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府人声如沸,几乎大半个府的人都出来寻杜时莺了。

    杜时莺听着外面的响动,挑了眉,“为何要将我困住?”

    身旁的裴怀雁看她一眼,带着些许试探,“许是为了拿你防我。”

    杜时莺一笑,这有什么好防的?他们又不是真有情。

    见杜时莺久久不回话,裴怀雁也不再多说,拉着她走进了房间里去。

    那房门未闭,许是才打扫过不久,地上还有黑黑的水渍未干。

    托了这凶案的福,院子门已经被锁了,没一个仆役往这里面寻找,要是没锁,估计也不会再进来。

    这里经历了那么血腥的场面,没几个人再愿意进来看。

    进了房间,杜时莺只觉得一股水气扑面而来,带着些许阴凉。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夏日天气,天益县不该如此阴凉,这荒废院子地处靠北方,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杜时莺这样想着,心里就一阵发凉,不住地说些什么词。

    裴怀雁也听不清,看着她发颤的肩膀,默默地上前一步,走在她前面。

    这般一来,杜时莺只觉得后背一阵冷风吹过,竟是比刚刚还要恐怖。

    她咬咬牙,走到了裴怀雁前面去,将后背留给了裴怀雁。

    岂料这一个上前,她就撞倒了屋子里那唯一的摆设——一张残破的屏风,露出来后面那张瘸腿的小床。

    看到那床,杜时莺就不由得想起裴怀雁说的躺在床上那具尸体。

    她缓慢地往前两步,走到那小床边缘。

    那床并非是高门大户人家的那种拔步床,而是普通的,只有四个床腿的那种小床。

    女子睡上去都逼仄,更别说小春说的那位少爷。

    杜时莺这样想着,又往前两步,此刻她已经紧挨着那床了,她紧紧地盯着那床,仿佛要融进去一般。

    裴怀雁见她这种状态,也不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她后面。

    杜时莺看着那床,盯得眼睛发涩,也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

    那床上就一张床单,一个枕头,看起来就硌人得紧。

    床单是灰色的,带着不明的污渍,陈旧破败又不洁,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没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要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看见了枕头下露出的一点绿意。

    不发现还好,一发现就觉得那绿色十分扎眼。

    杜时莺转回身,从枕头下面将那物什儿拿出来。

    待那物什儿整个被杜时莺抽出来,裴怀雁就见杜时莺仿佛失掉了魂一般,整个愣住了。

    裴怀雁看她这般,转而将视线放在了她手上那物什儿。

    只一眼裴怀雁就看出来,她手上拿的是一枚羊脂玉万福玉佩,但是是假的。

    不仅是假的,那万福玉佩还碎掉了,只有一块儿,没有挂绳,是掉下来的,小的那块。

    裴怀雁看着那玉佩,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就在这时,那块玉佩颤抖了起来。

    他再一看,杜时莺也全身颤抖,这哪里是玉佩颤抖了,分明就是握着它的杜时莺在抖动。

    蓦地,杜时莺收回手,以手覆面,那块玉佩也紧紧贴在她的面上,随着她的呼吸颤动。

    随着那呼吸的缓慢加速,一声声细碎不成声的呜咽飘入了裴怀雁耳朵里。

    黄昏散去,屋子里没了亮光,裴怀雁也不敢点开灯火。他就站在杜时莺后面,看着她握着那玉佩泣不成声。

    一股凉风吹了进来,杜时莺却不为所动。

    那玉佩,是沈静秋专门买来为杜时闻保平安的,她自己都没有,缠着沈静秋好久也没给她买的。

    她不敢去想那一张小床杜时闻睡了多久,还有那些污渍,纷纷诉说着杜时闻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哭着哭着她才发现不对劲,嬷嬷被杀,丫鬟也被杀,杜时闻呢?

    想到这里,杜时莺猛地止住哭声,却一下子没有回过气来,打了一个哭嗝儿。

    她转过身,绕过裴怀雁想要跑出门去,却被裴怀雁一把抓住,“你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杜时莺红着眼看他,心中的那根弦被崩断,“你说的不打草惊蛇,就是一辈子龟缩?所以看着葳葳被□□却还是不去救她?还是任这沈县令为所欲为却无力补救?”

    她说罢,吸了吸鼻子,“你的顾虑,我晓得了,不会让你为难,只请你放我出去,寻我弟……尸骨!”

