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舆堂的长子长媳。

    已病逝的卢文遐的媳妇。

    卢源的儿媳。

    燥塘村谭丘的女儿。

    里正后面的族人嚷嚷道:“你们去燥塘找啊,来我们映珠干什么!”

    卢氏里正走出来道:“人初二不见的,我们已经找了两天了,青田镇到燥塘的路,以及附近都找过了,是有人看见她往这里来了,我们才来的。”

    里正头后转道:“我们村里,谁家和卢源谭丘有亲的?”

    没人应声,就是没人与这两户人家,有过年期间走动的关系,里正转回头,甩袖道:“人不在我们村,你们去周边别的村子找找吧。”

    卢源的一个叔叔上前道:“你们村里的怡和堂医馆不是重新开张了吗?侄孙媳妇她疯了,就跑来了!”

    “疯了还能跑到映珠啊!”谭氏族人开启了嘲笑。

    卢源的叔叔不得不改口,道:“她病了……”就是她的那个病,还想着找大夫治好,是疯了。

    怡和堂……怡和堂老爷的孙子谭景初在这里,里正问他道:“你家收留了福舆堂的长子媳妇?”

    “没有啊!”谭景初无辜道:“我家不认识她,我们村里的人,谁认识她,没人认识她。”

    燥塘的姑娘养在燥塘,女子出嫁前在娘家,出嫁后在夫家,清娴贞静,少见外人,没人见过她,都不认识她。

    卢家请的差役,胳膊肘拐到谭氏来,道:“她必定隐匿了来处,你们才不知道是她。”

    卢源的一个堂兄弟暴躁的指着谭景初道:“你们怡和堂最近收治了很多病人,我们搜一搜就搜到了。”

    沈菁名声在外,很多人来求医,有些人不能一天来回的,怡和堂老爷就收容了,所以怡和堂确实收了不少病人。

    长街上,怡和堂的药铺就是个门脸儿,当初怡和堂迁进映珠村,就是来开医馆的,怡和堂要收治病人,建的比一般的宅子大很多,它有两个承本堂那么大。

    “病人们身子弱,不是你们想搜就可以搜的。”谭景初比卢源堂的兄弟年轻多了,也怒斥着他道。

    里正对着卢氏的里正,吹吹胡子道:“你们在大台门外候着。”

    谭氏的族人们依然把卢氏的人和官府的差役拦在村口,里正村长等几个堂号老爷们去怡和堂,谭定带着谭晗谭诩也来怡和堂了。

    村长比怡和堂老爷小的,对他道:“老哥哥,你们这两天,有收留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吗?”

    谭丘的那个女儿,去年十六岁,过了年,十七岁。

    谭诩也走到沈菁身边,轻声说大台门外的情况,问道:“……有不明来历的妇人吗?”

    年纪十六七岁,是妇人,不知道她来历,沈菁就给她治病了,还真有一个,就点了点头。

    锄金堂老爷道:“不明来历就治病了?你们怎么不问清楚啊,这下惹麻烦了。”

    沈菁的随从罗七,高傲的道:“我家二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不知道麻烦两字怎么写。”

    沈菁只是对谭诩解释一句,道:“她病在□□,她的来历不能问。”

    做大夫,上医达官显贵,下医草民庶人,都有一个原则,能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

    女人的□□什么毛病,就不是这些男人们可以听的,过一会儿,田桐过来了,沈菁放她进去看了,田桐流着眼泪出来。

    沈菁说得没错,一个女人,下面伤了,溃烂了,化脓了,她一个人,有勇气来求医已经够了,还要让她道明来历,问她是谁的妻子?

    这样的问询,是朝她的心口插刀子啊。

    不用问,想想就知道了。她能得这种病,就是丈夫行房的时候,不体贴她,不顾她的意愿和感受,做事也不讲究干净,把她给撕裂了,弄伤了,伤到了感染了,又不管她,由着她病情恶化,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她现在还发着烧,可以想象,两天前若不是给她割开了伤口排脓,这两天,又一天三次的给她的伤口祛脓,该喝的药喝上,她很可能已经发烧烧死了。

    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更惨也很有可能的情况,她就是被人奸污了,男人奸污女人的时候,自然不会爱惜,有的男人,甚至就是那个癖好,以折磨虐待女人为乐,落下的病根,怎么说呢?

    这个世道,女人遭受了这样的欺负,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发生十起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一起暴出来的,去报官?搞不好,官府还要把你判给那个男人为妻,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把你送给那个男人欺凌了。

    所以这样的妇人来求医,大夫要治,就给她治,不要问她是谁,这是维持她的勇气,保留她的体面。

    若治好了,她就走了,没人知道她来过,没人知道她得过这样的病,也是保全她做人的尊严。

    她这个病,是有过男子才落下了病,想过她是已婚妇人,未嫁失贞的女子,倒是一时忽略了,她还有可能是个寡妇。

    谭丘的这个女儿,叫谭小娥。去年春天,谭丘主动去的福舆堂,说他可以把女儿嫁给卢文遐为妻,当时就说定了,赶快成亲,若两个孩子还有福分,能留下一个孩子,若没有,他的女儿,也会一辈子给卢文遐守着的。

