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毕,浅倾椿就没再说话了。

    这栋屋子连着庭院加起来的面积实在不小,进了大门,一条幽深的路径七拐八拐的,然后是花田。

    浅倾椿和她的老公都是很典型的岐城人——对过高的科技发展持悲观以及反对态度,家里几乎没有任何智能家居。贺北岛一路看过来,让她唯一感觉还算现代化的就是自动投屏的,可那是办公必需,是居家必备。贺北岛猜想如果不是因为工作,这栋房子里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浅倾椿和林锦都不是欣赏艺术的人,整间屋子里干净简单的可以,只有桌上放了几个花瓶,墙上连画都没有裱 。

    浅倾椿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书,约翰·邓恩的诗集,页内夹着一个手工书签,干花的边边角角都被修剪得错落有致,看得出制作人的用心。

    贺北岛还没想出来这是什么用意。

    浅倾椿便说:“这是姜春天送给我的。”

    这句话无异于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然而贺北岛眉头都不皱个一下。

    浅倾椿也只是平淡地叙述着,如果她是绑架犯,:“不仅我认识,如果你去问左然,他大概率也会记得。”

    贺北岛却只眨了眨眼,然后说:“金宿栖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

    浅倾椿却笑了,唇角勾着,深棕色的瞳孔不装任何人。

    “我知道你是凡事必定会深究的人——几年前我受邀和闵检察官、左然他们一起去三区八校联盟做普法宣传。”浅倾椿盯着贺北岛看,“左然负责了宿春中学,你知道的,姜春天就是宿春中学出来的,我们去的那一年,她还在读国二。他俩之间有过直接的接触,你如果真想知道点什么,那就打电话去问他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消息源是谁,但我觉得这些东西你迟早会调查到,与其等你怀疑到我们身上来,不如直接跟你坦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可以先放你走——别让金宿栖知道,我感觉,姜春天大概率是自己跑的……”

    贺北岛冷静地看着她:“嗯,你们很熟?”

    “别用审问的语气和律师说话,真的很得罪人——哪怕你是警察。”浅倾椿微微笑。

    “倘若真的是我带走了姜春天呢?”

    浅倾椿斜睨着她:“那我也有办法。”

    “好,”贺北岛点头,“那勉强说一句……合作愉快吧,浅律。”

    说完,贺北岛又问:“那么请问,我怎么回去呢?”

    “十分钟后,我会让路明送你。”

    贺北岛:“你们这样背着金宿栖做事,也不怕被发现死一起啊?”

    “你这很像在问废话。”

    贺北岛不置可否。

    浅倾椿才说:“宿栖的确是好人,但是特别时期特别处理。”她向前了几步,“后天,我带你回去。”

    回去已非来时繁华的路段,贺北岛的手机上的地图显示他们已经到了禹城边缘。想也知道金宿栖不可能真的对浅倾椿完全放心一定留了后手,但浅倾椿这么果断地跑路,还是让贺北岛挺稀奇的。

    她本来以为各地的警察律师们自成一个帮派,但显然,哪怕出自同一个地方,也还是有分歧和矛盾。

    哪里都无法避免。

    车内没有配置个性化AI服务,但是语音助手显示有电话进来。

    贺北岛往右看了一眼,跳动的“左然”两个字有些显眼。

    她想,她最近在各种场合遭遇“左然”的概率未免太高。

    浅倾椿看了她一眼,痛快地接了电话。于是电话就自动转接到浅倾椿的蓝牙。不过,电话里也并没什么特殊内容——至少就她的回答来看。

    只不过,贺北岛能够听出来,他们在聊的话题不是别的——是将于下周开始审判的沈曦案。原因是厉舟背后的利益链涉及太过广泛,哪怕这次案件影响恶劣,他也不能被判死刑,终身□□都可以。

    但是谁都知道,哪里有真正的终身□□?一旦法院松口,厉舟顶多去坐个二十年的牢,就会被放出来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沈家人究竟想怎么追究。但左然作为沈曦的民事方律师,坚定地提出了反对,要求死刑,没有商量。

    而公诉方,还得看闵然怎么想,贺北岛估计也不会松口。

    但这样会得罪很多人,所以让浅倾椿去调停。她形象好,性格也不错,圈子里的人悉数是她的大哥或者好友什么的。靠关系不是什么大事,放着大好的人际关系不去利用才是傻子。

    这件事很容易解决,浅倾椿“嗯”了一声,电话便结束了。

    姜春天醒来时,电视里美丽的女主持人正播报着沈曦案即将一审的新闻。

    她坐在老式的电视机前,盯了画面许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嗯,距离她不声不响地走掉,已经过去五天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在最开始的那一天,洪柳不会察觉到她的离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到第二天早上,她就会开始怀疑了,到下午,她会坐立不安然后打姜元的电话,但是电话大概率不会被接通,小部分可能会被那个声音很温柔的秘书姐姐接了。洪柳会开始生气,或者对秘书姐姐破口大骂,或者给贺叔叔打电话诉苦,总而言之,她不会闲着,她会因自己悲惨的经历顾影自怜,女儿失踪的事不算大,自然而然也会被放到一边。

    因为洪柳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个体而言,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天,第四天……姜春天认为,现在已经第六天,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只能说明计划进行得不错。

    姜春天没离开禹城,也走不了。

    她的社保卡还在姜元手上,而最基本的班车都需要这张卡作为通行证。

    姜春天想了想,应该起来了。

    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灯光昏暗,照出来什么也没有,沙发也没有。一面地板,一部老式电视机,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儿配置了一间卫生室。

    但说卫生室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其以透明的玻璃相隔,圈出一个可视的屋子,放着一台手术床,旁边有个洗手池以及一面镜子。

    手术床上的床单污渍斑驳泛黄,瓷制的洗手台也怎么都擦不出本来洁白的样子,唯独镜子是干净的。

    姜春天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水珠挂到头发上,连擦都没来得及擦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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