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

    唐茂养了一只猫,狸花猫,两三个月,还是小奶猫呢,刚刚抱过来没多久,刚刚抱过来现在乖巧得很,一直盘坐在唐茂的腿上,见了郑焞谭慕妍两个生人,就爱娇得很,过一会儿就要叫一下,已经坐在主人腿上了,还要蹭来蹭去的,一定要唐茂不断的抚摸它才安分,然后警惕的看着郑焞与谭慕妍。

    谭慕妍不好看唐茂,就一直看着小猫猫。

    郑焞觉得谭慕妍也喜欢,轻声的道:“我们也养一只?”

    谭慕妍笑着摇摇头,轻声回道:“看见一只逗一逗就可以了,养还是算了,太粘人了。”

    唐茂看不见以后听觉越发敏锐了,笑道:“我看不见就忽略了,谭姑娘还在这里啊,听我们说话够闷的吧。”

    郑焞没有避着谭慕妍,在和唐茂述说福建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传言几十艘船在泉州之前的海域鏖战,是传言,实际上,只是一个追,一个逃,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交战就回来了,谭慕妍可惜,道:“为什么追到澎湖就不追了?”

    再前面就是台湾了,现在叫东番。

    “因为澎湖到东番的海底地形复杂,随时都有触礁的可能,那一片海峡有六百里,再追就有翻船的可能。元熙初年曾投入八十艘战舰追击倭寇至东番,翻船达六成以上。”

    郑焞稍稍作了解释。

    越过那片海峡有多难啊?就,北上去辽东,南下去吕宋,都比穿过那个六百里风险来得小。

    咫尺天涯,或许就是这个意思了。

    当然,这样追过去,倭寇的船只不如朝廷的船,翻得更多,追到东番不用打也死得差不多了。

    所以一百个人打过去,还没有开打,已经六十几个人死在海里,死在路上了?

    谭慕妍可惜不已,道:“我看海图,东番与大陆那么近,那个岛又那么大,很多土地,很多好东西啊,怎么就没有去开垦?原来这么难过去的吗?那么大一个岛呢,不可惜吗?”

    “要去东番,路上就是‘六死三留一回头’,东番只有南边部分区域适合耕种,而且,雨季水流凶猛,比起内陆富庶之地也差了很多,当地土著已经成势,民风彪悍,岛上各种热病疫病不断,几百年间,迁过去的汉人存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唐茂再做了一番解释。

    历史的选择,必有其必然,对于朝廷而言,适宜农垦,能够征税,编户齐民的地方才是值得治理,这样说起来,海岛,大漠,高原,冻土就被中央朝廷忽视了。收的那点钱粮,折损在路上,送到内陆来的路费都不够,所以连续两朝,对东番就是统而不治的态度,有效的官衙,最近就是澎湖巡检司。

    谭慕妍还没有死心,道:“那造船的技术,还要精进,进步啊。”

    这句话是说到郑焞的心坎上去了,他后面也是要说这个,道:“泉州的造船厂要重新办起来。”

    泉州是曾经最繁荣的港口,官造民办,也是最大的造船地,在王朝更迭之际,毁于战火。

    唐茂一双眼睛没有眼珠了,眼皮深深的凹陷下去,眼部周围骨骼突起,不习惯看着这样的脸面,看着有点恐怖的,他也知道这一点,与人说话,头低着玩猫,这个时候,脸抬起来,一张脸失去了眼睛就像失去了活气,弥散出死亡的气息。

    前朝灭亡,北方动乱,很多赵氏宗室,前朝遗臣,携带大量的财宝南下,从泉州逃离。

    传闻,二十年前,宁义郡王起兵被诛,他与郑氏所生的嫡子,并没有烧死在郡王府,而是被心腹带着南下,从泉州逃出海外。

    前朝在泉州经营颇深,所以本朝建立,泉州才废弃了,福建的市舶司迁入地理位置并不优越的福州,从而没落。不过那么一个好地方,不会彻底悄无声息,朝廷不用,自有暗黑的势力涉足。

    现在提出来重建,小心把黑白两道都得罪了。

    唐茂手抚着猫道:“这件事情先私下与陛下,皇太孙殿下,乐陵殿下商议清楚了,才可施为。”

    泉州乃至船业重兴,非一夕之功,要得到三代帝王支持,才能进行得下去,做出成果。

    “我知道。”郑焞平静道。

    公事说了一段落,唐茂才说起私事,道:“你就和谭姑娘来的?要看我这个瞎眼老头子也不用这样拘谨,谭秀才,我还是可以见见的。”

    唐茂失了眼睛以后,变得孤僻了,他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实,自困宅院,十个人求见,九个半不见。

