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纪颜掀开帘子，正对上唐威冷峻威严的目光。
远点的地方，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投注过来，有人面有忧色，有人惊慌失措，也有人满不在乎。
上百人的临时休憩场所有片刻的沉寂，静的能听到风吹过林梢的声音。
就在唐威面上渐渐显露出不耐之色时，郁寒川的声音自车内沉沉响起：“秋雨，请李将军过来。”
“王爷，王妃打伤解差之事，与李将军无关，还请王爷秉公处置！”唐威不依不饶。
车帘彻底被纪颜掀开，露出里面面无表情的郁寒川。
唐威心头莫名一跳，突然觉得此刻马车上的两个人，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似乎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就连表情都有了共同的默契。
“唐大人，不知你所说的，王妃打伤两名解差之事，有何证据？”郁寒川没有咳嗽，更没有吐血，声音不大也不小，与之前濒死的样子判若两人。
唐威握了握拳，沉声道：“解差张山李石都已清醒，皆已指认燕王妃为凶手。”
“还有别的吗？”郁寒川神色不动如山，继续问。
“燕王妃行凶的石块在此。”唐威从下属手里接过来一块石头，上面还有干涸的褐色血迹。
纪颜淡漠的目光自石块上一闪而过，手臂已经暗暗蓄力，视线也对准了唐威的太阳穴。
莫名的危机感突然萦绕而来，唐威对上纪颜的目光，却感觉不到丝毫古怪之处。
郁寒川就在此时淡淡道：“两名解差都是唐大人的下属，一面之词，如何取信于人？”
唐威沉声道：“当时李将军麾下两位军士也在现场！”
李南山刚好在此时赶到，闻言将带来的王武赵路往前推了推：“你们二人，再将山林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向王爷和唐大人说一遍，不得有任何增删之处！”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队伍却迟迟没有启程，这一处动静还越来越大，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只是不当值的军士和解差们围了上来，便是带着木枷脚戴镣铐的流放犯人们，也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伴随着王武赵路磕磕巴巴的讲述声，人群愈发鸦雀无声。
但，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张山李石到底是如何被打伤至昏迷的，王武赵路一无所知。
唐威气得冷笑连连：“王武赵路不知道具体情形，有一个人却一定知道！”
他目光冷冷地盯着纪颜，一字一顿道：“张山李石说得很清楚，与王妃打斗之时，王妃的披风被他们两把匕首绞得稀碎。王妃，敢问您披风何在？”
纪颜几乎就要一跃而下，将唐威当场斩杀在地，但她身形一动，郁寒川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
郁寒川并未为纪颜辩护，只是转向了李南山。
“李将军，本王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南山忙上前抱拳：“王爷请问。”
“本王是不是皇上的儿子？”郁寒川语气随意，问出的话却让人不觉汗下。
李南山忙道：“王爷是皇上第六子，自然是皇上的儿子。”
郁寒川继续：“那李将军可是国朝的忠臣？”
李南山额角汗湿，郑重道：“为国尽忠是末将本分，岂敢有违？”
旁边的唐威已是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郁寒川却还没问完。
他突然厉声道：“既如此，有人想在流放路上置本王于死地，李将军是否要袖手旁观？”
李南山当即汗如雨下：“若真有此事，末将自然不敢袖手！”
“那就好。”
郁寒川冷笑一声，“骁骑校尉李南山听令！将张山李石两名欲行刺王妃的歹徒拿下！”
李南山苦笑：“王爷，这……”
郁寒川目光玩味：“所以李将军适才只是拿话糊弄本王？”
李南山双拳一抱，神色坚毅道：“王爷言重了！末将领命！”
他说完转身就走，一双手臂却突然拦在了身前。
“慢着！”
唐威虎目含威，冲郁寒川微微一躬身：“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解惑。明明是王妃打伤了两名解差，张山李石至今依然神智不清，如何就扯到了刺杀王妃上了？更别说置王爷于死地这样的罪名实在非同寻常，还请王爷烛照万里，解差虽地位低下，也一样爹生娘养，岂能如此轻易枉送性命？”
他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底下人出头，煽动性极强，身后的解差们顿时群情激愤，不少人大声嚷嚷起来：
