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念出了大门见不远处的水塘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便随着几个后来的人走向水塘。万嫂双膝跪在水塘边，用手拍打着地面，嘴里喊着大儿子的小名：“大柱啊，你在哪呢，你怎么不出来呀，那水底下多凉啊，你快上来呀，柱子啊，你可别吓唬娘，你快露个头啊......”
万嫂家的二儿子和小儿子呆呆地杵在母亲身边，望着水塘不敢出声。几个水性好的当地社员已经光着膀子下到水塘里，不时有人从水塘中央浮出水面换一口气，朝水塘边上的人群摆摆手，意思是没摸到，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潜下去。
围在万嫂身旁的几个随军家属死死攥着自家孩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孩子也出了意外，几个人焦急地叫着：“快点儿啊，再多下几个人啊......”
“就是啊，这水塘这么大，谁知道孩子在哪呢......”
“我们也不会水啊，会水的都下去了。”岸上剩下的几个社员急得直搓手。跟依念几乎同时赶到水塘边的是几个从院内跑出来的警卫排战士，有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同志、同志，快呀，这是万副团长的儿子......”一个家属回头看见他们急忙招手。
“谁的孩子都得救。”距水塘最近的战士甩掉衣服向水塘深处趟去，跑来的几个战士基本都会水，水塘里摸人的队伍立刻壮大起来。依念悄悄走到万嫂身旁，没有出声、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着救援的结果，这个时候多余的喊叫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影响水下的人施救。
水塘的面积不算小，下去的人在靠近中心的位置撒开一个面，不断有人从水下升上来，露出头抹一把脸上的水，向岸上示意没有摸到，深吸口气又沉下去。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猝然有人从水中蹿了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大声喊道：“这里、这里，快......”喊完一个猛子又扎下去。
“找到了、找到了......”水塘边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喊。
“快、快点儿啊，快把我儿子救上来呀......”万嫂伸开手臂就要往水塘里冲，被依念和另外两个家属拽了回来。
“别过去，危险，他们会把孩子救上来的。”依念钳着万嫂的胳膊不让她动。
水塘里的人听到喊声都向出事的水域游去，好几个人已经潜下水了，岸上和水面上倏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水塘中央......
须臾，水面掀起巨大的水花，四个精壮的男人几乎同时浮出水面，被他们用肩头托举出水面的正是万嫂的大儿子，“出来了、出来了......”岸上齐齐欢呼，万嫂弯腰拍了下大腿，带着哭腔喊道：“柱子啊，你可吓死娘了！”
几个壮汉托举着少年划水到岸边，上了岸将孩子放到黄土地上，大伙七手八脚地将少年的上身折起来，有人用膝盖顶着他的腹部，又有人拍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有人按着头，反复几次将水和淤泥控了出来，只可惜少年的双目依然紧闭，面色青紫，从他沉入水底到孩子们反应过来时间太长了，此时少年的身体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无生命迹象。
万嫂扑到儿子身上，捧起儿子的脸，凄声叫着：“醒醒啊，大柱，醒醒，快睁眼啊大柱......”
有社员伸出手指探向孩子鼻孔下方，又猝然收了回来：“已经没有气了呀。”
“赶紧抬到卫生队去吧，兴许还有救。”
“救不了了，没救了。”一个社员伸手翻开少年的眼皮：“哎，这瞳孔都散啦。”
“啊？”万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柱啊，你可别死啊，你死了叫娘咋办啊，你死了娘也活不了了.....”
“卫生队的人马上就来了，兴许能救过来呢。”依念刚才出大门的时候差一点和一个半大孩子撞个满怀，她匆忙中还不忘让那个孩子帮忙去后面叫卫生队的人来，半大孩子蹽的快，答应一声撒腿就向南面山根下跑去。
大伙听说卫生队的人马上就到都停下手，“来了，来了......”
卫生队的人来的还真快，从大门口跑出来的是甄队长，身后是两个提着担架、挎着药箱的男卫生员。甄队长分开人群见万嫂伏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似乎这样就能将儿子唤醒，“嫂子，你先起来一下，让我看看......”
