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楚国某处郊外一名女婴细声泣啼,此地杳无人迹,只留下了一名弃婴以及荒地上的斑驳血迹。过了许久,一名身着素衣的少年偶然路过,他寻着远方细小的哭声而去,片刻,映入少年眼帘的是被污布包裹着的女婴,以及女婴身上一块看起来贵重异常的玉玦。

    少年见此情景犹豫了一阵,他看着这片荒地,见了地上的血迹,猜呼着女婴的身世,半晌过去,少年虽未得其解,却还是将弱小无比的她抱回了家中。

    「善儿?!你怎么去个都城就捡了个女娃娃回来?!!!」

    少年听见眼前阿母的惊吒声,既未害怕也未动怒,而是默默地将女婴的玉玦拿起,在嗔怒的妇人面前晃了晃。

    只见妇人一见此物,脸上的怒纹瞬间消去,她一改怒态嘴角默默扬起,一把麻力抓起了玉玦,装模作样道: 「唉,没法子,如今总不能再将她给丢回去。」

    「罢了,家里再添个奴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女娃一个孤弃子,便唤”弃”吧!」

    「是。」少年沉稳应道,他阿母的性子他是在孰悉不过了,要不是有那看起来贵重异常的玉,这女娃恐怕连踏进家门也无法。

    少年望着怀中的女娃出神了一会,便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轻声道: 「我名吴善,吴氏,单名一个善,而你,弃,望你能够康健成长。」

    从此刻开始,女婴与少年的命运便紧紧的缠在一起,他们两个谁也未曾料到,从今往后他们的人生也将随着天下的局势翻天覆地。

    十三年过去,弃已从哭啼婴孩转变成体贴细致的少女,她总是能清楚的记得吴善说过的每句喜欢,记得吴善讨厌的每个事物,也只有她能够令不苟言笑的吴善开展笑颜。

    吴善本为名将之后,其吴氏家族代代相传一把绝顶名剑,而这剑锋利无比常人难以驾驭,唯独吴善,吴氏之中唯一一位能够挥剑自如,运使剑招的青年,为此他每日不曾懈怠专心习武,修习兵法之道,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立下战功出人头地。

    原本这该是平淡美好的一年,但一场夜雨,伴随着官兵的铁甲声,乱纷纷的踏平了吴氏的每座墙角,这年,吴家之长因谋害君王的空头罪名被处死,吴家上下举家逃到了楚国边郊,过上了贫困艰难的生活,而这般大落之下,原本吴家的奴仆走的走,逃的逃,一家上下病的病,死的死,其惨状几乎如遭灭门般凄惨。

    这样艰险的困境,唯有她,唯有弃,坚定不移地留了下来,纵使她每日以泪洗面,为了吴家的大变心感哀戚,她依旧是留了下来。

    正因如此,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致使吴善待她越发的好,甚至超过了原本主仆之间的界线,越过了主仆情谊,相知之情。

    两年过去,一样的夜雨扫过了房舍的屋顶,发出振隆吵杂的轰隆声,这次,弃不在如过往般害怕,过去只要夜间飘起雨点,她便会想起曾经的噩梦,想起那个一夜之间跌落深谷的吴家。

    而今夜,眼前身姿精瘦壮实的吴善,令她忘了这一切不安,那英挺男子的容颜,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羞涩,原本他沉稳的双眸也多了七分蜜意,有如幽谷之下花开遍野。

    一夜缠绵,两人如胶似漆,互相许诺终生。

    那年,弃十五岁,也是那年,她有了孩子,她与吴善的孩子。

    秦王政二十五年,楚国被灭,弃在一片战火下逃窜着,她怀中尚未满月的孩子大声哭啼,尽管婴孩哭声宏亮,却也盖不住难民的嘶声叫喊,而吴善在混乱之中为了保全母子两人,遭秦国高手重伤,这一战下来吴善被迫与弃走散,两人都未能知晓,这次分离将葬送他们的过往,葬送曾经的相许蜜意,曾经的同甘共苦。