“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王妃无故打伤我等兄弟，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爷想要包庇王妃，我等决不答应！”
……
就连李南山麾下的军士们神色也慢慢变了。
他们的地位比起解差也高不到哪去，对于高高在上的贵人来说，还不都是想杀就杀，跟猪狗无异？
张山李石被燕王妃打的重伤不起，现在反倒要被污蔑成刺客，说不得马上就要送掉小命，这样惨烈的结局，谁能接受？
今日是两个解差，明日焉知不会轮到自己？
低沉的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解差和军士们代入自身，心头更是渐起不忿之意，人人目中含着两团火，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要爆发出冲天的烈焰！
唐威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心头得意之余，就要振臂一呼，携众人之力出言逼迫。
纪颜唇角紧抿，几乎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郁寒川拉着她裙摆的手不得不往上挪了挪，握住了她的手腕。
纪颜：“……”
她不耐烦地瞥了郁寒川一眼，目光扫过他羸弱的身躯和瘦骨嶙峋的肩膀，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把头撇到了一边。
郁寒川这才看向唐威，突然启唇一笑。
“本王记得是唐大人自己说，王妃的披风被两名解差的匕首绞得稀碎，可是如此？”
唐威一愣，尚未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后面的流放犯人里已有人大声道：“就是唐大人说的！”
他目光如电朝后射去，郁寒川已再次开口：“本王想问唐大人，两名解差明明是去保护王妃的，当时又并无他人，他二人拿着匕首，意欲何为？”
唐威已发觉形势不对，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想是担心林中野兽，以防万一……”
“为了防野兽，怎么又把王妃的披风绞碎了？莫不是王妃嫌弃那披风太破旧，硬逼着两名解差动的手？”
郁寒川唇角含笑，出口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犀利。
流放这一路他一直气息奄奄，向来也不露面，唐威原本压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此刻这位燕王神色如常，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咳嗽一声，逻辑更是清晰缜密，很明显，这一次的试探，已经失败了。
能做到首领的位置，唐威也算是能屈能伸，当即就躬下身，欲找补几句，谁料之前出声的流放犯人又隐在人群中开腔了：“防什么野兽啊，不就是想杀燕王妃呗！”
他只是在回答郁寒川的问题，却不想这层窗户纸捅破，不仅是唐威恼羞成怒，便是之前没转过弯的流放犯人和军士们，也都面露恍然。
难怪王武赵路说当时突然被支开，这不就是张山李石要对燕王妃动手，不想被他们瞧见吗？
“唐大人为何想杀燕王妃，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杀燕王！”
“那之前为什么不动手？”
“之前燕王都病成那样，根本不用动手嘛！”
“他要杀燕王，燕王妃碍他什么事了？”
“你们没瞧见燕王妃找到了神药吗？肯定是担心燕王妃治好了燕王呗！”
“哇，这也太恶毒了，燕王都被流放了，还有谁这么不依不饶，想要他的命？”
“还有燕王妃，原来她竟是个高手，不只医术精湛，居然还身怀绝技，一个弱女子就能把两个大男人打倒吗？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记得昨天就有个解差被打断了一颗牙，肯定也是燕王妃动的手！”
……
上百人聚在一堆，不少流放犯人原本就是天之骄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真相推断出来了，甚至还开始随意发散。
军士们被撩起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烟消云散，唐威知道事已不可为，也不敢由着流放犯人继续往下说，当即深深弯下腰，言辞比起之前要恳切得多了：“王爷请千万勿要相信谗言，卑职虽位卑言轻，但对王爷绝无不臣之心，之前山林中事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王爷王妃万勿计较！”
郁寒川目光落在他头顶，唇角含着一抹极浅的笑意，良久不语。
唐威一直弓着身，纹丝不动。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直到郁寒川轻轻颔首：“只是误会吗？那本王就暂且相信唐大人这一回吧。”
