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市开在了城外一个成熟的货物周转的场子,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也有空旷的场地堆积货物,露天交易。

    朝廷调了虎骧卫把场子围了一圈,里面也有虎骧卫的人巡逻防止滋事。所以普通百姓置身胡人巢穴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胡人来朝带了大量的牲畜,城里的羊肉价格降了三分之一,如果出城直接向胡人购买,还能更便宜些,所以每天早上徒步出城的百姓很多,也有坐马车,牛车,驴车,骡车的,车来车往,一堆车拥挤在胡市周围,除了城内百姓,周围百公里的百姓,也有成群结队过来的,又添了满满的人气。

    谭晗前天中午到,前天晚上到谭逖府中被考校了两个时辰的学问,当晚歇在谭逖府上,昨天又在那儿做了一天谭逖留给他的功课,回来途中,请了一个帮闲喝酒,提前了解了胡市的情况,现在一到胡市,按照计划就要往擂台那边去。

    谭志继抓他道:“伯昭,你是认真的啊?”

    谭晗字伯昭。

    谭晗反抓住谭志继的手道:“述白兄,你也和我一道报名去。”

    谭志继字述白。

    谭志继忙放手,连道:“不用了,不用了。”

    谭慕妍骨子里是慕强的性子,崇尚武功,喜欢男子血气和刚猛,追上来,还怂恿着道:“大哥,我陪你去,快点,不快点名儿报不上。”

    嚯!

    擂台开在空旷的露天场地,开始,是只有一个擂台的,要上去比试的人太多,又扩出来了一个。

    谭晗和谭慕妍到达登记的帐篷,谭慕妍在帐篷外等,谭晗进去,看到一个虎骧卫的百户带着几个兵卒几个书吏在这里,谭晗说要报名,一个兵卒先来捏了捏谭晗的筋骨,确认他是孔武有力的,向百户点点头。

    百户拿出一份契约,问:“识字吗?”很多武夫都不识字,不识字他后面抄契约的书吏可以给他念一遍。

    “识字。”谭晗笑道。

    百户现在忙得很,道:“那你先去一边仔细看一遍,没有问题签字画押交给我。”

    帐篷里挺拥挤的,有时候一伙儿拥着一个人来报名的。

    谭晗便拿了契约走出帐篷,手拿低一些,谭慕妍也就着看。

    打个擂台条条框框还列得很仔细周全。

    大概意思说一下。

    第一,只比拳脚,不准使用武器,暗器,或者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有违这些规矩的,丈二十。

    第二,对手依照胡人报名的顺序,一人一进,所以对手是随机的,每一个可以连嬴三场,三场以后,自动退场,且以后不能再来报名。

    第三,打擂的彩头来自于看客的打赏,每人最高下一吊钱就是一百文,每局最高接受十两银子的彩头,满了就不再接受看客的下注。彩头,赢家,庄家,输家,四四二,三家分账。

    第四,擂台有个圈,被打出圈外就是输;对方没有出圈,但已经认输叫停,也要马上停下来,不能炸输,有违这些规矩的,丈二十。

    第五,开局之前,提前三刻钟就位,轮到了人不在,后面按顺序补进,过时三刻钟,视为弃权。

    第六,切磋拳脚,尽量点到为止,不要下杀手,但是拳脚无眼,若是真不幸发生了重大的死伤,是天命,不触律法。

    谭晗已经提前了解过大致规矩,匆匆看一遍,就签了大名按了手印,递给百户。

    百户传给书吏,书吏在契约上写了一个数字,登记了谭晗的名字和顺序,递给百户,百户再递给谭晗,道:“按照昨天的经验,后晌申时轮到,差不多的时候,你拿着契约给千户大人。”

    百户指向擂台正前方,那里有一个虎骧卫的千户和一个胡人的首领在掌控全局,而他们的侧方,各立了两块衔牌,贴了数字,是两个场子上场人的数字。

    契约里,官方是说得很温和的,这种比试就是让人活动活动筋骨,热闹热闹,给胡市添个景儿,但是这个牌子一立,两国各自的荣誉感就起来了。

    衔牌上的数字越大,输掉的场次越多,或者弃权的人越多,自己有没有本事,掂量着来报名,报了名不要做孬种,轻易的弃权。

    谭晗抱拳,对百户道:“多谢。”

    帐篷不远处,谭志继带着谭芳时谭芳芷吕拂青谭令驰在等,谭晗靠近,谭志继立刻道:“登记上去了。”

    “嗯哼。”谭晗还愉悦的笑一声。

    谭芳时埋怨的道:“慕妍,你怎么不劝着你大哥,这多危险啊。”

    “没有很危险啦。”谭慕妍伸手要哥哥的契约,让四个姑娘走到一边去看。

    “姐我看不见。”谭令驰也跟来,矮矮的。

    谭慕妍道:“字你都认得了啊?”嫌弃着,还是把契约放低,指着几处规定念了,道:“条条框框,字里行间都提到了,这是友好切磋,而且现在是胡人要求我朝和谈,互市,他们敢不按规矩来,砸场子吗?”

