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因为要去看灯会了,林榣风本来打算找找百灵的,结果这丫头一玩起来根本找不到人影,于是她便做罢。

    林榣风只得摇摇头:“算了,我们去看吧。”

    于是,两人便径直走去了灯园,刚找到门口,便看到各式各样精致漂亮的灯饰被挂在树上,发着明亮的光。

    可谓是玉壶光转,灯火如昼。(注1)

    身边游人众多,摩肩接踵,各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小妹,快看天上!”

    “阿姐阿姐,你快来啊,这有兔子灯。”

    “夫君,这边。”

    “阿婆阿婆,你看这花灯好是精致。”

    林榣风认真地欣赏起了周边的灯饰,黑眸倒映着世间的流光溢彩。

    她环顾四周,不禁意地,眼眸往上一抬,便看见漫天千盏明灯,浮动着人世烟火,编织成一条条流动的银河,不停往远处飞去,照亮整个黑夜,星亮如海。

    林榣风见此景象,也不为地感叹一句好看,她下意识地扯了扯祁望的衣角,“快看天上。”

    祁望也随即抬头。

    “好看吗?”林榣风转头看向他。

    将视线从天空中收回,祁望看着林榣风,她正笑靥如花,双眸映着四周的火树银花,明亮至极。

    还没等到祁望开口,林榣风又被身边的人群的欢呼声吸引,已然转过头去。

    祁望盯着女孩笑得开心的侧脸看了半晌后,又轻闭上漆黑的眼眸,睁开,语气认真地说道:“好看。”

    只是这道声音很轻,被淹没在了无数的烟火喧嚣中。

    祁望想,自己真的变得有些奇怪。

    祁望就走了一会儿神,便瞧见林榣风已经拿着两个明灯回来了。

    “走,祁望,我们去放天灯。”

    祁望还没回过神,便被人拉着走到一处放灯了。

    果然林榣风在这个梦境里变成习武的人,身手都敏捷了不少。

    看来这种练习很久便刻在骨子里的事,让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看着身旁很多人都低头虔诚地写着祈愿,林榣风也拿起毛笔在上面开始缓缓写起了字。

    祁望看着小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开口问道:“你要写什么?”

    林榣风闻声,立马将灯往自己这边靠,“这种事情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快写你自己的。”

    “你怎么不写?祈福求愿,不灵也算了,就当求个心理安慰也好。”

    祁望本来不打算写的,但看小姑娘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莫名得不想扫兴,于是便也拿笔抬手写了起来,“岁岁如愿”四个字。

    祁望写得是一手的楷书,精妙端正,简单的四个字跃然灯上,让整个灯都好看了不少。

    林榣风写好自己的,又歪过头来在一旁偷偷瞄祁望写的灯。

    祁望本就没藏,林榣风轻而易举便看清了他写的东西。

    岁岁如愿,林榣风在心里默念。

    什么意思?她好想知道,说不定她也可以帮着他实现呢。

    林榣风正低头盘算着,一旁祁望看着她一脸纠结,开口问道:“写好了吗?”

    林榣风闻言抬起头,若无其事的样子,“写好了,我们去放灯吧。”

    两盏天灯和着无数星星点点跟着风飘向远方,载着无数人的期盼的祈求。

    “我想阿爹早日康复。”

    “兄长平安归来。”

    “小满开心快乐。”

    “平安健康,欢喜圆满。”

    “拿榜首。”

    “变得越来越美。”

    “小玉娘子能跟我回家。”

    “妾身只盼能得此生自由。”

    “岁岁如愿。”

    “山河依旧,天地常青。”

    灯火闪烁,照出少女颤动的睫毛,粉红的脸颊。

    “祁望,我们回家吧。”林榣风的鼻子被冻得有些红,但她依旧眉眼弯弯。

    不知是她放了天灯有些开心还是怎么了,回去的路上,她一路絮絮叨叨地跟祁望说个不停。

    等刚要走过一家店铺,林榣风的目光却定住了,她刚要仔细瞧瞧,便瞥见店里的人也刚好转过头来跟她对上目光,然后开心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林榣风道:“小姐小姐,终于找到你了,快来啊,今夜这家铺子的首饰上新了特别好看。”说着,便把林榣风拉进了店铺里。

    祁望看见店铺里全是女子在里面,便不好进去,于是便站在店铺门口等待。

    这门口站的不止他一人,还有许多其他男子,看样子已然是等待了许久。

    祁望没多看,转过头便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站着站着,忽然有个人走到他的旁边,自来熟地跟他搭起了讪,“阁下,你才来的?”