唐威干脆利落道了谢就要退开，冷不防一个冷清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
他身形一顿，缓缓转身，正对上纪颜冷漠的目光。
远点的地方，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地投注过来，有人面有忧色，有人惊慌失措，也有人满不在乎。
上百人的临时休憩场所有片刻的沉寂，静的能听到风吹过林梢的声音。
就在唐威面上渐渐显露出不耐之色时，郁寒川的声音自车内沉沉响起：“秋雨，请李将军过来。”
“王爷，王妃打伤解差之事，与李将军无关，还请王爷秉公处置！”唐威不依不饶。
车帘彻底被纪颜掀开，露出里面面无表情的郁寒川。
唐威心头莫名一跳，突然觉得此刻马车上的两个人，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似乎已经做了多年的夫妻，就连表情都有了共同的默契。
“唐大人，不知你所说的，王妃打伤两名解差之事，有何证据？”郁寒川没有咳嗽，更没有吐血，声音不大也不小，与之前濒死的样子判若两人。
唐威握了握拳，沉声道：“解差张山李石都已清醒，皆已指认燕王妃为凶手。”
“还有别的吗？”郁寒川神色不动如山，继续问。
“燕王妃行凶的石块在此。”唐威从下属手里接过来一块石头，上面还有干涸的褐色血迹。
纪颜淡漠的目光自石块上一闪而过，手臂已经暗暗蓄力，视线也对准了唐威的太阳穴。
莫名的危机感突然萦绕而来，唐威对上纪颜的目光，却感觉不到丝毫古怪之处。
郁寒川就在此时淡淡道：“两名解差都是唐大人的下属，一面之词，如何取信于人？”
唐威沉声道：“当时李将军麾下两位军士也在现场！”
李南山刚好在此时赶到，闻言将带来的王武赵路往前推了推：“你们二人，再将山林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向王爷和唐大人说一遍，不得有任何增删之处！”
午饭时间早就过了，队伍却迟迟没有启程，这一处动静还越来越大，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只是不当值的军士和解差们围了上来，便是带着木枷脚戴镣铐的流放犯人们，也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伴随着王武赵路磕磕巴巴的讲述声，人群愈发鸦雀无声。
但，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张山李石到底是如何被打伤至昏迷的，王武赵路一无所知。
唐威气得冷笑连连：“王武赵路不知道具体情形，有一个人却一定知道！”
他目光冷冷地盯着纪颜，一字一顿道：“张山李石说得很清楚，与王妃打斗之时，王妃的披风被他们两把匕首绞得稀碎。王妃，敢问您披风何在？”
纪颜几乎就要一跃而下，将唐威当场斩杀在地，但她身形一动，郁寒川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裙摆。
郁寒川并未为纪颜辩护，只是转向了李南山。
“李将军，本王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南山忙上前抱拳：“王爷请问。”
“本王是不是皇上的儿子？”郁寒川语气随意，问出的话却让人不觉汗下。
李南山忙道：“王爷是皇上第六子，自然是皇上的儿子。”
郁寒川继续：“那李将军可是国朝的忠臣？”
李南山额角汗湿，郑重道：“为国尽忠是末将本分，岂敢有违？”
旁边的唐威已是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郁寒川却还没问完。
他突然厉声道：“既如此，有人想在流放路上置本王于死地，李将军是否要袖手旁观？”
李南山当即汗如雨下：“若真有此事，末将自然不敢袖手！”
“那就好。”
郁寒川冷笑一声，“骁骑校尉李南山听令！将张山李石两名欲行刺王妃的歹徒拿下！”
李南山苦笑：“王爷，这……”
郁寒川目光玩味：“所以李将军适才只是拿话糊弄本王？”
李南山双拳一抱，神色坚毅道：“王爷言重了！末将领命！”
他说完转身就走，一双手臂却突然拦在了身前。
“慢着！”
唐威虎目含威，冲郁寒川微微一躬身：“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解惑。明明是王妃打伤了两名解差，张山李石至今依然神智不清，如何就扯到了刺杀王妃上了？更别说置王爷于死地这样的罪名实在非同寻常，还请王爷烛照万里，解差虽地位低下，也一样爹生娘养，岂能如此轻易枉送性命？”
他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底下人出头，煽动性极强，身后的解差们顿时群情激愤，不少人大声嚷嚷起来：
“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王妃无故打伤我等兄弟，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爷想要包庇王妃，我等决不答应！”
……
