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黄历本子上早算好了,今天是大吉之日,宜嫁娶,这样的日子,老天爷都是捧场的,给了一个碧海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礼炮放起来,曲乐奏起来,从介锡堂到谭定的家门口一条,人是乌央乌央的,比元宵夜闹灯还要多的人站立在两旁。

    吉时到,郑家开始抬聘礼了。

    有两个礼官,一个在介锡堂门口,一个在谭定家门口,看着聘礼单子,用唱的方式,在念抬过去的聘礼。

    就是每台过去一样,前面要加一句吉祥话,再说聘礼的内容。

    三生石上注良缘,千山万水彩线牵,春色无边花富贵,郎情妾意俩缠绵!

    聘礼的前半部分都是郑家刚刚采买的新鲜吃食,比昨天第三份种类还要丰富的食物,数量上暴涨十倍,真是把秀屏镇做红事抬聘礼的杠箱都用上了,一扇扇的猪肉,一只只刷红了皮的羊,两个大牛头,意味着后面是两头牛的肉,二百条炸得黄灿灿的大鱼,酒坛子都过去多少对了,都数不过来,满箱的各色干果,还有从两广快马运来的那什么水果,好多人都没有见过,就算在县城府城有见识过,也舍不得买呢,围观的众人都高兴起来了。

    因为女方办定亲宴,男方聘礼上这么多的吃食,是襄助女方筹备宴席之意。

    后面精贵的东西,众人就看个眼热,这些吃食,前脚抬进谭家,后脚就从谭家抬出来了,分散到宴席上,每个人都能捞到嘴里,这是众乐乐之意,今天宴席丰盛,大家自然高兴起来了。

    好了,后面正经的,眼热的东西来了。

    黄金二百两,白银一千六百两,珍珠四十两。

    女子的饰物,从头开始,鬏髻大头面开始。

    金镶宝三教祖师满冠,一顶。

    四马投唐金满冠,一顶。

    金镶楼阁群仙人物,一顶

    金镶累丝楼台人物,一顶。

    普通人家敬佛谢神,还是第一次看见把佛祖,神仙,以及神化的历史人物做了冠子戴头上的,这是可以戴的?

    当然可以啊。

    郑家,郑焞的身份可以用。

    这些东西,其工艺之精湛,审美之雅趣,保留下来,是可以进历史博物馆的水准。

    金镶玉送子观音满池娇头面,十二件

    镶珠宝玉花蝶头面,十二件。

    礼官说话都要快起来了。

    别家来下定,是十台的东西,恨不得放个二十台,郑家是反过来的,二十台的东西塞了十台,这么两大套的头面,挤一挤塞了一个杠箱。

    金玉满堂璎珞。

    金镶玉芝摺丝珊瑚宝石坠领。

    錾花金七事。

    四色巧雕瑞兽同欢玉禁步。

    从头上到身上,所有佩饰都下来了。

    然后是绫罗绸缎六十匹,各色皮毛三十张。

    貔貅双耳大暖炉,一顶。

    饕餮纹铺首金瓶一对。

    青白玉春光万寿执壶一对。

    白玉鸳鸯摆件,一座。

    ……

    几个摆件,尤其是后面几件,充分表达了赵家郑家对玉器的喜爱。

    七石弓,一张。

    剑,一对。

    刀,一把。

    几件武器倒是没有华丽的装饰,刀剑蹭蹭发亮,都开光了,可以杀人的。

    前朝邵鸣远制七弦琴,一把。

    陈郝文制琵琶,一把。

    两件乐器里的人名,就是制造大师的名字了,都是名家。

    字帖二十幅。

    绘画二十幅。

    都是古董,都是真迹啊,因此没有展开来,就塞成满满的几个杠箱抬过去了。

    最后送田地和铺面。

    京畿之地的良田,二十顷,就是两千亩地。

    京城得胜楼大街铺面,四间。

    京城宣武门大街铺面,四间。

    公主府和中信堂的契书,一张!

    最后,大家都喧哗了,就是与公主府立下的,京城中信堂分号的三七分账的契书,公主府还回来了。

    喧哗以后,大家都寂静了。

    一般这种时候,大家都会交头接耳的议论算计一番,这套聘礼总价多少两银子,郑家的聘礼就不用算了,大家没这个见识,算不出来的,实际上,好多东西只有一件,爱者如无价之宝,用银子估算,都玷污了它们。

    最后陆天球双手捧着礼书和聘书走来。

    礼书是聘礼的清单。

    聘书才是男女双方正式缔结婚约的婚书。

    郑可贤和郑焞,走在陆天球身后。

    谭定家里站满了亲友,礼书,都念过了,请女方的父母,谭定田桐先收下。

    聘书展开,在礼官的背诵中,请各位亲友匆匆一看。

    夫妻之礼,宿世之因,累劫共修,今得缘会。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如水如鱼,同欢终日……

    亲友们看哪里呢,就是男方的母亲没有来,婚书上,父母的签字处,已经有男方母亲,鲁阳公主的姓名了。

    那大家都不敢深盯当朝公主殿下的闺名,聘书转一圈,只有字迹的一团影子看见而已,聘书最后转到陆天球手里,他的儿子陆池用托盘捧着笔墨,陆天球把聘书捧到郑家父子面前,请郑可贤,郑焞依次写下名字,再捧给谭定。