    吕拂青眼睛看到谭晗的签字,写的正楷,字体端正工整,饱满大气,只有这两个字,吕拂青想象,若是这样的字迹写满一碑帖,会有一种在平原上驰马,渐渐开阔壮观的感觉,真是没想到,谭慕妍大哥的字写得这样好,她柔柔的说道:“我们现在先看几场。”

    搭了三层高低的看台,看别人,六个人站在了最外层的看台,只见擂台的后方,下一个人已经在既定的位置等待。在等待位置的后方,每个擂台,都设了三把秤,每个秤放了一个敞开的木盒,砝码都调到了十两银子,一万个铜钱该有的重量,这样彩头是可以自动计算的,放彩头只能投铜钱,不接受银子,有银子没铜钱的,旁边可以兑换。三把秤,第一把属于上一场的,已经打完了,看客们看得高兴,在这一场还没有结束之前,可以追加彩头。第二把属于正在比试的一对,随着比斗的精彩,不断有人过去放彩头。最后一把属于下一场次的,你看预备着的两个人,有一个顺眼的,你可以提前放彩头,嬴了输了,他也能分到四成或者两成。

    新一场开始。

    汉人和胡人从两边上场,各自行各自民族见面的礼仪,行礼毕,中间的人手持一面小旗挥下,就立刻退出了圈子,两个人已经交手了几招。出拳,格挡,出脚,逼退,被夯得严严实实的地面干干净净的,掀不起一丝尘土,两个人斯缠在一起了,快要出圈了,胡人整个人压上去,把汉人扑倒,两个人都出圈了,但是汉人被压住的,算他输。

    两个人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还行了个礼道别。胡人回到擂台,汉人在一边等,等下一场结束,去点数彩头那边,领他的彩头,这边胡人才站回擂台中央,候场的汉人上来,立刻开打。

    中间没有休息时间。

    嬴的人,就是要接受车轮战。大概是上一场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胡人气喘吁吁,被汉人一手抓住右手,一手抓住右后肩,一脚铲下,破了胡人的重心,那汉人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就把他甩出了场地。

    两处擂台,看了五场,没有人伤到不能起来的地步,擂台附近有一个大夫领着两个医徒在守候,看伤免费,开药要钱,大概是在这种场合开药贵,或者过去看伤失了面子,没人请大夫看伤,领着自己可以领到的一份彩头,有高高兴兴的,有龇牙咧嘴的,有单独离开的,也有同伴簇拥着,嘴上已经说着我请你,你请我,一伙人要去喝酒吃肉了。

    “我嬴了彩头请你们喝……”谭晗从谭志继的脸上转到四个姑娘身上,生生把酒这个字憋回去,道:“请你们吃饭。”

    谭晗今年二十,他只比谭诩大三个月,谭志继今年二十四了,有做兄长的风范,道:“别介,到时候我请客贺你。”

    “大哥现在请我们喝羊肉汤吧,这个香味一直飘过来,我都馋了。”谭慕妍撒娇道。

    七个人在露天的八仙桌上,坐了一桌,上了六碗羊肉汤六个饼和一个小空碗,谭令驰不依,道:“我也要一碗。”

    谭慕妍把小碗放在谭令驰的前面,道:“我是为你着想呢,好吃的东西一堆,你填饱了水不亏啊。”

    这么说也对啊,谭令驰安分了。

    谭慕妍舀了两勺给他,谭晗舀了两勺给他,谭志继逗他,舀起一勺道:“还要不要啊?我给你。”

    谭令驰眼睛看到别处的美食了,忙道:“不要,不要了。”

    谭慕妍给他捂眼睛,道:“先吃半顿,你陪姐姐们挑饰物去。”

    谭晗谭志继当然要做护花使者。

    谭晗走在后面,谭志继走在前面,走到房屋鳞次栉比的街道,随意进了右边的店铺,胡人的饰物,做得没有汉人精致,只是新奇,而且胡人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手艺不行,所以有成品,也有原材料的。

    金饰,银饰,骨饰,贝饰,玉饰,还有漂亮的羽毛,皮毛,石头,甚至是动物的骨头,零碎的宝石,京城内,汇聚了各种手工艺人,有顶级的制作水准,在不僭越的前提下,可以打造出美轮美奂的饰物。

    谭芳芷拿起两块还没有切割过的宝石,一红一绿,和谭芳时说道:“二姐,把它们镶在一对金镯,你一只,我一只,好不好?”

    金子,宝石,还有工艺,做下来花费不少呢,谭芳时轻声道:“先别急着买下,还要看看别处的。”

    谭慕妍就看对面别处了,一个背影,她就认出他是郑焞,他的手臂和一个女子的手臂相叠,他微微侧头,听着一个蒙了面巾的女子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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