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半个时辰,街上忽然锣鼓喧天,岁岁揉着眼睛走到窗前,探出头看外面的场景。

    这王家村属实是凄凉,日上三竿连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容易路过个扛着锄头的农户,仔细一看那农户瘦骨如柴,下巴尖的能拿去开核桃。

    这种情况下哪里有用的上锣鼓的地方。

    照夜清从门外端着一盘餐点进来,见岁岁衣冠不整地趴在窗户上,他迅速关好门窗,为她披上外衣:“小姐,这不是在家里,凡事都要注意着些。”

    “知道了,知道了。外面怎么了?”岁岁打着哈欠,很显然是左耳听右耳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照夜清解释道:“村里来了个奇怪的百戏班子,刚搭了台,正吸引客人呢。”

    “百戏班子?”岁岁在脑中迅速搜索该名词,“哦,你是说,胸口碎大石那样的?”

    照夜清摇了摇头,“这个班子有点另类,他们支起了一个小帐篷,帐篷口立了块板子,上面刻着‘山河百戏,戏百山河’的字样。”

    “有意思。”岁岁被勾起了兴致,三两下穿好外衣,挽起发髻,准备出门查看。

    照夜清拦住了她,指了指桌上的餐盘,提醒她不能不吃早饭。

    用过早餐后,两人寻着锣鼓声来到百戏班门前。戏班的“杂役”正站在简易的台子上拉客,左一口“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请看这边”,右一嘴“这位俊朗潇洒的公子请稍留步”,引得不少村民驻足观看。

    见人聚的差不多了,“杂役”清了清嗓子,锣鼓一敲,起了一段开场白:“您是否想过天降神物,从此浪荡江湖?您是否想过路遇美人,从此喜结良缘?现在,一个实现所有梦想的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山河百戏班,为您展示不一样的传奇人生!”

    前排的观客听的稀里糊涂,大声叫嚣着:“说了这么多,你们到底是干啥的?”

    “杂役”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们山河百戏班拥有最杰出的服务,最敬业的演员,和最专业的道具,别的班子最多就是个生吞宝剑、碎碎大石什么的,我们不一样,我们能让您身临其境,与美人月下共舞,与关公共赴席宴,下个话本的主角,就是您!只需一百文,您就能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听到价格,人群之中发出倒喝彩的声响。

    “杂役”面色一难,恳求道:“各位父老乡亲,这已经是定的最低价了,诶诶诶,别走啊——”没等他说完,好不容易聚来的人纷纷散去。

    “杂役”长叹一口气,蹲在地上发愁。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岁岁揣着两百文钱走过来询问:“现在可以进吗?这是票钱。”

    “杂役”忙手忙脚地收下铜板,弯腰请两位入帐,并高呼:“看官您里面请。”

    进了帐篷岁岁大吃一惊,里面远比它在外面看起来的大。帐篷中间有两把椅子,应该是留给他们坐的。

    这帐篷也没个采光的地方,杂役把门帘一关,里面完全是乌漆麻黑两眼瞎。

    “喂......虫——我是说夜清,夜清啊,我是不是瞎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岁岁手心直冒冷汗。

    照夜清有法术加持,倒是在黑暗中看的一清二楚。这帐篷内部很是奇怪,本来应该是边缘的地方突然开阔起来,四周的空间都在无限延伸,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上的清心铃。这铃没有吊片,平日里不会发出声音,只有接触到危险阵法时才会铃铃作响,用以提醒佩戴者此处有诈。

    眼下清心铃没有震动,说明此处并没有危险。

    “不用担心。”照夜清安慰道。

    一语未毕,四周亮起点点荧光,一群透明的鱼从他们眼前游过,留下一尾极光。

    视野渐渐明朗,两位衣着华贵的小妇人碎步走上前来,晃动裙摆,在极光下翩翩起舞。妇人躬身撩起衣袖,袖中跳出两只异兽,一只身披豹纹,头顶弯角,一只全身赤红,身形如豹,两兽皆日光如炬,长啸生风,妇人踮起脚尖,向空中跃起,化作熊熊烈火,映得那兽躯更是威风。

    正当这时,头顶降下片片雪花,灭了那红焰,隐了那异兽,徒留下一片白茫茫地面,叫人怅然若失。

    ——以上是岁岁看见的情景,而照夜清眼中则是两个青年在彼此争吵:

    一人低声骂道:“凌人典,你什么意思?!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呢!”