就连李南山麾下的军士们神色也慢慢变了。
他们的地位比起解差也高不到哪去，对于高高在上的贵人来说，还不都是想杀就杀，跟猪狗无异？
张山李石被燕王妃打的重伤不起，现在反倒要被污蔑成刺客，说不得马上就要送掉小命，这样惨烈的结局，谁能接受？
今日是两个解差，明日焉知不会轮到自己？
低沉的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解差和军士们代入自身，心头更是渐起不忿之意，人人目中含着两团火，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要爆发出冲天的烈焰！
唐威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心头得意之余，就要振臂一呼，携众人之力出言逼迫。
纪颜唇角紧抿，几乎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郁寒川拉着她裙摆的手不得不往上挪了挪，握住了她的手腕。
纪颜：“……”
她不耐烦地瞥了郁寒川一眼，目光扫过他羸弱的身躯和瘦骨嶙峋的肩膀，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把头撇到了一边。
郁寒川这才看向唐威，突然启唇一笑。
“本王记得是唐大人自己说，王妃的披风被两名解差的匕首绞得稀碎，可是如此？”
唐威一愣，尚未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后面的流放犯人里已有人大声道：“就是唐大人说的！”
他目光如电朝后射去，郁寒川已再次开口：“本王想问唐大人，两名解差明明是去保护王妃的，当时又并无他人，他二人拿着匕首，意欲何为？”
唐威已发觉形势不对，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想是担心林中野兽，以防万一……”
“为了防野兽，怎么又把王妃的披风绞碎了？莫不是王妃嫌弃那披风太破旧，硬逼着两名解差动的手？”
郁寒川唇角含笑，出口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犀利。
流放这一路他一直气息奄奄，向来也不露面，唐威原本压根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此刻这位燕王神色如常，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咳嗽一声，逻辑更是清晰缜密，很明显，这一次的试探，已经失败了。
能做到首领的位置，唐威也算是能屈能伸，当即就躬下身，欲找补几句，谁料之前出声的流放犯人又隐在人群中开腔了：“防什么野兽啊，不就是想杀燕王妃呗！”
他只是在回答郁寒川的问题，却不想这层窗户纸捅破，不仅是唐威恼羞成怒，便是之前没转过弯的流放犯人和军士们，也都面露恍然。
难怪王武赵路说当时突然被支开，这不就是张山李石要对燕王妃动手，不想被他们瞧见吗？
“唐大人为何想杀燕王妃，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想杀燕王！”
“那之前为什么不动手？”
“之前燕王都病成那样，根本不用动手嘛！”
“他要杀燕王，燕王妃碍他什么事了？”
“你们没瞧见燕王妃找到了神药吗？肯定是担心燕王妃治好了燕王呗！”
“哇，这也太恶毒了，燕王都被流放了，还有谁这么不依不饶，想要他的命？”
“还有燕王妃，原来她竟是个高手，不只医术精湛，居然还身怀绝技，一个弱女子就能把两个大男人打倒吗？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记得昨天就有个解差被打断了一颗牙，肯定也是燕王妃动的手！”
……
上百人聚在一堆，不少流放犯人原本就是天之骄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真相推断出来了，甚至还开始随意发散。
军士们被撩起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烟消云散，唐威知道事已不可为，也不敢由着流放犯人继续往下说，当即深深弯下腰，言辞比起之前要恳切得多了：“王爷请千万勿要相信谗言，卑职虽位卑言轻，但对王爷绝无不臣之心，之前山林中事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还请王爷王妃万勿计较！”
郁寒川目光落在他头顶，唇角含着一抹极浅的笑意，良久不语。
唐威一直弓着身，纹丝不动。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直到郁寒川轻轻颔首：“只是误会吗？那本王就暂且相信唐大人这一回吧。”
唐威干脆利落道了谢就要退开，冷不防一个冷清的声音突然响起：“等等！”
他身形一顿，缓缓转身，正对上纪颜冷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