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两人,各藏不一样的心思,星魂收起了往常的骄狂,开门见山的将其道理尽数道出。

    「既然参透宝盒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已占星律为基础的功底,那就必须得确保她能在数年内达到此高度才行。」

    「而月神大人平日里夜以继日的为皇帝陛下效力,此刻还得兼顾阴阳家大半事宜,更不用说东皇阁下对您寄予厚望,亲自托付宝盒之事与您。」

    「如若月神大人不介意,我倒可在阴阳术修练上提点姬如千泷几回,不知月神大人觉得如何?」

    「星魂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月神平缓的眉尖忽地一颦。

    「星魂大人控心咒的境界,在阴阳家里头当是首屈一指,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就连弟子间也流传着一句话。」

    「凛刃一祭无生情,动魂摄心左护法。」

    月神语重念道,似在提醒什么般,字里行间沉声刺耳。

    原本泰然自若的星魂一听见此话,竟是一快语飞出,便直接接在月神的话语后头。

    「青绫系天漠然心,亡神卜命右护法。」

    「自然是忘不了。」

    「忘不了的。」星魂眸透寒光,低头抬眼瞪视着月神,尽管两人都是同坐在一处平台上,月神的身形依然比星魂高出许多,她姿态端正且豪不在意的将目光浅浅一放,就这么有了居高临下之势。

    星魂在放出片刻寒意后,只用了一瞬,便敛起冷眸恢复沉着之样,冷道:「月神大人闻名于世的卜算之术,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不否认在占星律的造诣上,月神大人已是箇中好手,但—您同样也无法否认在阴阳家五百年来,我是唯一一位,仅用了二载有余的时间,便从炼金修练至易魂之人。」

    月神的双眼在面纱之下微眯了起来,她思索了片刻,右嘴角勾起了浅浅笑痕,兴许是平日的她除了庄严以外,只有冷漠陪衬,以至于那若有若无的浅笑,令星魂的思绪绷紧了一瞬。

    正当星魂为了月神不寻常的反应动脑揣度时,月神轻轻一语,便重重地斩断了星魂的思路。

    「星魂大人与我所身负的责任可谓大同小异,您平日既要与朝中臣子周旋,亦须安排阴阳家上下事务,更别提现在,您身边还多了一位天真可爱的弟子,珑。」

    「我们既然都同样身兼重责,就必定得互相为彼此考虑才是,而您方才所提,倒是让我想到了个妙法。」

    星魂听月神之意,脑中直叫一句不好,他本欲出声打断月神,却没想月神字句间紧凑不断,丝毫不给人可乘之机,就像月神故意试探般,她就是在等眼前少年自乱阵脚的那刻,抑或他惊慌那瞬。

    星魂为了不让月神看出破绽,只得故作冷面静心以待。

    「星魂大人这般天资聪颖,受您辉光所教导出来的弟子,在太一殿上我抑是亲自试过的。」

    「珑这孩子不过短短数载,便也修练到了占星律了,不是吗?」

    「而且,还是在您的用心”提点”下。」月神再次露出笑颜,这一抹微笑对于旁人来说便可比千金,据说,在六国尚未一统时,秦国王侯中有人奉上千金,只为博她回眸一笑。

    而眼前佳人的千金一笑,对于星魂来说只是烂泥腐石,看着这样的月神,星魂心知肚明,她这是打算要定珑月了,尽管他早在不久前就发现了端倪,但却无法出声制止。

    「我想,若是珑可同千泷一起互相勉励学习,那二人的功力定会有所长进,这样一来,星魂大人也不必废时教导,而我亦可省去不少力气。」

    星魂心想,这一步当真是踏差了,谁能料想月神竟在这般状况下,还能编排出这个名头来,不论月神是否真要珑月,这一步便是两面死路。

    依现在情况来看,若他出声,便会让月神起疑;若他顺其自然,珑月必然会顺理成章的落到月神手里。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浮现了一个疑问,他的判断是从何时开始,会为了这等无足轻重的小事而动摇?

