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祐步伐匆匆,手中持着一卷尚未看完的奏折,身后跟着的侍者怀里也抱着一摞。

    他累到呼吸都艰难,但也只能稍稍在原地站会儿,目光放空般落到了帷幕上谭轻歌瓷白的脸上。

    嘴角无意识牵起一抹笑容,公西祐仿佛身心都跟着舒畅,他呼出一口气,似在冬日里吞吐白雾。

    他虽辟有东宫,但恭宣帝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作为太子只得更加操劳些,承担监国之责任。

    身后长长的队伍跟着储君行走在这宫闱之中,走着走着,发现离原本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但无一人敢出声发问。

    公西祐身边跟着的小侍者几次张口欲言,最后也只得无奈叹气。

    不多时,荒废已久的灵泉宫出现在眼前。

    侍者心道果然,太子又“顺道”来了曾经的妖女、而今灵朝人心中真正的圣女,谭轻歌以前长居的宫殿。

    一如从前的三年时光,公西祐步履未停,只是在路过灵泉宫牌匾时倏而抬头,向里面望去。

    侍者很想劝劝殿下,从前甚少看到那位的身影,而今人家都飞升了,更看不到了!还非得瞧这一眼作甚呢。

    他连连摇头,迫于压力终是缝上了嘴巴。

    即将离开灵泉宫范围时,公西祐似乎才缓缓回神,眼神逐渐聚焦,他偏头看向侍者:

    “父皇情况如何?”

    侍者一愣,如实回道:“老样子。”

    “哦?”公西祐道:“听闻母后将全太医院都唤了去,非要在今日之内唤醒父皇,也无半点进展吗?”

    侍者迟疑:“这个……线人未回,应当是无消息。”

    公西祐沉吟一声,皱着眉头:“无能。”

    二字掷地有声,侍者大惊失色,面色苍白地跪下,却不敢出声求饶。

    公西祐揉了揉眼角,复又看向帷幕之上,三个男人不知在与谭轻歌讲些什么,他心情愈发烦躁。

    “李邈无能我本就知晓,未指望他能做出实绩。却没想到我身边人也是这般酒囊饭袋,宫中之事都打探不清,实在无用。”

    “殿下息怒,卑职……”侍者慌忙想要解释。

    “殿下若是想知道成章殿内的消息,我自可告知,不必为难您的手下。”

    一道清越婉转的女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公西祐肃起眉目,寻声望去。

    转角处一抹倩影踏出,娇小的背部挺拔,双手端于腹前,发髻一丝不苟,落落大方。

    公西祐认出来人:“宁苁蓉?”

    宁苁蓉施施然作揖:“参见殿下。”

    “谁将你放进来的?”公西祐的眼眸眯成危险的缝隙,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抗拒与不善之意。

    宁苁蓉仿若未闻,依旧笑道:“回禀殿下,是皇后娘娘听闻我已在崇阳门前等候多时,便下令让苁蓉进宫。”

    公西祐好笑道:“母后施恩让你进宫,你却说可以帮本殿打探母后身边的消息?”

    宁苁蓉道:“不错。”

    公西祐冷哼一声:“阳奉阴违。”他懒得与背主之辈浪费口舌,转身欲走。

    袖子却忽然被拉住了,宁苁蓉依旧一派冷静,仿若忘礼与外男拉扯之人不是她一样:“殿下……”

    “何事?”公西祐盯着她伸出的手,终是做不出推开一介女流之事,只是眼神凌厉如刀。

    宁苁蓉道:“我并非阳奉阴违,自始至终苁蓉都只关心殿下一人,这点我从未遮掩过,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只要殿下让苁蓉做的事,苁蓉都会竭尽全力。”

    她目光炯炯,林间疾跃的豹子一般雪亮。

    公西祐有一瞬间晃神,在她眼中竟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他连忙闭目养神,再睁眼时尽是厌恶,咬牙道:“本殿还不至于利用女人,松开。”

    宁苁蓉依言松手。

    公西祐低头蹙眉,袖子被她捏得皱巴巴的。而后又听她道:“殿下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也十分好奇,殿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偏头,用纯真的目光看向他,又遥望天上的帷幕,意有所指道:“难不成,殿下喜欢圣女?”

    公西祐倏而抬头,宁苁蓉被他的目光一刺,险些后退半步。

    她稳住心神,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

    骤然间,脖颈处被一只大掌以迅雷之势死死掐住,宁苁蓉呼吸顿时憋塞。

    公西祐手中愈发用力,眸间猩红之色闪过:“宁国公府僭越了。”

    宁苁蓉不急反笑,甚至摆摆手向焦急的侍女表示无妨,她瞪着公西祐:“殿下喜欢圣女什么?喜欢她回神州后就水性杨花,给您父皇气到昏迷吗?”

