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有些瑕疵的秦曦月咬了咬唇,狠狠瞪了一下殷岐和学人鸟之后继续自己的糖葫芦事业。

    一天过去,三人用盘子托着自己做好的,泛着光泽的糖葫芦端给了殷岐。

    殷岐一一拿起来,无死角地看了一圈之后满意地笑了,随后一挥袖子带着这些糖葫芦小时在了学堂之内。

    “做废的自己带回去吃,别浪费,明日学习继续。”

    山海看着桌子上高高堆起的糖葫芦陷入了沉默,然后转头看向正往油纸袋里放东西的秦曦月,果断地将自己的糖葫芦放在了她的桌上。

    “我不喜甜,你吃吧。”

    匆忙扔下一句话,她就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看着堆的满满的两个盘子,秦曦月陷入了沉思。

    所居之地不在一处,秦曦月和姜子扬自然没有一块离去。

    回去的路上,秦曦月心念一动,脚步停顿一刻,踩上了另一条路。

    此刻斜阳半悬,漫天云霞盖过来让人有些恍惚,仿佛一抬脚就能踩上云阶,走入云中,飞入云上。

    夕阳暖色投下,落在殷岐的脸上布下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抬起的手有些抖,拿着白绢一点点擦拭树下的石碑,不肯放过丝毫,可来来回回擦拭了好几遍,那白绢伤仍是不见一丝尘埃。

    明明是少年意气风发时的样子,背影却如垂垂老矣的老者。

    虽已是傍晚,但此时还是有着白日留下的余热,秦曦月站在远处看着,袋子里糖葫芦的糖衣已经有些融化,空气中弥漫的甜腻味道一时消散不开。

    殷岐的手无力地垂下,不知过了多久头才微微抬起,把秦曦月三人达标的糖葫芦拿出来放在石碑前。

    “是那三个崽子孝敬你的,这糖衣不厚,吃着绝不会腻嘴,你肯定喜欢。”

    “我和你说啊,我带的徒弟可争气了,单人第一和团体第一都被我们玉凛山拿下,上一次双一都多少年前了啊……”

    絮絮叨叨说到银河流入,皎月升起他才停了下来,然后又拿出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面来。

    “生辰快乐。”

    沉默良久后,那碗面凉了,面也坨了,看上去一点食欲没有,但殷岐还是端起来一口口把它吃掉了,连一口汤都不剩。

    “曦月,过来见见你师母。”

    放下碗筷,殷岐看着冰冷的石碑,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秦曦月闻言走了过去,把慢慢一袋的糖葫芦随意地放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拜了一拜,一如多年之前。

    和殷岐并排而坐,秦曦月看着石碑问道:“师尊可以和徒弟说说师母吗?”

    “你要是不嫌烦,我就和你说说。”

    殷岐的双眼逐渐放空,回想起久远的,但丝毫没有减淡的过去。

    “她啊,是为师府上管家的女儿,自小在府上长大,后来就跟在我身边做了丫鬟,她长的娇小可爱,为师舍不得让她做许多事的,出门时候是丫鬟给少爷打伞,到为师这,是为师给她打伞。”

    “为师不拘着她,她喜欢听话本子,为师就教她习字,喜欢漂亮,为师就带她去买珠簪,为师对她的喜欢人人都看得见,也包括为师的爹娘。”

    “为师想娶她,可他们不允,于是在深夜时候,为师拉着她的手,躲过府上侍卫,翻过墙头,大笑着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们身上带了足够的银钱,打算到一小乡躲起来,过上男耕女织的日子也不错。”

    “可是一日为师在耕作回去之后,看见了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她和为师的爹娘。”

    “我们被带了回去,她被带走,为师被关在祠堂,两两不得相见。”

    “直到滴水未进的第三日,为师才被放了出来,一出来为师就去找她。”

    “那时她趴在床上,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无论我怎么喊叫,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她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是为师害了她。”

    “为师以死相逼,让她活了下来,可治疗不及时,她已落下病根,日日苍白的她让为师害怕。”

    说着,殷岐眼角落下了两滴泪。

    “为师知道这是不孝,可为师是家中次子,家业有哥哥,为师一心只在山水。”

    “不久之后为师的爹被查出贪污,偌大的府邸被搬空,杀头的杀头,贬奴的贬奴,发配的发配。”

    “这时候掌门出现了,把没有犯事的人捞了出来安置在一处乡镇,独独带走了为师和她。”

    “那时她已是强弩之末,掌门答应为师可以让她活的久些,条件是成为她的弟子,成为玉凛山的长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为师答应了,带她游山玩水,在临别之际,为师来到了玉凛山,最后将她葬在了这里。”

