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我与阿铃随着星魂离开九天曦和前往咸阳城。

    日正当中,我们抵达咸阳城里一间靠进千言闾的茶馆。卫留蕸早先在此处安排了包厢,从窗外看去是热闹的街市,与醒目的高台楼阁千言闾。

    厢房内阿铃操控着傀儡,坐在我与星魂的中间。此时,我们三人皆坐着,唯独卫留蕸一人站在星魂身后。

    我看着身旁容貌出尘的傀儡,弱柳扶风,手握玉尺,一身浅色素衣,娴静可人。若阿铃不开口,任谁看了必然都会觉得她是一位端雅的丽人。

    「喂猪的,你坐啊。」阿铃看向卫留蕸,豪不客气说。她还是开口了,不仅如此,还帮卫留蕸取了个奇怪的绰号。

    「卫无,我允准你出手。」星魂瞅了一眼阿铃,拿起眼前的茶水悠然的慢饮起来。

    「等等!」我看卫留蕸蓄势待发的架式,赶紧叫停他们。

    「是啊,等等,我还没说完。」阿铃拍了拍我的肩,朝星魂说:「左护法大权在握,他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好规矩,能够乱喊别人的名字,没长脑的喂来喂去。」

    「你说对不对呀!卫无。」阿铃拿着玉尺在桌上刻意打了好几大声。卫留蕸脸色一沉,从腰后拿出一个小盒子,从盒中依稀传出诡异的摩擦声。

    「卫无。」星魂沉声喊他,他顿了顿,立刻将盒子收了回去。

    「这疯......咳,陈玲铃说的可是真的?」

    眼见卫留蕸沉默不答,我拉着阿铃往旁边的椅子坐过去。

    「卫留蕸。」我叫他,轻轻拍星魂旁边的椅子。卫留蕸在原地楞了半刻,直到星魂放下手中茶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方才立刻就坐。

    星魂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空杯说:「别让我问第二次。」

    「珑弟子,前日有所冒犯,卫无在此向你赔罪。」卫留蕸低着头,没有看我。

    我见卫留蕸不甘的模样也没多说甚么。而是帮星魂重新倒上一杯热茶,又倒了一杯给卫留蕸。茶杯刚递上,星魂便立刻夺去卫留蕸的茶杯,一口饮尽,怪里怪气的说:「他有手,用不着你帮他。」

    星魂稍稍撇头,盯着卫留蕸轻声问:「你有手,对吧?」

    剎时,卫留蕸立刻替自己倒上茶水自饮起来。

    「星魂。」

    「珑月。」

    我们二人同时出声,我看他一脸不满,扯了扯嘴角让他先说。

    「在这世上,我不准任何人随意对你。我知道你不会放在心上,但我会在意。」

    「还有……。」星魂顿了半刻,似有些别扭说:「下次再为我泡一壶茶。」

    我没有多想,沉默点点头,无辜地看着星魂。

    「珑月。」星魂再次唤我,多了几分无奈与急迫。我悄悄牵起他的手,小声应道:「放心,我非常明白。」

    「所以,我们现在不会真的只是来茶馆喝茶谈天的吧?」我小声问。

    星魂听闻,果断地把手从我掌中抽走,不快道:「哼,好一个非常明白。」

    「我们要进去了吗?」我有些欣喜道。既然千言闾流通着各式消息,说不定也能从里头探听到石兰的兄长虞子渊的消息。

    「入夜。」星魂不耐烦说。

    「我们此次要寻之人乃是千言闾阁主。他平常极少露面,行迹不定。今日千言闾将于酉时举办一年一度的韶华大宴,他应当会现身于此。」

    「既然这样,我们就现在进去等。」我说罢立刻站起身,却被星魂给拉坐下来。

    「心浮气躁成不了事。」

    我扯了扯嘴角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他耳功超绝,棘手的很,要对付他不可用寻常办法。」顿时星魂说着,拿出卫留蕸放于腰后的小盒子。他轻轻把玩盒子,从盒中发出奇怪的躁动声。

    「里头是甚么?」我好奇问。

    「对千言闾的人来说,这小东西轻则令人丧失战意,重则能够致人于死地。」星魂说罢又速速地将盒子还给了卫留蕸。

    「我们和......和平对付怎么样?」我嘴角微抽,觉得星魂的发言非常危险。

    「是啊,动嘴就能解决的事,干嘛还动手呢?」

    「真麻烦。」阿铃意兴阑珊道。星魂不耐烦的瞅一眼阿铃继续说:「我准备的手段必须等入夜后宾客满座之时方能发挥最大最用。再者,在这段期间也利于我们将周遭的动线与千言闾安排的人马给探清。」

