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尾巴稍纵即逝,六月很快降临。

    这个月的主角对高中生来说是高考,对于大学生来说是端午假期。

    沈荼还是在午饭前归的家,奶奶站在小院门口等她。

    大黄提起它的两只前爪正在挠门,看见沈荼回来了,才扑到她脚边转了几圈。

    等转开心了,转头又回去挠门了。

    问了奶奶才知道是早上门缝里钻进了一条壁虎,叫它看见了,便守在这里挠了几个小时。

    门板都快被它挠破了,怎么说都不听。

    “傻狗,壁虎早就跑了?”沈荼敲了敲大黄的狗头。

    随手掏出在镇上市集问人要的一袋子鸭屁股,打开放在了它的面前。

    “快吃,给你的节日礼物。”沈荼顺着狗头摸到了尾巴。

    见到吃的,大黄也终于放弃了它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壁虎的大计,摇摇尾巴蹲坐了下来,伸出舌头就要往沈荼脸上舔。

    幸好沈荼有先见之明,及时握住了它的嘴筒子。

    “别急,还有其他的。”

    沈荼翻出大黄的狗碗,将手里一个袋子打开,拿出一包狗粮开封倒在大黄的碗里。

    拍了拍它的狗头:“这是别人送你的礼物。”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谈隽。

    这一次他送她到火车站,不光准备了礼物给奶奶,连大黄的口粮都想到了。

    沈荼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扶着奶奶走进院子里。

    奶奶看着沈荼手上包装精致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大黄碗里那粒粒分明的、她从来没见过的、精致的给狗吃的口粮。

    觉得这不是沈荼会买的东西,于是问:“图图,这是谁送的?”

    “谈隽。”沈荼笑着回答。

    “你们这是…谈朋友了?”奶奶试探地问。

    “嗯,刚在一起。”沈荼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踢了一下大黄翘起的屁股,这副吃相实在太差了。

    关于她跟谈隽在一起这件事,沈荼没打算瞒着奶奶。

    不过奶奶也没有问更多的,年轻人谈恋爱都不太喜欢长辈问东问西。对方她不光见过,还知道是个极好的孩子,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更何况,这俩小孩早就互相喜欢了,从去年他们一群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年纪大了的人这种事情还是看得清楚,有些情意只要眼角一扬,眉梢一抬,就能看出来。

    沈荼的事情又向来不需要她来操心,她是个有主意的,年纪小但是很独立。

    从那时候她一个人自己从江城回来,又联系淮县一中的老师处理好转学还有助学事项,她就对沈荼放心了。

    但有些人情世故她还是要提醒一下,别被人看轻了。

    “图图,这些东西应该不便宜吧。”

    的确不便宜,但是沈荼不好跟奶奶说。

    “奶奶,咱们留着吧,我会回礼的,这些不东西算贵。”沈荼笑了笑。

    她也没想到谈隽会送这些东西。

    本来以为准备的是一些老年奶粉之类的东西,上了火车才发现除了糕点奶粉外基本都是各种营养补剂,鱼油维生素蛋白粉,最多的还是补钙的维D钙片。

    品牌都是国际大牌,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但东西都收了,总不能再退回去。

    她需要跟谈隽说一下这个问题,以后不能送她贵重的东西了。

    但眼前这份礼物,她还有办法解决。

    下午要包粽子,沈荼跟奶奶只是随便吃了一点。

    端午这几天茶坳村不少在外务工的人都趁着假期回来了,邻里之间也会相互送些粽子。

    倪婶还有住得近的邻居一大早就给沈荼家送了好些吃的,沈荼家还没包粽子,奶奶让沈荼把她在镇上买的新鲜水果挑了最好的几份送过去。

    虽然家里人少,比不得其他人家的热闹,但该有的仪式还是不能缺。

    村口的艾草跟菖蒲都茂密着,沈荼提刀出去割了几把,用红绳系了,倒挂在门上。

    摘粽叶回来时看见池塘里荷花开得盛,也顺手摘了几朵,养在了院子门前的瓦瓮里。

    抽了一片荷叶做荷叶鸡,剩下一片绑在大黄头上做了个帽子,又在它尾巴上倒插了一根艾草。

    于是,整个下午沈荼跟奶奶一边包粽子,一边看大黄撒丫子追着自己的尾巴跑,顾尾不顾头。

    淮县这边的粽子多是甜口,里面一般包的是糯米、红豆跟绿豆,煮熟后再蘸一点白糖,这是他们一贯的吃法。

    前几年有人从其他省份带回来一种肉粽,给村子里分了一点,大伙觉得味道也不错,便自己揣摩着改了改,也流行了起来。

    现在茶坳村里家家户户每逢端午除了包甜粽外,还会多包一味肉粽。花生米跟微微盐渍过的鲜肉,用粽叶一包,叶子的清香跟糯米的味道,还有鲜肉的劲道口感,全部包裹在一个尖角俱全的小粽子里。

    几轮大火下来,粽子煮好,用红泥裹着煨在灶膛里的荷叶鸡也好了,祖孙俩又清炒了几个小菜,一顿晚饭吃下来也算丰盛。

    夏天的瓜果多,村子里今天晚上会放电影,沈荼将自己家的粽子跟瓜果用盆装好,拎着两把椅子往村委会前的小空坪走。

    奶奶拄着拐杖跟在后面,大黄就跟在奶奶后面。

    陆陆续续的,空坪上的人越来越多,倪婶一家坐在沈荼家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村里的小孩坐不住,东边几个,西边几个,往人堆的空隙里钻,三五个人笑吟吟地互相拉着小胳膊,嘴里“奶奶婶婶”叫得亲甜。

