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雅高中作为余桑市最好的私立高中,比市一高的名气更胜一筹,这所高中是校规森严的寄宿式高中,以军训式的管理方式成名,而正是这令人有些喘不过气的强度,成就了每年济济一堂的名校录取生。

    不乏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挤破头都要将孩子送过来,寄托于三年寒窗,不成器的孩子能脱胎换骨,成为自己能宣之于口的骄傲。

    作为知名高中,春雅高中每年的录取线水涨船高,比市一高还要高出三五分。哪怕是中招,也形成了万人过独木桥的难度。

    涂漫漫是万人中的例外,以全市中招第一名的头衔,是被春雅高中用“无条件录取涂安乐”橄榄枝请过来的。

    她所在的一班是代表春雅高中最高水平的实验班,这种班级的学生都是朝着国内顶尖学府冲刺,保底最底都是双一流高校。

    隔壁的二班是特长班,整个班级都是非富即贵,走的是开销巨大的艺术类。里面的学生家世显赫,身上沾染上位者的优越感,不乏有人用鼻孔看人,张扬如柯颖,也有人不露锋芒,低调如陈一归。

    除这两类班级外,剩下一半是重点班,一半是普通班,在真正的天才和权势面前,早早走上了普通的道路,起早贪黑,只想通过高考这条路,改变人生。

    为了最大限度的迎合应试教育,学校每学期都会将原有的班级打散,按照成绩再次重组。

    对普通班和重点班影响稍大,而特长班全然无影响,实验班每次也只有两三个人的变动。

    整整三年,涂漫漫别说班级,就连座位一直都是班级靠窗最后排的角落。选位置也是按照成绩,她还记得自己第一个走进来,坐在这个位置上,所有人震惊的眼神。

    施老师还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原因,她只说初中坐习惯懒得换了,其实根本原因是班级人数是单数,而她第一个选在边角,就无声告诉所有人,高中三年她要做一个独行侠。

    效果显而易见,所有人都成全了她,后来她拿到毕业证时,班级里至少有一半学生的名字和脸都对不上号。

    身为班委之一,她做的确实不太合格,可除去她自己不愿意社交的缘由,很大一部分缘由是根本没有多余闲暇的时间。

    在外人眼里,涂漫漫天资卓越,每次考试都稳坐第一名,成绩没有拉开第二名二十分就算是失误。

    多数人羡慕她,在以成绩为食物链的排名里,站在了顶端的位置,是老师们挂在嘴边的学校之光,也有少数人讽刺她,说她空长嘴巴空有成绩,只要离开学校就会失去一切光环。

    涂漫漫听过太多褒贬不一的评价,说实话最开始听是略微不舒服,但从小学到高中,对于她的评价都太单一,随年龄日益增长的钝感力,让她渐渐没了感觉。

    她一直很清醒,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要想出成绩就要付出相匹配的时间与精力,而与别人相比,她缺少输的资本,年级第一名的那笔奖学金是她与涂安乐的学费,一旦失误,那么她就要面临交不上学费的窘迫。

    敏感的青春期里,她也生出过倾诉欲,但理智始终占上风。无论是她的家庭,亦或是她的性格,都不适合交朋友,而维持一段稳定长久的关系,需要付出相当多的时间成本。

    而她,并没有时间。

    早自习结束。

    涂漫漫努力唤醒了上学时的肌肉记忆,拿起身后的扫把,以百米冲刺奔向食堂,买了三块钱的煎包,边吃边往实验楼赶去。

    与同龄人不同,她非但生在了一个用贫穷形容都有些牵强的家,而家里又有一个偏心的母亲和自私的弟弟。

    哪怕中招考试取得第一名,祁雪英也动过不想让她继续上的念头,在中年妇女短浅的目光里,把她送进镇上的餐馆当服务员,比未来飞到陌生城市来的更有安全感。

    最终让祁雪英改变主意,还是托了涂安乐的福,是六科成绩加起来不过百的涂安乐非闹着要上高中,而春雅高中主动提出无条件录取涂安乐后,才让祁雪英犹豫。

    她也看出了祁雪英的迟疑,毕竟家徒四壁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她狠了狠心,声明姐弟两个在高中三年所有的一切开销,全由她一人承担,才成功让祁雪英在这件事上点了头。

    涂漫漫在开学第一天就去申请了学校的勤工俭学,原本学校害怕耽误她学习,也知道她家的情况,主动提出减免她和涂安乐的一切开销。

    但她哪有这么厚的脸皮,春雅高中已经为她打破原则录取涂安乐,怎么能一再得寸进尺。在她的强烈坚持下,学校才勉强同意她在课余时间兼职,而一旦成绩出现波动,兼职就必须停止。

    一共三个兼职,早上清扫实验楼,中午在图书馆整理借阅图书的资料,晚自习后去超市摆放物品的陈列。

    她的高中生涯几乎脚不离地,一秒掰成两秒都不够用,光是兼职和学习就有些吃力,哪还有什么精力在乎其他。

    涂漫漫并没有觉得辛苦,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比起被强行剥夺掉未来,眼下的疲惫显然不值一提。

    她在奔向餐厅的人潮里逆流,低着头吃着煎包,对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脚下生风,生怕打扫时间不够用。