    另一人面不改色,回答:“我怕客人被你那两只野兽吓到。”

    前者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嘴里嘟囔了两句咒语,一只小鼠凭空出现,跳到后者的脸上。

    被唤作“凌人典”的男子停下手里的工作,手腕一翻,三只没有身子的手从天而降,分别捏住前者的鼻子、嘴和耳朵。

    “疼疼疼疼,你快放手!”

    “你先让这小东西从我身上下来。”

    “你先放手!”

    两人争吵的功夫,岁岁他们周围的奇幻景色变得不稳定起来,一会儿四季如春,花团锦簇,一会儿冰天雪地,乌云遍布,先前退场的两位貌美女子从地里冒出来半个身子,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扭动着四肢。

    岁岁被吓的窜进照夜清怀里瑟瑟发抖。照夜清拍了拍她的后背,指着那妇人说:“小姐,那是假人。”

    岁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看去,果然看见妇人身上的人偶关节和头顶悬着的丝线。“可是,可是,还是好可怕!!”她闭上眼睛,恨不得整个人钻进照夜清胸口里。

    照夜清无奈,小声向那两位男性藏身的方位说:“抱歉,失礼了。”随后掷出两枚定身符,贴到两人身上。

    刹那间,万籁俱寂。没了施术者的灵力支持,周围的草啊、鱼啊、傀儡啊都像是蒲公英一样随风消散。

    不过眼前并没有归于黑暗,帐门被人从外打开,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鬼鬼祟祟地探进来半个头,拖着一条不合身的外衣弯着腰摸到施术者跟前,左拍拍右戳戳,似乎在找他们不动的原因。

    照夜清拉着岁岁走到女孩身旁,伸手撕下两人身上的定身符,赔礼道:“抱歉,情不得已才定住了你们。”

    两人又可以动了之后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开始互相推卸责任:“别别别杀我!有事儿就去找我们吴班主,或者、或者我们林掌门。”

    他俩一人抓着那小女孩一边的胳膊躲在后边,丝毫没有成年人的风范,倒是那女孩,心里虽然害怕的很,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袖子一撸,掐着腰大声喊道:“我林松萝,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要杀要剐......哎呀,我肉不好吃,你先吃凌人哥哥或者镜启哥的吧,他俩白白净净的,一看就好吃。”

    “几位误会了,额,这里太黑,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以吗?”照夜清担心岁岁的心理状况,只想快点带她离开这个乌漆麻黑的帐篷。

    小女孩攥紧随身携带的药箱子的带子,领着他们走了出去。

    门外还在揽人的“杂役”一看自家伙计都跟着出来了,面目一狞,责骂道:“凌人典,镜启,你俩又干什么了?!”

    两人畏畏缩缩地低下头,给他解释:“班主,是......是凌人他先冻我家宁宁和正正,乌泱泱一大片雪啊!”

    凌人典也不客气,反手也告了他一状:“班主,是镜启他先伤了我的姑娘们,还让他养的那只老鼠挠我。”

    “挠?那叫挠?只不过在你脸上趴了一会儿!”镜启不甘示弱,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架势。

    班主吴九安被他俩吵的脑壳疼,抬手一人弹了一脑门,然后双手抱拳,向照夜清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俩伙计办事不利索,搅了两位的兴致,这样吧,票钱我原数奉还,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俩可好?”

    显然,他把照夜清错认成了那个说话管事的人。

    照夜清后退一步,说:“这要看我们小姐的意思。”

    吴九安赶忙道歉:“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姑娘的身份来。”

    岁岁不可置信地问:“你,你认识我?”

    吴九安一愣,偷偷给身后的镜启使了个眼色。镜启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主仆二人,最后目光落到岁岁领口绣着的花纹上,用口型给吴九安提示:浮丘。

    吴九安没有镜启的那般见识,对“浮丘”一名也没有过多反应,只当是哪里来的贵家大小姐,于是开口就说:“您是浮丘小姐吧?久仰、久仰。”

    岁岁抿着嘴,脑中飞速思考着这人是仇是友。照夜清则用指尖夹住一张爆破符,随时准备带岁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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