    郑焞看向谭慕妍内疚不已。

    谭慕妍还受不了这个眼神呢,站起来,与唐茂说,她先告退了。

    郑焞这才把实情告诉唐茂,也不是全部的实情,他没有说自己的怪病发作了,只说自己情不自禁。当天,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他自己说了,他应该要控制住,他就是不想控制了,不想压抑了,放纵了,以为提前做了就做了,天知地知而已啊,结果,还结果了,心存侥幸而不幸命中啊。他被这个孩子打得措手不及啊,在老师面前,发肺腑之言:“无论男孩女孩,这是我的嫡长子,就算不管孩子,慕妍也受了大委屈了,我是想尽快成婚,把孩子掩盖过去,若孩子懂事,足月生产,还可以说七八个月早产了;若真的早产了,总不能说,五六个月早产的吧,只能先委屈慕妍了,给孩子正名。”

    “你们……”

    怀里的小猫感受到主人气愤的情绪,娇滴滴的喵叫一声。

    郑焞还没说完呢,接着道:“我预备着三月下旬赶到京城成婚,我们在武林渡口上船的,想一路坐船上京城,慕妍现在坐不了船,要头晕呕吐,现在只能改坐马车了,我怕马车也坐不了了,那样,我们就依然回到长洲,在您面前拜堂成亲吧。”

    唐茂都气笑了,道:“我还能管你这个。”

    郑焞乌黑的长睫刷动,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可以啊。”

    唐茂又笑了,这是被哄笑的,道:“你爹娘同意,我也不反对。”

    那老师这边是沟通明白了,郑焞也出来了,和谭慕妍一起吃饭,吃饭之前先吃水果,这个季节,有枇杷了,这边没有,福建那边的有个早熟的品种有了,特意从福建快马送过来的,郑焞剥一个,自己先尝尝味道。

    “酸。”

    早熟的品种第一批早熟的几个,还没有到最成熟的时候就急不可待的摘下来了,还是有些酸。但是他在福建,找了好几个大夫,还问了几个妇人,咨询女子怀孕的事,若怀孕有反应的女子,要怎么照顾吃点什么好呢,大夫说过一阵,那边有枇杷了,可以吃枇杷,降逆止呕,可以很好的平复孕妇的妊娠反应。妇人也说了,她怀着孩子的时候,饭不想吃,肉都不想吃,只想吃枇杷,看到枇杷青青,都忍不住抓下来吃,枇杷熟了,都不等它摘下来,她就爬上梯子,在枇杷树下边摘边吃,吃个够。

    郑焞又剥了一个,喂给谭慕妍道:“你尝尝,要是觉得太酸就不吃了,枇杷熟了,还要在枝头养两天才摘下来,味道才好,这几个摘早了。”

    “不酸啊。”

    谭慕妍吃得有滋有味。

    “真不酸啊?这样也好吃啊?”

    郑焞怕谭慕妍知道枇杷是千里外快马运过来的,不舍得浪费才吃了。

    “嗯……好吃也说不上啊,只是能吃吧,我吃过最好吃的枇杷,再吃其他都是泛泛了。”谭慕妍扬眉道。

    郑焞认真追问道:“哪里的枇杷?谁家买的?枇杷耐放,经得住快马,我给你买啊。”

    谭慕妍怀念得摇摇头,道:“小时候吃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郑焞心想,小时候也是在雅溪吃的,他让人去雅溪,多买多尝,挑最好吃的送过来就可以了。

    让谭慕妍吃了十几个,先不吃了,吃饭,上菜。

    谭慕妍看看菜,道:“你陪我,不陪你老师啊。”

    郑焞叹口气道:“他倔强了一辈子,现在那样了,他心里还过不去,不愿意别人看到他吃饭的样子,等饭后,我陪他散步吧,这个宅子里的路,受到你的启发,重新铺了有条纹的路,其他地方是平滑的,这样他慢慢走,散个步,还是和正常人一样的。”

    饭后,唐茂散步,他是倔强得扶也不要人扶着,开始背着手走路,他的小猫一直在他的腿边喵喵喵的,挨着蹭着他的腿叫,等着让小猫猫缠够了,唐茂才抱起它,道:“你去我的书房,有一幅望月招仙图,你找出来,是你成婚的贺礼了。”

    唐茂,不叠加他首辅的身份,就是绘画作画的水准,也是执牛耳的水平,尤善人物,兼工山水,花鸟,并多相融一体地构图。

    他的画,眼睛好的时候,就价值三千两了,没有眼珠以后,流传在外的大作,炒到万两了。

    郑焞先离开了,去书房找出那张画,在唐茂面前展开,让他抚摸。

    唐茂无妻无妾,画人物,还以女子入画见长,把女子的各种神态,柔情画得惟妙惟肖。这幅《望月招仙图》横幅长卷左上角一轮圆月,遥相对应的是右侧岸边小桥旁窈窕女子驻足凝思。清风、蒹葭、细草更强化了婀娜女子的孑然孤影。淡墨拖水轻轻晕染出云中月下的清冷凄寒、寂寥孤旷,笔墨于精微、洗练中见飘逸的灵气。比五十年前一幅传世之作《秋风纨扇图》很相似,只是更为绝尘和柔美。

    唐茂轻抚着画作,轻道:“你把她带回家,要护好她。”

    “是!”

    郑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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