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徐家又在巷口施粥了!”

    “真的?”

    “真的!”

    “那快走,不然去晚了就没了!”

    谈话议论间,北街上那些原本还倚靠在残垣断壁边上,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站起身,朝巷口快速跑去。

    “看来徐家这次是真的在做好事!”爬在须箬肩上的黑猫回头朝人群纷纷奔去的巷口望去,感慨一句。

    “算是吧!反正他家那么多钱!这才施三天的粥也没有花多少钱!”须箬不咸不淡地回道,心里盘算着徐家将这银钱花在百姓身上也好过双手捧给偈宗。

    “可不止!我听说宛娘姐姐说,徐家还要拿出银钱,替这次被毁了屋舍的百姓重建房屋呢!”茶茶随着景明从废墟深处出来,走向须箬汇合。

    那日饕餮作乱,不少百姓因此丧生,景明担心这产生的怨唳之气会滋生妖邪,这两日便一直在北街作法超度亡魂,茶茶、须箬、红佾则一同来了北街参与搜救事宜,解救了不少被掩埋在废墟下的百姓。

    “你这又是在哪里去认了个姐姐呀?这条街上的姑娘们全都快成了你失散多年的姐姐了!”须箬拿起合上的折扇,重重敲在茶茶头上,戏谑地问道。

    “哎呀!”茶茶举起手放在自己的头顶,避开须箬的二次攻击,“你轻点呢!”

    “茶茶,别理他!”黑猫从须箬肩上纵身一跃至景明肩上,顺着衣襟钻入还不忘问向景明,“都做完了?”

    “嗯!”

    “那我们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

    “好!”

    “等等,你们要哪?不回客栈了吗?”须箬拦住正要拔腿动身的景明,连连提问。

    “我们要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年轻人还是早些回客栈,洗洗睡了吧!”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黑猫已经摸清须箬只是个看似吊儿郎当、不正经的锦绣公子,实则诚挚善良,但还是经常互相斗嘴嬉闹。

    “仙长,你们去徐家别院也把我给带上呗!”须箬难得一见地没有顺着黑猫的话头斗嘴,而是直接将想一同前去的意愿告知景明,眨巴起桃花眼,敛起风流意,气势恢弘地吼出,“在你施法忙不过来时,我可以保护茶茶呢!”

    说罢,须箬还认为姿态不够英武,没有说服力,跑到茶茶面前耍出一套拳法招式。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我看见有危险,自己会跑和躲起来的。”茶茶一本正经地否定须箬那一套说辞。

    “你需要!”

    “我不需要!”

    “不不不,你需要的!”

    “我真的不需要!我知道自己弱小,想要求生就得会些本领,所以我跑得特别快,一般不会拖后腿的。上次我还拖着你一起跑来着!”

    须箬:“……”

    好吧!你可能真的不需要!但不用那么得实诚。

    须箬看着眼前脸上写满真实可信的茶茶,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呼呼的,只好挤弄挤弄眉眼,示意茶茶帮他向景明请求。

    “须五哥,你眼睛不舒服吗?怎么一直和眉毛在动!”

    须箬:“……”

    “我眼睛没问题,头疼!”

    “啊!”茶茶面露惊诧,又十分担心,踮起脚尖,伸手摸向须箬的额头,随后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比划,“不烫呀!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须箬面色愈加白上几分,一脸生无可念的神色。

    “茶茶,公子没事!你不用担心。”红佾见茶茶一脸关切担忧,宽慰她道。

    “一起去吧!”景明心窍何等的玲珑剔透,如何看不穿须箬心中的小算盘,更知就算自己未准许须箬同行,他定会想方设法的尾随进入徐家别院的。

    *

    景明一行人到达徐家别院时,已是日暮西沉,残阳余晖。

    徐家别院是座典型的仿江南园林建筑。别院内广植绿林,繁盛葱郁,夕阳彤光透过叶片间隙散落一地些些点点的光影斑点。淙淙流水涓入湖池,投映着洒金余晖。一时间,静影沉璧,浮光跃金。玉宇芳榭错落其间,移步换景。

    湖畔立有一根通体漆黑玉石质地的矮柱,矮柱最顶头塑有一尊似老虎模样的兽雕,茶茶曾在南阳郡境内无数条官道旁见过类似的。

    “这位姐姐,湖畔那尊兽雕好眼熟,是不是与路边所塑的是同一只兽?”