    子时之刻,冷风拍打在弃的背脊,她瘦骨如柴,褴褛似悬鹑,两脚多伤痕,而她怀中紧抱不放的是性命垂危的婴孩,她蜷缩在破败不堪的房舍,周遭半点人影皆无,她不晓得她逃了多久,走了多久,只知道当她毫无力气在行走之时,眼前的断瓦残舍成了她如今唯一的避难所。

    她抬起头,看见了今夜乌云密布,她的脑中在此时闪过了这时数十年岁月的点滴,那是服侍吴氏的艰苦,服侍吴善的欢喜;那是往日生活的不易,往日相伴的甘饴。

    她望着怀里的孩子无声流泪,心中不停打转的是命悬一线的吴善,奄奄一息的孩子,还有那饿到骨子里的欲望,痛到心坎里的哀伤。

    当她将所有念想集合梳整,一句简单又难以接受的话语盘旋在弃的脑海。

    “我不想死。”

    她明白了,此刻她对于生的执念超过了怀里的孩子,越过了思念吴善的情感,她无法接受她怀抱着这样自私又残忍的想法,在内心一阵纠结下,两位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无声地出现了。

    破屋里一位青衣少女身披紫纱,挪动之间有如黑夜中娇美的魅影,另一位身着绿衣身型比身旁的少女在娇小许多。

    「这都什么烂差,竟让你来这荒野破屋,还有这臭气四溢的女娃,她不会是死了吧?」绿衣少女率先发话,从她口中透出的是难以亲近的傲气。

    「你不想死,对吧?」青衣少女无视了身旁的绿衣少女,直白的对弃问道。

    弃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人一问,吓得双唇颤抖,眼眶惊泪,不敢多说。

    「我给你一个选择,是活,亦或—死。」青衣女子态度一转,从原本优雅淡然的提问转为冷冽刺骨的命令。

    那天,在那寒风之中,弃选择了死,她的心随着亲手扼杀地孩子永远沉眠在了那个破屋,与此同时,末阁之中多了一位天资聪颖的女弟子—沫泣。

    “莫留始末,泣止于此,从今日起无弃,无泣,唯留末泣,沫泣。”这便是青衣女子对她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曾几何时,她在末阁之中偶尔还会忆起那最无法接受的一夜,忆起那亲手剥夺骨血的脏手,忆起那苟且偷生的自己,但这仅仅是在进入末阁的一个月间,一月之后,她再也不曾梦过那寒夜,梦过那奄奄一息的孩子,梦过她始终惦记的吴善。

    现在孩子死了,吴善死了,他们都死在了楚国覆灭的那年,死在了沫泣的心底,原本该是这样的,但在一场大雨滂沱的夏夜,那最熟悉的人影,最熟悉的剑芒,一声不响的刺向了她尘封的过去。

    她在某次任务中瞥见了他,瞥见那个曾经互许一生的男子—吴善。他手中握著名剑,肃穆的剑眉高高竖起,一剑挥过,剑指目标人头落地,顿时天雷一响,一人突变六人,眨眼间的功夫,六人的身影便一同消失在了雨夜。

    经此一别,沫泣慌了七日,悲了七日,她尽她全部的心力资源去打听那名男子,只为了确认他真正的身分,数月过去,关于那名男子的背景,只得了个浅薄的消息。

    他是罗网中的一名杀手,罗网,秦国最为庞大的杀手组织,其中以赵高为首领,培养了许多刺客精锐。

    但,他并非普通杀手,而是罗网下的六剑奴,六剑奴之首,六剑奴是直属于赵高的六位杀手,一人六体,六体一人,而罗网的每个杀手只有剑名,未有名字,这使得沫泣更加执着起了那名貌同吴善的男人。

    从此刻开始,沫泣心中所想无非是见到那名男子,她曾以为她死了,死得透彻,连同她的心一起葬在了那间破屋,现在,那未能看清的虚影成为了她唯一的执念。她试了各种办法,甚至勤勉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却还是未能觅到一个能够前往罗网,见到赵高,见到那名男子的机会。

    这样一筹莫展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两年光阴转瞬而过,执念未解的她却是先等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水部备受关注的五灵玄同—芙蓉,其人因谋逆之罪而遭处死,而她便是当初的青衣少女。此事过后,取代芙蓉接受玄同之名的则是当初的绿衣女子,一位年近三十,身姿外貌却如女孩般娇小稚嫩的女子—白娦。