    福舆堂是做房屋营造生意的,谭丘是给人打造家具的,要攀着福舆堂,所求昭昭,除了一份丰厚的聘礼,也要以后的财路。

    卢文遐的母亲,亲自去谭丘家里,验看过谭小娥的长相和身子。

    卢文遐是喜欢谭慕妍的,喜欢谭慕妍的摸样与性情,没了她,那一阵,卢文遐病情都加重了,卢文遐母亲,是想找一个差不多的女孩子补上,家境是不能差了,他们福舆堂的长子长媳,不能是穷苦出身,饭吃不起要卖身的那等人家,要姣好的摸样,娴静的举止,干净的身体,要样样和他们家配得上的。

    谭丘有些钱财的,谭小娥也是闺阁中长大,嫰得像朵花儿一样,但是和谭定谭慕妍一比,这一家,处处像个赝品了,也只能如此了,两家几天内就过了六礼,把卢文遐和谭小娥送进了洞房。

    谭小娥被关在家里养着,不出闺门,她不知道谭定谭慕妍这些过往的人,她甚至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只是看她的婚事办得那样仓促,就知道有问题了,只是她一个女儿,生死都捏在父亲手里的,哪里能反抗,也不知道反抗,就进了卢家。

    两个毫无感情,见第一面就要洞房的人,那一通兵荒马乱的,不说这对男女能在这上头获得多少快乐了,鲜血和屎尿糊了一身。

    血是谭小娥的,屎尿,是卢文遐已经病得控制不住,就这些污秽的东西,自己就流出来了。

    卢文遐活着的时候,还有留个种的念头,和谭小娥每一次合房,都是一场对彼此的折磨,最后病死,也没有搞出孩子的。

    后面谭小娥下面渐渐不舒服了,她不懂,又羞于启齿,头几个月,是忍耐着,直到忍痛不住才露了相,卢家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给请了大夫,大夫那么一说,大夫就被卢家塞了重金送出去了,谭小娥还被卢家关了起来,饭都不给她吃,身边的人全部拘禁查问,那时候卢家还以为她守寡不老实,偷人弄出来的毛病,查问几天,并没有这个人,才给她吃饭。

    至于病,就这样吧。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只能怪她病生的不是地方了。

    所以本来是一个小病,就拖延到病重垂危的地步了。

    过年前后,福舆堂家里,议论着映珠谭定家,说是,谭慕妍的命也不好,才定亲没有多久,就招来了匪徒,差点把未婚夫搭进去了,要是她这个贵重的未婚夫有个万一,谭定一家都要陪葬了,后来听说被沈神医治好了,又说,姑且如此而已,这个媳妇还没有进门就连累了丈夫受了这么重的伤,或许夫婿已经不喜欢了,将来进了郑家,夫家的长辈们能对她没有意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如此云云,谭小娥听到了映珠沈神医五个字,就记在心里了,那几天把她屋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买通下人,在年初二,福舆堂亲友满座,门禁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来映珠塘求沈神医救命。

    她那时候,下面的脓疮有鸡蛋那么大,腿都合不拢,不动就可以感受到刀割针刺一般的痛苦了,她一路走过来,下面就是绞成肉糜般的疼痛,她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痛晕在介锡堂前,面朝着长街的方向。

    沈菁把她弄醒,她只会说三个字。

    救救我!

    实在是溃烂得太多了,她下面的部分组织都割掉了。

    想想沈菁治病的手段,谭小娥这两天就是在痛晕了痛醒了之间反复,田桐看了看她的身体,也什么都没有问,就出来了。

    怎么忍心问呢,问明白了,丢还给福舆堂吗?

    “相公,我们这里没人认得她,也不是卢氏的人,说谁就是谁了,叫人去燥塘叫谭丘来认人吧。”

    田桐还指望着谭丘看见女儿的惨状,能有一点做父亲的人性。

    也就先用这个方法拖延一下了,一个女人,不是婆家的人,就是夫家的人,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能依附在这两边。

    谭定让人骑着黄彪马去叫人。

    卢氏的族人,留几个在大台门守着,其他人也不回黄田镇,就在秀屏镇的客栈休息,等着和谭丘对质。

    映珠村和燥塘远着呢,一来一回几十里路,这期间,可以吃晚饭了。

    饭桌上,只有谭慕妍不知道这件事,郑焞在这里养伤,外面发生什么他需要知道的事,自有人会来告诉他。

    “令驰选上了吗?”

    “其他八个男孩子都是谁?”

    “我们家是第几节龙灯?”

    又和郑焞介绍他们这里元宵节的热闹,各地都舞龙,龙的做法不一样,比如他们映珠村,是板凳龙,秀屏镇,是大板龙。

    对,他们映珠村就是秀屏镇的反骨仔,舞龙就是自己村里单干出一条来。

    还有哪哪的花灯,哪哪的庙会,都看不过来。

    谭慕妍说了一大通,才意识到最重要的,道:“赫晞,你元宵节还在这里吗?”

    郑焞在了悟着,原来他与谭慕妍未认识之前,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好像不是差点,他已经痛失过所爱了,他在痛彻心扉,他捂着胸口有点提不上气的说话,道:“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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