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绥州百里。

    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劲风中波浪起伏,随之,一股沉闷的铁蹄声从远方踏入,你不见人影,但是可以看见天上的飞鸟改变了南飞的队形,乱做一团,往东西两边散去。

    前方有劲旅,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朝廷的使团停止了前行,朝廷最精锐的玄甲骑兵把使团人员围成一圈,还有两百骑兵交错着列成前后两排,手持长戟。

    果然是劲旅,人与马都是一身重甲,腰悬长刀,在阳光下望之若冰雪。

    蓝天白云之下,两支最强悍的军队即将撞击在一起,马声嘶嘶,竟有一股渴战的激荡。

    “吁!”

    玄甲骑兵半步不退,对方先悬崖勒马,只有一骑依然俯冲而来,两百玄甲骑兵分出三骑将他围住,那人这才驻马,摘下兜鍪露出一张美人面。

    “武陵郡王殿下。”

    第四王妃语笑盈盈,下马向郑焞行礼,左手压刀,右手抚胸。

    郑焞坐在郑明翼之上,高贵如神邸,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兵部右侍郎兼宣府巡抚郑洛下马与第四王妃还礼,随后更进一步,与第四王妃叙私情,唤道:“妹子……”

    第四王妃与几位边疆重臣素有往来,亦以‘大哥’呼之。

    郑洛见第四王妃容光焕发,只做不见,面容肃穆与第四王妃道节哀。

    丈夫死了,妻子自然要节哀。

    第四王妃脸色微囧,随即染上哀戚之色,与郑洛低声寒暄。

    郑焞一骑向北,独然而去了。

    在茫茫的草原上,这一片牧草葳蕤,茎直过膝,一柄三叶,形卵状披针,花朵成族状,花色深紫。

    这一片牧草,是苜蓿。

    若说草分个三六九等,苜蓿草就是上等,是最上等的草料,对于食草动物而言,苜蓿中的紫花苜蓿,就是它们最为美味的食物。

    坐拥一片海洋般的紫花苜蓿,郑焞内景中的小兔子像掉入了米缸般的老鼠那样的快活,这种内心单纯的快乐渐渐牵动了郑焞的情绪,郑焞仰躺在草地上,听着晚风拂过,心境得到了宁静和安然。

    就是有一点点遗憾,慕妍不在身边。

    如今这广袤的草原,去年蔚蓝的大海,还有未来巍峨的雪山,景春景夏,色秋色冬,郑焞愿与谭慕妍同在。

    “武陵郡王殿下……”

    郑焞只愿与谭慕妍同在。

    第四王妃被刘重义,刑再星等人拦住,一遍一遍的高声呼喊。

    第四王妃的脸皮就是有这么厚,郑焞尚不及,放她进前来。

    刘重义身受乐陵郡王重托,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第四王妃好男色,这是全然公开的事情,双方交好以后,第四王妃是有很好的约束本部人马,禁止部下劫掠妇人,也禁止别部人马南下牧马,但是,第四王妃不允许别人抢,她自己抢啊。

    互市以来,与胡人有公事往来,面容姣好的官吏,已有数人陷于王帐,以至于四十……不,是五十以下的官员,无人应差。

    刘重义深深的感受到了‘护卫武陵郡王殿下’这句话的分量,若论男子的美貌,何人能在郑焞之右?

    无人!

    刑再星一只手搭在刘重义的肩上。

    担心什么啊。

    若论男子的勇武,何人能在郑焞之右?

    亦无人。

    所以第四王妃的招惹,只在郑焞取与不取。

    刑再星作为郑焞的护卫,几乎不出现在内宅里,也知道主子与夫人的情义了,郑焞在外自然不会与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就像去年他们在福建,那是万花从中过,他都眠了一眠,郑焞就做到了片叶不沾,作为男人,定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三年不见,你长大了。”

    这句话第四王妃说出来,没有任何挑逗的意思,而是目光清明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三年前,才刚刚长成的十七岁的郑焞,算是在家人的宠爱和呵护下长大,十七岁之前未经什么挫折,承欢于父母膝下也无其他的欲求,整个人干净的如同稚子,对第四王妃这种九岁出嫁,经历了不知多少争斗的王族来说,十七岁的郑焞还是一个孩子。

    这三年郑焞真的蜕变了很多。

    先不说他的身体长得更强壮,五官变得更加锋利与精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郑焞确定了他的命定之人,他有了所求所爱。为了与谭慕妍成婚,郑焞开始主动的掌握家族的权力和对外的事务。

    随着孩子们一个个的降生,郑焞要担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也是他的年纪到了独挡一面的时候,他的身上,也要担得起郑家的荣耀,所以郑焞就是长大了,一个直白的事实。

    也不仅是身上的责任促使了一个人的成长。

    第四王妃开始散发出成熟女性的魅力,道:“成亲了,知道怎么解女人的衣裙,所以实实在在的长大了呢,越来越像你的父亲。”