万嫂抬头见是甄队长，猛地回转身，揪着他身前的白大褂哭道：“甄队长啊，你快救救我家大柱，快呀。”
甄队长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目光扫到依念和几个家属，他眼睛看着依念，冲万嫂努了下嘴，依念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拉起万嫂，揽着她的肩让她的视线避开孩子。
甄队长手疾眼快，转身双膝跪在孩子身侧，左手握成拳，垫在孩子心脏的位置，右手使出全力在左拳上连砸三下。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依念终于理解刚才甄队长给她使眼色的真正目的了，这个力度肋骨都可能砸断，是绝对不能让孩子妈妈看见的。
与此同时，同行的卫生员已经打开药箱往孩子静脉里推了一针强心针。怎奈孩子已经停止呼吸时间太长了，心脏复苏和强心剂都没能唤起一丝生命的涟漪，周围的人都屏息注视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万嫂挣开束缚反身跪在地上哭道：“甄队长，求求你，再试试好不好，求求你了......”
甄队长当然也不甘心放弃，自己和两个卫生员轮番上阵，可是半个小时的心脏按压没有任何回响，甄队长不得不站起身遗憾地宣布：“抢救无效，孩子已经溺水身亡了。”
万嫂“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个女人把自己毕生的希望都拴在了男人和儿子身上，现在被生生挖走一个，等于天突然塌下一个角，养了十二三年的亲骨肉老天爷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不已，本来活蹦乱跳的一条生命说没就没了，有的家属也跟着哭了起来，依念的鼻子也酸酸的，不过还是忍住了。
甄队长转身对警卫排的几个战士道：“天热，赶紧把孩子抬到屋里，别在外面晒着。还有，派人去西郊工地把万副团长叫回来，越快越好......”
几个战士和卫生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遗体抬到担架上，众人簇拥着担架进了院内。万嫂在几个家属的搀扶下一路哭着跟在担架后面向家属区走去。甄队长回头看见随着人群进院的依念，压低声音道：“小依你别跟去了，你不是正在备孕吗，这环境影响心情，对你不好,一会儿万副团长就能回来，有了主心骨就好了。”
依念脚步顿住，眨了眨眼道：“也对，这个时候谁劝她都得哭，好在有好几个家属陪着呢，她们都比我熟，谢谢甄队长提醒，那我就先回去了，需要帮忙就吱一声。”
“行。”
依念穿过人群回到军务股门外，看看表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隔壁办公室的门窗都大敞着，阚江川刚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见依念回来忙走到门口，伸手将她拽进屋，“怎么样了，人救上来了吗？好像听见哭声了。”
依念颓然坐在椅子上，平时娉婷笔直的腰身此时窝进了椅子里，眼里的光也暗淡下来：“孩子没了，救上来已经停止呼吸了，时间太长了，甄队长他们抢救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救过来。”
“......”
“......”
阚江川和董参谋同时张开嘴，都没说出话来。
“人死啦？”董参谋终于开了口。
“想不到好端端一个半大小子说没就没了，这两口子不得疼死。”阚江川不可置信地叹息着。
“可不，万嫂哭坏了，甄队长不让我跟着，怕影响我情绪对身体不好，已经有人去接万副团长了，家属区那边也有人帮忙。”
阚江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甄队长这话的意思，心里还挺感激他的。
一整天依念的心情都不太好，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水塘边的情景，太撕心裂肺了。晚上阚江川打饭回来告诉她：“中午万副团长就被接回来了，现在丧事都是他在操办，一个孩子，又是在部队里，也不能大操大办，一切从简，找人打口棺材，后天一早送到南面山上埋了就行，只是作为父母心里的伤痛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愈合。”
阚江川和依念都挺同情万嫂的，明明也就三十五六岁，但从面相上看能比依念大个十五六岁，皮肤就更没法比了，现在又经历了丧子之痛，这个打击可真够大的，希望她能快点从阴霾中走出来。
自从孩子下葬之后万嫂就没出现在院里，万副团长也好几天没去西郊工地了，看来这件事对两口子的打击相当大......
