒。

    她依旧看着那个方向,一把回握住王清敛的手,她的手都在颤抖,那双通透的眸子里闪起无尽的希冀,“你说,当年顾家那苗子,是不是还活着啊!”

    王清敛听见她说这话,连忙要去捂她的嘴,又气又急,低声训斥,“你不要命了!敢在这里说当年顾氏一案!”

    见她仍是不死心,王清敛又开口,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皇上为了追逃顾氏余……后代,将皇城四周村落排查了个干净,最后将西南边那西水村全村都屠了!最后就剩那一个丫头片子,还那么小,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顾风语摇摇头,眼睛里满是不认可,执拗道,“话也不能这儿样说,至少没有找到那丫头儿的尸体,总还是有希望的。”

    她这样说,王清敛也没得说了,又听她絮絮叨叨,“我今儿瞧着,刚刚走去那丫头儿,像极了我大姐。”

    王清敛一急,就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用力地拍她,“你糊涂啊!那可是裴国公府世子新立的侧夫人,圣上赐的婚,你这不明不白的话,叫人听了去,可不是害了别人吗?”

    她这样一说,顾风语也顿觉不妥,忙咽下话语,拉着她进了内室。

    *

    早已回到春辞居的杜时莺并不知道她们的谈话,只匆匆进了裴怀雁的门,转身合上。

    罗葳葳正为裴怀雁换药,见了她来,便将手中的布带交给了她,自己退了下去。

    杜时莺也不扭捏,上前一步,就用布带将裴怀雁缠了个严严实实。

    罗葳葳在旁边见了,笑出声来,调侃她道,“嫂嫂这是防贼,生怕别人瞧了小裴哥哥去。”

    听了这话,裴怀雁将身旁的被子扯了过来,盖住自己精瘦的上半身。

    杜时莺见状,本来心里什么也没有的,如今倒显得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浑身不自在,当下便扭了头去,啐罗葳葳一口,“初见你还不是这般,如今倒愈发显得不听话了。”

    罗葳葳调皮地笑笑,又听她道,“不如早早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省得不让人省心。”

    她一下子就垮了脸,也没再回杜时莺的话,杜时莺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却也怕自己越描越乱,当下也不再说话,空气中散满了难捱的沉默。

    杜时莺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实际,只得去看站在一边的宋子毓。

    宋子毓倒是恢复了一贯的黑脸状态,从杜时莺进来就站在一边不发一言,杜时莺说错话了,他也没什么表态。

    杜时莺这样想着,便又看了一眼罗葳葳,心中只暗暗惋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般想着,杜时莺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好,伸手去替裴怀雁掖被子。

    就听裴怀雁轻咳一声,“我要休息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杜时莺就感觉自己手上一轻,原是他自顾自的将被子扯了去,自己给自己盖上了。

    按理来说,受伤了本不该自己去用力。

    但杜时莺想,裴怀雁并非凡人,不然怎会明知自己受了伤,还要出门去迎宾。

    杜时莺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一股火气,这股火气来得毫无厘头。

    她也并不知道原因,只觉得裴怀雁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又没有理由去说人家,毕竟弄伤人家的罪魁祸首还是她自己。

    这些被子里的裴怀雁并不知道,他自己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好似这样就可以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就在杜时莺想要将宋子毓和罗葳葳一起撵出去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声呼,“世子爷,老身来看你来了!”

    杜时莺连忙迎将出去,心里直犯嘀咕,有什么好看的啊,将人放在门口站了那么久,现在又要来打扰人家休息。

    她有些生气地打开门,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神老头儿站在门口,于是连拒绝的语气都放得格外的温柔,“老伯,世子已经睡下了。”

    王向山摸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那老夫也不便打扰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杜时莺松了一口气,正要关门,就听里间传来裴怀雁的声音,“快请丞相进来。”

    杜时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侧身将人引进去。

    就见这王向山直直地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发毛。

    好不容易走进去,杜时莺便要带着宋子毓和罗葳葳离开,就听见王向山沉声,“侧夫人还是尽量待在国公府里,不要出去抛头露面,免得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一听他说这话,杜时莺登时没了好脸色。

    她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不太礼貌,可谁知这人竟然如此迂腐陈教。

    她敷衍地回了一声,行了个礼,那礼行得歪歪扭扭,是不大尊重这个小老头儿的。

    待到他们三人出了去,杜时莺将门关上,就听见这人在房间里大肆评价她的礼仪礼教。

    气得她再也听不得什么墙角,只拉了罗葳葳,气冲冲地跑到荷塘中心的亭子里去。

    一进去,杜时莺就坐在了凳子上,罗葳葳见她这般,也不坐了,站在她背后为她捏肩膀消气,“你又何必与他计较?”

    杜时莺一坐下,就听见她说这话,心头的憋屈此刻也不愿意再忍了,她一手挥开罗葳葳的手,“他是丞相,我就不应与他计较?”

    罗葳葳摇摇头,坐到她对面去,“嫂嫂怎的说这样的话,你把我罗葳葳当什么人了?”

    杜时莺见她不悦,心中也有些抱歉,只是要她承认官大就要让着,那这官,也只得让她在表面上屈服。

    杜时莺这样想着,脸上仍是不服输,就听罗葳葳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嫂嫂现下是国公府的人,稍有差池,小裴哥哥都保不了了你。”

    杜时莺扭过头去,她当真是那种闯祸不断的人么?

    “王丞相这人,脾气是差了点儿,但是心还是好的,宋伯伯在朝中可欣赏他了。兴许是确实有什么事,他才用这话点你呢!”

    杜时莺原想着罗葳葳竟为他开脱,心里更是闷得慌,后又一香,兴许是真有些什么也说不定?毕竟许宴知说过,朝中老儿好咬文嚼字,暗示人。

    倒是怎么个暗示法,许宴知也未曾与她说过,就说反正她以后也不会接触到,便也懒得与她说。

    杜时莺这样一想,满肚子火气就转移到许宴知身上去了。

    远在天益县的许宴知只觉得自己背后一凉,打了个喷嚏,便拆开了手中的信件。

    看罢,他将手中的信纸凑近了旁边的蜡烛,看着它化成了灰烬才转过身,写了一封回信。

    他又转身又从笼子里面挑了一只红嘴唇的信鸽,将信绑在它的腿上,放了出去。

    看着信鸽远去的方向,许宴知陷入了沉思。

    杜时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微风拂过荷塘,惊起里面的游鱼。

    宋子毓远远地站在荷塘边上,看着她们这边。

    “你不打算表明心意吗?”

    良久,杜时莺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对面的罗葳葳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杜时莺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才终于像回过神儿了一般。

    只见她苦涩地笑笑,轻描淡写回答,“也许是一辈子都不会吧!”

    杜时莺下意识地安慰她,“不会的。”

    罗葳葳有些吃惊,“为何?”

    杜时莺也不知道是为何,她只觉得不会,要让她说为何,她也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宋子毓会毫不犹豫地挡在罗葳葳面前,护她安危,就像她父亲为了给母亲留下一条生路,自己葬身在了火海里。

    她想,那就是一生欢喜吧!

    而她才是要注定孤身一辈子了。先别说她就囚困在这笼子里,就算裴怀雁遵守承诺那又怎样?二嫁之身,谁人敢要?

    要说自己是做戏,谁会信?堂堂世子爷,选谁做戏不好?非要选你?

    杜时莺知晓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可她不太想走出去。她心中的那一丝火苗儿,在这番覆灭下,彻底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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