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亥时,石兰别过姬如后,记着月神之命,不拖泥带水地想把月神交代的事办了,当夜她便趁着弟子休息之际,来兰荏堂取药。石兰身处九天曦和,除了水部与珑稍有交集的弟子小梨,其他阴阳家的人,她是半点结交的心思都没有。她踏进兰荏堂,只见只有两三位弟子在守夜,领药的木柜前依序站着数具阴阳傀儡。

    她走到药柜前,拿出月神给的望疏殿符令,往值夜的弟子眼前递。弟子见着是望疏殿符令,态度不免热络几分,石兰不多话,只是冷淡的照着指示求了修练内功的滞息丹,在药簿上潦草签字后,拿着刚领的药瓶,往一旁隐密的小门走去,打算低调地离开。

    「你们这帮废物!」

    忽然间,兰荏堂深处传来一声渗人的大喝,她永远都记得这令人心神紧绷的声音。她小心转头,只见云中君摀着胸口,面色难看的从里头冲出来,他手上握着零散的卷文,看上去像是被胡思乱扯了一通。

    「咳咳……咳咳咳,一个桑海城的儒家小鬼也看不住!」云中君怒吼道,他身侧的弟子见状立刻端来调养的药汤,弟子颤巍巍地呈上,云中君轻蔑的瞪了一眼,一点情面也不留,出手便将弟子击出三尺之外。他怒气越发上头,一时间气急败坏地指着身旁低声下气的弟子,便是一顿臭骂:「十三名弟子守在桑海城,竟能够被区区儒家小鬼玩弄掌中,骗人你们这群废物也罢,现在连老夫的婉人蛊药方也赔了去!」

    「回长老,儒家首席弟子子慕并非窃走药方,而是以婉人蛊在调配出另一种新……。」弟子颤颤巍巍的说,掌上端着六七斤重的公文,因为他的紧张摇摇欲坠。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云中君一脚踹倒在地上。石兰见闹出这么大动静,知晓此事非比寻常。她虽极其痛恨眼前仇人,但眼下在逗留半刻恐会遭云中君怒气殃及。于是她拿定主意,便想施以幻术赶紧离开兰荏堂。

    「你是甚么东西!」云中君大喝道,他心中烦燥,眼神格外锐利,见百尺之外有一人在他大怒之时还想离去,恼羞之下,又扯着嗓子道:「偷偷摸摸地,给老夫过来!」石兰听闻,心中有底,眼看自己离门口只剩三步距离,想都不想大步迈开,直接逃了出去。

    剎那,一名男子的手掌狠狠的拽住了他的手臂,她攥紧拳头,冷静的撇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外貌清秀俊雅的男子,男子身着寻常弟子的内衬白衫,衣着看着像是匆忙打理过一般有些随意。

    「我乃金部五灵玄同君房,你是哪部的弟子,半夜三更就寝时刻,来此所图为何?」君房冷声问。

    「求药。」石兰冷漠道,从小心地拿出望疏殿的符令给君房一看。她见君房确认,奋力甩开君房的控制,却发现她手臂上的雄厚手掌,仍是文风不动。君房确认完令符,瞇起眼说:「云中君大人叫你。」说罢,直接拽着石兰到云中君跟前。

    云中君见着君房,原本怒气腾腾的脸又更加难看:「咳咳咳!君房!」云中君大吼着,未留意君房带来的石兰,倒是两只眼珠子先死死盯着君房说:「你倒是刚好把这鬼鬼祟祟的小贼给我逮来了,现在儒家那臭小鬼被逐出儒家,离开小圣贤庄,竟带着他偷学老夫婉人蛊的药方来到咸阳城里头,也不见你有半点动作!」

    「皇帝陛下最痛恨操控人心,颠倒情理之人。婉人蛊服之者,飘飘欲仙,百依百顺,那小鬼配置异香丹药,传播迅速,使人顺服,再不将他处理掉,往后影响百姓闹得皇帝陛下耳里怪罪下来,原初婉人蛊乃老夫所炼制,你让老夫呈甚么给陛下赔罪!老夫的顶上人头妈!」君房听闻,利落地接下云中君手上的卷文,以内力将四周的弟子给击出十尺之外,对惊恐的弟子大生怒喝:「办事不利,任务失败,还不下去领罚!」弟子听闻连滚带爬的迅速站起,恭敬的退了出去。君房众人离开,挥挥手,便使傀儡观上了兰荏堂的大门。他靠向云中君,在其身侧细声说:「弟子现在来此,便是要向大人禀报此事。」