    “那是一尊镇路兽,我们在南阳郡无论官道还是小径都设有它,那尊是府上小女君去后,家主差人送来镇宅的,只是我家夫人与家主之间有些龃龉,这尊镇路兽便被仍在了湖畔。”领路的婢女知道景明是夫人的贵客,连带着对茶茶也颇为尊敬,听她出声问询,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告知。

    “哦!多谢!”

    婢女继续领着他们穿过曲折连绵的檐廊,直驱芳园。

    徐心雅幼时呛过水,畏水,因此居所核心的芳园,四周遍植名草仙葩,置放嶙峋怪石,无潭池流水,正中是一片广袤旷达的空地,本次法事祭坛也设于此。

    崔玉缘早已立于园中等候,她着杏黄色广袖长衫,外罩日暮色薄纱大袖,云髻高绾,虽不似那日徐翊寿宴时张扬艳丽,但仍是华贵雍容,不见新寡落寞情绪。

    “道长!”

    “崔善信!”

    两人见完礼后,景明径直走向香案,检查打蘸用具,崔玉缘则瞥了一眼一同前来的须箬。她虽脱离徐家主宅,长居别院,可这几日主宅内的鸡飞狗跳,她也是有所耳闻。

    先是自己那不成器的亡夫绑人换命被抓个正着,后一向乖巧脾气温和的小叔子徐嘉和家主大吵大闹,连离家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不过这一切都与身旁这个人有关,崔玉缘很难不生探究之心。

    戌时三刻,吉时已至。

    景明净手后点燃竹笠香,焚烧刚刚用朱砂画好的符箓,朝着东方三拜,然后闭眼端坐于蒲团之上,不时摇晃起手中铜铃。

    崔玉缘双手持一件鹅黄上襦,立于风中挥舞,“南阳宛城,徐氏女心雅,魂兮归来,复归故居。”

    她心中哀恸涟涟,短短十几字,如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那般,艰难蹦出口。尾声时,跌落俯跪于地,紧紧握住旧衣于怀中,哽咽落泪,“何不……归……来……兮……”

    半响,漆黑无星的夜空终有所感,微风徐徐拂过,扬起周边林立的招魂灵蕃,绑在周遭树木上的红绳铃铛也轻微摇动,泠泠作响。

    倏然,狂风大作,香案上的烛火伶仃飘摇,四周铃音阵阵,前方空地上浮现出点点莹光,最终汇成一道五星法阵,法阵中凭空出现人影,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清晰。

    一名七八岁上下的女童出现在法阵中心,她脸色苍白,一脸疑惑,茫然地看着四周。

    “心雅……”崔玉缘看清法阵中心的人影后,哀嚎出声,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她正是——徐心雅。

    她似听不见呼喊声,对周遭一切都无动于衷。

    茶茶抱拦住思女心切的崔玉缘,妥帖劝慰道:“夫人,前方正在用追魂法阵将小女君唤来,你贸然闯入的话会惊动小女君的神魂,中断追魂术法,就算你再想念小女君,可为了小女君好,您也应该远远看着,切莫打断法事。”

    原先还在茶茶怀中挣扎的崔玉缘听完这话后,渐渐安静下来,无声地看着前方已是殊途陌路的女儿,大滴大滴泪珠砸落,不久便泪流满面。

    景明睁开双眼,无悲无喜,平淡清冷地望着前方出现的人影,缓缓开口。

    “徐氏女,你可是溺亡?”

    “不是!”

    “可有冤屈?”

    “有,有人将箱子锁扣放下,我推不开箱盖,如何使力也不行。最后越来越闷,无法呼吸。”

    “你可看清那人样貌?”

    “没有!但那人的衣摆是白色的,有红色花纹。”

    “你现在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我……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很黑,我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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