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住手!”

    范兄任命闭上眼睛时,听到一道清厉的嗓音从殿外传来,与此同时,数十个精甲坚兵鬼魅般从殿中暗处现身,皆手执利刃,眉目冷冽。

    那剑刃在他近处堪堪停住了,恭宣帝显然也有些讶异。

    公西祐的玄色皇袍逐渐显露,他拾级而上,步入殿内,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似刀刃一般锋利,纵是看着他的生身父亲恭宣帝时,也并无半分波动。

    恭宣帝扬起自嘲的笑:“这不是我那孝顺的儿子吗,真是许久不见了。”

    “太上皇不要再胡闹了,您安心居于成章殿,才是对全灵朝百姓最大的福报。”

    “我听懂了,”恭宣帝带着笑音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站在奉天殿?公西祐,你夺朕皇位,还想把朕幽禁在宫中直至老死……你可真是古今第一大孝子啊。”

    “父慈而子孝,朕并未做错什么,一切都是为了灵朝百姓。”公西祐冷冷道。

    哪想恭宣帝听了这话后却像陷入业障一般狂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随后用那充满恶意的语调慢斯斯道:

    “为了百姓?公西祐,你装什么呢,你分明是为了那妖女!”他伸出手指,险些戳到公西祐的面门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敢篡朕的位,你简直就是畜生,觊觎父妻的畜生。”

    回答他的只有公西祐的沉默,后者紧紧盯着他的剑刃,院员在剑光闪烁下抖若筛糠。

    周围人都听见了恭宣帝的质询,他们自然也明白个中厉害,甚至清楚其所言并非全虚,然而无一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静默着听恭宣帝继续发疯。

    “灵朝都要被那女人搅得天翻地覆了,所有百姓都只认她谭轻歌,不认皇室!公西祐,你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吗?你真要把灵朝基业拱手与人?”

    公西祐闭上了眼睛:“太上皇,您如今说这些没有用,放了院员,今日您还可以平安回到成章殿。”

    恭宣帝眯起眼睛,呵呵一笑:“听你意思,是要杀我?笑话,我可是……”

    “前日修远侯世子冒犯圣女院院令贾琥,已被当街砍去右手,发配南望城。”公西祐直接打断他的话,冷漠抛出事实与警告。

    “那看来,今日我是定要死在这里了?”恭宣帝左顾右盼,故意作出惊恐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

    “公西祐,朕不信你敢弑父,你若有这骨气,当年朕强娶谭轻歌时,你就该手刃朕了,可惜你没有。所以你今天也会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朕杀光这些余孽。”

    他一字一顿,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立。

    偌大的宫殿内,周遭众人皆在听太上皇揭新帝的疤痕。

    他们看到新帝袖袍下紧攥的拳头中流出来一丝殷红的血迹,格外醒目。

    公西祐表面还是笑着的,他慢慢道:“拿、下。”

    可这道命令终究是为了彰显他天子的威严,对于制止恭宣帝来说却是太明显了,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恭宣帝比侍卫们反应还快。

    他向前踏出一大步,剑都没有选择举起来,而是直通通向前此去,选择了最为迅捷快速的方式去杀人。

    范兄眼中,那抹寒光靠近得极为缓慢,又极为快速。

    慢到他能看清恭宣帝刺向他时不断睁大的眼角,又快到他根本来不及闪身躲开一丝一毫,连任命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恰在电光火石之间,嘭地一声巨响不知在何处炸开,整个殿宇都跟着震了一下。

    光辉照耀下的尘埃被一道细小的线给刺破了,拨向两边,犹如水中疾行的舟楫破开的水纹。

    随后,血肉横飞,猩红的血液洒了范兄满脸都是。

    有些许还掉入了他的嘴中。

    他哇地一下干呕出来,身上传来莫名的剧痛,惨烈叫着去查看时,猛然发觉受伤的却不是他。

    范兄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恭宣帝的手里还攥着剑,但他的胳膊上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窟窿,汩汩的血液疯狂涌出,周围还弥漫着薄薄的血雾。

    那残暴的国君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疼痛终于席卷全身时,他脸色霎时惨白。

    “啊……啊!……啊!……”

    他发出的尖叫声已经不似人言了,犹如恶鬼哭嚎。

    围观的各路人马也齐齐惊诧,旋即登时紧张起来,巨大的恐慌裹挟了他们的心神。

    虽说恭宣帝死有余辜,可他们竟谁也不知到底是谁伤的人,更不知道这刺客是用什么伤的人!