    林榣风不在一旁,祁望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他也不用再多说话,于是他只一脸淡漠地点点头。

    那人看着他冷淡的样子,也不恼,又自顾自地说:“也不知,这个店铺老板施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迷得姑娘们都这般喜欢。”说着,他朝祁望眨眼,然后用下颚示意他看向离不远处的那些男子,“你瞧见没,那个,还有那个,还有那个已经等了半刻钟了,还有再远点的那个已经半个时辰了,那个嘛已经一个时辰……”说着说着,他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笑道:“兄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早做打算,不然有的是你等的。”

    说完,他等着对方的回答。

    结果等了半天,也只等来了对方一个淡淡的点头以及空气的静默。

    那人有些挂不住脸了,他有些想问问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美若天仙的美人让如此矜贵出尘,一眼便知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公子在这里等候。

    他还想开口,却听见那高冷的公子开口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转头便看见那位公子仍然是那般冷峻出尘的模样,可他莫名觉得他不怀好意,是那位公子故意问的呢。他一下垮了脸,不愿再笑,他不打算再跟那位公子说话了,哼。

    结果没过就多久,他便瞅见几个不怀好意的人走到了他身边的人的面前。

    几人语气有些恶劣地对公子说:“你就是祁望?”

    然后他看见身边公子轻轻点头。

    “那跟我们来一趟呗,我们家公子有请。”那几人话语中透露着轻佻,同时身子懒洋洋地往后靠,敷衍地让出一条路,眼神里带着点恶狠示意着祁望最好听话。

    他看着来者不善,本想拉住身边公子,却见身边公子缓缓抬步,跟着那几人走了。

    他本来有些慌,但突然想起那公子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富贵人家中特有的气质,而且还有那自他一靠近那公子便感受的压迫感,要不是他本就不在意那么多,不然他肯定不会选择那位公子讲话。

    反正他敢肯定,那位公子不是一般人。那这样,就容不得他多担心了,当务之急,他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安分地等着自家娘子出来吧。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

    祁望跟着那几人来到了一个酒楼的包房。

    刚推开门进去,便看见几个公子哥围坐在桌前,坐在最中心的是一个着瑞黄锦袍,面目清秀的公子,

    见祁望进来,几人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想问是不是走错了,结果看见他身后跟来的他们的侍从,又纷纷对视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祁望说道:“你就是祁望?”

    “看起来也就这样。”坐在最左边的人说道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我们那么好的听晚姐姐怎会瞧上你这个模样的。”另一人附和道。

    “弱不禁风,一个小白脸罢了。”

    “就这?就这?阿澜你根本不必在意。”

    黄色锦袍旁边的人不禁嘲讽道:“是啊,比不上我们阿澜一根手指头。”说着,又碰了碰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人的肩膀,“你说对吧,阿澜。”

    被称作阿澜的人,就是钟澜,他没说话,只闷头喝下手中的酒,但他也没阻止身边人的行为。

    他身边的人看钟澜没说什么,便越发放肆起来。

    “祁公子是吧?来来来,请坐,招待不周,这里的菜被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只能请你喝酒了。”说着,示意祁望身后的侍从,一旦祁望敢有反抗便压住他。

    祁望从一踏入这间包房便明白了一切,但他还是耐下了性子配合他们,想着多了解了解林榣风在这个梦境里的身份的信息。

    但到现在,他眉头不自觉地微蹙,觉得已经够了。

    他的耐性要告罄了。

    他刚要动手,就听到楼下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虽然监察官的能力失效了,但并不代表祁望的能力消失了。

    于是,祁望冷冷地坐下,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明的冷意:“你们,碰上了个好时候。”不然,他就要动手了。

    几个公子哥听着祁望莫名其妙的话语,正要琢磨是什么意思,但看着面前人冷白的面孔,随即又想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定是在求饶。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并不打算放过他。

    “喝吧,祁公子。”他们把酒倒满,示意他乖乖喝下。

    祁望照做,举起酒杯,仰头喝下。即使是这般情形,也仍旧是一片从容,清冷矜贵。那群人本来得意洋洋看着他喝下,但看见祁望仍旧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也有些气恼了。

    于是几人打算再多灌几杯酒,准备动手压住他肩膀,“来啊,祁公子,这么厉害,再来。”

    “喝啊,祁公子,你快喝啊。”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

    一道愠怒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动他一个试试。”

    这道声音打断了一切,公子哥们有些僵硬地回头,坐在最中心的钟澜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手中的酒杯,喃喃道,“阿晚。”

    最后,独独祁望没有回头。

    室内一时安静得只有风从窗户吹进来的呼呼声以及寒意。

    屡屡冰冷从几位公子哥背上爬起,没人敢轻易动弹。

    林榣风精致的眉眼沾染上了怒气,她一眼便望见被困在中间的人,胸口一下似有一团火在烧。她冷凝的视线落在了离祁望肩膀最近的那只手上,那人连忙弹开了手。

    林榣风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可没人因此感到放松,因为她眸若寒冰,锐利的神色让那群人都神色紧绷了起来,唯有处于风波中心的祁望似毫不自知般,泰然自若地坐在凳子上。

    林榣风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到底,语气冷冷说道:“在喝酒吗,怎么不叫我?”

