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秋月阁点起了一盏盏明灯,热闹繁华的阁楼里映照出了几分纸醉金迷。

    秋月阁并非存粹的赌坊,地面上的五层是酒楼,地下一层是最寻常的赌桌玩法,而地下二层才是斗场。

    这里的斗场原本用于斗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由斗兽变成了斗人,玩法更加刺激残忍,赌注也更高,吸引了不少纨绔世家子弟。

    原本周国朝堂中,还有人对这种毫无人性的赌法进行猛烈的抨击,但秋月阁背后的势力复杂,且因为巨大的金钱诱惑,有不少赌徒或是亡命之徒前赴后继,自愿签订生死状,因而即便有争议和反对,这种新的赌钱方式还是在周国流传开了。

    李月楚坐在窗边,从高处看酒楼中间的高台,裸露着细腰的舞姬施施然退场,覆着面纱的绯衣姑娘出现在视野中。

    她身段曼妙,眼波盈盈,温柔地行礼:“诸位郎君和娘子,红淑今日要讲前朝一位公主和探花郎的故事。”

    人声鼎沸的酒楼安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和口哨声。

    旁边的窗户也探出了一个脑袋,李月楚听见那个少女在喧嚣中骂人:“这些个臭男人,只知道吵吵吵,我都听不见红淑娘子的声音了。”

    李月楚颇为惊奇,道:“我印象中的说书先生都是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书娘子。”

    沈翎也很感叹:“我倒是见过女子说书,但她们都会装扮成男子模样,不会这样以女子的相貌示人。”

    “属下听说,这位红淑娘子,原本是青楼的花魁,后来因为有了新的花魁,她被东家卖给了秋月阁。之后,红淑以说书娘子的新身份出现在了酒楼,讲的都是些风月故事,吸引来了不少的姑娘,而她以前的那些爱慕者和恩客,也时不时地来捧场。”

    青玄走进屋内,听见她们谈话后解释道。

    李月楚对秋月阁幕后的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用红淑的美貌吸引男客,缠绵悱恻的故事吸引女客,还有一个说书娘子的噱头在外,可真是会经营赚钱啊!

    青玄抱拳行礼道:“小姐,地下斗场可以进了。”

    三人闻言,站起身就要下楼.他们来的时候在楼上开了一间包间,如今去地下二层,要经过红淑娘子的高台。

    李月楚盯着洛观屿的背影,觉得有些纳闷。

    这厮出门之后,一言不发,还时不时地看她几眼,弄得她心中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好感度没变,她都要以为自己又得罪他了。

    青玄走在最前面带路,他的视线无意地扫过红淑,刚好只看见她的侧脸。

    黑衣侍卫的身影远去,红淑正说着公主和探花郎的相遇,她偏头,恰好看见白袍少年的容颜。

    红淑一双眼瞳骤然扩大,那眼神仿佛看见了什么故人一般,连故事都忘记了讲,口中一直重复:“公主……公主……”

    下面的人急了,大声催促道:“公主到底怎么了?”

    红淑骤然回神,赔了一个笑,美人笑颜如花,“公主少女怀春,以为有情便能克服世间一切,殊不知人心浑浊,爱意中也掺了假……”

    *

    地下斗场的管事在门口相迎,他快速扫了一眼几人的装扮,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几位客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要吃酒听书,合该去楼上才对。”

    管事阅人无数,一看他们,就知道不是会进地下斗场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沈翎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吊儿郎当的男声:“胡老三,赶紧把册子拿给我,我瞧瞧有没有什么新货。”

    几个华衣公子哥姿态傲慢地走来,等走近了,李月楚才发现那领头之人居然是崔垚。

    她看崔垚的同时,崔垚也正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个姑娘,他的眼神上下扫视,让人直犯恶心。

    他突然辨认出那碧衣少女,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叶楚楚!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崔垚被人告到了大理寺,虽然没有吃官府的苦头,却让他丢光了面子。

    崔父大发雷霆,让他跪了好几天的祠堂,到了现在,崔垚的膝盖都还在疼,如今见到罪魁祸首,积累的愤怒顿时喷涌而出。

    “你都敢,我为什么不敢?” 李月楚嘴上说得硬气,实则缩到了洛观屿的身后,只露出了个脑袋。

    少年身体一僵,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是不解,是恼怒,继而激发了眼底的戾气。

    因为她的动作,崔垚直直面对着洛观屿,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对上少年充满冷漠杀意的眸子,感觉后劲一凉。

    崔垚忍住心中蔓延而出的那丝恐惧,恨恨道:“那笔账,我迟早要和你算。”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她就想到了那个被轻拿轻放的案子,还被他害死的暮冬和顾婉清。

    李月楚冷笑道:“算账,算什么账?你大街上强抢民女,没把你关进大牢里,你就该烧高香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好人不成?” 崔垚反唇相讥,恶言恶语道:“你真那么善良,怎么会撞邪,被鬼缠身?”