    不是弓箭,亦不是近战武器,硬说的话,像是远处有人射来的弹弓飞石,可哪有弹弓有这样的威力?……反倒像是神州的……

    他们想起一个漆黑的轮廓,随即浑身一抖,睁大眼睛环视四周。

    心里默念着,不可能的吧……

    一缕虹霓从长空倾泻而下,银色的光辉照耀得天地失色,晴朗的天幕都衬得犹如乌墨。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从霓光变幻为人的,一如没人知道几月前她是如何化为飞羽直上九天的。

    公西祐瞳孔骤缩,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已经飞升了的人,怎么会回来灵朝呢?

    心神震荡摇曳,他处于巨大的冲击中。

    “拜见圣女!恭迎圣女降临!”

    不知何时站在殿中央的贾琥向前拱手一礼,双手推置胸前,深深低下了头。

    众人见此终于猛然大悟,连忙高呼着就要纷纷跪地。

    “不许跪。”清冷的声音从她唇瓣溢出,没有隔着帷幕,他们是真的看到了圣女!

    圣女院的院员当即就有哭出声来的,想着圣女告诉不许跪,于是呼天抢地地奔到跟前,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

    只是嘴里默念着,“是圣女,真的是圣女,是圣女……”

    渐渐的,一声声如浪涛般的“恭迎圣女”从奉天殿传去,霎时响彻云霄。

    恭宣帝颤着手,死死盯住谭轻歌的脸,他眼底猩红,嘴唇在剧烈抖着:“妖女……”

    他痛苦地抱着手臂哀嚎,猛然想起她飞升之时,便是一簪子捅穿了他的掌心,那伤口每至夜半令他如万蚁噬心般难受。

    今日,她竟还……

    剑无力垂落,无尽的痛意令他满头大汗,自然也没了持剑杀人的力气。

    范兄连滚带爬地边干呕着边跑到谭轻歌身后。

    恭宣帝的视线从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中。

    她平稳持着一把雪白色的武器,平举的手臂不见半似撼动,那把雪白的武器像只蛰伏的雪鸢。

    平静祥和,但其杀伤力却比他们在帷幕之上看到的都要大!

    谭轻歌见面前之人掩盖不住的恐惧,嘴角掀起一抹笑来,辨不明意味。

    “好久不见,公西弼钟。”

    恭宣帝知道这肯定不是友好的问候,强忍着疼痛露出恶意的笑来,鲜血渗满了唇缝。

    “妖女,你还是这么不识抬举。”

    “嘭!”又是一声巨响。

    谭轻歌毫不犹豫,极为果断地又给了他一枪。

    这枪不偏不倚,刚好与刚才那一枪重合。

    撕裂的伤口先是受到了冲击,而后竟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一样,恭宣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飞了出去,森森的臂骨漏了出来。

    “啊!——”

    他发出疯狂的尖叫,在不断咒骂着什么。

    “再叫,下一枪就是你的嘴。”

    混乱之中,她平静的声音极为清晰。

    恭宣帝看清了那双夹杂着冷漠与恨意的眼睛,视他如蝼蚁一般的眼神。

    她是真的想弄死他……

    顷刻间,他忍住了叫声,咬住领口,在地上抱着手臂蜷成一团。

    “轻歌,我……”

    谭轻歌注意到身后的公西祐似乎才缓过神来,眸中爆发异彩,旁若无人地唤她名字,还想上前来。

    她回以一个漠然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后者的步伐与声音。

    恭宣帝还在地上打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打的好!”范兄挥着拳头,眼眶通红,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大仇得报的兴奋。