    钟澜有些无措,连忙站起来走到林榣风面前解释道:“刚刚是偶然瞧见祁公子一人站在那里,便想着请他上来做客。”

    林榣风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眼放在祁望面前的诸多酒杯,轻声笑了一下,“做客?”她一顿,维持着一个刚好的距离,不愿也不近,客套又疏离地轻轻在钟澜耳边说道:“钟澜,希望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下次请我的人做客,仔细想好了,再来请。”

    “并且,要先问过我的意见。”她笑着,慢慢直起身。

    感受到的压迫慢慢褪去,钟澜看着面前人,却怎么也扯不出一抹笑意,他竭力压住自己心里的悲恸,“是是是,我考虑不周。”说着,他拿起桌上一杯酒仰头饮了下去,“我自罚一杯。”

    其他人连忙跟着道歉,抬起酒杯连忙喝下。

    林榣风神色不明地看着钟澜喝下一杯,环视了屋内所有人一眼,随即轻轻拍了拍钟澜的肩,说道,“今夜,我们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林榣风转身对着祁望说,“我们走。”

    等祁望起身,他们刚走到门口,林榣风又顿住,转身慢慢朝着还僵硬在原地的众人说道:“哦,对了,我还想起件事。”

    众人紧张地看向她。

    笑意从林榣风眼里蔓延,“既然是喝酒,那不喝个尽兴怎么行。”说着,她唤来小二,“送几坛酒上来,记我账上。”

    小二得了吩咐,立马下去准备。

    几人听了林榣风得话,脸色一白,完蛋了。

    林榣风却装作没瞧见他们的脸色一般,神色自若地说道:“我今日不能败了各位的兴,好好喝,不喝完可是不行的,可不能浪费我的心意。”

    她又将目光看向那个刚刚离祁望最近逼着祁望喝酒的人说,“特别是这位公子,你可莫负了我的心意。”

    说完,她没再看任何人一眼就带着祁望走了。

    等林榣风走后,众人才回过神来,猛地喘气,他们知道刚刚来的人是江听晚,他们口中的听晚姐姐,可也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她发怒的样子。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她不仅是他们口中的人美心善的侯府千金江听晚,也是上过沙场手刃过敌人的人。

    因为他们意识到,刚刚江听晚是想动手的。

    钟澜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暗暗咬牙。他刚刚还有一部分撒谎了,其实在看到祁望一个人之前他便看到阿晚和他走在一起,那脸上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嫉妒得快要疯了,凭什么,那个人能轻易地将阿晚的目光夺走。

    凭什么,阿晚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竟然连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都可以不顾。

    就算,她也给自己在其他人面前留了一点脸面。

    等带着祁望走出了酒楼,林榣风才停下脚步转过头,垂眸低声说道:“对不起。”

    “祁望。”

    林榣风抬眼等着祁望回答,半响才等来对方的回答,“嗯。”

    林榣风听着对方冷淡的语气,心头一紧,第一次觉得对方真的有点生气了,她歪头看着他,“你别生气,如果你觉得心里不痛快的话那我回去也喝酒向你赔礼道歉,喝到,喝到让你满意为止。”说着,她试探性地扯了扯祁望的衣角,“祁望?”

    结果这人半天没反应。

    林榣风这才仔细地看了眼祁望,发现这人眼神有些迷离,一向苍白的脸颊竟浮现了一抹红晕。

    这是喝醉了?林榣风暗暗想。

    她试探地喊道:“祁望?”

    “祁望?”

    “祁望,你还好吗?”

    喊了几声,只得了祁望蹙着眉,找了好半天才正眼对上林榣风。

    林榣风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禁噗嗤一笑,心下了然对方竟然醉了,这才几杯就倒了,酒量竟然这么浅。

    她忍不近想逗逗祁望的心,她抬手在祁望面前晃了晃,“祁望祁望,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这是几?”

    还没等她再问,祁望便转过头走了,林榣风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跟上,祁望又转身,走了回来。

    林榣风:“?”

    祁望脸蛋红扑扑的,语气有些不耐地说,“回,家。”说着,便拉住林榣风的手腕往前走。

    被抓住的人,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

    就算喝了酒,祁望的手依旧是冰冷的。可依旧烫得她心有些发热。

    林榣风眨了眨眼,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腕,远处的烟花声从风中传来在她的耳旁炸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心跳声在此刻抛开嘈杂,显得格外明显。

    她听见自己有些无措的声音,“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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