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回丢失的东西。”
一片细瘦的身影站在崖边，面向深不见底的悬崖，看不清表情，山顶凛冽的风呼啸着从她身后扬起衣角，像一朵离开枝头的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蝶，更像羽化飞升的仙，欲乘风归去。
“什么东西？”姜云忍不住问道。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人声音平缓，丝毫听不出是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到底什么东西？”姜云耐心十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人转过身来，云雾缭绕，看不清长相，然而姜云就是知道这人是谁。
姜云看见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一个字，却实在分不清说的是什么，继续追问：“你说什么？”
云雾渐渐散去，那人的长相也渐渐浮现在眼前，身上衣衫渐渐褪色，手中平白多了一把伞，一把血红的伞，红得诡异，像是被鲜血浸染过，苍白的手筋骨分明，冷冰冰地握在血红的伞柄上，隐隐有无数哀嚎从中传出，让人毛骨悚然。
姜云浑身一凛：“是你！”
……
“什么是你？”
一睁开眼睛，姜云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你做梦了？”珠珠嘴里不知嚼些什么东西，说话不甚清楚。
姜云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珠珠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会做梦哎。”
“我就没做过梦，做梦是什么感觉？”
“任吞玉说跟吃了毒蘑菇一样，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珠珠还在碎碎念。
姜云回过神来，重新躺下去，望着头顶帷帐上的层层翻滚的祥云，回想刚才的梦境，是啊，第一次做梦，从前跟珠珠一样从未做过梦，原来做梦是这样的感觉，朦朦胧胧，看不分明，作为梦境的主人，所有事情看似在自己掌握中，实际上好像完全无法预料，早已失控。
姜云拍了拍脑袋，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人都会做梦。
看着姜云又躺下，珠珠道：“不是说要跟玉锦辞行吗，你还不起来？”
自从那日看见熟悉的杜鹃花，姜云总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去双花庙的人需求明确，所求皆是情爱幸福，想必也不是没有人求过同生共死，凤蝶听这些话数十年，数十年都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对何夫人的祈祷起了那么大的反应？杜鹃花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是谁带过去不小心落在那里的，还是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姜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思及杜鹃的性格，她总是有一种违和感，一向怕麻烦，有什么事能躲则躲，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眼前能面不改色的人，真的会蛊惑凤蝶做出这样的事吗？这件事情倒是更像另外一个人的风格。同一个地点，杜鹃跟那个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想到曾经自己手中消失的杜鹃花，姜云越来越不可置信，这么一个抠门，或者说珍惜自己花朵的人，怎么会把花丢在这里，是打斗吗？可是没有痕迹，简直像是故意留下来给谁看的。
“她回来了？”姜云坐起身来。
“回来了，刚下早朝。”珠珠道。
“那我去跟她说一声，总不好不告而别。”
“你在吃什么？”姜云还是忍不住问道。
“蘑菇干啊，毒蘑菇给我的，挺好吃。”
……
“不是有毒吗？”
“毒不到我。”珠珠嚼嚼嚼。
……
“不知为何，看你吃蘑菇干总有一种同类相食的惊悚。”
珠珠继续嚼嚼嚼：“他每年都长，烂了的蘑菇掉在地上，融进土里，来年长个新的，根在不就行了。他是这样的，我是这样的，树叶是这样，花朵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啊。”
……姜云无言以对，说的很有道理。
收拾好之后，姜云在何府之中四处溜达，府里的下人早早就被交代不可干涉姜云活动，低着头老老实实干活。半晌后姜云才在书房找到玉锦。
敲了敲门，玉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谁？”
“姜云。”
玉锦打开房门，姜云从善如流，跟着玉锦走到屋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各种书籍，其中又以兵书数量最多，《孙子兵法》《孙膑兵法》摆在左手边，代表这一遍已经看完了，《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钤经》《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摆在右手边，方便拿取，卷了边的书页显示主人不是第一遍翻看，也不是随意翻翻。
“发生什么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姜云被玉锦引着在矮几边坐下，看着玉锦面带愠色，出声问道。
玉锦按了按眉头：“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早朝，被几个蠢货气的。”
“怎么说？”
玉锦像是想起什么荒谬的事情，居然笑出了声，半晌停了下来：“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他们说，自古以来公鸡打鸣乃是顺应天地运行规律，母鸡打鸣，有违天理伦常。”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玉锦不屑。
玉锦的官位是皇上给的，毕竟何远志是有功之臣，还搭上了一条性命，他唯一的女儿，万万不可亏待，寒了朝中忠臣的心，玉锦知道自己多半担个虚职，吉祥物一样摆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于是赶在皇上封她为郡主之前，凄凄婉婉说出自己希望继承先父遗志，帮助皇上匡扶江山，玉锦一心为国，何远志尸骨未寒，皇上只能特许她以郡主之位参与朝政。
