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庙外有十分应景的卖伞小摊贩，此刻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寻常只需十元就能买到的透明伞，直接坐地起价，标价是五倍的价格。
蒋思若抿着嘴站在屋檐之下，她宁可等雨停。但她没拦住许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桀冲进雨里，与其他人一起拥挤在狭小的遮雨棚里。
许桀始终面色平和地维持着他一个人的秩序。被人推搡、被人拥挤，他也只是轻轻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一寸。
相比于许桀的心平气和，蒋思若此时只觉得心烦意乱。漫长的等待，聒噪的叫喊声，混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她头疼。
幸好，在她耐心告罄的最后一秒，许桀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若若。”
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无处抒发的烦躁得到缓解。
蒋思若撑开伞朝前走。
雨仍在下，狂轰乱作地砸进青泥石板的裂缝里。
蒋思若骤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见过的一个话题——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在不同的年纪喜欢上同一个人呢？
蒋思若拼命回想，也没想起她当时的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但此时此刻，她好像明白了。
是难以忘怀的初遇，是不曾圆满的遗憾，是再相逢时她无法说谎的每一次怦然心动。是她的情绪好像总能被他轻易牵动。
是许桀总是出现得刚刚好。
许桀身上，有她不曾拥有但十分羡慕的稳定自洽。
“蒋思若。”
猛地从自己的世界抽离，不出意外地，蒋思若踩空了台阶。
万幸，是最后一层台阶。
她总归不会摔得太狼狈。
加快的步伐，顷刻间覆上身形的阴影，许桀攥着她的手腕，焦急溢于言表。
“还好吗？”
“扭到脚了？”
“你在想什么呢？”
“想你。”
蒋思若脱口而出，却不像是一时兴起。
许桀怔愣了下，抬手捏了捏眉心，眸光微动：“那现在想好了吗？”
“没有。”蒋思若紧紧抿着唇，“这很难，是无解的命题。”
视线停驻在这瞬间。
“我脚扭了。”
漫长的反射弧打断了片刻的静默。
“我背你？”许桀心领神会地问。
蒋思若摇摇头：“不要，我没那么娇气。”
对上诧异的目光，蒋思若差点恼羞成怒，她反问：“我很娇气吗？”
许桀轻咳了一下掩饰笑意，言辞恳切：“不娇气。”
蒋思若直起身，搭着许桀的小臂，慢慢地挪动。许桀为她撑着伞，亦步亦趋。
“送你回去后，你向前台要个冰袋敷脚踝，然后回房间好好休息，好不好？”
蒋思若疑惑地抬头：“你要去哪里？”
许桀开着玩笑：“去向造谣我的家伙讨个说法。”
“杜祈闻？”
“嗯。”
“他怎么来长慈了？”蒋思若垂下眼眸，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
“这事儿吧，在电话里问也不太像话。索性他也不是什么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叫他来长慈玩玩。一张机票兑一个答案，我不亏。”
几秒的停顿里，蒋思若犹豫再三。良久之后，她问：“为什么不带我去？”
“你想去吗？”许桀不答反问。
蒋思若登时松开了他的手臂，仓皇地别开眼：“不去。我没理由。”
许桀看着空落的手臂：“什么？”
“没有人知道。”蒋思若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我没提起过，你也没有承认过。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向共同好友回避着荒唐的24小时。”
蒋思若仍往前走，许桀闻言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公开的选择权在你。”
低而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落在耳畔，指骨却在她的腕间渐渐收紧力道。
“我想你在十八岁一时冲动而做出的决定，你不该为此买单。我想错过你的这些年，你或许会遇见新的、在你深思熟虑后，而想要去交往的对象。他或许会……”许桀顿了顿，他斟酌着开口，“会介意你的恋情。我想那无人知晓的24小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就好了。它不该成为你的负担，不该成为你徒增的烦恼。”
“所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要不要在一起，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于你。”
“包括我，也由你决定。”
眼底像被大雨氤氲起雾气，坚定的字字句句如同骤降的雨点不由分说地砸向她的心底。蒋思若一时心乱如麻，手指轻拽着衣摆，反反复复。