    裴怀雁抓着她,不做声,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杜时莺又急又气,伸出脚踢了裴怀雁小腿一脚,就听他闷哼一声。

    杜时莺恶狠狠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愧疚。见他吃痛,又是一脚踢出去。

    这一脚下去,杜时莺就感觉自己脚上沾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就发现她的鞋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血。

    要说这个,便只能是裴怀雁身上的。

    眼看着裴怀雁的脸越来越白,杜时莺有些不忍,“松手!”

    裴怀雁依旧是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杜时莺也被他烦得没有脾气了,又是一脚踢上去,“我说,放开我!”

    她似乎是急红了眼,一脚一脚地往裴怀雁身上踢去,只踢得她鞋面上浸满血液。

    那血还是温热的,渗进杜时莺的鞋子里,竟让杜时莺觉得有些滚烫,她不再踢他,而此刻的裴怀雁也没什么力气了。

    杜时莺看着裴怀雁站立不稳的身子,还是踮起脚尖,在眼神迷离的裴怀雁耳后拍下一掌。

    在裴怀雁眼睛闭上的前一秒,杜时莺好像也看出了他的坚持。

    不过,没用。

    早在罗葳葳那件事以后,杜时莺就对他颇有微词,后面再到进县的时候丢下晓寒,不由得让人寒心!

    将裴怀雁拖上那张床安顿好以后,杜时莺便走了出去,找了一片偏矮的檐墙,四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没了裴怀雁,杜时莺吃力不少,也只不过是吃力罢了,废了一番力气杜时莺才爬上去。

    沈府各个角落灯火通明,不少人影穿梭其间。

    果然是不找到她不罢休啊!

    杜时莺冷哼一声,穿墙掠瓦,扑扑楞楞几个起落间也算是勉强前行,不至于落下去。

    来到花园子边儿上,杜时莺看着前方,数了数距离她出府还有两层院落,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步子慢了下来,准备歇歇。

    她从小没有干过这种行当,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去,又上不来。

    她估摸好距离正准备跳过去,就听脚下传来动静,心里一惊,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栽下去。

    就在这时她急中生智,索性一整个人躺下去,闹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她刚躺下去就听见一道年轻的男声颤抖着声音问,“你听见什么没有?”

    另一个男声有些慌乱地答,“你不要乱说!哪里来的野猫罢了,也就把你吓着了!”

    问话的男人停了下来没有说话,杜时莺轻呼了一口气,正准备站起来,就听见方才问话那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你有没有听见一阵风声?再说了,我想起来府里也没有野猫啊!我家祖宗说过,人死了会变成野猫来索命的!”

    下面传来一阵拍打声,杜时莺看不见他两在干啥,估计是另一个人被说话这人吓着了,所以开始上手打了。

    被打那人哎呦哎呦叫了半天,也没有吸引到什么东西,杜时莺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阵纸袋子揉搓的声音。

    那人似乎是放下心来了。

    “来,喝酒,谁要找什么世子夫人,鬼都不见一个,更何况那世子都不见了,许是同他夫人一起跑了。”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倒希望真有鬼……”

    那句话他没有说下去,杜时莺却听懂了他言外之意。

    先前开口那个哼了一声,随后纸袋子被揉捏的声音响起,那人拿出了什么东西吃了起来,“有鬼咱们也跑不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嘛!”

    杜时莺趴得有些累,稍微动了动手脚。又弄出了一阵动静。

    两人几杯酒下肚,声音都带了醉意,混不吝地开起玩笑话来,“没准鬼来,还是艳鬼!我看那野种房里的小春就不错,只可惜,都跟着那野种的车驾跑了!全府丫头,一个都没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杜时莺听着心头剧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一直忽略掉了。

    那些女子,似乎在假山里面就没有出来过!那为何,他们会说丫鬟们都跟着她弟弟车驾?

    不!不对!车驾!杜时闻还活着!

    杜时莺想到这里,欣喜如狂,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在那里憋着无声狂笑。

    她看着花园中那沉浮在院子角落的假山,想着保险起见还是去看看为好,又想起了那天小春亲自带的那弯弯曲曲的路……

    她最终还是决定不下去看了,怕走失在里面出不来。

    也或许是有一些其他的路也说不定。杜时莺这样安慰自己。

    待檐下两个人喝醉睡得正酣的时候,杜时莺方才敢动。

    她先是坐了起来,活动活动发麻的腿脚,等手脚都恢复过来以后才站起身来,顺着房檐往前走。

    终于,她走到了大门旁边的院墙上,看着这座诡异的府邸,杜时莺笑了笑,自己终于是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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