万嫂家的二儿子和小儿子呆呆地杵在母亲身边，望着水塘不敢出声。几个水性好的当地社员已经光着膀子下到水塘里，不时有人从水塘中央浮出水面换一口气，朝水塘边上的人群摆摆手，意思是没摸到，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潜下去。
围在万嫂身旁的几个随军家属死死攥着自家孩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孩子也出了意外，几个人焦急地叫着：“快点儿啊，再多下几个人啊......”
“就是啊，这水塘这么大，谁知道孩子在哪呢......”
“我们也不会水啊，会水的都下去了。”岸上剩下的几个社员急得直搓手。跟依念几乎同时赶到水塘边的是几个从院内跑出来的警卫排战士，有人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同志、同志，快呀，这是万副团长的儿子......”一个家属回头看见他们急忙招手。
“谁的孩子都得救。”距水塘最近的战士甩掉衣服向水塘深处趟去，跑来的几个战士基本都会水，水塘里摸人的队伍立刻壮大起来。依念悄悄走到万嫂身旁，没有出声、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待着救援的结果，这个时候多余的喊叫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影响水下的人施救。
水塘的面积不算小，下去的人在靠近中心的位置撒开一个面，不断有人从水下升上来，露出头抹一把脸上的水，向岸上示意没有摸到，深吸口气又沉下去。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猝然有人从水中蹿了上来，甩了甩脸上的水大声喊道：“这里、这里，快......”喊完一个猛子又扎下去。
“找到了、找到了......”水塘边上的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喊。
“快、快点儿啊，快把我儿子救上来呀......”万嫂伸开手臂就要往水塘里冲，被依念和另外两个家属拽了回来。
“别过去，危险，他们会把孩子救上来的。”依念钳着万嫂的胳膊不让她动。
水塘里的人听到喊声都向出事的水域游去，好几个人已经潜下水了，岸上和水面上倏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水塘中央......
须臾，水面掀起巨大的水花，四个精壮的男人几乎同时浮出水面，被他们用肩头托举出水面的正是万嫂的大儿子，“出来了、出来了......”岸上齐齐欢呼，万嫂弯腰拍了下大腿，带着哭腔喊道：“柱子啊，你可吓死娘了！”
几个壮汉托举着少年划水到岸边，上了岸将孩子放到黄土地上，大伙七手八脚地将少年的上身折起来，有人用膝盖顶着他的腹部，又有人拍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有人按着头，反复几次将水和淤泥控了出来，只可惜少年的双目依然紧闭，面色青紫，从他沉入水底到孩子们反应过来时间太长了，此时少年的身体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无生命迹象。
万嫂扑到儿子身上，捧起儿子的脸，凄声叫着：“醒醒啊，大柱，醒醒，快睁眼啊大柱......”
有社员伸出手指探向孩子鼻孔下方，又猝然收了回来：“已经没有气了呀。”
“赶紧抬到卫生队去吧，兴许还有救。”
“救不了了，没救了。”一个社员伸手翻开少年的眼皮：“哎，这瞳孔都散啦。”
“啊？”万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柱啊，你可别死啊，你死了叫娘咋办啊，你死了娘也活不了了.....”
“卫生队的人马上就来了，兴许能救过来呢。”依念刚才出大门的时候差一点和一个半大孩子撞个满怀，她匆忙中还不忘让那个孩子帮忙去后面叫卫生队的人来，半大孩子蹽的快，答应一声撒腿就向南面山根下跑去。
大伙听说卫生队的人马上就到都停下手，“来了，来了......”
卫生队的人来的还真快，从大门口跑出来的是甄队长，身后是两个提着担架、挎着药箱的男卫生员。甄队长分开人群见万嫂伏在儿子身上嚎啕大哭，似乎这样就能将儿子唤醒，“嫂子，你先起来一下，让我看看......”