许桀主动揉了揉她的脑袋，善解人意地缓合微妙的气氛；“是我太严肃了，别有负担，若若。”
“让我想想。”蒋思若内心挣扎着。
“好。”许桀温声应下。
回程的途中，一路无话。
抵达民宿后，蒋思若站在车旁边，欲言又止地看向许桀。
“想说什么？”许桀率先打破沉默。
思来想去，蒋思若也只沉声回了一句“晚上见”。
“晚上见，小心脚踝。”
-
许桀一个人驱车前往市区的咖啡店。
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早早等候的杜祈闻正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嘿，这儿！”杜祈闻招了招手。
杜祈闻，是个开酒吧的潮人，许桀的大学室友。
“时差还没倒过来？”许桀在杜祈闻对面坐下。
杜祈闻抬手指了指腕表，不可置信地问：“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我应该在睡觉，被你一机票送到……这什么地方来着？”
“长慈。”许桀不紧不慢地回答。
“诶对，你看我这人够不够兄弟，你叫我回来，我就讲义气地回来了。”杜祈闻拍了拍胸脯。
“够义气。但你先别打岔。”许桀神情严肃。
见许桀这副样子，杜祈闻也收起了平日的插科打诨：“有什么大事？”
“这事儿我说出来多少也有点尴尬……”许桀欲言又止。
杜祈闻的好奇心被许桀勾了起来：“你倒是直说啊。”
“你……”
“你什么你，不是吧兄弟，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突然给我买机票，把我拐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合着你准备把我卖了？”杜祈闻越想越心惊，猛地抖了一抖。
许桀扶了扶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停，没那么严重。”
杜祈闻安稳坐下，洗耳恭听。
“你先回忆一下前几年……”许桀顿了顿，借用杜祈闻的话，终于问出口，“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杜祈闻慌乱地转了转眼珠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学时期编造许桀理想型的事情被本人发现了？但他转念一想，许桀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纠结这个事情。
“你要不说明白点。事情有点多，我记性不好。”杜祈闻摸了摸太阳穴，讪讪道。
许桀怔愣，瞬间有些气郁，细细想来蒋思若对他的不信任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他问：“你造谣我有对象这个事情先解释解释。”
“给个具体的时间点呗？让我读取下记忆。”杜祈闻一贯的不着调。
“我刚出国那会儿，六年前。”
杜祈闻沉思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我在你社交账号看到你和一个美女的合照那事儿？”
“什么合照？”许桀一脸疑惑。
“我想想啊……”杜祈闻沉吟片刻，“我记得当时随手一刷，看你最近访客里有个我没见过的美女头像。我这不好奇点进去一看，那美女首页第一张照片就是和你的合照。我寻思你这人一般也不会和没什么关系的人拍照，那不就是对象吗？”
行了。
真相大白。
许桀彻底明白了，他那热情好客的表姐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他，给他举办了一个派对，没完没了地追着他拍照。算了，都是他活该。
“你倒是挺会联想。”许桀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那是我亲表姐。”
杜祈闻紧抿着唇线，眼神四下飘忽着，生怕和许桀对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也就当时吃饭的时候顺口一说，不至于损害你的名声。”
许桀冷漠地掀起眼皮，没给杜祈闻一个眼神，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了这口气。
“不过，兄弟你也是挺奇怪的。就为了这事儿，你把我大老远叫过来一通问。”杜祈闻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他上下打量着许桀，“你不对劲啊？”
“没不对劲，停止你无关紧要的联想。”许桀面不改色地沉稳应对。
杜祈闻拼命压抑着正欲上扬的嘴角：“行。那我先问问，我晚上住哪儿？”
许桀没心情应付他，直言：“买张机票回LA，或者你在大街上随便找个长椅将就一下。”
杜祈闻荒唐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许桀再指向自己：“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现在不是了。”许桀冷漠回答。
“不是吧兄弟，这事儿这么严重？”许桀这反应，杜祈闻始料未及，他猜测道，“这误会耽误你终生大事了？”
