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得过的人……”小园圆圆的五官因费力思考扭成一团,许久才一脸苦恼地开口:“好像只有在前院打理花草的方观棋了。”

    方观棋……孟徽月在记忆库努力搜索着这个名字。

    “是那个5岁被我从戏台班子带回府里的小男孩?”

    “是的,外男不入内宅,而且观棋自小不会说话,夫人就给他在前院谋了个花匠的差事”

    “他能信得过吗?”徽月有些犹豫,“毕竟十年过去了……”

    “观棋一直记着姑娘的恩情呢,这几年他经常偷偷塞给我一些姑娘喜欢吃的糕点,姑娘落水也是他跳下去营救得,事后又给了我不少碎银子,托我给姑娘多买些补品……”

    方观棋……

    徽月搜索记忆库时看到了个骨瘦嶙峋的小男孩,堆满补丁的衣服都掩盖不住身上一条一条已经结痂的淤痕,那小兽一般透着血性的眼神警戒着四周,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倔强与不甘。

    一晃十年过去了,府里匆匆见过他几次,那时的小孩已然长成了大人模样,瘦高清秀,那股子野性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愈发安静平和。

    只是这个人真的能信得过吗……

    徽月挥笔写下“方观棋”三个字,在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姑娘不放心观棋吗?”小园见徽月摇着笔杆子发愣,停下研墨的手。

    “毕竟我们十多年未与他深入接触过,人都是会变的。”徽月看了眼紧闭的门窗,“这院里的人几乎被任姨娘换了个遍,两个妈妈和那几个丫头都不是从小跟着我的,以后在她们面前说话也小心些,不要泄露了我们的计划。”

    小园点点头:“奴婢知道的。”

    “这个方观棋,得找个机会见见他,看看究竟可不可信。”

    “姑娘是有什么打算吗?”

    “过段日子我会找个机会告诉父亲,结海楼花园荒芜需要修整,请父亲安排个花匠来。”

    “可是姑娘怎么能保证来的一定是观棋呢?府里花匠也不在少数……”

    “这不是难事,如果那天府里会侍弄花草的只剩他一个呢?”

    “那就只能是他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过几日任姨娘不是要整修郊外的园子吗?你去告诉方观棋,那日装个病不要去,等我的消息。”

    “对啊,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我们这了,姑娘你好厉害啊!”

    “信息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多打听点消息谁知道哪一日就能用到呢?小园你平日里也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多多留心才是。”徽月提笔又写了个“钱”字,眼睛亮亮地扭头:“小园啊,咱们究竟有多少私房钱。”

    自醒来后,结海楼虽有些清苦,但仍旧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无多少需要用钱的地方,徽月早就对自己有多少小金库充满了好奇。

    向小园脸色一僵,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里屋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木盒,打开里面只有薄薄一层碎银子和首饰。

    “就这些?”徽月扫了一眼,居然仅有不到十两银子。

    “就这些了姑娘……姑娘和我加起来一月才三两银子,咱们也没有其他收入,姑娘吃不惯府里的饭菜,咱们院里经常开小灶,再加上丫鬟妈妈们的打赏钱,就这些还是我硬攒下来的。”小园委屈极了。

    “别说出去以后的盘缠了,这些银子还不够咱们在府里打点呢……”徽月提笔在“钱”字后打了个大大的星号,喃喃自语,“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呢……”

    “咱们在内宅,出去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哪有什么赚钱的方法呢。”

    “要是能时时出去就好了……”

    “姑娘别总是想着这些了,咱们女子自古便在深宅,讲究三从四德。千百年来就只有大行皇帝在位时,力排众议提携一位女次辅上位,咱们这才跟着沾了光。女子地位有了点提升,能出街巡游,有的甚至做起了点小生意,可是这么多年也就只出过这么一个女次辅啊……”

    “小园啊,你自小跟着我读书,可这书是越读越迂腐了。自古以来便是对的吗?身为女子,你就不愿意走出内宅见见大周朝锦绣河山?”徽月拿笔杆敲了敲她的脑袋。

    “这是咱们想便能做到的吗……”小园抱着脑袋撇嘴巴。

    “先别管这些,我只问你想不想?”

    “那自然是想的,夫人还在时总是说起她的故乡徽州,小园自小便想去看看那碧瓦白墙,那一排排房子就像画里的一样!”

    “咱们会去的。”徽月眼珠子一转,“当务之急是搞钱,越多越好。”

    “姑娘准备怎么做?”

    徽月提笔写下四个字:“自古存钱无非就两条路,开源和节流。咱们院里月例银子本就不多,节流是不可能了,只能从开源这头想办法。”她用毛笔圈住这两个字,深思了一会儿转头问小园,“你知道我母亲的嫁妆怎么样了吗?”

    “夫人逝世前,吩咐我们将她的嫁妆都锁在库里一个单独的房间,钥匙和嫁妆单子给了姑娘您……”

    徽月一听,印象里好像有这么回事,她扔下笔钻进闺房翻箱倒柜,终于凭借记忆在床头的暗格里找到了个带锁的黄花梨镶螺钿盒,用钥匙打开后,里面放着秦方好的嫁妆单。

    秦家在徽州是机杼大户,秦老太爷夫妇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恨不能将最好的都给这个远嫁的女儿。

    嫁妆单子足足有厚厚的一摞,可以想象出嫁时那十里红妆的场面有多么震撼!