    自从白娦接任五灵玄同,沫泣行事更加低调小心,在九天曦和的这两年,她深刻的明白,这位看起来娇小无害的女子才是最不该招惹的对象,只因得罪她的人,下场从来都不会好到哪去。

    某次沫泣随着白娦一同前往兰荏堂交办事务,她偶然间听到了一位令长老”特别”关注的弟子。

    「唉,老夫真真是放走了一个那么好的美人,真是气煞老夫!活了数十载,这机遇怎就那么刚好的在唾手可得的地方给溜了,唉—唉—唉。」云中君面容连连叹气,懊恼的对白娦自愤道。

    「你说的那名珑,我好似在长老的文卷上见过。」

    「哦?!不妨说来听听!」

    「呵,怎么可能…许是我看错了,那可是极密卷文,要不是长老传我拿印,我也没法瞧见,定是看错了!看错了!一介入门弟子怎可能会出现在密卷上,况且你这东藏西藏,对那什么隆?还是垄?说的这般保密,难不成这其中…。」白娦眼睛眯起像极了俏狐狸,她向云中君略使脸色,想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

    「啧,白娦弟子,你何时对我如此没个分寸,老夫问,你便答,这方为规矩!」

    「云中君大人,息怒息怒,想让我多加留意,您还是得透点风声给我才是个法子呀!」

    「她非常人,仅此。」云中君板着脸,半句都不愿再多说,白娦见此态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扫兴之下随意应付后,便与沫泣离了这兰荏堂。

    数日后,沫泣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以及一个不可错得的机遇。

    先是娥皇将选拔优秀的弟子,一同前往位处咸阳的罗网死牢执行任务,再者,她遇见了那位特别的弟子,并且是在她得知前往咸阳宫消息后的不久。

    沫泣一想到能够确认男子的真身之时,那悲喜交杂的感情将她冰冷的心墙给融碎,她哭了,久违的再次落泪,她在刹那间终是变回了曾经的弃,那个泪啼不止的弃。

    而这样的她也被眼前容貌出尘的少女给撞见了,那次便是他们头一次相见,也是往后这三月以来,名为友情之苗茁壮的开始。

    与珑月相处的这数月,她用了各种办法摸清了这女孩,但,有那么些琐碎时光,会让她放下各种算计心机,好好正面珑月澄澈无比的紫眸,还有她那眸光中透出的温柔坚定,她自己也未能料到,珑月带给她的影响,正悄悄的打开她心底尘封已久的某种情感。

    三月过去,沫泣依旧是利用了珑,前往了咸阳宫,而在那里她终于得见记忆中的那抹温影,她终于能探清,这些日子以来内心翻腾不止的不明心绪。

    当任务接近尾声之时,她见到了他,六剑奴之首—名剑真刚,那也是吴善,吴氏吴善。

    那夜,那个短暂的会面,短暂到一把剑,一冷眸,便彻底让她从过往清醒了过来,他是罗网真刚,而她是阴阳家沫泣,弃善两字刻在他们的心中,善弃两字成为他们的结果—他们早已舍去了过往。

    这些结果对于沫泣来说并不陌生,过往数来,她的人生何尝不是大起大落,只是这次,她没想到一切迷雾散开后,心头竟会如此空虚,又或者说,会如此如坠谷底一蹶不起。

    曾经她懦弱的为了活下去选择了阴阳家,而现在,她自己也不晓得了。

    沫泣失神的走在阴阳家在咸阳宫的驻地里,她曾想着若是左护法或长老对珑月施用读心术,那她之前对珑月透露的那些消息也将引火自焚,但这些惩处对她来说早已变得可有可无。

    此时失意的她听见了白娦的话语声,那阴冷又令人发毛的话意。

    「明日起我们便正式回到九天曦和了,到时结果定让大人满意。」

    「我早已安排好了,珑她只要碰了我设计的密卷,上头的咒法还有你的蛊毒,定会让她变得比你的宠物还要乖巧。」

    「天资优越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贱如相鼠,她一介凡人,早该了解这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

    「呵呵呵,是,我自有办法,锋芒太甚的草民我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沫泣听了这番话,犹豫了一瞬,下一刻,她便禀了娥皇打算先回九天曦和。