“没有。”为了阻止杜祈闻的发散性思维再次创造不必要的绯闻，许桀直接打断，“你住酒店吧，费用我来。”
“你不是开了家民宿吗？我不能住？”
“住满了。”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回答。
杜祈闻哑口无言。
蒋思若抿着嘴站在屋檐之下，她宁可等雨停。但她没拦住许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桀冲进雨里，与其他人一起拥挤在狭小的遮雨棚里。
许桀始终面色平和地维持着他一个人的秩序。被人推搡、被人拥挤，他也只是轻轻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一寸。
相比于许桀的心平气和，蒋思若此时只觉得心烦意乱。漫长的等待，聒噪的叫喊声，混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她头疼。
幸好，在她耐心告罄的最后一秒，许桀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若若。”
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无处抒发的烦躁得到缓解。
蒋思若撑开伞朝前走。
雨仍在下，狂轰乱作地砸进青泥石板的裂缝里。
蒋思若骤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见过的一个话题——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在不同的年纪喜欢上同一个人呢？
蒋思若拼命回想，也没想起她当时的答案，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但此时此刻，她好像明白了。
是难以忘怀的初遇，是不曾圆满的遗憾，是再相逢时她无法说谎的每一次怦然心动。是她的情绪好像总能被他轻易牵动。
是许桀总是出现得刚刚好。
许桀身上，有她不曾拥有但十分羡慕的稳定自洽。
“蒋思若。”
猛地从自己的世界抽离，不出意外地，蒋思若踩空了台阶。
万幸，是最后一层台阶。
她总归不会摔得太狼狈。
加快的步伐，顷刻间覆上身形的阴影，许桀攥着她的手腕，焦急溢于言表。
“还好吗？”
“扭到脚了？”
“你在想什么呢？”
“想你。”
蒋思若脱口而出，却不像是一时兴起。
许桀怔愣了下，抬手捏了捏眉心，眸光微动：“那现在想好了吗？”
“没有。”蒋思若紧紧抿着唇，“这很难，是无解的命题。”
视线停驻在这瞬间。
“我脚扭了。”
漫长的反射弧打断了片刻的静默。
“我背你？”许桀心领神会地问。
蒋思若摇摇头：“不要，我没那么娇气。”
对上诧异的目光，蒋思若差点恼羞成怒，她反问：“我很娇气吗？”
许桀轻咳了一下掩饰笑意，言辞恳切：“不娇气。”
蒋思若直起身，搭着许桀的小臂，慢慢地挪动。许桀为她撑着伞，亦步亦趋。
“送你回去后，你向前台要个冰袋敷脚踝，然后回房间好好休息，好不好？”
蒋思若疑惑地抬头：“你要去哪里？”
许桀开着玩笑：“去向造谣我的家伙讨个说法。”
“杜祈闻？”
“嗯。”
“他怎么来长慈了？”蒋思若垂下眼眸，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
“这事儿吧，在电话里问也不太像话。索性他也不是什么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叫他来长慈玩玩。一张机票兑一个答案，我不亏。”
几秒的停顿里，蒋思若犹豫再三。良久之后，她问：“为什么不带我去？”
“你想去吗？”许桀不答反问。
蒋思若登时松开了他的手臂，仓皇地别开眼：“不去。我没理由。”
许桀看着空落的手臂：“什么？”
“没有人知道。”蒋思若扯了扯嘴角，像是自嘲，“我没提起过，你也没有承认过。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向共同好友回避着荒唐的24小时。”
蒋思若仍往前走，许桀闻言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公开的选择权在你。”
低而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落在耳畔，指骨却在她的腕间渐渐收紧力道。
“我想你在十八岁一时冲动而做出的决定，你不该为此买单。我想错过你的这些年，你或许会遇见新的、在你深思熟虑后，而想要去交往的对象。他或许会……”许桀顿了顿，他斟酌着开口，“会介意你的恋情。我想那无人知晓的24小时，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就好了。它不该成为你的负担，不该成为你徒增的烦恼。”
“所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要不要在一起，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于你。”
“包括我，也由你决定。”
眼底像被大雨氤氲起雾气，坚定的字字句句如同骤降的雨点不由分说地砸向她的心底。蒋思若一时心乱如麻，手指轻拽着衣摆，反反复复。
许桀主动揉了揉她的脑袋，善解人意地缓合微妙的气氛；“是我太严肃了，别有负担，若若。”
“让我想想。”蒋思若内心挣扎着。