    他突然跪下,像谭轻歌叩谢道:“臣谢圣女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圣女,臣此刻必定身首异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臣此生愿鞠躬尽瘁,为圣女驱使。”

    他句句发自肺腑,激动得涕泗横流,劫后余生令他心中大畅。

    谭轻歌淡淡点头,而后又道:“无妨,你叫范宣是吗,我知道你,为了建渠一事你废了很多心思。你既尊我一句圣女,救你就是我分内之事,起来吧,以后不准再随意下跪。”

    范宣这才急急忙忙起身,又朝圣女鞠了一躬。

    “嗬嗬……”恭宣帝嘴中冒出鲜血,从嘴角流淌到宫殿的石板上,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溪流。

    他躺在血泊之中,但比血液更红的是他瘆人的眼球。

    “谭轻歌,你别以为他们叫你圣女是真心服从于你,这帮人以前不也一样恭恭敬敬叫朕一声陛下?如今还不是反了我?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他似乎深知自己命运,于是开始挑拨关系。

    熟料只换来了那人的淡淡一笑,“真是不凑巧,我的目的并不是叫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所以你得离间毫无用处。”

    “臭婊子!”恭宣帝气急败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依旧大吼大叫,哪怕伤口被撕裂了也浑不在意。

    “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雌伏于我身下的?你也配威胁朕,你若敢杀朕,灵朝所有人都不会……”

    “嘭!”第三声枪响时,恭宣帝的桡骨彻底断裂,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飞了出去。

    那道震彻宇内的声音仿佛带有看不见的余波,远在幽桐宫的皇后急急忙忙赶出门时,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哗啦啦跪了一地,宫女太监们抖成一团,瑟缩道:“圣女发怒了,这是天罚,是天罚。”

    良久后,皇后才被大宫女从地上扶起来,后者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问道:“皇后娘娘,还去吗?”

    午间躺在卧榻上安睡的皇后被第一道炸响惊醒时,听远处传来人声,喊着圣女降临。

    起初她以为只是谣言,毕竟那人远在神州,怎么也不可能回到灵朝来。

    可旋即她又发现,头顶的帷幕上场景变了,似乎被迷雾掩盖了一切,只有虚虚重重的幻影忽隐忽现。

    而细看去,却发觉那间或露出的宫宇一角正是奉天大殿!

    皇后讪讪的,心底里油然生出恐惧之感。

    从她知道到决定赶往奉天殿,最慢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可谭轻歌已经连开了三枪。

    恭宣帝应该是……死了吧。

    想到这,她脸上攀上一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弧度,她抹了抹眼角道:“不去了罢,我与她不和,也做了许多伤她之事,万一她没杀过瘾,将我也……”

    正找着说辞,忽而前方传来一对对奔跑的内侍,他们满头大汗,全然没了规矩的样子。

    边跑边喊:“院令急召,无事者立即前往奉天殿。”

    重叠的诏令从耳边擦过,又随着风回荡过来,清晰地进入耳朵。

    皇后和大宫女都从对方眼中见到了诧异。

    院令一词如今只代表一人,据说那位院令表现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满腹城府,最善揣度人心,也最得圣女之心。

    他总能意会到圣女的意思,现在他下令召集人赴往奉天殿,某种意义上就是圣女下令。

    “我们走吧。”

    皇后都没来得及想好到底该不该去,双臂就被大宫女架了起来,半拖着在宫道上前行。

    “放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娘娘,”大宫女若有似无地笑着,用最温和的声音道:“您的娘家陈氏已湮灭于战火,陛下自登基后也从未来看过您,更别说太上皇,他都忘了有您这一号人了。您如今的地位,还赶不上我这幽桐宫管事大宫女呢。”

    她语气轻快,说出的话却令皇后仿佛遭受凌迟之刑。

    看着皇后剧烈颤抖的双唇,大宫女再次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她弯着眼睛道:“娘娘还是随我去吧,面见圣女,您既然知道自己以前做了许多坏事,就该有被审判的觉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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