然而皇上是为了玉锦好吗，也不见得，装模作样给了个恩典，以示圣心，好人他当了，恶人由那些个老油条当，不管是真的揣摩到了圣意，还是就是看不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女子登上朝堂，跟一群搅弄风云的，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一起出现在早朝之上，跟他们平起平坐，或许有一天还要压他们一头，总之，他们就是要反对，要讽刺，要让她再无颜面出现在不属于她的地方，老老实实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如此一来，皇上再出面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你自己不愿意，我也不能强留。
姜云看着那些兵书翘起的边角，这几个月玉锦的艰辛她看在眼里：“你只管去做就是了，管他们说些什么，实力说话，不行就打，打服了就没话说了。”
玉锦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开始肯定是生气的，不过我现在是想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点权力就开始恶心人，疯狗似的，什么都想要，想要你顺着他捧着他，想要你永无出头之日，想要踩着你往上爬，不许你说话，不许你思考，不许你这样不许你那样，倒是显着他们了，好像不叫两声就对不起他长的那张嘴。”
“还有些人就更可悲了，什么都不懂，人云亦云，高谈阔论过过嘴瘾，嚼别人剩下的东西都嚼不明白，被别人当刀使了还在那沾沾自喜，显得自己多有本事似的。”
“饼不够大，不去想着把饼做大，却天天想着内斗，想着抢别人的，今日强者抢弱者的，弱者抢更弱者的，明日会出现更强者，更强者抢强者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最强者？”
“真是一群冥顽不灵的蠢货呀。”玉锦感叹。
“是非对错，谁又说得清，如今都说是对的，或许日后看来，大错特错。如今都说荒谬，大错特错的，往后数上百十年，或许再正常，再正确不过。”
“未知，迷人又危险，充满一切可能。”
“既然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确定的，都是摸索着往前，那我如何不能做到？我如何就没有这个能力？我做的怎么就是不对的？”玉锦望向窗边，觉得身后有一堵无形的墙，往下看墙上画着一遍身罗绮者，头戴凤凰钗一支。面前似乎也有一堵无形的墙，墙上写着只有一些人才能看见的字，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安分守己……耳边恍惚响起那天温热的雨滴落在渐渐失去温度的皮肤上的啪嗒声，听见了下雨之前的那声震耳欲聋的质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清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声音愉悦，“不管怎样，我做了再说。”
“既然没有先例，那就从我开始吧。”
一片细瘦的身影站在崖边，面向深不见底的悬崖，看不清表情，山顶凛冽的风呼啸着从她身后扬起衣角，像一朵离开枝头的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蝶，更像羽化飞升的仙，欲乘风归去。
“什么东西？”姜云忍不住问道。
“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人声音平缓，丝毫听不出是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到底什么东西？”姜云耐心十足，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人转过身来，云雾缭绕，看不清长相，然而姜云就是知道这人是谁。
姜云看见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一个字，却实在分不清说的是什么，继续追问：“你说什么？”
云雾渐渐散去，那人的长相也渐渐浮现在眼前，身上衣衫渐渐褪色，手中平白多了一把伞，一把血红的伞，红得诡异，像是被鲜血浸染过，苍白的手筋骨分明，冷冰冰地握在血红的伞柄上，隐隐有无数哀嚎从中传出，让人毛骨悚然。
姜云浑身一凛：“是你！”
……
“什么是你？”
一睁开眼睛，姜云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你做梦了？”珠珠嘴里不知嚼些什么东西，说话不甚清楚。
姜云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珠珠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会做梦哎。”
“我就没做过梦，做梦是什么感觉？”
“任吞玉说跟吃了毒蘑菇一样，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珠珠还在碎碎念。
姜云回过神来，重新躺下去，望着头顶帷帐上的层层翻滚的祥云，回想刚才的梦境，是啊，第一次做梦，从前跟珠珠一样从未做过梦，原来做梦是这样的感觉，朦朦胧胧，看不分明，作为梦境的主人，所有事情看似在自己掌握中，实际上好像完全无法预料，早已失控。
姜云拍了拍脑袋，一个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人都会做梦。
看着姜云又躺下，珠珠道：“不是说要跟玉锦辞行吗，你还不起来？”
自从那日看见熟悉的杜鹃花，姜云总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去双花庙的人需求明确，所求皆是情爱幸福，想必也不是没有人求过同生共死，凤蝶听这些话数十年，数十年都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对何夫人的祈祷起了那么大的反应？杜鹃花出现在那里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是谁带过去不小心落在那里的，还是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姜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思及杜鹃的性格，她总是有一种违和感，一向怕麻烦，有什么事能躲则躲，甚至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死在眼前能面不改色的人，真的会蛊惑凤蝶做出这样的事吗？这件事情倒是更像另外一个人的风格。同一个地点，杜鹃跟那个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想到曾经自己手中消失的杜鹃花，姜云越来越不可置信，这么一个抠门，或者说珍惜自己花朵的人，怎么会把花丢在这里，是打斗吗？可是没有痕迹，简直像是故意留下来给谁看的。
