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柚坐在窗前,蓝色的劳动布朴素,领边压得齐整,脖子上的围巾放在桌面上,称得她脖颈

    修长。越过新年,她二十四个虚岁,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容貌依旧美丽,她的鼻子随了父亲鼻梁很高,眼睛乌亮有神。

    她对父亲没有多深的印象,是刘月美跟她说她的鼻子像父亲。她的父亲很有本事,小时候家里苦,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出门闯荡,算命先生说奶奶的命好,那时父亲就在外头闯出了名头。

    算命的怪不得要挨批的,都是糊弄人的玩意,什么好命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陈红星没了的时候,才三十二岁,那一年陈柚念小学二年级。

    陈柚读书早,那一年她七个虚岁。

    那时正值困难时期,城里人的份额低,还有被返乡的人,不过他们夫妻两就一个孩子,家里面也不是很困难,没有像一些城里人需要乡下亲戚接济。

    那个时候谁的日子也不好过,真正的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陈柚也没有挨过饿。

    陈柚觉得父亲是喜爱自己的。

    刘月美说起郭春雅转正那年是想将工作让给弟弟的,

    刘月美嘴里不见得是真相,她说郭春雅转正的时候还想着将工作让给弟弟,自己再找。郭春雅就想着帮衬着娘家人,好在陈红星把人劝住。

    要不是陈红星,郭春雅这辈子也就是个农村户口。

    三年饥荒开始有了城市人口的缩减政策,反正进城比从前更难。

    地上穿着厚棉袄的陆元初像一个球,在毛地毯上拼图。

    她马上就不是三岁小孩了。

    她盼着新年来得更早一些。

    “妈妈。”

    孩童稚嫩的声音是陈柚平日里听到最多的呼唤,听见妈妈的次数要比其他称呼加起来还要多。陈柚看了一眼女儿,随后视线落在拼好的图片山,女人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用最温柔的声音带着些惊喜:“宝贝,真厉害,可以独立拼好一幅画。”

    “我还要给妈妈画画!”陆元初从地上站起来,伸出双手,陈柚自然而然将她抱在怀里,为她理好皱起来的衣服,今天的陆元初十分乖巧,不吵不闹的,陈柚度过一个平静安宁的休息日。

    到了冬日,学生是有寒假的。

    念大学的陆子牧照理说也是有寒假的,上个学期的暑假陆子牧就没有回来,陈柚写了信问陆子牧要回沪市过年么。

    陆子牧在大学里依旧保持着每个月给陈柚寄信,大学的生活是要比工厂的时间更宽裕的,但是他跟陈柚的地理距离足够遥远,所以见面的次数并没有变多。

    临近假期,学生们的心思也浮动,回家过年的期盼。

    “春节回来77级大学生就要入学了,到时候我们这些工农兵大学生真是……”

    “那也得叫一声师兄。”

    人都还没考进来,内部都要开始溃散了。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届。”

    “陆哥,你帮我看看我下步棋怎么下。”

    陆子牧戴着棉军帽,冬天别人冻成鬼孙子,他瞧着倒是更有气势,这张脸好些人想借来用用。

    “阎王爷都到家门口了,你叫天王老爷都没用。”

    围观的人都谈起来社会大事,关乎着个人发展社会方向,而下棋的人还守着自己的棋盘。陆子牧的注意大半都在谈话的人身上,这会儿才真的注意同学的棋局,还真是天王老爷来了也没有用。

    他直白道:“教你一招,直接认输。”

    “……”

    还指望着能起死回生。

    这是真没戏了。

    唐东来放下黑子:“失败是成功他妈,而我是你爹。”

    说完话就撒腿要跑。

    下白子的同学还没抓住唐东来,唐东来自己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下子说话的人也安静下来,一齐看着唐东来出糗。

    陆子牧退开几步,看见唐东来被人压在地上,要笑的时候抿了抿嘴巴。

    “唐东来,我跟你说过,要是不改口臭的毛病,迟早败在这张嘴巴上。”

    唐东来听出了他的幸灾乐祸,看了看周围也就陆子牧脸上的表情步那么明显,心里头有些后悔。

    只不过是他顺口惯了,这样的话说出来真的很乐。

    输了跟赢了一样爽。

    “爷,爷爷,我就是不肖子孙,唐东来的棋艺十年都追不上谢万钧……”

    陆子牧:“谢万钧,你都听到他叫你爷爷了,他都已经认输。刚才他说的话也算是收回去了,你现在也好从他身上起来。”

    “谢万钧再不起来,唐东来都要被压舒服……”

    陆子牧都有些惊异,这是什么话,说话的人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有些紧张,他指着唐东来:“我是瞧他趴着要睡着了。”

    谢万钧已经从唐东来身上起来,唐东来这下子才感受到最贱的人到底有多欠揍:“我那是无言面对,我那是羞愧难当!哪里是被压舒服了,你小子你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

    大冬天的,那话无疑是往他心里浇冰块。

    弄得他一激灵。

    “我们都是76级的大学生,等77级入学,最尴尬的就是我们。”

    指出这一点的人刚刚站在说谁知道有没有下一届的人边上。

    77级大学生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这批人里文化程度良莠不齐,学习的进度是快不了的。有的人觉得老师什么都没交,有的人觉得完全跟不上进度。

    “他们都是考试进来的,都还没见面一个个都有了革命友谊的,人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们现在说高考才是公平正义,到时候不知道怎么瞧不起靠推荐上大学的我们。”

    入学的时候他们是风风光光,哪里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要为以后的日子愁。

    有人嘀咕:“我们就跟试验品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恢复高考都是好事情。”陆子牧定了基调,“别还没瞧见人,就给自己树了假想敌。念了大学你回到乡里不会只靠蛮力挣工分,学校能为你找到发光发热的地方。他们77级的态度,又不影响我们76级抱负的实现。”

    唐东来无意这些大道理,陆子牧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这些人下个棋也不好好观棋,非要从春节议论到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上去。

    陆子牧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让他们消停消停是好事。

    不然到时候77届入学,就是三战序幕。

    “就是,谁还没有参加高考的同学朋友,在这里说这种话敢当着他们面说?我们堂堂大学生,要在这里说上不了台面的话!”

    唐东来紧跟陆子牧光明磊落的形象,他下棋不行,人品端正。又因为脑子不够,特别不喜欢掺和到对家国大事的议论里。就因为这样他才发展兴趣爱好的,不然既跟同学没话题,又不能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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