    后来秦老太爷夫妇相继病逝,秦方好无力管理家中产业只能变卖,手里的积蓄便又多了许多。只可惜为了孟瞻儒的仕途,这几年零零碎碎补贴进去将近一半。

    再后来,她病重,逐渐认清枕边人是个凉薄不可托付之人。

    孟瞻儒的爱是真的,可是这份爱消磨得太快也是真的。秦方好只担心自己死后两个孩子在孟府会如何,于是临走前将嫁妆托付给了这个长女。

    徽月拿着嫁妆单子细细比对,勾出剩下的并留出孟连筠的一份后,竟起来也没剩多少,她列出几样方便处理的着重标注。

    纸上一列一列的,从珠钗玉饰到家具物件儿,涵盖着一个女子从出生到老去能用到的所有东西。

    记录了秦方好最美好的年华,也倾注了父母的全部爱意和良苦用心。

    她想到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

    这些都是她留给孟徽月的,倾注了无尽的爱意,浇筑了无尽的心血,可是孟徽月已死,自己鸠占鹊巢,真的有使用这些的权利吗?

    想到这儿,徽月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啪”得一声合上嫁妆单子扔回暗格里。

    小园不知道姑娘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只能默默地添了碗茶水递过去。

    徽月一饮而尽:“你去告诉方观棋,几日后等我的消息。”

    几日后,任姨娘带着琴月书月她们前往郊外的宅子,临走前琴月拉着书月来徽月面前好一番耀武扬威,从新买的衣服到新换的首饰,叽叽喳喳炫耀个不停。

    徽月只觉好笑,因有计划在身,不多言语,笑吟吟地恭喜了两位妹妹便匆匆去找孟瞻儒,只留琴月在一旁跺脚。

    孟瞻儒刚下朝回来,徽月福了福身迎上去接过乌纱帽:“这天儿还冷着,父亲早起上朝实在是辛苦,我让小厨房煨了些黄芪鸡汤,补气是最好的,父亲尝尝。”说着从提盒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来。

    孟瞻儒接过吹了吹凉,一口饮尽,只觉这鸡汤鲜嫩而不粘腻,口感香醇韵味无穷,不由地赞了句:“好汤!”

    “姑娘天不亮就起来炖这鸡汤了,小火慢炖着生怕煮老了不好喝。”

    孟瞻儒最近看这女儿是怎么看怎么欢心,自从应了和康国公的婚事后,忽然间变得知书达理,分外听话。每日除了在屋里学习女工,便是想着花样关心自己的身体,今日炖了鸡汤,明日煮了药粥,手艺堪比大厨。

    看着一旁掩袖咳嗽的孟徽月,他喜从心来,眉宇一舒展,整个人乐呵呵地更似一尊弥勒佛,柔声说道:“丫头有心了,以后这些事让下人来就行了,何必自己辛苦,你看你这咳嗽还未见好,若再累着可怎么好。”

    “事亲以敬,美过三牲。这都是女儿应该做的,况且女儿已经好多了,偶尔咳嗽两声倒是让父亲担心了。”徽月甜甜一笑,“再说了,父亲体寒,补药要慢慢滋补,不得太过恐适得其反,下人去做女儿总是不放心的。”

    孟瞻儒看着女儿双眸下乌青一片,心疼地招招手:“快回去休息吧,看着眼圈乌青的,怕是没怎么睡好吧。”

    “不打紧的,女儿回去把院子修整下再休息。”

    “修理院子有什么要紧的,过几日父亲派几个花匠去帮你打理。”

    “父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只是自古园林院落最讲究风水,结海楼杂草已有数寸高,破坏了整体风水布局,女儿前几日看了本风水著书,推算今日一定得修整完毕,不然怕对府内之人运势有碍。”

    “这……这么严重……柳管家,派几个花匠去结海楼。”

    “老爷,任姨娘今日修整郊外宅子,花匠怕是都带走了……”柳管家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孟瞻儒,又看向孟徽月。

    “父亲无需担心,女儿不累,带着院内下人半日便可修整好。”孟徽月说着忽而咳了两声,用手绢掩住,接过小园递来的茶抿了两口。

    “那也不能让你自己来弄,你看看你这咳嗽还没好透,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他转头看向柳管家,“全带走了一个都没留下?府里要是有其他安排怎么办?做事怎么不会留一线……”

    “是女儿的错,原想着自己便能处理,便不曾告知姨娘。谁知今日竟冲突了……”徽月一脸懊悔。

    “怎么能怪你呢……纵不是你,府里若有个别的差事不也耽误了?”孟瞻儒眉头微皱。

    “姨娘琐事繁多,怕是忙中出错一时忘记了……父亲别太苛责姨娘了。”

    “徽月啊……你可真的是长大了……为父心里欣慰啊!”孟瞻儒的眉间舒展开来,转头看向柳管家,“你可有解决之法?”

    “这……这府里还有个小花匠因病没跟着去,只是他还未痊愈,恐怕……”

    “就派他过去吧。”孟瞻儒招招手示意柳管家去安排。

    徽月见目的达成,也不多留,起身行礼:“多谢父亲体恤,父亲公事繁多徽月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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