    那时的她心里有欢喜,惊恐,感叹,她欢喜珑月在罪卷之刑后平安无事,惊恐白娦所做的决定,感叹自己还能有一个机会,去守护住这些年来自己早已淡忘的东西。

    一路快马加鞭,她心急如火的赶回九天曦和,而这途中等待她的却是一场死局。

    夜风吹起,吴善手握细剑暗伤沫泣,他未杀她,而是喂她服下了某种丹药,沫泣一技沧浪之水直接催化内力,让掌中水珠化为冰气打入吴善右肩。

    吴善遭此一击,惊的退了数步,沫泣也趁此时连忙遁走,一个时辰过去,沫泣回到了九天曦和找到了珑月。

    但,到了珑月面前她才发现她的嘴已不听使唤,她大声一喊,殊不知,这从他嘴里脱口而出的珑字,竟是她最后一句道别。

    在这短短数十年岁月,她牺牲了许多,跌倒了数次,而在最后她踏出的这步,踏入了再次为了某人付出的道路上,刹那间,沫泣心中早已熄灭的暖光,在她喊出珑的名字时又重新燃起。

    沫泣一生纵有遗憾,但在末路之下她依然觅见了曾经那位无愧于心的自己。

    最后,她安静的躺在了珑的怀里,沉沉睡去。

    *

    末阁中堂下,一切声响进了耳里绕转着,盘旋着,片刻,这些碎语又轻荡玄乎的飘走了。

    如果,如果此刻世上同时发生了千万种厄难,那这千万种便如同刻在了我的心头肉上,如果,如果眼前光阴百转凝成了一滴珠泪,那这玲珑泪珠便会泯没我的一切情感。

    “人生浮梦,梦醒细尝,似是浮沫,似是霞光,回首一望,诸情流淌。”

    此时心中尘封的某种力量,随着不断作用的情感正在慢慢被释放,就只差那么一点,这股躁动难安的力量便要破心而出。

    「大司命大人,现在定论珑弟子的罪刑是否言之过早?」

    「哼,一向不问俗事的君房,难得出头竟是来趟这浑水?」

    「白娦弟子,此言差矣,这般要紧大事怎可与俗事相提并论。」

    「湘夫人长老得知沫泣遭难的消息后是惋惜不已,所以,这珑死罪难逃,并且我将亲手处决,否则我也不必这样赶路回来。 」

    「且慢。」

    「君房,你今日对我挺上心的啊?」

    「呵,可不是吗?总觉得,白娦此次奔波回来急躁的很,身上也染了不少风尘。」

    「多谢君房关切。」

    刹那,细琐的冰片划过了发丝,划过了额头,一阵刺痛默默地挠搔着肌肤。

    「君房!你胆敢…?!」

    「白娦弟子,大司命大人的指头都未动半分,你便这般抢着施术处刑,就怕让人有话可说。」

    「呵,好呀!君房!想不到你除了炼丹,口舌功夫也是精进的很啊!」

    「哼!多说无益!」

    我呆愣地望着眼前无休止的争论,他们不断开合的嘴唇像蛾子振展的翅,一张一合似离我越来越远,顿时,一道冷冽的杀气扫过,白娦指尖缠绕的细绸上汇聚了内力,猛地朝着喉间突刺而来。

    「何人放肆。」

    忽地,一语冰冷霸道的震摄四方,紧随其后的强劲气息化作紫气游龙直捣中堂,龙游之气撞开了围观的弟子,断去了一缕锁喉的绸缎,最后于空盘旋三圈,直化作了一线紫芒融入脸上的冰清面纱。

    “星魂…。”

    抬眸一看,人群尽头傲视八方的少年在眨眼间瞬步而来,他素手一挥,剑眉竖起,不到片刻,末阁中堂下无关人等皆恭敬的退去,仅剩数名长老及五灵玄同肃穆以待。

    「细枝末节,我已听闻。」

    「白娦,听说你此次在死牢中表现出色。」星魂薄唇一勾,眼中尽是我看不明的情绪。

    「多谢左护法大人!」白娦收起了方才的狠戾,露出笑颜恭敬行礼。

    「可不是人人都能掌握水部秘术,更别提幻形之法。」

    「大人言重了,白娦在大人面前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弟子,若能得大人抬指垂怜,白娦夕死可矣。」