    「我不信大秦的护国法师没有受邀出席甚么宴会,其实你有受邀对吧?」阿铃狐疑问,拿着玉尺指着星魂的鼻头。星魂两指悬空,挪开眼前玉尺不屑道:「我没兴趣。」

    「你有兴趣还得了。」阿铃讥讽几句,突然手握玉尺猛力拍桌,振奋大喊:「有了!」她说罢直接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

    星魂疑惑蹙眉,一起拉住了我的手。

    「探查路况就交给我们。」

    「呵,探查路况?你自己要逃尽管逃,我有的是办法回收碧玉玲珑。」星魂拉了我一把,我向他身上靠近些。

    「哦,国师不愧是国师,真—他妈的聪明。对,我就是要跑,而且还要带,着,珑,一,起。」阿铃也扯了我一下。

    面对他们二人豪不退让的佐拉又扯,我嘴角一抽,猛然提气震开他们二人半尺。

    我趁他二人惊诧之际拉着阿铃快步走到门口说:「我跟阿铃出去逛逛。」

    「没错,逃跑!」阿铃得意大喊。

    「是,逛,逛。」

    「还有人有任何人意见?」

    我莞尔笑着,星魂原本微张的嘴默默闭上,阿铃也不在答腔,卫留蕸安静坐着毫无反应。

    「我会在酉时前回来。」我说罢,幻形成寻常男子,拉着阿铃径直来到了外头。

    闹市上,整条路的店铺里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咸阳成的闹市不比桑海城般商善众多,车水马龙,整条路热闹非凡。只看几家偌大的店铺齐整的分布于东西市当中,路上的人全都到了店铺里,街上的道路宽大,除了有几群士兵走在上头巡逻外,还有几辆偶然经过的马车。

    阿铃左看右看,步伐轻缓的走在我身旁。

    「啧,既然阴阳术的甚么幻形法可以任意改变模样,你就不能再变得帅些吗?」阿铃不满道。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不可太过张扬。」我才刚解释完,阿铃看见远方一间卖布的商家里头热闹异常,便直接拉着我混入商店里头。我看她兴奋的模样,严重怀疑她压根没在认真听。

    我们挤了三四回,穿过妇女群中的小缝,方才抵达热闹中心。

    眼前一名女子遮面哭啼跪坐,旁边站着一位脸色难看的男人。也不知二人是有甚么误会,竟会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互相哭骂。

    阿铃倒也不害臊,自来熟的向身旁的妇女打听,妇女的瞅了阿铃几眼,一脸不相干的静默不语。正当我以为她没要搭理我们时,她忽然左看右看,遮着脸,没忍住的多说了几句。

    经阿铃打听后,原是地上那名跪地的女子,因其意中人爱赌将娶媳妇金银都给赌没了。眼看婚期将至,二人正为钱所苦之际,女子忽闻韶华大宴中有一场名为玉韶芳菲的舞乐,凡是女子者皆可参加,而大宴当中还有机会白拿得几两银子。

    女子本欲上附近商家探听今日大宴之事,却不巧被男子遇见。男子知晓女子的决定后,气得一通胡骂,二人闹了大半会,现在还在店里头僵持。

    妇女前后讲了一长串,连今早隔壁的阿猫阿狗都带上了,我听到头有些发胀,反观阿铃头脑转动飞快,妇女才刚讲完,便立刻进入状态问:「所以你知道今日千言闾中的玉韶芳菲是在做甚么啰?」

    「哎呀!姑娘你也真是的,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晓得男人在里头享甚么乐呢!况且那可是千言闾,也不是寻常女人家就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

    「哎,好姐姐,你才真是的,韶华大宴不是一两年的事了,这附近难道就没甚么小道消息?」阿铃发出咯咯笑声,学眼前的妇女学得维妙维肖,顿时整个人变得亲近许多。

    妇女听阿铃唤她姐姐,心花怒放的坦白道:「做女人的,有谁敢过问男人们去哪。不过,这韶华大宴数十载来半点不好的风声都没有,我想里头所谓的大赛,也应当只是万花丛中挑美人这等事。」