    星魂的脑海在须臾间,闪过了过往与珑月相处的种种,不论是当初的扶桑之景、客栈之事、抑或是不久前于辰极宫里头的闹剧,珑月每个表情,每个反应在星魂心中变得更加鲜明。

    对于这些变化,他开始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是不快,在不知不觉间为了珑月,竟做出许多与素日行事相违的荒唐举动,他细细沉思下,赫然察觉,自从那日扶桑花谢,那次傀儡之故,他的心中就有一道枷锁开始默默松动。

    即便如此,即便星魂察觉了内心细微的异常,他还是愤而自问,为何自己此次会如此犹豫不决,如若让珑月暂待望疏殿,一则能借此监视月神,二来又可专心为接下来"七宿之秘”布局,如此辰极宫还能清静几回。

    纵使他想了诸多理由,心中却又生出另一道声音来驳斥自己,他一边想着珑月在望疏殿的好处;一边又想着珑月多事迷糊,恐自乱阵脚坏了事。

    星魂如此筹思了半刻,心头间一时上上下下不得安宁,过了一会,他才将心思沉淀下来,拿定主意的念想道。

    ”来回思虑了千回,结果早已了然于心。”

    他静默了片刻,漠然答道: 「既然月神大人有此意,那我此次便应了”你”的意思。」

    「星魂大人这次倒是爽快,也难怪各部长老对您是敬重有加,这般当机立断,”公私言明”,诸如此等…」

    正当月神侃侃而谈之时,星魂冷声一语,直把月神台面上的诸多好话,连同口中的虚情假意,一并给冻了起来。

    「但是—」

    「珑依旧是东皇阁下亲自指派,我等私自调度抑是有违规矩。」

    「不然,这次就让我那”天真可爱”的弟子,自行决定该从了谁去,如此可好?」

    月神心底略惊,思量着星魂意外的答覆,原本她还想着能从星魂这得到什么细微的反应,结果他竟是回答得如此果断。

    月神心想,这少年果真还如同从前般多谋善断,不过,她自己也很是意外,他竟会做出这等决定。

    现下虽未从星魂身上得到有用的消息,却也收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棋子,月神对珑态度只道是十拿九稳,毕竟眼下她身旁还有千泷须教导,而那抑是”阿胧”的故人,不是嘛?

    “久别重逢,自当是分外想念。”

    月神这般思量完后,也未怪罪星魂突然插言之语,心里只当是胜券在握,前后因果加总下来,她便恢复了往常的平和之态。

    「此法可行,东皇阁下对珑是关照有加的,若此次是她的意思,想必日后东皇阁下得知后,也不会多问。」

    「如此说来,千泷还真是个”特别”的孩子,毕竟,这也是阴阳家里除了珑外,头一次是由东皇阁下亲自安排弟子。」

    「星魂大人说笑了,过去您不也是经由东皇阁下亲自提拔,况且不同于他们二人,而是东皇阁下亲力亲为…」

    「此言差矣,他们打从踏入阴阳家的那刻起,就与其他人都不同了,不论是你,我,还是任何人,他们是”特别的”。」星魂微微一笑,话里藏着说不明白的情绪,月神听了只是眼眸低垂也不反驳,就这么再次拿起杯盏小酌起来。

    半晌,两人像是正在酝酿着什么般,各自不语不谈,几杯清酒下肚后,方才开始谈起正事。

    「近日,皇帝陛下已拟定了下次东巡时间与地点,想必星魂大人也听说了。」

    「关于此事,我这边的事务已安排完毕,月神大人那应当也是打点妥当了。」

    「没错,此等大事,自当是再三确认方为合适,况且此次东游抑是东皇阁下看中的。」

    「在这短短数十载间,唯独这第四次向东巡访,将成为改变天下大势的关键。」

    「眼下苍龙七宿的七个铜盒已集齐,如今就等陛下前往东皇阁下指示之地,已天子之手将七宿归位,正所谓”七宿星辰定天子,东方紫气尽显来”。」

    「既然东游之事已定,星魂大人接下来就该多留心叛逆分子的动向了。」

    「皇帝陛下已将此事交由扶苏公子办理,如若到时扶苏公子有任何吩咐,我自当全力相助。」

    「况且,墨家机关城虽灭,却还是有几只漏网之鱼侥幸脱逃,眼下帝国外有蛮人,内有反贼,真当是暗潮汹涌,不得不防。」

    「甚是,诸子百家中,儒道墨三家,墨家衰微;道家内斗;儒家封闭。」

    「此时,已生反心的墨家被大大削弱,而剩下的,除了摇摆不定的纵横以外,其余各家的态度皆已表明。」

    「我依稀记得数月前,纵横于墨家机关城交手,听说两方都身受重伤,盖聂渊虹被断,卫庄遭赶来的墨家巨子燕太子丹重伤,之后狼狈撤离。」

    「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件事背后亦有您从中穿针引线。」

    「呵,我不过是向李斯提了几句,他办事倒也利索,就数月的时间就将流沙之主给请出山来了。」

    「星魂大人不怕将流沙招进大秦是引狼入室?」

    「此言差矣,如何是我去招惹流沙,我早已提醒过李斯,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办法,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李斯耐不住性子,硬是选了这个办法,那他自然就得承其选择带来的利弊影响。」