    谭定拿着笔,迟迟不下笔。

    众人都看他。

    谭定还放回了笔,对郑可贤倒是有点不客气的道:“我再和你儿子说几句话。”

    郑可贤让郑焞站过去,垂首听训。

    这也算仪式的一环,岳父要当众教导几句夫妻之道。

    谭定欲言又止,不想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揽住郑焞,裹挟着他往后面去了。

    身后亲友一场哄堂大笑,看他们两个兄弟俩儿一样的消失了。

    谭定把郑焞远远的带出来,不让正厅的人听见了,才道:“如水如鱼,终日同欢,赫晞,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郑焞睁着他那一双清纯的大眼睛,有几分害羞的样子,道:“我知道啊。”

    谭定像打量器物一样,看着他女婿的这具身体,身体修长已有健美之姿,手脚都好好的,谭定真是既羡慕又担忧。

    谭定的一只脚是不好的,现在外面看着好,里面还是不好的,所以和田桐做夫妻,行房时多有不便之处,抱不动她,曲不了膝盖,很多花样都玩不来,床笫之上,已经有力不从心之处了,田桐在床上,又……放荡得很呢,他都生怕不能满意了她,哪儿还有精力想别的花花肠子,所以娶妻以后,谭定只有田桐一个女人。

    谭定十五岁就遇到田桐了,谭家勤俭持家啊,之前都拘着谭定读书,所以谭定只睡过田桐一个女子。

    郑焞的家境,谭定想当然了,他屋里是有丫鬟的,这身体条件,那龙精虎猛的,十八般花样一夜都能来一遍吧,他的妻子是快乐了,但是终将疲于应对,还有以后怀孕生子,还能久旷了。

    谭定慢慢说道:“我看见你家的管家,彭山,那举止,比我们这里的缙绅还气派。我知道你们那样的人家,家里的丫鬟,虽然在你的身边做丫鬟,回家也是做小姐的,家里的基业,有比我还多的呢,那么你屋里的丫鬟,可不能轻看了我的女儿。”

    郑焞这会儿还以为丫鬟就是丫鬟,道:“我家里规矩森然,她们会服侍好慕妍的。”

    谭定观察郑焞的神色,以为他装听不懂,只能再露骨的道:“你以后不能太过宠爱那些丫鬟,要是有一点儿对我的女儿不恭敬,你就要自己处置了,不要让我的女儿来要强,她要强,也是要不过男人的,何况你家里。”

    郑焞这才听明白丫鬟的意思,笑道:“我没有岳父你说的丫鬟。”

    “没有吗?”谭定眼睛一下睁大,还不可置信的样子。

    郑焞捂脸,不说话了。

    有乐陵起了一个坏头,这种事情,他长大以后,过一阵就要被提及一次,他的丫鬟们,过一阵也要被他的母亲,亲自盘问一次。

    日常生活上,他也没有避女如大恐,会让丫鬟们给他穿衣叠被,他洗澡的时候,丫鬟们来服侍也可以的,他的身体,并不会避讳下人的服侍,但,没有睡过她们。

    他不是性冷谈,他性情很好,性致高涨,他没有做过,也深深的知道这里头的快乐,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自己处理完都是空落落的,好像他尝到过更好的滋味,那点快乐远不足以与他记忆深处的比拟,所以对丫鬟们毫无兴趣。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遇见谭慕妍,郑焞就知道了,他在等她。

    谭定收收他惊讶的神色,清清喉,道:“没有啊?这很好,你年纪还小,本来就不该有,先养好身体,养精蓄锐,以后也要自我节制,不可纵情生色哦。”

    郑焞很懂人心的,他蠢蠢欲动,都想趁机,让岳父定下婚期,早日把慕妍嫁给他,就不要操心这有的没的了,但是郑焞做人还是很正直的,没有乘人之危,只是很恭顺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在我家,这种事情上,不会让慕妍受委屈的,请岳父放心。”

    男人说的‘以后’,也就是一听,谭定这会儿,也不会相信郑焞能守着他的女儿过一辈子,这不是女儿嫁入了郑家,才会有的烦恼。与权势财富无关,男人本性如此,嫁给谁都一样,嫁入郑家好歹有权势财富,普通人家,最穷自己都没吃的男人,还会装有钱,去买欢,欢快一场不付账跑掉的。

    现在谭定在订婚的节骨眼儿,提起这种事情,是自寻烦恼,也是向女婿表明厌恶此事的态度而已。

    不过,能得一句‘以后’的承诺,这脸面上也有光了,谭定放松下来,依然揽住郑焞,翁婿两人,兄弟一样的回到正厅去了。

    成乐堂老爷那个嘴啊,什么话都敢说的,笑道:“阿定送了女婿一顿棍棒回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谭定撩袖子拿笔,在聘书上签下名字,田桐再签,送上绣楼,最后请谭慕妍签字。

    在绣楼里,在一群年轻姑娘年轻媳妇的艳羡中,谭慕妍写下了她的名字。

    这世道纵有万般不好,如今,又多了郑焞这个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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