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蒋思若,我不会喜欢你了。”

    蒋思若骤然从睡梦里惊醒。她猛地坐起身来,但由于烈酒后劲过大,一阵的眩晕令她头昏脑胀。深呼吸过后,她再次睁开眼睛。

    窗帘被严严实实地合上,看不清天色。统一程设的房间内点亮着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蒋思若下意识蜷缩着,她只觉得冷。或许是这场梦过于冷漠,或许只是入秋降温。

    滴。

    是房卡开门的声音。

    蒋思若循声望去,是许桀。

    蒋思若僵直身子,只因梦里的“不会喜欢你”太过掷地有声。蒋思若陷入沉思,她怀着利用心态去骗取的喜欢,若斤斤计较于因果循环,她会遭报应的吧。

    蒋思若不由得苦笑。

    “醒了?头还疼吗?”许桀边搁下保温袋边问。

    蒋思若低着头不答话。

    身侧的床垫缓缓下陷了一角,温润的雪松香后调携着秋日的冷意而至。许桀递给她一杯蜂蜜水:“喝一点?解酒的。”

    蒋思若仍然沉默着接过,却只搁置在手上。

    “怎么不说话?还醉着呢?”许桀侧过身看她,“我们若若怎么还委屈上了?”

    “我就出去了没一会儿,你就往酒吧跑。胆子怎么这么大?尽点度数高的烈酒。”

    蒋思若一言不发,却在许桀起身的瞬间,伸手搭上他的手臂。

    许桀无奈地挑了下眉,又重新在她身侧坐下,声音放低:“若若有什么吩咐?”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峙。

    蒋思若注视着手中的蜂蜜水,液面轻轻摇晃,眼里泛起水雾,僵硬地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许桀一愣,他听得出蒋思若这不太对劲的情绪,他倾身靠近,却被蒋思若一把推开。

    蜂蜜水瞬间浸湿床铺。

    蒋思若一时慌乱,不知所措地跪坐起身:“对不起。”

    许桀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骨,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蒋思若,自然地接过玻璃杯,放缓语速安慰道:“没人怪你,好好坐着,我来收拾。”

    “许桀。”蒋思若欲言又止。

    许桀停下了擦拭床单的动作,他半跪着,伸手捋了捋蒋思若耳畔的碎发,拨开了半掩的阴霾,轻声开口:“做什么错事了?怎么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猜不准,若若。”

    “我……”蒋思若张了张口,生硬地挤出第一个字后,她却不敢再说下去。

    “没事,不逼问你。”许桀见蒋思若紧紧盯着他手中仅剩一半的蜂蜜水,他再次递过去,“行了别浪费。半杯也是水,这回拿稳了。喝完过去吃点小米粥,还是温热的,稍稍缓解肠胃不适。”

    蒋思若安静又规矩地小口抿着蜂蜜水。

    许桀突然想起些什么,起身走向木几,拿起冰袋返回,问:“还没敷过冰袋吧?”

    蒋思若后知后觉摸了摸肿胀的脚踝,酒意升起盖过了丝丝钻入的疼痛感,她乖巧地点点头。

    “现在还在48小时内,好好冰敷吧。”许桀叮嘱道。

    “没头没脑地给我发这一句话,什么含义?”

    蒋思若抬眸看见他们的对话框里,最后一句话“我自愿耽溺于这场明天见”,大口的蜂蜜水忽然钻入喉咙,下一秒她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边拍着胸脯,边糊弄道:“我那时候醉了。”

    万能的答案。

    谁也不能说这是错的。

    许桀扬了扬眉,递给她一张纸巾。

    “那酒不是叫‘see you tomorrow’吗?”蒋思若强调着,“我随便发的,你别当真。”

    许桀好整以暇地环起双臂,语气淡淡:“那你知道它的别名吗?”

    “不知道。”蒋思若答得真诚。

    “也行,那别知道了。”

    “?”

    许桀夺过她手里的玻璃杯,提醒道:“都见底了,你准备喝空气呢?能自己下床走吗?还是要我背你?”

    蒋思若破天荒地没回怼,她不假思索地拒绝:“我自己能行,自力更生。”

    “小心,别逞强。”

    蒋思若利落地跳下床,索性沙发离床的距离不是太远,在她可以忍受单脚跳着的范围内。小米粥尚有余温,蒋思若咂咂嘴,片刻前的蜂蜜味显然已经重新被酒味覆盖,她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喝了。

    “皱什么眉?不想喝粥?”许桀好笑地看着蒋思若脸上变换不停的表情。

    “你今天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好多问题噢。”蒋思若舀了一口粥,尝不出咸淡。

    许桀一噎,不紧不慢地交叠双腿,往后一靠,道:“现在有心情怼我了?”