    「不过,既然他此次尝到了甜头,必然不会就此收手,我亦知流沙其心叵测,那流沙首领,纵横卫庄,至今立场依然未能明确,虽说如此,但其本质也不过就是为财为利,不值一提。。」

    「星魂大人,你语意间的轻敌之意,还是收敛些为好,若依我说,凡事不要太早下定论,即便对方微小如蚍蜉,也不可轻易为其定夺自身价值。」

    「月神大人思虑过什了,他们纵使藏有异心,其根本也不过就是一群零散的杀手组织,您这般仔细提点,难不成是另有他意?」星魂挑眉问道。

    月神见其模样只是不语,片刻,才将话题带往别处。

    「您多虑了,只是近来听说李斯要走访儒家一趟,此次南公亦会同行,试问您这次是否有打算与南公一同前往?」

    「儒家,小圣贤荘?」

    星魂脑中思量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便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听说小圣贤荘里头藏有过往六国的丛书,此次李斯恐怕也是为这事而临时起意。」

    「大秦律法,大秦王土之下一律以秦篆为主,他们那”藏书丰富”,恐是有不少六国的古文异字。」

    「既然如此,这次就劳烦星魂大人远赴桑海了。」

    星魂点了点头,淡然的应了一声,便等着月神发话。

    「诸事已定,最后就剩东皇阁下亲传口谕了。」

    只见月神挥了挥衣袖,一卷精致异常的木简从她袖口飞出后,便停在了两人之间。

    眼下,辰极宫内华光四散,木简开始慢慢自动摊开,四周的温度也因木简上头的术法,而开始发暖了起来。

    此时星魂与月神屏息以待,只见木卷上除了东皇太一的刻印外,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古字。

    两人一时间花了半晌解读,而星魂早于月神解读完毕后,心中大惊之下也不发声,只是在旁静观其变。

    只见月神瞠目一视,紧握双拳,耗了半息才平复下来。

    当月神缓过来后,两人便互相对视稍作示意,而后,月神与星魂则互相祭出一技术法,术法上头凝聚了二人精纯的内力,只见两束一蓝一紫的炫光直往木简注入,片刻,木简将术法尽数吸纳后,便化为一只一米游龙,直往太一殿飞去。

    *

    望疏殿内,月儿淡漠的凝视着我,她的眼神虽如同过去一样澄净无邪,但她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朝气缺失的感觉。

    只见她不作反应,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眼下两人就这么伫在原地。

    现在我该如何?

    明明方才才于辰极宫与星魂争论,但事实摆到了面前,我竟是踌躇不前,无法做出决定。

    我难道就只能这么看着?

    扪心自问下,脑中天平两端互相倾斜,一时半会间,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握住月儿娇巧的手掌,但在指尖将要触及她的手背时却打住了。

    我握住她的手又能如何?

    脑中忽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我来此地难道就只是为了确认月儿的平安吗?

    为何脑中生出诸多疑问,且每一个念头都直指自身的无力?

    一股焦恼不甘的心情涌现,思绪杂乱间,来回想了几十遍终于得出了结论。

    我不是仅仅为了见她一面才来的,我想要为她做点什么,这就是我现在能尽力一试的。

    心中决心已定,手掌在不知不觉间,也早已握住了她的双手,而与此同时,月神秘卷便一并交付在了她的手中。

    当手掌与她温暖的手心接触的那刻,一股不详的气息席卷脑海,而这次的感觉比过往遇见的阵法气息都还要清晰。

    星魂的傀儡,少司命的紫蝶,这些都是阵法的源头,而月儿…月儿她本身竟就被种下阵法?!

    这也代表她所受的影响,比其他两人都要更加强烈!

    东皇太一!!!!

    内心震怒下,一声大斥,脑中猛然记起了,过往山鬼传授的破解之法。

    刹那,心中也未做他想,一个动作便打算一鼓作气直破阵法,当施术的那刻,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一个怵目惊心的景象现于眼前。

    在最冷的冬夜,伴以彻骨的寒风,火舌奔驰吞噬了一切,那是,那是一场能够焚尽黑夜的大火,那是……月儿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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