    郑焞轻轻的皱眉。

    第四王妃哈哈的大笑。

    毛头小子有什么劲,第四王妃最喜欢人夫。饱浸情欲的淬炼和世事的磨练,这个人必须充满智慧,修养与胆魄,又不失男性野性的张力,既能克制又会疯狂,又纯又欲,生动鲜活,这才是顶级的美人。

    眼见着第四王妃是不正经了,郑焞懒得与之多言,甚至眉目之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转身就走了。

    这个转身的身影,还是从容的,没有因为这种促狭的,狡黠的,冒犯的言语而滋生出局促的,难堪的,愤怒的情绪。

    郑焞的情绪是非常稳定了,郑焞这个样子并不是忌惮第四王妃所以不与她计较,郑焞是不屑逞口舌之快,争口舌之利。

    郑焞这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给到对方,态度是正确的,因为面对这样的蓄意挑逗,不管给出什么反应都会挠中对方的爽点,只有彻彻底底的无视,从头至尾的无视,才是最干脆的回绝。

    喜欢我,是吗?

    郑焞的容貌是那样,丰采琼枝映,熠熠若星辰,是耀眼夺目的,他在成长的岁月里没少受到这样的瞩目,可以说,长得好看的人,他是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会令人心生欢喜,那又怎么样呢?

    皆是水中望月!

    第四王妃还有满腹的话语。

    站在她自身的条件上,她是觉得她还有这个资格求欢。

    首先,她生得貌美。她今年二十五岁,按照谭慕妍的说法,二十五岁,无论男女,是人一生之中,皮囊最风华正茂的时候,是颜值的巅峰期。第四王妃可以在男人们权力的游戏中占据一席之地,她得以入局的原始资本就是她的美貌。这一点虽然直白和无奈了些,但是追溯过往那些走上了政治舞台的女性,几乎都是从这一注筹码开始的。

    刺兀勒汗一生女人无数,第四王妃因为美貌才能脱颖而出,第四王妃有漠南第一美女之称,实至名归。

    还有第二点,更重要的一点,她如今所拥有的权力赋予了她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光环……哦,也不是独一无二。在郑焞能接触到的女性中,还有一个比她更有权力,就是鲁阳公主。可是鲁阳公主是郑焞的母亲啊,儿子怎么能喜欢自己的母亲呢,但是,儿子不喜欢母亲吗?不,自己的母亲怎会不喜欢,所以男人或多或少,都应该有一点恋母情结。第四王妃有着和鲁阳公主相似的魅力,这一点不吸引人吗?

    这一点有致命的吸引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外貌的影响。

    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会驱使他们去征服强者,第四王妃就是强者,过往她的那些裙下之臣,可不都是她威逼利诱啊,有很多都是你情我愿,彼此征服。

    现在郑焞封了郡王,她也是部落小王,王对王,她是与郑焞地位相等的人,可以平等的人,这一点,他的妻子都做不到。

    在求欢这件事情上,第四王妃倒是考虑过谭慕妍了,在她看来,无足轻重。

    谭氏,小家碧玉而已,对于她来说,一个出身普通平凡的女子而已,就像她当年轻易把她虏劫拴在郑焞的身边,女奴一样,地位底下的一个女人而已,她和郑焞要怎么样,以后会是什么关系,谭氏都无权过问。

    第四王妃就是带着这样的自信,激情和急切,追上前去拦住了郑焞的去路。

    郑焞抬起眼帘,这一瞬,气息骤变。

    郑焞秉性温驯和顺,舒朗大气,他可以顾全大局容忍一次又一次不可再三。

    郑焞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无名。

    剑气纵横,剑身未至,剑气先荡了第四王妃海藻般微卷的栗色秀发。

    第四王妃感受到剑意,去拔腰间的佩刀相迎。

    无名从第四王妃的鬓角落下,先断其发,再断其刀。

    随着铿锵一声,追随第四王妃南征北战多年,代表她荣耀的佩刀断成两截,断刃掉回刀鞘,因为她还没有拔出刀,只是拔出了一段锋刃,就被郑焞斩断了,只余一段卷发,徐徐的落在她的脚畔。

    第四王妃呼吸骤停。

    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那么迫近,这个距离,比她带领小股骑兵深陷敌方军营,比她生儿子卜他失礼那一晚,还要来得迫近。

    还有令她震惊的是,除了郑焞骤然迸发出来的剑气,郑焞的身上还是没有散发出多余的情绪。

    只有这一招‘挡我者死’的肃杀之气,出则杀气蓬勃,收则了却无踪。

    郑焞收剑了,顺招折了一捧开满紫花的苜蓿拿在手里,一大捧苜蓿草在低头吃草的郑明翼眼前一晃,然后郑焞翻身上马,带着宠溺的笑就那么抱着一堆草离开了第四王妃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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