    殷岐慢慢地抚上石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在她走后,殷岐做到了之前的承诺。

    成为玉凛的大弟子,为了保护师弟师妹损了仙根;成为玉凛山的长老,带出一个个优秀的弟子,在玉凛不在时,承担起整个玉凛山大大小小的事务。

    那么多年过去,一个亲人都不在了,即便他不说,秦曦月也能猜到他或许早就不想在人间逗留。

    秦曦月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说道:“师尊,人有来生。”

    可殷岐笑了笑,语气中全是怅然。

    “是啊,人有来生,可缘未必有来生了。”

    回去时已是半夜,山海早就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秦曦月心头像是被一块重石压着一样,堵着噎着,一股情绪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一直在想殷岐最后说的话。

    “她若等着我不入轮回,她早就消散天地了,比起如此,我更愿她投身轮回,再得新缘,等我入了冥界,我还能再看看她,看到我不能再看为止。”

    推开门是化不开的黑,秦曦月没有点灯,只是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将那些糖葫芦放在床头。

    活于世间,总有留恋。

    秦曦月突然很想回北虞,想回去看看她这一世的爹爹娘亲,想去看看那位明明不熟,却总是怀着莫名关心接近自己的国师大人。

    一夜安静过去,天刚露白玉凛山就开始热闹起来,练武场上弟子一招一式地喊着,有早课的踩着剑在天上飞来飞去,赶到各峰上课。

    秦曦月也在天上飞,不过是为了吃饭。

    在门派挑战赛后第一次看见秦曦月的众弟子眼睛都冒出乐光,一个接一个往她身边凑,她也都礼貌一一应了,顺手把那些糖葫芦送了出去。

    解决了一个麻烦,秦曦月松了一口气,但等她去了学堂,这口气又紧了。

    殷岐这次不让他们做糖葫芦了,而是让他们用灵力控制各种擀面杖去擀面皮,要求是薄如蝉翼,不能有破损且要连续擀出五张。

    三个怨种弟子:……

    这要比糖葫芦难,稍不注意面皮就要破开,他们整整擀了两天才成功了一次,连续做成五张用了三天才全部成功。

    就这样,整整一个多月,殷岐想了各种各样折磨人的方式去教他们。

    三人虽然每日怨声载道,但却一点没有生气,他们知道殷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高他们的能力,而他们也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自己实力的细微变化。

    他们对于灵力的控制更加细腻。

    两个月过去,殷岐的教导正式结束,他也暂时消失在众人面前去治疗自己的暗伤,山海和姜子扬去闭关提升修为。

    只有秦曦月无法突破修为,没事就待在安静的小院里抱着伽娜发愣,苏植不知道去哪了,这一段时间也没见到他。

    玉凛山本就在寒处,这刚一入秋就比别处冷了不少,这要是等到深秋,雪都要从天上往下倒了。

    秦曦月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祁长羽和苏植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两人站的离对方远远的,完全不像是出自同门,秦曦月无奈地看着他们问道:“有什么事找我?”

    “姐姐。”苏植先声夺人,“我看到一个任务,在渤海那边,要不要一起去?”

    他刚说完,祁长羽身上的冷气就冒了出来。

    秦曦月一瞧乐了,这两个相互不对付,却总在一些地方莫名默契,这不又看上了同一个任务。

    于是她有些好笑地看向祁长羽,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你呢?”

    祁长羽回的非常简单:“渤海,去吗?”

    “去,当然去,立刻去。”

    秦曦月答应地毫不犹豫,她可是记着呢,祁长羽说过伽娜的身体可能在海地,她要去试一试。

    “我们三个一起更好。”

    祁长羽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那就三日后出发,好好准备一下。”

    他眼底有点乌黑,像是熬了几个大夜,说完这句话又行色匆匆地离开,手头上应该办着麻烦事。

    秦曦月也没留他,送到院外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摇椅上惬意地休息。

    苏植站在一边,有些不满的拽了拽秦曦月的袖子:“我们两个一起不好吗?”

    “不好。”秦曦月摸着怀里的伽娜,“这一次人多一些好,人多力量大,我有事要做。”

    她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苏植虽然不愿但还是妥协,总之不能让她和祁长羽单独待在一起便好。

    越到出发日子秦曦月就越是激动兴奋,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祁长羽看着她这样不禁皱了皱眉。

    生死离别本就是常事,他们这种人对此更是看淡,秦曦月这般还是少见,是因为年纪尚小未见太多的原因吗?

    他觉得哪里奇怪,但总是想不明白。

    秦曦月原本对自己的情绪也有些奇怪,但是让伽娜醒来的期盼太过浓烈,她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奇怪。

    很快,三人就到了渤海附近的一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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