    “崔公子,慎言!”沈翎难得翻脸,语气多了几分凌冽之意。

    青玄也忍不住黑了脸,提剑挡住了崔垚。

    身为叶家三小姐的贴身侍卫,他的职责就是维护叶家和三小姐。

    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崔垚自觉斗赢了,在兄弟们面前捡回了面子,脸上有光,正洋洋得意。

    抬头却发现那白袍少年唇角弯出一个弧度,黑眸死盯着他,神情诡异,一字一句道:“崔公子,可还记得顾婉清?”

    崔垚丝毫不在意,“什么顾婉清……”

    他突然卡住了话语,神情惊恐。

    地下通道上挂着壁灯,昏黄的灯光打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恨意浓浓的眼下,淌出两道血痕,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啊啊啊啊!有鬼!有鬼!”

    崔垚吓得脸色发白,踉跄着后退几步,被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扶住,他的朋友不明就里,也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什么?”

    他颤颤巍巍地指向洛观屿身后,碧衣少女从少年背后绕了过来,一脸天真地说:“崔垚,说什么胡话呢,哪里有鬼。”

    崔垚结结巴巴:“在……在他后面……”

    洛观屿默默地移开位置,那里挂着地下通道的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大家都没有看见,就你看见了?”

    李月楚靠近他,找了一个只有崔垚能看见的角度,突然露出个阴恻恻的笑,“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鬼找上了门。”

    崔垚嘴唇失去了血色,眼神无助,只见自己的兄弟们都不解的看着他。

    他心中一阵恐惧,叶楚楚撞了邪,那她如今是人是鬼……

    顾婉清是谁?

    崔垚猛地想起那个曾经在斗场上哭着求他放过一个男人的小美人,他后来不死心又去找过,却发现两人都已经没了。

    顾婉清来找他索命了。

    那个念头一出,崔垚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骇意,他推开扶着他的人,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几个狐朋狗友面面相觑,也跟着追了出去。

    李月楚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被咬破的指尖又冒出了血珠,疼痛沿着神经传来。

    沈翎霎时间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也觉得快意。

    李月楚觉得有些神奇,看向洛观屿,问:“洛公子,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若不是他的配合,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巧合而已。”

    少年偏过头,声音淡淡的,他那时没有听到她继续反击的声音,却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想,那么娇气,咬起手指来倒是一声不吭,毫不犹豫。

    胡老三听见崔垚的话,才恍然明白这姑娘是闻名金都的叶三小姐,和那位崔公子在家世和跋扈上不相上下的又一个祖宗。

    他态度骤然变了,声音里有些谄媚:“原来是叶三小姐,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我们有事情问你。”

    有个身份的确好办事得多,李月楚看向沈翎,“沈姑娘,你问。”

    沈翎原本没有头绪,这会儿却有了点方向,她问道:“方才他们说的册子,是什么?”

    胡老三赔笑道:“是我们的勇士名册。”

    胡老三说着,让人递给他们一人一本册子。

    册子的每一页都用笔墨勾勒出简单的人相,下面标注着编号和上场的次数和胜率,他笑着解释道:“客人们都会根据这些记录,来决定要在哪位勇士身上下注。”

    李月楚快速翻了翻,发现胜率比较高的人,那一页纸张的右上角都画着一个小圆圈。

    洛观屿找到画着红叉的页面,举起册子,似笑非笑道:“这些人,如今在何处?”

    胡老三不知为何,觉得他们是来找麻烦的,偏偏叶家还不是他能得罪的,而眼前这位唇红齿白的小郎君,话语不多,却让他有些无端的害怕。

    胡老三强颜欢笑道:“地下斗场的规矩,勇士们生死自负,他们都是搏杀中的败者,都已经……死了。”

    洛观屿抬眼看他,笑盈盈道:“在下的意思是,他们的尸体在何处?”

    胡老三浑身冒汗,抬起袖子抹了抹: “有家人的被家人认领走了,没有家人的,一起运到城外断魂崖,丢进乱葬岗。”

    斗场内的欢呼声和搏杀的声音响起,同类相残,如同被围观的、互相厮杀的野兽。

    沈翎心情沉重,问:“胡管事,三年前的记录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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