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无常的天气。

    长慈的雨来得很突然,又整整下了两日才停,现在是蒋思若在长慈的第三天傍晚。

    民宿举办了一个烧烤活动,晚间凡是有空闲的住客都可以参加,所有食物、烧烤用具均由民宿来提供。

    蒋思若欣然应邀,原因很简单——她现在很闲。

    那日在便利店门口丢脸的时候,看不下去的收银小哥走出来送了她一包纸巾,然后一脸可以用“鄙夷”来形容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么大个人了还在为感情伤神”。

    言下之意是——没出息。

    第二天又收到了被江缇月退回的文稿。

    心疼归心疼,稿子不给过就是不给过。

    苦难的人生没有一丝进步。

    整整两日,她都窝在房间里沉思,仔细分析了自己近日的不正常。想来还是因为灵感枯竭,被生活的重压打击。至于频频想起和许桀的过去,她权当这是在长慈的意外,只是意外。

    -

    夜幕沉沉,墨蓝色的天空漂浮着三三两两的薄云。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的清新。掩映在茂盛绿植里的路灯闪烁着柔和的光,石径两旁的地灯也被点亮。

    今夜,还有月亮。

    民宿里有一方空旷的庭院,往常只放置着一些木桌木凳,此刻已经被四五个烧烤架占得满满当当,木桌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类生鲜、生肉和各色时蔬。

    蒋思若是这个时候到达的。

    环顾四周聚集了大概有十个人。有人自告奋勇地担任起大厨的职务,动作熟练地翻动着烤串,油烟向上冒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烧烤的全过程,大声惊叹,是个合格的气氛组。有人利落地接过喷香的烤串放置在白瓷盘上,香气四溢。这里到处是欢声笑语。

    她还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面孔——很热情的前台妹妹。

    陶桃正在一张木桌旁看着张维辰给鸡翅去骨,转头就看见了蒋思若,热情地朝她挥挥手。

    在陌生的环境里,会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更快建立起亲近的关系。

    蒋思若也不例外,朝着陶桃笑了笑并走向她。

    “需要帮忙吗?”

    “一起串烤串吧。”陶桃拉着她一起。

    蒋思若戴上一次性的手套,看着陶桃熟练的姿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能会有些慢,以前没怎么串过。”

    “没关系,很简单的,马上就能上手。”陶桃拍着胸脯保证道。

    “觉得我们民宿怎么样呀?”陶桃思来想去,选择了一个最官方的话题。

    蒋思若怔愣了一下,笑着问:“这是在做住客满意度调查吗?休息时间也要加班?”

    “对呀对呀,打工人每天都在被压榨。”陶桃顺口说出了心里话。

    一只带着血丝的生鸡翅咻的一下蹿过了陶桃的眼前,溅起了一桌子的调料。

    蒋思若下意识的闭眼,鼻子却没幸免于难,猛地吸入了一大口胡椒粉,导致鼻腔里充斥着辣意。她脱下手套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试图阻止打喷嚏。

    陶桃看着桌子上七零八落的调料,以及孤零零躺在桌子边缘要掉不掉的鸡翅,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她转头瞪着张维辰,佯装生气地问:“你想暗杀谁?”

    “冷静冷静。都是意外。抱歉抱歉。”张维辰双手合十朝着蒋思若连连道歉。

    蒋思若转过身看他,摆摆手说没事。

    张维辰凑近陶桃,小声喃喃道:“少说老板坏话。”

    “他又不在。”陶桃无所谓地答,转念一想,“你别是要告状?”

    张维辰双手举起,真诚地说:“我肯定不是这种人。”

    陶桃轻声发问:“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这都第三天了,老板还不出现。”

    “我也好奇,说是要举办一个烧烤趴。然后就没有任何下文了。”

    “猜不透。看不透。”陶桃摇摇头。

    “不然怎么能是我们的老板。”张维辰感叹着,突然仔细看了眼陶桃狼狈的模样,笑出了声,“你要不先擦擦脸。”

    陶桃就着手机屏幕,看到了自己脸上沾满的各类调料不亚于这一桌的七零八落,心里的怒火不断上涨,抬手就想给张维辰来一拳。

    “诶!”

    “大家!有没有人不吃葱不吃香菜或者不吃辣的呀?”

    突如其来的询问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陶桃伸出的手顿了顿,张维辰快速拿起桌上串好的烤串溜到忙碌的烧烤架边上,躲过了被挨揍的局面。

    “我不吃辣!”

    “我也是!吃不了辣!”

    “香菜我很爱!单独来一盘!”

    ……

    “好好好,我们每种都安排上。大家不要急!”

    “辛苦了大厨!”