    「哦?既然你有此心,那本座也不藏掖什么,不过…。」

    「大人尽管吩咐,白娦定当竭力完成!」

    「呵,如此甚好。」

    「呈上来。」星魂语毕不久,两名弟子便恭敬的抬着青铜大箱快步而来,只见他素手一挥以内力开启箱子,两指微勾,厚重的咒卷便轻巧的飞入他的掌中。

    「这些是近期堆置的水部密卷,听闻鲜少有人能破咒卷上的术法,此刻我掌中之卷乃是湘夫人特意呈禀,看在你颇有实力的份上,我便赐你机会让你展露身手,何如?」

    「这…。」

    「大人,我…。」看着白娦微蹙的眉间,稍有为难的样子,心中也未能感受到任何快意,眼下内心酝酿的未明情绪与力量,好似在等待什么一举倾倒而出,而那份能解开一切枷锁的关键,到了现在却依然迟迟未能出现。

    「若你做不到…。」

    「白娦愿倾力一试!」

    我无声地看着白娦接下文卷,晶莹的汗珠在她的小脸上不断浮出,当她欲解卷上咒法的那刻,一阵哀鸣随着她施法的瞬间大声迸出。

    「怎…怎么可…可能?!」白娦瞪大眼珠,颤抖转身瞪着我,两眼对视间,她那眸中不解又怨恼的怒火就像在示意,示意她对跪在此地的我,抱有着多大的血海深仇。

    「以我所观,你施术的瞬间,咒法上的术法气息似乎与你的内力互相感应啊?你说呢,白娦。」

    「左护法大人,弟子君房,方才瞧着白娦弟子施法模样,察觉了某个微末的气息,倒是让我想起了近来金部的一件丹药遗失。」

    「说。」

    「因为此丹药平凡且不常使用,故此事并未上达两大护法,最后只以看管不济的罪刑惩处了数名守堂弟子。」

    「此丹名为滞息丹,其本除了阻碍内息舒通,及干扰内功运用外便无任何作用,平常在测试弟子内力抑或修练之时会被拿出,而此丹有个特性,若它在未被服下的状态,且在三寸以内有任何内力扰动,丹药本身便会散出清气,反之,若丹药遭人服下,十二时辰内若服药之人强行运功,抑或从外部接触庞大内力,那么此丹的药性便会使得无处通行的内力捣毁筋脉,伤其五脏。若谁不幸遭遇了后者的状况,那此人性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会一命呜呼。而白娦弟子方才运功之时,身上便出现了清气,故此君房特意禀明大人。」

    当君房解释完毕,思绪开始以前所未见的速度飞快运转,一时间,他们的谈话入了耳,失了声音,丢了意思,沫泣之死的症结就差那么一点便要雾散云开。

    「呵,你说你名为君房?」

    「是。」

    「那么君房,你适才说的滞息丹,能否在人死后在其身上寻得任何丹药的痕迹?」

    「若是一两个时辰之内,那应当可以寻得蛛丝马迹。」

    「大人!大人,那术法…咒卷的术法我快要解开了!可否请大人先替白娦…。」

    「君房,去瞧一瞧珑怀中的弟子,体内是否有滞息丹残留,抑或丹药作用的痕迹,白娦,将你身上的滞息丹给本座呈上来。」

    「左护法大人,沫泣弟子身上确实有着滞息丹痕迹,她的伤估计是服用滞息丹,再加上短时间大量内力涌入其身,才导致她的身亡。」

    「左护法大人?!不是的…我是遭人构陷,我,我并无什么滞息丹!」

    「白娦触犯阴阳家规条,栽赃,暗害,偷盗,三罪加总,罪刑重大,既然今日你构陷珑弟子,那便让珑弟子亲自处刑。」

    耳边吵杂了一阵后,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最后进了耳里,入了心坎的沉稳轻语,是由冰清面纱间接传入脑中的星魂之声。

    “珑,我知晓你这傻子总喜以德抱怨,所以此次我未取贱妇性命,剩下的罪刑便由你亲自发落,她的生杀去留我不过问,只是,你一旦做了决定,就无可回头了。”

