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愤无比之间,杜时莺睁开了眼。

    屋子里门窗紧闭,昏昏沉沉的。杜时莺只听得见外面一阵一阵的雨声,忽大忽小拍打在房梁上。

    杜时莺就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羞红,眉目含春。她年纪也不小了,还未经人事。

    青从推开门进来见到的她便是这样子的,笑着开口,“今日侧夫人倒是醒得早。”

    杜时莺见她进来,忙调整脸色,讪笑两声来遮掩尴尬,心里却是回味着那个梦。

    盥洗完,青从便带着她去用饭。

    不得不说,这个家里自从有了青从,杜时莺都好久没有下过厨了。

    等到了餐堂,杜时莺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了,可不就是裴怀雁?见杜时莺进来,裴怀雁点了点头,权当做是给她打招呼了。

    杜时莺见他,脸上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脸肉眼可见的一寸寸变红。

    刚坐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暄,就听裴怀雁开了口,“天凉,记得防寒,生病了就去请郎中。”

    面对着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杜时莺愣了愣,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中一阵懊恼,只得低着头,小声答应了。

    两个人的饭桌,略显沉闷。杜时莺昨日做了那般的梦,自是不好主动开口,裴怀雁又是个闷吞的,往来间便只有竹筷开合,咀嚼声了。

    吃到一半,杜时莺才想起来青从说要给减重,她偷偷瞄了青从一眼,见她没有反应,便又伸出筷子,夹了一大筷子,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对面的裴怀雁早已经吃完,正坐在那里看着她吃。

    杜时莺吃着吃着就发觉裴怀雁正看着自己,放慢了速度,“世子吃完了便回去休息吧!”

    裴怀雁看着她,回道,“横竖无趣,便就在这里了。”

    碍于脸面,杜时莺只好放慢了速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裴怀雁聊天。

    “裴文在哪儿去了,这几天都没见着他。”

    杜时莺将手上的菜都喂进嘴里,含混道。

    “送到城外去养着了,他被吓着了,情况不太好。”

    裴怀雁叹了口气,又看她那副模样,免不得又说教她一番,“安心吃饭,不要说话。”

    杜时莺顿了顿,嘴里的东西瞬间就没味道了。

    他说的那件事,直到现在想起来,杜时莺都觉得恶心,那冰凉的、黏腻的触感,死不瞑目的尸体,一一重现在她眼前,仿佛就在昨日。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大雨磅礴,雨水连成一条条不断的线,飞速坠在地面上,绽开,在廊下激起水花,又悠悠地落下来,打湿了过道。

    杜时莺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廊下,看着雨水一片一片地打下来,世界仿佛失了声,她看见青从嘴唇一张一合,但是除了雨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蓦地,一把青花素色油纸伞出现在她眼前,隔开了她与雨幕。

    杜时莺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去看那伞的来处。

    就见裴怀雁青松似的,笔直地立在她身边,见她看自己。,裴怀雁将伞举过头顶,“雨大,回房吧!”

    杜时莺点点头,就见他一只脚踏进雨水里,杜时莺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你去哪?”

    裴怀雁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衣裳的手,眼里意味不明,“宫里传信,说太子殿下想我了,让我速速归去。”

    杜时莺只好松开手,却颇有埋怨,“你这不是伤还没好吗?怎的如此着急?”

    裴怀雁摇摇头,并未与她多说,只是催促着让她回去,便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雨里。

    杜时莺有些看不懂他了,他亦是,皇城亦是。

    以前的生活太过简单,以至于现在这种生活状态,杜时莺的脑子已经明显不够用了。

    在青从的再三催促下,杜时莺跟着她回了房间。

    因着下雨,青从并未将窗户打开,怕雨冲了进来打湿房内的东西。杜时莺也有事情做了,就缠着青从在屋子里一遍一遍地练习宫廷礼仪。

    已经是四月初了,再有三个半月,就是她入宫参与宫宴之时,也是她离开裴怀雁之时。

    想到这里,杜时莺就干劲满满,学到形式并不难,然而杜时莺做事就要力求美满。

    想来也是,做一件事,不做好,只学得皮毛,也是不行的。既浪费了大好光阴,也没有学会一星半点实在,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是什么?