    「当初大人与罗网连手,便是看中桑海城远离帝国,在东之角,地广人稀,秦法难及。」

    「桑海城婉人蛊试验成功,不只农工百姓受其影响,连同儒生也因婉人蛊的药性而不务正业,迷恋外务。未料想,罗网心图不轨,藉此从中向儒生透露了药材进货位置。那名儒家首席弟子子慕,砸下重金,与我们数名弟子私下有不少交易。」

    「尽管师弟们守口如瓶,却未阻挡子慕在旁观望弟子们平日炼丹的过程。依弟子所查,儒家子慕恐是花了大把时间,研习阴阳家炼丹术,儒家藏书丰富,恐是又学了其他炼丹知识,方才能够依样画葫芦,调配新药。」

    「前些日子,弟子想趁事态尚未闹出大动静前,私下在郊岭解决被逐出师门的儒家弟子,未想齐鲁三杰的张良暗中随行,相助于他们。以我一人联合金部同伙,想独自压下此事恐有难度。弟子一怕动静太大,损及长老在五部中的名声,二忧罗网伺机而动。罗网狡猾善变,倘若被他们抓得把柄,态势一转,鹬蚌相争,难保他们不会改变心意,抓着婉人蛊不放,禀报李斯妄图一举灭了阴阳家与儒家,两家的气焰与势力。」

    云中君听闻顿了顿,垂下头冷了半刻,语气怪异道:「这么说……。」

    「你是要坐以待毙等着那群儒贼子翻出个天来!」他猛然抬头,凶狠的盯着君房,君房恭敬低头,沉稳道:「非也,弟子想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见机行事!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派人抓一箩筐的鸡给你!」

    「若这根心头刺不除,老夫就把桑海那群没用的废物给废了!」

    「大人息怒,见机行事,全乃势不得已。」君房恭敬道。云中君焦躁地用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朝君房挥手道:「除了罗网那群没脑的畜牲,还有哪家势力敢与阴阳家为敌?」

    「儒家被除名的弟子,尤以过去的首席弟子子慕为首,自从被除名后,不知如何,近来与公子扶苏有所来往,恐是引起了陛下的注意。且暗市流传,皇帝陛下东游回宫后,扶苏有意带子慕等人前去拜见陛下。」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坏我大事!」云中君气得咬牙,眼下无法除去子慕,只得先行想法子把子慕与阴阳家的关系断的干净。他仓皇的走到药柜旁,拿了木简写上几笔,便递给君房说:「你速速写出婉人蛊弱化的药方给暗市药商,这婉人蛊与我无关,若真被人察觉,名面就当作是老夫替陛下研习暗地里兴起的异丹,万不可再与此事有所牵连!」

    「即便失了婉人蛊,至少玉瓶里的珍物留着。」云中君暗自呢喃,想到事情总有进展,身子松泛不免再次引上病气,又连连咳了好几声。君房收下木简,狐疑问:「大人所指玉瓶之珍物,莫非是指上回从水部珑弟子身上取得的血液。」

    「那女娃娃非常人,其血作用于婉人蛊,大有可造之地,待老夫深研几回,得出个心得,区区婉人蛊,要多少有多少。」云中君急喘道,不禁意重咳了好几声,君房见此,叫着傀儡将云中君的药送了上来,他亲自接下傀儡端上的药汤,恭敬的递给云中君。云中君看了眼前冒着白烟的汤药,黑稠稠的,闻着苦的辛辣。他苦笑几声,半推半就地缓缓喝下,紧缩的眉头在经过一阵痛苦的扭打后,终是放开几分。

    他二人师徒情深的画面,看在一旁的石兰眼里那叫一个直倒胃口。可如今她心想云中君未留意到她,许是不幸中的大幸,只得忍气吞声,赶紧想个法子在他二人面前,稀哩胡涂的唬弄放她走才是正理。