    眼下我非惊诧在星魂面纱上暗施的传心术法,也非动容于星魂替我着想的不杀抉择,在这瞬间,心头上一直未能散去的那片阴霾,那悲局的真相,终于雾散云开,一览无疑,霎那,那股从头到尾躁动不安的力量占据脑海,破开桎梏,迸发而出。

    我轻轻的放下了沫泣,坚然站起,一双冷眼扫过四周,最后冷澈的目光停落在跌坐于地的白娦身上。

    她眼中是愤恨,不可置信,惊恐不已,她衣裳凌乱破烂似被气刃削过,身躯上也染了大片晕红,触目惊心,纵使如此,纵使她如今狼狈落难,罪刑揭发,心海竟无为此起过半片涟漪。

    「一切,都是你。」我无情一问,心中对自己语中的冰冷毫不在意。

    「是你,是你害我,是你设计我,是你于罪卷上施法还下了某种蛊毒,这些恶意都是你,这些残酷无比的源头都有你。」

    「呵…呵呵,哈哈哈!是,是我又如何?你别自以为是了,你全身上下就只因你那稍微出头的运气,才能保你这条贱命!如若不是左护法大人突出此意,你早就死在我手!」

    「你原本的目的不只是杀了我,还打算杀了沫泣,对吧?蛊毒会使人形如傀儡任人操弄,而你,打从一开始便未想遵照那人的命令行事,我想了许久,当我从沫泣的一生中辗转醒来,我便明白了你从头到尾心底盘算的计谋。」

    「你!你怎会知晓蛊毒之事?!」白娦闻言,脸上失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的神情。

    「假意承接那暗处之人的命令是你,暗伤沫泣的吴善也是你,喂沫泣服下滞息丹的更是你,在今夜咸阳宫,你是故意让沫泣听见密谈的对吧?还有三月前的五灵竞斗,当我救治金部弟子之时,也是你从旁窥得我使用的术法,我说的可对?」

    白娦汗如雨下的小脸,在眨眼间褪下了所有颜色,只留一层死灰的脸皮,看着她惊吓失语的模样,心中便明白她这是全数默认了。

    「只有这样,你才能一箭双雕,想来当初那些路过的弟子,亦都是妳的刻意安排,如若长老们用了读心术,也揭不出你的什么罪名来,毕竟你早已知晓结果,你只需随意交代弟子该去那些地方,而什么都不晓的他们,便会恰好撞见将我定罪的事实。」

    「你的怨与恨冲着我来便罢了,为何?为何你还要夺走旁人的性命?」

    「呵…呵呵,都到这种时候了?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依然说着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只是怨我!恨我!因为我陷害你!因为我是五灵玄同!你高攀不起的存在!你别伪善的拿沫泣来当挡箭牌,我冲着你去又如何?对着沫泣又如何?从始至终,你这懦弱鼠辈只会一昧纵容,一昧原谅,到头来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还有因你的蠢笨丧命的可怜之人!」

    「......」

    「没错,你说对了一件事。」我一步,两步,往白娦走去,她见我慢悠悠的走来,身子瑟缩不停的向后爬离。

    「沫泣因我而亡,小五因我而亡,他们都为了我丢了性命。」

    「你知道吗?」我失神的问着眼前惶恐的白娦,接下来出口的每字每句,仿佛似我本心亦非我本心,心中不明的思绪如同倒入海中的一杯淡水,早已分不清彼此的界线。

    「当人们的恶意刺向我,伤害我,构陷我,甚至是你,是你要我的命,这些…这些我都能让时间去宽恕,去抚平你们带来的伤害,只因为我了解你们身上背负的太重太难,只因为你们被各种阻碍,各种执念,迷了本心,失了魂魄,断了善念。」

    「直到方才,我更是彻底明白,刀子划在他人的肉上,自己丝毫未敢半分苦疼,这便是人,因彼此无法相互理解,互有共感,最后争斗而生,怨愤而活,伤了他人,亦损了自己。」

    「怎,怎么?说的,说的那么好听,既,既然你不想动手,哈,哈哈,你,你便…滚到一旁哭啼去,别…别在这惹眼!」

    我无视了白娦的话语,终于走到她的面前,以居高临下之态强硬的拽起她的手腕,冷言道:「你方才说我有着出头的运气?是,出头的运气?抑或灾星的气运?你根本不晓得这出头运气的背后,带来的是什么。」