    蒋思若不理会他,边喝粥边拿出手机。她一向好奇心强,搜索着“see you tomorrow的别名”,搜索列表跳出来的第一条——失身酒。

    手机突然变得烫手,一扔落在对面的绒毯上。

    “拿手机撒什么气呢?”说罢,许桀弯下腰准备拾起。

    “不用!”蒋思若大声制止,对上许桀疑惑的目光,她慌忙解释,“我的手机喜欢在那里待着,别管。它有自己的想法。”

    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许桀当然没戳穿她这不伦不类又漏洞百出的解释,他忍俊不禁地夸着:“厉害。”

    空气缄默了一瞬。

    蒋思若只顾闷头喝着粥。

    许桀端正身子,双手拱着搭在膝上,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跟你解释下,杜祈闻传出来的谣言?”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嗯”字。

    “他看见我和我亲表姐的合照,随意揣测出的一个对象。”许桀长话短说,只简单地说了结论。

    蒋思若闻言放下碗,垂下眼眸,沉默半晌后才应了声:“噢。”

    “还是不太信我?我把照片翻出来给你检查下?”

    “没。”蒋思若打断他,小声呢喃,“我之前……就没看过。”

    “什么?那你就听信杜祈闻的一面之词?”许桀有些不可置信,“还挺伤心的,我在你心里还没杜祈闻值得信任?”

    蒋思若眸光微动,不由自主地轻轻蜷起手指,复又松开:“或许是……关心则乱。”

    “行,这个理由我接受。”许桀笑了下,心情忽然变好。

    蒋思若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像是在被拉扯。一面祝贺她,误会全部解开,许桀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她的遗憾将迎来圆满。一面提醒她,现在她才是辜负深情的人,不真诚的开始……又该怎么续写故事。

    蒋思若慌乱地别过眼:“都凌晨了,你怎么还不走?”

    “赶我走?我们若若一贯会翻脸不认人。”许桀用了些力气捏着她的脸颊。

    “嘶!疼。”蒋思若拍开他的手。

    “错了。”道歉却一点都不真心实意,许桀乐此不疲地揉着她泛红的脸颊,后知后觉道,“所以当初删我好友是因为这个误会?”

    蒋思若泄气般低下头,沉重地合上眼皮,闷着声应道:“是。”

    “这算不算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

    蒋思若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只能感受到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停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而后,温热的气息流淌在她的耳畔。

    “能不能安慰下——”

    “我的伤心。”

    心脏像是被兀的被攥紧,只是短暂的片刻,她颤颤地睁开眼,又仓皇地错开视线,刻意压下翻涌的情绪,她只说:“对不起。”

    “这一个晚上跟我说多少句‘对不起’了?”许桀扯开话题,缓解僵硬的气氛,“好好休息。我就做个正人君子,先走了。”

    蒋思若自暴自弃地说:“你为什么非得做正人君子,为什么不能……不能做个从一而终的烂人。”

    声音却越来越轻。

    这样我就不会被道德制约……导致现在我不敢爱你。

    本质上,我仍然是个自私又怯懦的人。

    不敢问,不愿信。

    只会胡乱地给你添加罪名。

    此刻,蒋思若心烦意乱。

    “什么?”许桀闻言错愕,“又不让我走了?”

    蒋思若抬眼望去,心想不好。她暗暗咬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别误会,我真没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许桀慢条斯理地重新落座,气定神闲地等一个回复。

    蒋思若无念无想地扯了扯嘴角:“你可以随时走的意思。”

    许桀挑了下眉,自上而下地睨了她一眼,勾起嘴角:“可以,那我不走了。”

    “那我走。”蒋思若气急败坏地站起身,脚踝处仍隐隐传来痛意,她轻声“嘶”了一声,眉头紧蹙。

    许桀按着她的肩往下坐,出声安抚;“好了,不跟你闹。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你……

    我不会喜欢你。

    睡梦里的话语再次在脑海里涌现,不断回荡。

    “许桀。”

    蒋思若惊得开口,叫住了正在玄关处的许桀。

    “嗯?”

    蒋思若紧紧握着双手,吞吞吐吐地问:“如果……我说如果……这只是一个假设。”

    “好。一个假设,你说。”许桀静静等着。

    犹豫再三后,蒋思若还是收回了一开始的想法。

    “没什么。是我醉了,语无伦次地胡扯着。晚安。”

    “晚安,若若。”许桀没多问,对她这反复的情绪习以为常,轻声笑了笑,“See you tomorrow.”

    蒋思若却没心思。

    门被打开又快速合上。

    蒋思若侧卧在沙发上,她弓着身子,无声无息地泛起阵阵鼻酸。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水雾氤氲一片。

    时隔多年,原来是她擅自率先推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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