    “住嘴!”公西祐暴喝,“她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宁苁蓉语气轻轻:“殿下别气啊,我未尝觉着圣女有何不可,倘若我灵朝女子都生在神州,也不必受不公之苦了。”

    公西祐放开她,听她边咳边道:“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若是殿下真喜欢水性杨花之人,我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若是殿下只是喜欢圣女,苁蓉……也可以一试。”

    她竟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公然在他面前放言要模仿谭轻歌,公西祐对她的厌恶更甚。

    指着她道:“将她逐出宫去,任何人不得再将她放进宫来。”

    宁苁蓉手扶着墙,另一手不断抚蹭喉咙处,缓解着不适。

    公西祐方才是真存着想将她掐死的心,她连咳声都带着嘶哑。

    待洋洋洒洒的长队消失在宫道尽头,侍女为她抚背,小声道:“女郎这是何苦呢,殿下纵使身份再尊贵,也不值得您如此降低身段啊。”

    宁苁蓉不在意她的愤愤不平,更不会真的听从公西祐的吩咐从此不再入宫。倘若断绝宫门,她才是真的不知何去何从。

    宁苁蓉哑着声音,娇小的身形却将背部挺得笔直,她道:“我不在乎他究竟是喜我还是厌我,也不在乎他心中有谁。我是宁国公府嫡女,祖母吩咐过,我一定要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她抬头,将探寻的目光置于谭轻歌身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

    谭轻歌微微偏头正倚在墙边,高定轻纱礼服柔弱地耷在肩头 ,耳边嗡嗡不已,但她却置若罔闻,自顾自玩起手机。

    小思发来个“探头探脑”的表情包:轻歌姐,采访开始了吗?

    谭轻歌打字:还没到我。

    她换了个姿势,往走廊尽头的深色隔音门看去,没有任何要打开的迹象。

    现在是杨逸在备采,下一个是颜柯,再之后才是她。

    其他嘉宾有的还在化妆室化妆,有的在休息室等待,谭轻歌怕礼服被坐皱了,遂出来等。

    不过脚下还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属实有些累脚踝,谭轻歌艳羡又带着点小嫉妒地望向坐在长椅上的颜柯。

    谁知颜柯触电般突然抬起了头,四目相对时,颜柯被她这嗔怪复杂的一眼看得一怔。

    尴尬……谭轻歌低头继续看手机。

    小思的问话静静躺在聊天框内:轻歌姐,你这几天一直在戴RATO的墨镜?

    这倒是令谭轻歌很诧异,这款综艺节目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小思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谭轻歌问她,得到了小思疯狂的表情包攻击:某站拍出来的几张路透,直接登上热搜前三了!轻歌姐呜呜呜你终于红了!

    谭轻歌:热搜?

    小思连忙甩过来几张热搜的截图,排行榜第二第三的词条赫然是#心动荷尔蒙  路透#  #谭轻歌颜柯#

    谭轻歌被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名晃了眼,她:第三个是什么?

    还没等问完,小思又截了很多张图一并发过来,分别是下面的时评与热评。

    某个大站首发的路透图,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模糊,照片上是他们从越野车上下来时照的。

    谭轻歌带着墨镜,红唇昳丽,发丝在风中飞扬。而颜柯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目光掠过一圈人之后光明正大地停留在了她的背影上,眸子沉沉如水。

    他递给谭轻歌一颗红艳艳的苹果,与她旖丽的红唇共同出现在画面上,珠联璧合,令人浮想联翩。

    小思的截图里面有很多网友的留言,能看得出她尽量在截和善的言论,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在骂架。

    【虽然但是,这什么莫名其妙的cp感。】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人这么配,别的不说,站在一起是真养眼啊。】

    【啊啊啊,狐狸与猎人!魔女与忠犬!求代餐,再找不到我就自割腿肉去剪拉郎配视频了呜呜呜】

    【催更+1】【催更+99999】

    【真搞笑,什么十八线花瓶也敢来蹭?颜柯可是影帝,大满贯影帝懂吗?】

    【也不知道谁搞笑,十八线花瓶亏你也敢骂得出口,tqg可是名副其实的商政圈千金,圈里人都知道好吧,她背后的资源是影帝能比的?谁蹭谁啊。】

    谭轻歌饶有兴趣地想看这位网友接着剖析自己的身份,谁知小思又迅速撤回了好几张图片,包括这张。

    小思:[挠头]轻歌姐你放心,这些我会处理的。

    谭轻歌:没事。

    她现在抗压能力十分可以。

    小思心里却还以为她是从前那个看几个黑粉发言就会躲在被子里哭的小作精,安慰她道:“虽然有那么几个讨厌的人,不过和姐你涨的粉丝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嘿嘿,毕竟大家追星也就图一乐,大多和我一样是视觉动物嘛。”

    小思:“目前还在和颜柯经纪人那边协商,但他们那边态度竟然格外……开放?说如果不影响咱们的话就不用压热搜,颜柯是演员不是偶像……轻歌姐,你意下如何?”

    她这样问,谭轻歌有些罕见地不知所措,太久没做艺人,对于这类事情该怎样处理她早已生疏。

    正咬着嘴唇冥思苦想,旁边缓缓靠过来一个身影。

    颜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见她抬头于是勇敢对视,稳住目光认真问道:“冷吗?”

    怎么会突然这样问,谭轻歌摇了摇头。

    颜柯顿了一下,复又问道:“那是累了?”

    脚踝确实很累,不过谭轻歌见他奇怪,并未直接承认,而是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未料,颜柯却突然泄了气一样,忽然垂下了头,沉默很久才又道:“那是讨厌……我吗?”

    谭轻歌愈发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颜柯头稍微抬起了一点点,但还是耷拉着,很像提着满桶爱心却失望而归的猫猫表情包。

    他说:“我会叫人把热搜撤下来的,澄清公告也会发,你放心。”

    ……谭轻歌若有所悟,她唇角止不住般露出点微妙的笑意,不过却没被低头的颜柯瞧见。

    她轻轻嗯了一声,权当应答。

    颜柯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挺拔宽阔的臂膀仿佛都塌了下去,他沙哑着,却充满克制情愫开口:“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好啊。”谭轻歌故意语气轻松地答,似乎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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