“她回来了？”姜云坐起身来。
“回来了，刚下早朝。”珠珠道。
“那我去跟她说一声，总不好不告而别。”
“你在吃什么？”姜云还是忍不住问道。
“蘑菇干啊，毒蘑菇给我的，挺好吃。”
……
“不是有毒吗？”
“毒不到我。”珠珠嚼嚼嚼。
……
“不知为何，看你吃蘑菇干总有一种同类相食的惊悚。”
珠珠继续嚼嚼嚼：“他每年都长，烂了的蘑菇掉在地上，融进土里，来年长个新的，根在不就行了。他是这样的，我是这样的，树叶是这样，花朵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啊。”
……姜云无言以对，说的很有道理。
收拾好之后，姜云在何府之中四处溜达，府里的下人早早就被交代不可干涉姜云活动，低着头老老实实干活。半晌后姜云才在书房找到玉锦。
敲了敲门，玉锦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谁？”
“姜云。”
玉锦打开房门，姜云从善如流，跟着玉锦走到屋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巨大的红木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各种书籍，其中又以兵书数量最多，《孙子兵法》《孙膑兵法》摆在左手边，代表这一遍已经看完了，《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钤经》《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摆在右手边，方便拿取，卷了边的书页显示主人不是第一遍翻看，也不是随意翻翻。
“发生什么了？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姜云被玉锦引着在矮几边坐下，看着玉锦面带愠色，出声问道。
玉锦按了按眉头：“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早朝，被几个蠢货气的。”
“怎么说？”
玉锦像是想起什么荒谬的事情，居然笑出了声，半晌停了下来：“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他们说，自古以来公鸡打鸣乃是顺应天地运行规律，母鸡打鸣，有违天理伦常。”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玉锦不屑。
玉锦的官位是皇上给的，毕竟何远志是有功之臣，还搭上了一条性命，他唯一的女儿，万万不可亏待，寒了朝中忠臣的心，玉锦知道自己多半担个虚职，吉祥物一样摆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于是赶在皇上封她为郡主之前，凄凄婉婉说出自己希望继承先父遗志，帮助皇上匡扶江山，玉锦一心为国，何远志尸骨未寒，皇上只能特许她以郡主之位参与朝政。
然而皇上是为了玉锦好吗，也不见得，装模作样给了个恩典，以示圣心，好人他当了，恶人由那些个老油条当，不管是真的揣摩到了圣意，还是就是看不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女子登上朝堂，跟一群搅弄风云的，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一起出现在早朝之上，跟他们平起平坐，或许有一天还要压他们一头，总之，他们就是要反对，要讽刺，要让她再无颜面出现在不属于她的地方，老老实实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如此一来，皇上再出面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你自己不愿意，我也不能强留。
姜云看着那些兵书翘起的边角，这几个月玉锦的艰辛她看在眼里：“你只管去做就是了，管他们说些什么，实力说话，不行就打，打服了就没话说了。”
玉锦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开始肯定是生气的，不过我现在是想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点权力就开始恶心人，疯狗似的，什么都想要，想要你顺着他捧着他，想要你永无出头之日，想要踩着你往上爬，不许你说话，不许你思考，不许你这样不许你那样，倒是显着他们了，好像不叫两声就对不起他长的那张嘴。”
“还有些人就更可悲了，什么都不懂，人云亦云，高谈阔论过过嘴瘾，嚼别人剩下的东西都嚼不明白，被别人当刀使了还在那沾沾自喜，显得自己多有本事似的。”
“饼不够大，不去想着把饼做大，却天天想着内斗，想着抢别人的，今日强者抢弱者的，弱者抢更弱者的，明日会出现更强者，更强者抢强者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最强者？”
“真是一群冥顽不灵的蠢货呀。”玉锦感叹。
“是非对错，谁又说得清，如今都说是对的，或许日后看来，大错特错。如今都说荒谬，大错特错的，往后数上百十年，或许再正常，再正确不过。”
“未知，迷人又危险，充满一切可能。”
“既然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确定的，都是摸索着往前，那我如何不能做到？我如何就没有这个能力？我做的怎么就是不对的？”玉锦望向窗边，觉得身后有一堵无形的墙，往下看墙上画着一遍身罗绮者，头戴凤凰钗一支。面前似乎也有一堵无形的墙，墙上写着只有一些人才能看见的字，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安分守己……耳边恍惚响起那天温热的雨滴落在渐渐失去温度的皮肤上的啪嗒声，听见了下雨之前的那声震耳欲聋的质疑，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清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声音愉悦，“不管怎样，我做了再说。”
“既然没有先例，那就从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