万嫂抬头见是甄队长，猛地回转身，揪着他身前的白大褂哭道：“甄队长啊，你快救救我家大柱，快呀。”
甄队长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目光扫到依念和几个家属，他眼睛看着依念，冲万嫂努了下嘴，依念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拉起万嫂，揽着她的肩让她的视线避开孩子。
甄队长手疾眼快，转身双膝跪在孩子身侧，左手握成拳，垫在孩子心脏的位置，右手使出全力在左拳上连砸三下。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依念终于理解刚才甄队长给她使眼色的真正目的了，这个力度肋骨都可能砸断，是绝对不能让孩子妈妈看见的。
与此同时，同行的卫生员已经打开药箱往孩子静脉里推了一针强心针。怎奈孩子已经停止呼吸时间太长了，心脏复苏和强心剂都没能唤起一丝生命的涟漪，周围的人都屏息注视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万嫂挣开束缚反身跪在地上哭道：“甄队长，求求你，再试试好不好，求求你了......”
甄队长当然也不甘心放弃，自己和两个卫生员轮番上阵，可是半个小时的心脏按压没有任何回响，甄队长不得不站起身遗憾地宣布：“抢救无效，孩子已经溺水身亡了。”
万嫂“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个女人把自己毕生的希望都拴在了男人和儿子身上，现在被生生挖走一个，等于天突然塌下一个角，养了十二三年的亲骨肉老天爷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唏嘘不已，本来活蹦乱跳的一条生命说没就没了，有的家属也跟着哭了起来，依念的鼻子也酸酸的，不过还是忍住了。
甄队长转身对警卫排的几个战士道：“天热，赶紧把孩子抬到屋里，别在外面晒着。还有，派人去西郊工地把万副团长叫回来，越快越好......”
几个战士和卫生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遗体抬到担架上，众人簇拥着担架进了院内。万嫂在几个家属的搀扶下一路哭着跟在担架后面向家属区走去。甄队长回头看见随着人群进院的依念，压低声音道：“小依你别跟去了，你不是正在备孕吗，这环境影响心情，对你不好,一会儿万副团长就能回来，有了主心骨就好了。”
依念脚步顿住，眨了眨眼道：“也对，这个时候谁劝她都得哭，好在有好几个家属陪着呢，她们都比我熟，谢谢甄队长提醒，那我就先回去了，需要帮忙就吱一声。”
“行。”
依念穿过人群回到军务股门外，看看表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隔壁办公室的门窗都大敞着，阚江川刚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见依念回来忙走到门口，伸手将她拽进屋，“怎么样了，人救上来了吗？好像听见哭声了。”
依念颓然坐在椅子上，平时娉婷笔直的腰身此时窝进了椅子里，眼里的光也暗淡下来：“孩子没了，救上来已经停止呼吸了，时间太长了，甄队长他们抢救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救过来。”
“......”
“......”
阚江川和董参谋同时张开嘴，都没说出话来。
“人死啦？”董参谋终于开了口。
“想不到好端端一个半大小子说没就没了，这两口子不得疼死。”阚江川不可置信地叹息着。
“可不，万嫂哭坏了，甄队长不让我跟着，怕影响我情绪对身体不好，已经有人去接万副团长了，家属区那边也有人帮忙。”
阚江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甄队长这话的意思，心里还挺感激他的。
一整天依念的心情都不太好，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水塘边的情景，太撕心裂肺了。晚上阚江川打饭回来告诉她：“中午万副团长就被接回来了，现在丧事都是他在操办，一个孩子，又是在部队里，也不能大操大办，一切从简，找人打口棺材，后天一早送到南面山上埋了就行，只是作为父母心里的伤痛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愈合。”
阚江川和依念都挺同情万嫂的，明明也就三十五六岁，但从面相上看能比依念大个十五六岁，皮肤就更没法比了，现在又经历了丧子之痛，这个打击可真够大的，希望她能快点从阴霾中走出来。
自从孩子下葬之后万嫂就没出现在院里，万副团长也好几天没去西郊工地了，看来这件事对两口子的打击相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