    「眼见即可,不可多触,富贵之地的女子应当是卖艺不卖身,毕竟千言闾可非是寻常暗巷红脂的去所。」

    「放心放心,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估计小两口闹个几回就完事了。」

    「倒是姑娘生的好看,看你颇有兴致,不如去试试看,没准还真能找得如意郎君。」妇女兴奋的笑着,开始对阿铃上下打量起来。

    顿时,阿铃机灵地牵幻形成男子的我的手,轻轻在妇女面前悄悄摆荡。妇女先饶有深意的看了我几眼后,便尴尬的微笑赶紧带开话题。

    「大白日聚众吵闹,大秦是都没有王法了?」

    突然间,门前传出一声响亮的吼声,男子踏步进入店里,一身派头贵气得很。此时围观的群众顿时鸦雀无声,自然而然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姐姐,那人是甚么来头?」阿铃压声道。妇女靠近阿铃窃窃私语,我心想即便她不这么做,阿铃也能够藉由碧玉玲珑接收到附近任何细碎声音。

    「这可了不得!」

    「他是咸阳县令,人称百里侯的东市公侯贵族。东市那头住着一些六国诸侯的贵族子弟。当今皇帝陛下对他们礼遇有佳,几年下来,跟咱们也差不了多少。」

    「听闻近些年来东市在他的治理下安稳不少,他也因此得了不少功劳,平日里待人待物便越发没德行。」

    「说白了,那些达官显贵各个眼高手低,哪还有甚么你我之分,不过就他们囊中有底,手中有权能够多挥霍些得了。」

    「像你这样标志的女儿家,自己可得小心些!」

    百里侯走向前狠狠地撞着了试图扶起地上姑娘的男子。他被这么一撞,一脸嫌恶地赶忙拍拍衣袖怒道:「哎,哪个不长眼的!」他们各个鼻孔看人,一双眼珠子长在脸上都要翻到后脑勺了。比起走路不看路,说他们是仗势欺人也不为过。

    我看着实再不能忍,正要暗自施术却被阿铃拉住了手:「你疯啦!说好的低调,不得张扬呢?」我听闻咬着牙,默默地忍了回去。

    此时,他们各个大声谈笑起来,说着说着,百里侯蹲了下去拽起地上姑娘的脸打量起来,片刻后他粗鲁地放开手,嫌弃道:「参加韶华大宴?」

    「像你这种的就是扒光衣服贴上来也没人敢要!」百里侯说罢,同行的人开始嘻笑起来,完全不顾那二人的面子。

    剎那,我挣开阿铃的手,直接上前拽住了百里侯的手冷声制止:「先生莫要太过分了。」他轻蔑的上下打量我,开口大骂:「你?你是哪冒出来的东西?」

    百里侯抬眉瞪眼的大呼小叫,四周围观的人开始越聚越多。

    「我过分?我哪里过分了你!」

    「一个姑娘家没本事没颜色,成日就异想天开想入千言闾,要不是大爷我心善好言相劝,就不知里头一些猪心狗面的把它给生吞活剥都不晓得。」

    「别死不认账的睁眼说瞎话。你对他人无礼在先,还敢大言不惭?」

    「更何况,一码归一码,就算你所言是真,你也不该随意轻薄这位姑娘,更别提还出言羞辱他人。」我默默加紧了手中的力道,百里侯神情虽有些慌张,气势却越发凶狠起来。

    「我呸!在场有哪个到我轻薄她了?」百里侯突然大吼,朝旁边围观的群众喝斥问。我看过去,只看每个人各自移开视线,未有想应声的意思。

    百里侯环顾左右,悻悻大吼:「没有,没有,没有!」他大眼怒睁,气冲冲地像是要把我给宰了。

    「都没有!」

    「现在是谁睁眼说瞎话!啊!」

    「你知道你大爷我是谁嘛?」

    「鬼知道。」我冷声应道。

    忽然间我身后的阿铃突然大称叱喝,朝我丢出玉尺。

    「竟敢对县令大人无礼!」

    「啪!」一声响亮的拍打声传出,玉尺在几吋之间掠过我的脸颊,击重百里侯的脑门。他哀号好大一声,抱着头上肿起的包,软腿跌坐在地。这时阿铃迅速的拿回玉尺,慌忙道歉后,便连忙上前拽住我说:「现在低调不成,猪头也挨打了,你好心的,赶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见场面越闹越大,不得已点头答应。心想到外头之后,也只能趁人还没发现之际,费点心神与内力改变我与阿铃幻形的外相。

    当我们极有默契地要离开此地时,突然察觉到有一位高手的气息正将视线对着我们。

    眨眼间,一把画扇华丽展开,画中桃林伫立着一位绯衣女子。顿时,一股清雅的桃香带过,四周妇女惊声四起。

    只见一名风流倜傥,身材高挑,长着狐狸眼的俊俏公子搧着扇,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一身白衣,身有桃香,衣襬间还绣着数朵金边桃花。