    「你曾渴到跪伏于地,双手烂泥的卑微捧起眼前混浊水洼的水,感恩喝下吗?你曾饿到啃食长满生蛆的腐肉,咬过沾满鲜血的碎布,只为了能够止住生不如死的饥饿感吗?」

    「当我因通心之苦碎心裂魂时,你在背后嗤笑鄙视,当我身陷他人一生感同身受时,你在一旁得意自己的恶行恶举。」

    「世人皆苦,无一例外,任你贵为权富,贱如沟鼠,终逃不开个苦字,而人善于比较,自此有了高与低,有了长与短,但世人总疏忽了一件事,存在那里的东西很单纯,全权是因眼光不同了,带来的感受便有了区分。」

    「若是人皆能将心比心,世上仇恶少了,尊重多了,悲愤少了,欢喜多了。」

    「你放开我?!一介草民拿开你的脏手!!!」白娦见我未有动作,开始胡乱挣扎起来,她这么一闹,心里同样波澜未起,我无视她的话语重重施力,像似折断筷子般的握紧了她脆弱的手腕,一时间她尖声哀号未有停止。

    「说了那么多,我就一句明白话相赠。」

    「你动我便罢了,可你偏生动到了我护着,守着之人,我能忍受苦痛,通人心意,但她…她凭什么需要去承受你的这些。」

    「啊啊啊啊!哈!哈…哈哈,你,你!你!我不信你!啊!会杀了我?!!!!」

    「是,我不会杀你。」

    我大力甩开白娦的手,她身子一个不稳跌摔在地,看着咬牙未语的白娦,我伸出了手,顿时体内那股纯粹孰悉的力量盘旋在了掌上。

    「杀了你,沫泣不会回来,悲剧也无法改写,但,至少,我能让你亲身感受在你眼中视为卑贱的存在,在你口中蔑视不屑的草芥,经历了多少苦难,流过了多少泪水。」

    「白娦,只因为你未曾见过黑夜,便可在白日中肆意嘲弄蔑视黑夜的一切。」

    「现在我会让你明白,何谓切肤之痛,入骨之感。」语毕,双手清气四溢,苍翠耀光绽放于掌中术法,我不晓得术法的名字,但我明白,就在此刻,沫泣这一生的种种,不论是思想,感情,经历,均无例外倾覆白娦娇弱的心海里。

    「如若我说了这么多你依然不懂,那我便用你的意思,明白的说与你听。」我蹲下身子,将嘴轻靠在了白娦的耳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你以力量断人贵贱,那我便以牙还牙全数奉还。」语落,我坚定站起再未回头。

    当这夜悲剧过后,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名男子,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只知道我离他很近很近,他身上缠绕耀眼夺目的紫焰,随着他出口的最后一句话,焚灼了他模糊的右脸。

    他说:「那下次,便换你守护我了。」

    梦醒之后,心中未起太大的波澜,唯一让我在意的便是那守护二字,不论如何,这次我定会守好重要之物,那怕魂飞魄散,身败体残。

    翌日,过往尘埃落定,水部虽少了一个白娦,云中君身旁却多了个痴傻懦弱的女娃,并且云中君还相当中意她,想都不用想,白娦自那夜后失了神智,行动举止一会疯癫,一会安静,她失去了过往的跋扈,变成了任人玩弄的傻子。

    这间接证实了,那夜的术法使人跟死了没两样,其人不是丢失魂魄,疯魔疯样,就是神智不清,幼儿心智。

    而我,我现在身处望疏殿,左前侧的星魂正座于席,安静的品茗茶水,右前侧的月神端庄伫立,她眼前的薄纱飘动,让人猜不透她的意图。

    片刻,月神浅浅一笑,故作温柔说:「珑可决定好了?」

    「是辰极宫?抑或望疏殿?」月神平淡的问着,语中早已透出了十拿九稳的自信。

    我顿了片刻,瞥了一眼未做表示的星魂,答道: 「是,月神大人,珑心中已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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