    实验楼一共有六楼,除了台阶和走廊外,天台无疑是重灾区。

    已然发展成逃课圣地的天台,不知觉成为了娱乐场所,各种瓜皮果屑遍布一地,打扫起来相当费功夫。

    涂漫漫爬到了六楼,看着满地的垃圾,耸肩叹了一口气。

    之前习惯了高强度的生活,她应付起来完全得心应手,而现在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年轻的十七岁,再加上也算过了几年舒服的日子,重新面对时,都有些佩服之前的自己眼都不眨的坚持了三年。

    “啊,这垃圾桶不都在这里?怎么每个人都像是不长眼一样?多大的人了还乱丢垃圾?比起高考,我看重新去幼儿园学会不乱丢垃圾更迫切。”

    涂漫漫在短暂的一年工作中,只学会了“放过自己,指责他人”一条生存之道,她一口气吐槽完,将最后一个煎包塞进嘴里,掂着扫把朝着最里侧走。

    “我以前也没觉得天台这么大过?”她嘴里吃着东西,自言自语的抱怨声听起来很是含糊:“这些苦我一受就是三年,我可真是个天才受气包,涂安乐那家伙倒是心安理得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既然重来一次,这些好日子以后可不长……啊!咳!!!!”

    涂漫漫被吓得噎了一下,因吃惊而瞪大的双眼,随着剧烈的咳嗽眯成一条缝。她越咳越严重,没几秒,弯着腰捂着胸口,企图缓解肺里涌上来的那股冲劲。

    咳了半分钟,她艰难地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出现一罐可乐。她没接,很想去看对面的表情,奈何咳嗽过于严重,眼底的场景都是虚影,模糊成一片。

    “新的,拿着,喝下去缓缓。”

    看着涂漫漫没有接过去的打算,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在这里出了事,我到时候可说不清。”

    涂漫漫眼睛一闭,接过已打开口的可乐罐,抿了一小口,将卡在嗓子的煎包送到胃里。

    她缓过来劲后,脸涨的通红,很难说清是呛的还是羞的。她思绪混乱,伸手将可乐罐递过去,还顺带了一句:“谢谢。”

    陈一归坐在地上,右手扶着地,微仰着头看她。原本没什么情绪的脸,在看她还回来的可乐罐后,眼角一挑,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呃。”涂漫漫脑回路短路,楞了几秒,干笑着又收回来:“我喝,喝过了,那回来还你钱。”

    陈一归也不客气:“什么时候?”

    涂漫漫傻了眼,反应过来马上回道:“中午?”

    陈一归没说话。

    涂漫漫根本猜不透这人,又试探提早了时间点:“那,第一节课下课?”

    陈一归这会有了反应:“嗯。”

    天台上安静到能听到呼吸声,两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因子。

    短短一分钟,涂漫漫被震惊了两次,首先是被柱子遮挡,突然看到陈一归吓到,而后听到陈一归要可乐钱,再次失去了反应能力。

    她看着陈一归面前的小桌子上的肯德基套餐,硬着头皮硬说了一句话:“你,你先吃,不打扰了。”

    不打扰了,开始打扫。

    涂漫漫一手捏着只喝了一小口了可乐罐,一手拿着扫把,即使再努力也忽视不掉身后那一大块活物。

    那可不是普通人,那是陈一归,是焦点中心,在五年后在娱乐圈一鸣惊人的现象级明星。

    与记忆发生严重偏差,这一幕在过去没有出现过。

    涂漫漫扫着地,大脑急速转动着。

    天台只是逃课的高频场所,在饭间和课间这种时间节点,几乎没人踏足。她打扫卫生时鲜少碰到人,也就是陈一归转学后,偶尔来天台上像这样躺着,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目养神。

    两人虽然是邻居,也几乎没说过话,在学校都默认不认识对方。

    按照正常轨迹,陈一归不会在天台上吃肯德基,她也不会接过那瓶可乐,别说言语交流,两人都不会有眼神交流。

    涂漫漫在进行头脑风暴,没留神,扫把就和陈一归的限量版鞋子发生了亲密接触。

    她再次像是被施了魔法,浑身僵硬,脖子一寸寸扭动,视线最终定格在陈一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不,不好意思。”涂漫漫明知没有说服力,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

    陈一归没什么表情,淡淡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将番茄酱挤在薯条上,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道歉。

    涂漫漫不再说话,识趣的收回扫把,快速地扫了一遍周围,火速离开天台,踏入到安全的台阶领域。

    或许是方才的意外给她敲醒了警钟,她心里涌上一丝怀疑,从未来穿到现在的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是陈一归身上也发生了和她一样无法解释的怪事。

    毕竟两人是一起滚落,说不准,某个磁场失序就意外重回到现在。

    但很快她又否认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在面临了校园暴力的舆论后,陈一归应该更清楚舆论的压力,对于动手这件事会愈发谨慎,可若非她拦着,陈一归是真的有动手的打算。

    更何况穿越时空这般荒唐的事,应该是绝无仅有的限量品,哪能和买一赠一的促销商品划上等号。

    她想着陈一归和记忆中那张重合的面无表情的脸,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画上了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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