    「班画桂大人!」妇女们压声讨论,掩着面对突然冒出的男子头去热烈目光。

    「大秦首席画匠现身于此,恐又是冲着今日的韶华大宴去的。」

    「可不是吗?我听说近日圣上赦免墨家的绝顶琴师高渐离,现在有了高渐离弹琴奏乐,首席画匠可是闲了不少。」

    「可他是画匠又干琴师甚么事?」

    「虽说名头是画匠,但琴棋书画他可是样样精通!好好好,别说了,再说咬舌根子了。」

    我听见四周的议论声,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低调低调,我这是甚么天仙的运气,打了一个百里侯,又来一位名画匠。

    这位突然杀出的班画桂,身手极快,将一柄薄扇轻轻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刻意拍出一道劲气,他提扇一挡看起来毫不费力。

    仅此一瞬过招,我心中有底,明白他会武功,而且本事不小。

    「唉呦,这不是巴蜀的贵子桂爷嘛?」百里侯见班画桂怒气冲冲的脸顿时笑了开来,立刻收回了手,我见此也默默的收手。

    「看来你近日未得陛下召见,倒是能出咸阳宫来这街访走走了。」

    班画桂听闻爽朗笑了几声,他拿开薄扇,一脸好奇的转身过去对百里侯那群人问:「各位同聚于此,莫非是有发生甚么趣事?」

    此时,百里侯脸色一转愤怒的指着我们又乱骂一通后,这才悻然解释。

    「这可不得了。」班画桂开扇拍了拍胸,瞥了一眼旁边站起姑娘,又看了一眼阿铃。他一脸轻浮的笑着,赞同说:「你说的甚有道理,千言闾可不是闲杂人等皆可进的。」

    「若无门路,怕是连大门都无法触到半点。」班画桂说罢,随手掏出腰带上系着的荷囊,从里头拿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再拿出墨笔。眨眼间,他挥洒画笔,朴素的帕面仅此一刻便添上了芍药盛开的胜景。

    「给画匠这么一涂,这小小一快帕子少说也值好几两了!」周遭围观的路人惊声连连,纷纷把视线投向班画桂手上的帕子。

    班画桂不以为意的,甩了甩帕子,随意地将其丢在女子怀里说:「哭哭啼啼的,小爷我实在不忍心。此帕给你,擦擦泪吧!」话音刚落,他持扇遮掩面容,俯身朝百里侯这群人低语,站的最近的我们二人自然是将他说的都听了去。

    「今日乃千言闾的韶华大宴,里头的姑娘各个眼耳伶俐,提到千言闾,万万不可有半点污名。若各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入了那群小娘子的耳,到时候大宴之上岂不会被他们给嫌弃。」

    「你们倒是就几两钱打发了事了,也不怕他们胡说。」

    百里侯这群人听闻后,原本骄纵的气势顿时散了大半。他们各个交头接耳,一会儿后向眼前的男子频频道谢,又骂了一旁不相干的几句把人都赶散了后,便随手拿出几贯钱塞给了不知所措的男子。

    男子惊诧收下,顿了半刻,彷佛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好言道谢,便强硬地拉着神色惊惶的姑娘离开店铺。

    突然赶来救场地班画桂光凭几句便将一群闹事的人给打发了,光凭这点,在尚未确认立场的状态下,我就不该在与他有过多牵扯。

    这次换我轻拉着阿铃的衣袖,提醒着她赶紧走,她瞥了我一眼无动于衷。看着她倔拗的模样,我顿时想到我刚才不顾她的劝阻,现在风水轮流转,我哪来的脸能劝她。

    「小爷姓班名画桂,现下乃是一名云游画师。依我观,姑娘手持的玉尺乃咸阳名匠所做。姑娘姿容姣好,玉尺在握,小爷我走访千言闾不说百次,半百还是有的,前前后后竟未能碰上姑娘这般美人。」班画桂笑咪咪地扬扇说。

    阿铃见人都散了,手捧玉尺笑语问:「哦,先生很了解千言闾?」我见阿铃兴致勃勃的问班画桂,赫然发现她原是在打探情报。

    「啧啧,小爷我经书不通,兵术不精,唯独这琴棋书画信手拈来,更不用提会错过千言闾的风流雅事。」

    「不知先生对于今晚华韶大宴的玉韶芳菲有何看法?」

    「呵呵,若眼前是云海仙境,身侧又有仙子齐舞,即便无人可觅韶音玉芍,抑是此生无憾。」

    「韶音?玉芍?倘若寻得韶音……或者玉芍呢?」

    班画桂莞尔笑,靠得更近了些。他没有回答阿铃的试探,只是用手中画扇轻抚过阿铃发间的发丝,细语道:「姑娘手中玉尺镇得了一绢水墨,不知又能否降得住小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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