    此起彼伏的感谢声。

    “给。”蒋思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碰了碰陶桃的胳膊。

    陶桃转过身,楞了一秒马上道谢:“啊!谢谢!”

    她边擦着脸,边吐槽:“天天和不省心的同事一起上班。”

    “刚刚那个?”蒋思若伸手指了指张维辰。

    “对的。”陶桃看着手机屏幕擦拭着脸,由于光线有些昏暗,她又问,“我脸上还有调料吗?”

    蒋思若仔仔细细地上下瞧了瞧,肯定回答:“很干净。”

    白月光的杀伤力好强。

    陶桃心里想着。

    被漂漂亮亮的小仙女温温柔柔地盯着看,这很要命。

    “吃烤红薯吗?”蒋思若指着边上放着的红薯,紧接着又说,“或者土豆和玉米?”

    “都可以安排!”陶桃大手一挥,气势很足。

    两个人利落地用锡纸将红薯、土豆和玉米包好,走向烧烤架。

    张维辰自知理亏,主动揽下了帮陶桃和蒋思若翻面的任务。陶桃抱着手臂悠哉游哉地站在边上瞧着。

    空余的木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不少人已经陆续上桌准备先吃上一轮。接连不断的开汽水的声音,滋滋的环绕在耳边。彼此不熟识此刻也聊得很尽兴。

    “你还不去吗?”

    蒋思若蹲在草地上,手上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漫无目的地比划着。听到陶桃的询问,她站起身,眼神落在碳火里的红薯,说:“我等着这个。”

    “可以让我试试吗?”

    她又问张维辰。

    张维辰往后退,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谢谢。”蒋思若礼貌道谢。

    张维辰见一旁还有剩着没烤的烤串,便拿起来走到旁边支起的烧烤架上开始工作。陶桃跟着他走过去,没走几步又争吵了起来。

    “你能不能抓紧点?”

    “为什么不能是你有效率?”

    ……

    蒋思若听着觉得好笑,脸上扬起的笑意愈发明显。

    隔壁传来的烤肉的滋滋声,不远处洋溢着的愉悦气氛,时而夹杂着的方言她听不明白,但好像再一次感受到了长慈的烟火气。

    她有些愣神,没注意起风了。

    “咳咳咳。”

    烟雾缭绕,她被熏得直呛声。她弯着腰低声咳嗽。

    陶桃赶紧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

    拥挤热闹的庭院里其他人没有发现一忽而过的风,突然飘起又快速消散的烟,以及稍远处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小木门。

    民宿大门口的铃铛响了一阵。

    偶尔响起的白瓷盘碰撞的声音,罐装汽水横七竖八地倒在草坪上。

    一些已经吃饱的人起身准备接替正在烧烤的忙碌者。

    蒋思若直起身,三三两两的人影从眼前晃过。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此刻戛然而止。

    蒋思若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没事”二字被咽了回去。

    恍惚间,她只能失神地凝望着前方。

    那阔别已久的身影,只会出现在梦里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时间在这一瞬慢了下来。

    眼眸里的情绪一点都没办法隐藏。

    是弯腰后猛然起身的眩晕,还是用力咳嗽后的片刻缺氧。

    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后,发不出声的窒息感。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许桀。

    此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蒋思若只是仓皇地想逃离这里,但她没有理由。

    他们算什么关系?

    久别重逢的前任?

    算了——宛如笑话的前任关系。

    又不会是——来见我。

    蒋思若这样想着。

    蒋思若低着头盯着被碳火包围的红薯,紧紧攥着手中的夹子,只是攥着,没有其他动作。

    “要烤焦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她刻意忽视的身影此刻聚焦在眼前。

    “好久不见。”

    “若若。”

    心中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

    同记忆里一样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

    又一次,她成了被溺死的鱼。

    -

    那时大脑完全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说什么,装作正常地回答了一句“好久不见”算是她最大的本领了。

    之后她找借口说身体不适就提前离场,回到房间坐在落地窗前的蒲团上,现在已经是凌晨。

    昏暗的房间里此刻唯一明亮的光源是蒋思若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她的朋友圈界面。

    不是近期,是遥远的六年前。

    一张照片和一个单词。

    在长慈看日出的那一日,她偷拍的许桀。

    仅她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Mine.

    我的。

    我遥不可及的梦。

    我的十八岁。

    年少的她张牙舞爪地向所有人宣誓这是她的。

    却只敢仅自己可见。

    蒋思若最大的勇气,是不知羞耻地提出二十四小时恋爱。

    是偷偷吻了许桀。

    可所有的勇气已经耗光了。

    她没本事可以面不改色地与他重逢。

    1:15A.M.

    蒋思若最新的一条朋友圈——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我差点就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来见我。

    理所当然的,仅自己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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