    「气着到是忘了,老夫记得她是上回望疏殿试炼时,珑带来的小弟子。亥时时分,无值夜的弟子应当尽数回弟子房中歇息,不知石兰弟子来此何故?」云中君斜眼打量着石兰,阴阳怪气道。石兰咬紧牙关,不愿应答。他见石兰不答,也不再理他,冷着脸便对君房说:「君房,这个时辰,哪还有弟子在兰忍堂游荡。」君房听闻露出阴冷的浅笑,他看向矮他几截的石兰说:「弟子想她这么晚出现此地,是珑弟子与月神大人的意思。」石兰听闻瞪着眼君房,大声回道:「弟子是奉月神之命前来取药!」剎时,君房趁石兰神情激动,张口之际,手脚利落的便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捻指将其射入石兰的咽喉中。顿时,石兰双目一愣,直接呆愣在原地。

    「哼,呵呵,月神大人……。」云中君咧嘴笑,朝石兰眼前谈了两声响指说:「真是用心良苦。」云中君见石兰神情呆滞,一点反应也没便朝君房说:「不错不错,没想到你控蛊的功力又进步了。」云中君说罢,眉眼弯弯,正打算伸手往去摸石兰的脸颊,忽地,君房以手挡住了云中君,神情认真道:「大人,你又忘了最后一味药。」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掌上立着一颗核桃大小的乌黑丹药。

    「啧,晦气,每每都是这苦丸子坏事,你不提,老夫早把它忘了。」云中君虽嘴上碎念,却小心接过丹药,他正打算吞,君房又率先递上杯热茶。云中君愣了愣,接下茶水突然讪笑道:「呵呵,老夫堂堂金部长老,服丹还需配茶,传到他人耳里,岂不使人笑掉大牙!」君房听闻露出柔和的微笑,温柔响应道:「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大人交办之事,君房定全力完成。」君房说罢,恭敬拜过云中君,便直接命傀儡上前压着石兰离开兰荏堂。

    *

    一刻钟过去,金部的单间弟子房外头虽宁静无比,里头气氛却一意触击发。石兰被君房带来此地后,终于恢复意识,她嘴里仍然残留方才丹药的味道,丹药其味虽苦,却触动心神。她克制自己的声量,直接朝眼前君房怒吼道:「说!」

    「你刚才那颗药丸究竟是去哪得来的!」语毕,她快脚朝君房踢去,被君房灵敏的闪过。三招之内,石兰明白不是此人对手,看紧出口位置便想来个金蝉脱壳。她使出幻术,房内出现漫天彩蝶,君房看得出神,正要回过神来,石兰的拳头便不偏不倚的朝他正脸砸来。剎那,君房彷佛知道她的招式一般,利落地接住石兰的拳头,顿时双拳响亮的碰撞声落在了二人的心里。

    「不哭。」君房苦笑道,温柔的接住石兰脸上滑落的泪珠。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君房,有那么一剎,君房低沉的声音,添上了几分熟悉的清朗。

    「数年不见,小虞都这么高了。」

    「当阴阳家在桑海城围剿墨家时,哥哥……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君房颤声说罢,石兰下的猛地挣脱君房的控制。她双唇颤抖,身躯发颤,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架子,架子上的卷文竹简嗖地掉了一地。石兰惊恐的往下看,正巧瞥到滞席丹的制作药方上头零散的笔记与字迹,上头的字迹竟是与记忆中虞子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哥……不可能,你的样子,就算是幻术,不可能,不可能!」

    「哥哥……哥,哥哥怎么可能加入阴阳家!」

    「喵─。」忽然间,窗边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闯入,石兰看着白猫,白猫毛色优美宛若月光,祂优雅地坐在窗边上,脚下是一个小巧的圆筒。

    「小白。」

    「跑了数趟,今日麻烦你了。」君房说罢,正想向前去抱白猫,却受白猫嫌弃的瞪了一眼,哈了两声。君房收回手,无奈笑,拿起圆筒拆了,倒出里头的信条,认真看完后,便立刻把它烧了。

    「忘了跟你介绍,牠是千言闾之主的猫儿,小虞仔细看看,是不是跟你从前在蜀山养的小黑一样可爱?」

    「牠虽不比小黑那样个头壮硕,却是机敏的很。」君房正说到一半,一声响亮的拍击生传出,石兰一掌毫不客气地直打在君房的脸上。

    「哥哥……!」石兰流着泪,声音颤抖的哭道,她这耳刮子搧的响亮又刺耳,她发觉自己逐渐发红的掌心上半点痛辣都感觉不到;反之,她觉得这一掌狠狠搧在自己的心门上,一掌下去是响亮无比,也痛的彻底。

    「虞—子—渊!你到底在做甚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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