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泽偏浅的剔透瞳孔刹那放大。

    世界潮热,可这一刻,却仿佛短暂真空形成了被隔绝的角落,被一个带有琥珀木香的体温强势侵占。

    明语站在男人身形投下的阴影里,脚步僵硬,握着手机的纤细手指无声收紧。

    眼睫轻阖,大脑迟缓转动。

    行人匆匆,眼角余光里走动的腿,像是古老壁画中的细长鬼影。

    明语躲藏在身前人拢下的影子中,最终没有离开。

    直至,头顶响起声低肆的笑,不轻不重的力道抵着明语额头推开,完全离开时,一个弹指轻敲了敲少女白皙的额头。

    还未回神的明语下意识抬手捂住额头,却因两只手都有东西,只能用手背遮住额头。

    少女眼含不自知的控诉,以及不外露的一点点委屈。

    为什么,就是要逼迫她去走进这个纷杂的世界。

    冷白皮下喉结滚动,季岭洲移开的手拎了拎衣襟,慢条斯理得像是刚刚欺负人的动作不是他做的,慢声问:“你在看什么?”

    随着衣襟浮动,流畅的锁骨线条若隐若现。

    明语瞥见一眼,后知后觉,热意四起充斥双颊。

    那是远超社交距离的靠近。

    目光无从下落,明语几步后退,却在后退间对上青年微垂的凤眼。

    笑意勾在眼尾,清凌凌的。

    明语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乖得不像话。

    “没,没看你。”

    但凡稍微正直一点的人见到这幕怕都会不忍心再逗弄。

    但——

    季岭洲眼里慢慢闷了笑。

    他开口,语声正经,“那就好。”

    “?”

    明语不解地看了季岭洲一眼。

    季岭洲眼睫微垂,遮住冷感凤眸里不明显的笑,“毕竟这个年头,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不是什么都能给人看的。”

    “……”

    明语再感受不到戏耍之意便过于迟钝了。

    宽大兜头防晒衣下,两瓣早春杏花般的柔软唇瓣不高兴地抿起。

    难得露出会扎人的刺,明语轻声开口,“那你下次出门,记得多穿一点……”

    在季岭洲低头注视的目光下,明语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试探过后,不知从何来的勇气,“——毕竟这个年头,也不是什么男孩子都值得看的。”

    “……?”

    季岭洲气笑,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从没有人能从这个方面打击他。

    明语说完那番话便隐隐有些后悔,他要是生气了和她吵架,她一定吵不赢。

    怎么办?

    那会很麻烦。

    几乎没有犹豫,明语转身,快步逃向电梯。

    电梯尚停在一楼,很快电梯门打开,明语走入电梯。

    陌生的人都已离开。

    狭小的银白空间因只有明语一人显得空阔。

    没有感应到物体的电梯门渐渐合拢,拉起两片银白帷幕,明语缓缓抬眸,观察停留在原地的青年。

    明语原以为他会一起进来的。

    青年似是感受到明语的目光,银白两隙之间,黑亮的眸望来,继而投来散漫的一笑。

    肆意明朗,像是在说——这次,先放过你。

    微微怔愣,彻底合拢的光洁电梯门倒映出少女的身影,明净恬然,是枝头悄然娉婷的小花。

    此时小花被一簇微风惊扰,颤颤巍巍伸出花瓣接住一滴从天而降的露珠。

    或许以毒攻毒的说法是有依据的。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站在众多陌生人身旁,明语没感到太多不适。

    因为在那之前,感官先被另一个极其强势的存在占据。

    ……

    “double kill。”

    嘈杂的游戏音充斥明亮的空间。日出之后,澈亮阳光洒满客厅,几面上凌乱的该打上一排马赛克的彩色打印件在这炽热阳光下仿佛都少了些阴气。

    秦亦诚窝在沙发上,翘腿打游戏。

    指纹识别的声音在游戏背景音中不算清晰,可几乎条件反射,秦亦诚放下腿,以一个含蓄的姿势坐端正,灵魂沉浸在游戏中,目光潦草投向门口,“洲哥,你回来了!”

    季岭洲踩着拖鞋进门,视昨晚硬赖着不走留宿沙发的秦亦诚为无物。

    秦亦诚对于季岭洲的无视接受良好,至少没像出门前那样路过硬要踹他一脚,把他踹醒。

    季岭洲穿过客厅。

    季岭洲走过吧台。

    季岭洲走进厨房。

    季岭洲拿出一把青菜。

    片刻,秦亦诚猛然抬头,“?”

    “洲哥,你在干嘛?”秦亦诚说:“我点了汕炉的蟹黄粥,一会儿就到。”

    季岭洲看白痴般瞥了秦亦诚一眼,“你以为我要给你做早餐?”

    虽然从来没有这么痴心妄想过,但秦亦诚还是被季岭洲直白的眼神伤到了。

    秦亦诚无语,“……十点半的飞机飞春城出差,要两三天才能回来,洲哥,你买青菜做什么?”