    可怜青从被她拉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终于是捱到了午时。青从借口要准备午膳了,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杜时莺便自己琢磨,手势节奏等种种。

    一练便是一天。杜时莺也不嫌累,直到梦里念着的都是这些子礼节。

    *

    自裴怀雁重回东宫之后,便每日早出晚归的,杜时莺便很久没有在早膳以外的时间里见过他了。

    自上次得罪过罗葳葳以后,罗葳葳和宋子毓也很久没来了,杜时莺每日就困在这深深院子里

    她便日日取了书籍,夜夜静思,整个人接近疯魔,青从劝了好几次,还偷偷将书给她藏起来,可是也不见效果,反而逼得杜时莺发奋抄书。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杜时莺便肉眼可见的憔悴了。减重倒也不必了,青从还想着法儿地为她做好吃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杜时莺依旧是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青从也一日复一日的焦急,来来往往也给裴怀雁说过不少次,裴怀雁明里暗里也找了好几拨大夫,都说是忧思所致,积劳成疾。

    裴怀雁想不清楚,明明答应了会放她们母女走,为何还要想那么多?

    六月蝉鸣声渐起,暑气上来了,熏得杜时莺整日昏昏欲睡,更加无精打采。每日吃的少,清粥小菜,将将半碗,连牙齿缝都填不饱。

    这日,裴怀雁早早地便回来了,回来就只往杜时莺房里走。

    青从正在里间为杜时莺更衣,今日杜时莺兴致好了些,想要出去走走,便让青从带她去院子里转转,整日里闷在屋子里,怪难受得慌。

    听见外面的动静,杜时莺便挥挥手,让青从出去看看,青从刚走出里间,就撞上了来得匆忙的裴怀雁。

    杜时莺便听她一声惊呼,“世子爷?”

    杜时莺听见这话,连忙敛了自己里衣,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件外袍搭上去,便向着门口走了过去。

    “今日怎的回来这般早。”

    眼前的少女眼底青黑一片,眼神却是淡漠疏离的,不似往日灵动,她身姿如今也算得上是弱柳扶风,风一吹就像是要吹走一般。

    裴怀雁见着这样的杜时莺,觉得不如之前看起来舒服,只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杜时莺像往昔一样。

    但是他知道,这对他没有坏处,毕竟皇城中,瘦弱才是女子主流。

    杜时莺等了好半晌,见他呆着不说话,有些站不住了,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

    裴怀雁也跟着她坐下来,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圣上说,最近天益县流民四起,让我去查一下。”

    杜时莺一听,便皱起眉来,“既是有流民□□,你如何去得?”

    裴怀雁吹了吹热茶,“天子近卫随我一同,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抿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补充道,“那位将军,你是认识的。”

    杜时莺脸色一白,就想起了那日架在脖子上的寒凉,她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带我去。”

    她有些急迫地开口,裴怀雁愣了愣,虽说他也准备问杜时莺要不要去的,但当他看到杜时莺这般急切,心里还是不可遏止的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见他不语皱眉,杜时莺只当他是怕自己跑了,当下也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并非是为了逃,我想去找我弟弟,若你实在不放心,就找人看着我吧!”

    裴怀雁见她误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半晌,裴怀雁才讷讷开口,“那你快些收拾,明儿一早,我们便启程。”

    说着,他便起身走了出去,留杜时莺一个人坐在那里。

    杜时莺坐在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裴怀雁这样轻易便答应了。

    杜时莺头一回觉得自己坐着也不舒服了,她站起来,想要做些啥,站起身以后又忘记了自己要起来做些啥。

    她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却啥也没干。

    青从就站在旁边,看她这样,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来扶她,却见她眼神明亮如往昔初见,半点恹色也无。

    似乎这样的侧夫人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侧夫人,她生来便应该这样明媚,像冬日的阳光般活络。

    杜时莺转了几圈,忽地一拍掌,走近内室去收拾衣服。

    青从也跟进去帮她收拾,她的衣服并不多,青从边收拾着,边打趣她,“侧夫人此次南下,定要叫世子爷多为您置办几套衣服。”

    杜时莺摇了摇头,将手上的衣服折好。放进包裹里。

    她站在那里,从兜里掏出两张银票,将它们递给青从。

    青从迷迷糊糊地拿过去,待看清面值,大吃了一惊便要将它们还给杜时莺,“侧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杜时莺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这不是有钱在手里遇事不慌嘛,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既要照顾那个伤患,又要照顾我母亲,有个什么小伤小痛的,也不必去求教别人。”

    她这话一说出口,青从眼眶便红了,她用力地点点头,“侧夫人您尽管地放心去,奴一定会照顾好沈夫人的。”

    杜时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为了让她宽心,打趣道,“这又不是不回来了,好端端地哭什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杜时莺就被青从摇醒出了门。

    一行人带着一辆朴实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穿过大街道行至城门口,让守城的官兵为他们开了城门。出了城,一辆马车一行人就在安静的官道上渐行渐远。

    昏暗的天色为他们打造了绝好的掩饰环境,这时候出行,既休养好了,也能避人耳目。

    天再亮一点儿,渐渐地便有人出来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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