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干净了,怎配活着?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阿武还要说什么,老板气急败坏,拾起菜刀,砍向阿武,凉飕飕的风从头顶吹来,明晃晃的刀就在鼻尖上半寸,忽然,啾一声,一根筷子从曹子桓指缝飞出,横插进老板脑袋。

    老板硬挺挺倒在地上,左右耳各露出一小节筷子。

    “哎呀,哎呀。”老板娘尖叫着。

    “他死了,我咋办?我恐怕也活不成了。”

    阿武冷笑:“死丈夫就活不成了?那天下就没寡妇了,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凉风秋有月,千番美景,百般滋味,为了个男人去死?笑话。”

    曹子桓听了这话,觉得好奇怪,心想即便是阿春那样的风尘女子也讲不出这样嚣张的话,这个阿武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老板娘一味地哭,以泪洒泪,快要昏厥。

    阿武见状,颇感到没趣儿,摇摇头,跨出门槛,“该说的话我已说了,你要是还想死,就死吧。”

    阿武与曹子桓走出茶馆二十来米,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本来寂静无声的街道变得喧嚣聒耳,有人踏着整齐的步子,喊着号子,正徐徐逼近。

    是黄巾军!大约一千人,头戴黄巾,身穿甲胄,十人成行,百人成排,乌央乌央地一片黄,队伍正中,是张莲花座,莲花正中盘坐着个女人。

    曹子桓拉阿武原路退回到方才的茶馆。

    “先躲一躲,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老板娘正伏在老板尸首垂泣,见到他们,吃了一惊,“恩公你们咋又回来了?”

    阿武招招手:“知道我们有恩于你,还算有救,你先别哭,问你点事。”

    老板娘抹了把眼泪,手往衣裙上蹭蹭,碎步小跑来到门旁,顺着阿武手指的方向看。

    “那是张角大王的女人为他游街祈福呢,这个女人三十多了,腚是腚腰是腰,柔柔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跟张角十年有余,受宠的很,好像姓常,从前在无极县嫁过人,唉,张角大王才是男人胸襟,这样也疼爱她,不像我的死鬼。”

    阿武扒着门往外看,心在胸腔里起起落落,不能平静。

    游行的队伍比刚才又长了些,大概有三四千人,挥动着各色旗帜,旗上写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队伍经过茶馆,阿武终于看清莲花座上的女人,她身穿纯白衣裳,头发干净利落地向后梳着,盘腿而坐,双手合十,目光温柔从容,容貌出尘艳丽,跟十年前没什么改变。

    阿武不自觉轻轻喊了声:“娘亲。”

    常氏仿佛有感应,心被揪了一下,惶惶地四处张望,却因被众人簇拥着,什么都没有发现。

    强烈的冲动拽住阿武的腿,叫她走出去,走到游行队伍中间,截停莲花座,但最后,她只是往后收了一步,目送着母亲跟随队伍远去,她不再是上蔡令庶出的女儿甄宓了,母亲也不再是上蔡令的小妾。

    她们都有了新的身份,新的身份注定叫母女俩不能相认。

    街面上的飞尘徐徐下落,茶馆老板娘让他们从西边出城。

    “两位恩公举止不俗,想必是有身份的人,可别叫那些守城的小兵捆住作了筏子,听说有几个贵人从北门过时被小兵们绑了,当做投诚的献礼送给袁绍了,唉,眼下的阳原虽还是张角的,但谁都知道,总有一日,不是袁绍,就是曹操,会攻破这座城,大势所趋嘛。”

    她装了些干果赠给二人。

    “西边好些,给些钱就能过,这些吃食恩公拿着,我是个没见识没本事的妇人,没什么能够报答......”

    阿武接过干果,看看日头不早,便告辞启程。

    太阳被云遮蔽,天灰蒙蒙,人走在路上,没有影子,阿武惴惴不安地想着常氏,没有察觉到鞋子已经磨破了洞,脚趾上的血把鞋面染红。

    “阿武。”

    她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城,曹子桓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脚尖朝着另一个方向。

    “往右是冀州,往左是许都,我们在这里分别。”

    阿武在乱舞的风沙中久久地看着曹子桓,心中不知何故,悲伤不已,她走过去,头抵在他胸口,轻轻抱住那宽阔有力的脊背。

    “曹子桓。”