    长辈们总是笑一笑,然后从自家带过来的盆里抓出一把零嘴放在他们手里,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果脯。

    沈荼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有一次从现在已经搬去市里的婶婶手里拿到了一块肉干,那味道让她记了很久。

    所以这一次她回来也特地带了些牛肉干。

    现在不是采茶忙碌的时节,一场电影放到快九点,已经是村子里大家要歇息的时间。

    电影落幕,大家便各自起身,拎着盆拎着椅往家里走。

    倪婶跟奶奶聊得起劲,沈荼便拿着东西跟在人群后面。

    大黄绕在她脚边,夜色虽然浓重,但不远处就是人声,沈荼倒也不怕。

    除了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时。

    沈荼吓了一跳。

    “沈荼,是我。”是一个脆生生的女声。

    沈荼转头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自己以前的同学,隔壁村的,沈荼小学是在隔壁村小上的。

    “亚楠,你吓死我了。”沈荼松了一口气,礼貌打了个招呼:“你也回家了?”

    “嗯,我早就回家了。”叫亚楠的女孩笑了笑,手还是搭在沈荼肩上,外人看来两人亲热得很。

    “今年没出去吗?”沈荼知道她念到高中就没再继续念下去了,后来都是在外工作,不过往年基本只有过年才回来。

    去年年底她办了结婚的酒席,沈荼那时候跟奶奶在江城,还是回来后听倪婶说她已经结婚了。

    不过沈荼明明记得她们俩的生日只隔两天来着。

    “出去了,不过又回来了。我怀孕了,现在在家里养胎。”亚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沈荼这才发现她的肚子的确已经有了弧度,只是因为穿的是宽松T恤,所以她一时间没发现。

    看着这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同龄人,沈荼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孩子好吗?”她干巴巴憋出一句。

    “当然好啊。”亚楠笑了:“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堂弟一样?”

    “你不知道,上一回他知道我怀孕了,也是你这副呆呆的样子,问我孩子长得怎么样。”

    沈荼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见她不接话,亚楠又“哎”了一声,状若不经意地拍着她的肩膀:“沈荼,你在学校有交男朋友吗?”

    大概是受谈隽的影响,沈荼现在也不是很喜欢别人对自己的隐私过度探听,所以她只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亚楠笑笑:“没有的话,想给你介绍一个。”

    “就是我堂弟,他现在在淮城市区上学,虽然学校没有你好,但是人很上进。”

    “你现在也满二十了,可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她暧昧地朝沈荼笑:“而且你人聪明,基因也好,以后可以多生几个小孩。”

    沈荼微微“啊”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惊讶,心里也知道她今天的目的了,嘴角微抿,有些无奈。

    村子里的女孩子总是绕不开几件事,好像一到年纪就要火速结婚生孩子。

    “要是可以的话,我明天叫我弟过来,你看行不行?”

    沈荼摇了摇头,直接道:“不用了,我暂时没有相亲的打算。”

    “为什么啊?你有男朋友了吗?”亚楠狐疑地看着沈荼,在想她是不是被大城市迷了眼,开始看不上他们这些乡里人了。

    “这跟我有没有男朋友没有关系,只跟我自己的想法有关系。”沈荼耸了耸肩,让自己的肩膀脱离亚楠的掌控。

    她不认为拒绝相亲这类话题需要在话题中引入另一个人才能达成目的。

    “简单来说,就是我没有相亲这个想法。”

    如果不是做课题或者小组作业,沈荼其实没有太多兴趣去接触其他男生。更别论现在还是以介绍对象的名义,让她看着一个男生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的她家里。

    有了这个开头,说不定后来的几年里,谁见上都要再盘问上几句她的感情状况,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你先见一见再说吧。”亚楠依旧坚持着。

    “实在不行当个朋友先处着也可以啊。”

    “你们俩都是茶坞镇出去的,知根知底。”

    “而且你长这么好看,他肯定会疼你的。”

    “到时候你们毕业就一起参加工作什么的,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

    “互相之间也有照应嘛。”

    “我也是看在你是同学的份上,才这么直接跟你说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多累啊,有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我表弟又不是什么坏人。”

    她神神秘秘捂着嘴道:“何况你们两家隔得也不远,要是处上了,你还可以经常回娘家。”

    “以后生孩子,就是两家人一起帮忙。”

    见她还在滔滔不绝,沈荼有些心累,还有种无力感袭来,她懒得去计较话里话外那些隐晦的词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以及来自两个毗邻村子的年轻人被人大张旗鼓介绍后,是不是真的有当朋友这种退路。

    “亚楠,我要回家了。”

    “你也早点回去吧,你弟弟那么大一个人了,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怀着孕大半夜跑出来替他操心,知道吗?”沈荼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抿了抿唇。

    “打个电话叫你爸妈过来接你吧,我先走了。”

    话一说完,沈荼便赶紧拎着椅子往家里跑。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倒映在水田里,仿佛一天一水,有两个月亮,衬得星星黯淡了许多。

    一路上紧赶慢赶,沈荼跟奶奶同时进了院子。

    一场洗漱后,奶奶睡下了。

    沈荼毕竟刚从学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不过是刚刚下课的时间,连图书馆的闭馆时间都不到。

    她睡不着,只好一个人在院子里躺着。

    乡村的夜晚总有风拂过,院子里的石榴树从上月起便陆陆续续开了花,六月正是最热烈的时候。

    花朵在这个过程中完成授粉,子房发育成果实,花瓣便像走到穷途末路一般,风一吹,就从枝头簌簌落下。

    落下几瓣飘在身上,沈荼拈在手里,莫名觉得有些寂寥。

    这些花朵的一生何其短暂,仿佛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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