    厨房里,季岭洲慢条斯理将青菜从真空袋里拿出。

    然后……

    季大少爷掏出手机,极为从容地在浏览器里打下搜索词条。

    新鲜青菜怎么保存?

    ……

    明语回到家时,明远山仍在厨房,厨房的吸油烟机嗡嗡作响。

    明语走近的脚步声被掩盖,透过半拉上的磨玻璃门,明语看到流理台上煎好的两个鸡蛋与几片火腿。

    片刻,明语抬手敲了敲门。

    听到动静的明远山回头,看见明语举高到他眼前的木耳菜,神情微露意外。

    十分钟后,明语和明远山对坐在餐桌前,两人面前各有一碗面条。

    白面浇上浓汤,卧金黄的煎蛋与两面泛焦的酥脆火腿片,飘在上面的木耳菜青翠欲滴,一碗简单但充满烟火气的面条。

    明远山捏了捏鼻梁,徐声:“我以为你会随便买一样青菜回来。”

    明语筷子微顿,轻轻“嗯”了一声,坦然:“我当时是那么打算的,想尽快买一样青菜回来。”

    “然而。”明远山轻扬眉,“你遇到了什么?”

    明语脑中闪过一个身形,却很快被其余的情绪淹没。

    明语放下筷子,向后靠到椅背,不太明显的倦,“爷爷,我想和你谈谈。”

    “我觉得身为完全独立也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我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明语很少说那么长的话。

    落地窗外的光晃到她眼里,有种剔透的空洞。

    “我的生活方式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爷爷,也请你不要再帮助我纠正它了,好吗?”

    明远山长久未语,老人的面容饱经风霜,沉默思索时尤显沉稳。

    却也沉默许久,明远山缓慢且坚定地摇头,“你没有影响其他任何人,唯独影响了你自己。”

    明语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在失去一些东西。

    ……

    晚间,明语躺在床上接到姜昕念的电话。

    “明语!明语!你个大社恐,快来和我交一个朋友!”姜昕念的声音充满活力以及满溢的欢喜。

    明语皱了皱眉,将手机移的远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反问:“姜昕念,你跑去云南吃菌子了吗?”

    “?”电话另一头微默。

    明语真切的疑惑,嗓音温温柔柔,“不然,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交朋友?”

    “为什么?”姜昕念的声音再次活泼想起,“当然是金钱的力量!”

    姜昕念叭叭:“我就没见过那么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预付二十万金就为见言吾曦一面,希望能有和言吾曦老师合作的机会。”

    “亲爱的言吾曦老师,您觉得怎么样?给不给这个机会?”

    明语在姜昕念甜腻的声音中起了鸡皮疙瘩。

    依然坚定,“不见。”

    姜昕念并不气馁:“又不是约你线下见面,金主爸爸只是想在网上和你沟通一下。”

    “言吾曦老师,我今年能不能在H市安家就靠你了,你真的不帮助一下愿意破产给你赔违约金的好姐妹吗?”

    明语:“……”

    仿佛能察觉到明语的松动,姜昕念一锤定音,“我把你的微信推给金主爸爸了!同意的话你就通过。”

    话落,不给明语拒绝的机会,姜昕念一秒挂断电话,“拜拜,晚安。”

    “……”

    明语慢慢挪进被子,让被子淹没自己,崩溃地在床上滚了滚。

    她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发小。

    “叮咚——”

    明语顶着有些毛糙的披散长发挪出被子,摸索到抛在一旁的手机。

    界面上两条消息。

    爆浆兔子:

    【名片:我有金大腿。】

    【一看这昵称就有金主爸爸的的气质~】

    “……”

    明语对这闭眼吹浅浅无言。

    紧随这两条消息之后。

    【“我有金大腿”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距离H市一千多公里外,四季长春的城市,酒店顶楼套房俯视车流大厦。

    浴室水声停止,不久,季岭洲穿着浴袍走出淋浴间。

    系带松松系在腰间,季岭洲一手勾着薄框眼镜,另一手抬起长指插.入短发,沿着发梢上推,眼睫微垂,湿漉水珠便滚下,自薄薄红唇落入锁骨肌理。

    路过陈列的酒柜,季岭洲顺手抽出瓶红酒,走向卧房。

    秦亦诚不知埋头研究什么,忽猛一拍沙发,“成了。”

    连蹦带跳,仗着长腿两连跳,秦亦诚跨过沙发,在季岭洲走进卧室前,将平板递到他面前。

    “洲哥,我加到言吾曦的好友了!”

    季岭洲垂眼瞥过,轻度近视加上半湿长睫的阻碍,季岭洲稍稍眯眼。

    精致冷情的风眼微弯,带动眼尾红痣跃动。

    秦亦诚近距离直视美颜暴击,稍稍屏住呼吸。

    下一刻,手中平板被抽走。

    没什么情绪的轻嗤,“我有金大腿。”

    冷白手指捏着平板,季岭洲朝里走,“这个,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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