    她唤了他一声,底下却不再有其他话,风沙吹到腰际,天低沉的可以,时间无声滑过,她终于放开他,毅然决然地往回走。

    他只当这又是阿武的伎俩,略顿了一会,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天黑透时,她终于看到了冀州城的灯火,此时脚底已磨穿,十根脚趾失去了知觉。

    身后驶来一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车身巨大,车轮比寻常车轮粗两倍,车厢装饰华丽精美,赶马人扬鞭打在空气中,叫唤着让开,阿武侧身让出路来,马车驶过去,地上赫然出现几道深沟。

    马车驶到她前面突然停住,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张狂极其讨厌的脸。

    “姑娘要去冀州?坐我的车吧,又暖和又宽敞,在里面干什么都行。”

    阿武没说话,略微紧了紧脚步,那年轻人跳下马车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你这个人好没趣,咱们顺路,一道走权当解闷了。”

    说着就去抓她的手,要搁在平常,阿武三两句软话便对付过去了,偏偏她今日见了常氏,又被曹子桓撂在半路上,情绪极其槽糕,一时忘了自己的卑贱身份,抡起巴掌扇在那人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

    年轻人愣了一下,摸摸腮帮子,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瞬间变脸,他恶狠狠地钳住阿武的胳膊把她推倒在路旁的野地里。

    “本公子今个叫你瞧瞧,我是个什么东西。”

    他用膝盖压住阿武的腿,上手撕她的衣裳,阿武在野地上胡乱抓一气。

    “我是袁家的人,来冀州找袁熙公子,你敢如此对待我!”

    男子听了一愣,随即嘿嘿一笑。

    “这话你刚才说,我会把你全须全尾地带给袁熙,此刻说已是晚了,本公子的火气上来,就是玉皇大帝为你求情,也不顶用。”

    说着伏下身体。阿武的手脚在空中扑腾,语气软了几分。

    “我是袁公子的人了,你沾上我,他要怪你的。”

    男子横抱起阿武将她撂进车厢内。

    “实话告诉你,本公子叫袁中庭,跟袁熙姓一个袁,叫他一声表弟,我那表弟一年之中相好过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送我几个,是常有的事,我今夜要了你,明早告诉他,兴许他还能送咱们些东西贺贺床笫之喜。”

    阿武知道口舌已无用,蹬起腿踹在他前胸上,袁中庭吃痛,抚去衣服上的鞋底灰,露出獠牙,打了阿武一个耳光,薅起她脑后的头发。

    “你也太不识时务了,这会就是你趴在地上求我,本公子都不再碰你一下,阿剩!放下你的马鞭,到车厢里来。”

    阿武听见马夫上了车,浑身禁不住打哆嗦,她抄起车厢里的熏香炉子扔过去,车夫拿胳膊挡了。

    “阿剩,看见了吧,她比你的马难训,尽管亮本事给我瞧瞧,她要是被你降服了,本公子有其他好处给你。”

    袁中庭兴致勃勃地点燃油灯,马夫弯腰向前,把阿武的两只手锁在身后。

    阿武屈双膝在胸前,不料马夫吸取了主人的经验,在她蹬出腿的一瞬拿住了她的脚,袁中庭捏住阿武的下巴问:“还不肯求饶吗?你求饶我就让阿剩滚下去,你还是我的,哎呀!你咬我手?阿剩,给她点教训!”

    马夫这边应了句好,那边就听呼呼风声从头顶传来,哗!车厢的顶棚被人斩断,一道冷光闪过,马夫双手捂在脖子上,浓稠的血从指缝流出,见死了人,袁中庭急忙跃出车厢,跳上马背,又见空中一道银弧,正砍在袁中庭大臂上,他掉了半条胳膊,也顾不得捡,没命似的逃了。

    另外三匹马也受惊逃了,路上只剩半架马车孤零零地杵着,阿武将身体卷缩在马车一角,她的鼻子和嘴都流着血,头发杂草般披散着,衣衫被撕烂,肩膀腰背都破了洞,能看见红色抓痕和紫色淤青,形象狼狈至极。

    她不肯落泪,将脸放在臂弯中,故意不去看曹子桓。

    曹子桓蹲下来,撩开她的头发看见她血迹斑斑的脸,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绞痛,仿佛被人抽掉了空气,变得不能呼吸,他抬起右臂,把阿武揽在怀里。

    她偎在他宽阔的冷冰冰的胸膛里,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心中疑窦丛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冀州?

    “你不是去许都了?”

    曹子桓答:“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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