“好。”许桀温声应下。
回程的途中，一路无话。
抵达民宿后，蒋思若站在车旁边，欲言又止地看向许桀。
“想说什么？”许桀率先打破沉默。
思来想去，蒋思若也只沉声回了一句“晚上见”。
“晚上见，小心脚踝。”
-
许桀一个人驱车前往市区的咖啡店。
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早早等候的杜祈闻正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嘿，这儿！”杜祈闻招了招手。
杜祈闻，是个开酒吧的潮人，许桀的大学室友。
“时差还没倒过来？”许桀在杜祈闻对面坐下。
杜祈闻抬手指了指腕表，不可置信地问：“下午三点，这个时间点我应该在睡觉，被你一机票送到……这什么地方来着？”
“长慈。”许桀不紧不慢地回答。
“诶对，你看我这人够不够兄弟，你叫我回来，我就讲义气地回来了。”杜祈闻拍了拍胸脯。
“够义气。但你先别打岔。”许桀神情严肃。
见许桀这副样子，杜祈闻也收起了平日的插科打诨：“有什么大事？”
“这事儿我说出来多少也有点尴尬……”许桀欲言又止。
杜祈闻的好奇心被许桀勾了起来：“你倒是直说啊。”
“你……”
“你什么你，不是吧兄弟，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突然给我买机票，把我拐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合着你准备把我卖了？”杜祈闻越想越心惊，猛地抖了一抖。
许桀扶了扶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停，没那么严重。”
杜祈闻安稳坐下，洗耳恭听。
“你先回忆一下前几年……”许桀顿了顿，借用杜祈闻的话，终于问出口，“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杜祈闻慌乱地转了转眼珠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学时期编造许桀理想型的事情被本人发现了？但他转念一想，许桀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纠结这个事情。
“你要不说明白点。事情有点多，我记性不好。”杜祈闻摸了摸太阳穴，讪讪道。
许桀怔愣，瞬间有些气郁，细细想来蒋思若对他的不信任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他问：“你造谣我有对象这个事情先解释解释。”
“给个具体的时间点呗？让我读取下记忆。”杜祈闻一贯的不着调。
“我刚出国那会儿，六年前。”
杜祈闻沉思了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我在你社交账号看到你和一个美女的合照那事儿？”
“什么合照？”许桀一脸疑惑。
“我想想啊……”杜祈闻沉吟片刻，“我记得当时随手一刷，看你最近访客里有个我没见过的美女头像。我这不好奇点进去一看，那美女首页第一张照片就是和你的合照。我寻思你这人一般也不会和没什么关系的人拍照，那不就是对象吗？”
行了。
真相大白。
许桀彻底明白了，他那热情好客的表姐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他，给他举办了一个派对，没完没了地追着他拍照。算了，都是他活该。
“你倒是挺会联想。”许桀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那是我亲表姐。”
杜祈闻紧抿着唇线，眼神四下飘忽着，生怕和许桀对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也就当时吃饭的时候顺口一说，不至于损害你的名声。”
许桀冷漠地掀起眼皮，没给杜祈闻一个眼神，他面不改色地咽下了这口气。
“不过，兄弟你也是挺奇怪的。就为了这事儿，你把我大老远叫过来一通问。”杜祈闻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他上下打量着许桀，“你不对劲啊？”
“没不对劲，停止你无关紧要的联想。”许桀面不改色地沉稳应对。
杜祈闻拼命压抑着正欲上扬的嘴角：“行。那我先问问，我晚上住哪儿？”
许桀没心情应付他，直言：“买张机票回LA，或者你在大街上随便找个长椅将就一下。”
杜祈闻荒唐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许桀再指向自己：“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现在不是了。”许桀冷漠回答。
“不是吧兄弟，这事儿这么严重？”许桀这反应，杜祈闻始料未及，他猜测道，“这误会耽误你终生大事了？”
“没有。”为了阻止杜祈闻的发散性思维再次创造不必要的绯闻，许桀直接打断，“你住酒店吧，费用我来。”
“你不是开了家民宿吗？我不能住？”
“住满了。”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回答。
杜祈闻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