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楦说记得,“小姐想问什么?”

    云笙:“你当日身上揣着诏书和虎符,说曾一路被人追杀,自上京至青州这中间,追杀你的人当中除了锦衣卫周宸,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人吗?”

    虞楦立刻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是想问那些人里有没有类似人蛊之类的杀手?”

    云笙说是,眼神焦灼,像是迫切需要一个答案,“你好好想清楚,有还是没有?”

    虞楦丝毫没有犹豫,“并没有,人蛊这些被喂了药,受人嗾摆,是咬住了便不会松口的饿狼,护卫我出京的都是家下护院,虽说懂些武艺,但也就是同周宸的人周旋周旋,还都陆续丢掉了性命,若当真碰上了那些不要命的恶心东西,我早就不能站在这儿了。”

    果然,同自己猜测的一样。

    云笙捏紧了手指尖,微微低着些头,神情游荡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还是一旁蒋桓浅咳一声提醒她才缓过神。

    “另一件,你住进瑞王府后,后来可单独出行过,可曾再遇到那群奇怪的人袭击?”

    虞楦又摇头,“诏书和虎符当时都已然交托,皇上出兵也有了正当的理由,周宸和那些人蛊的背后操控之人自然没了杀我的理由。对了,后来,后来我去过一趟书斋,是由当日瑞王府的管事陪同去的,并未再发生过类似的事。”

    其实刚开始云笙也这么想,觉得这些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加上那名吹笛人特意误导他们,她便以为这些人是奔着虎符和诏书来的。

    可上京到青州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这些人,偏偏自己在那一夜,那些人蛊就出现了,今日又再次遇到这些人的刺杀。

    她眼下已经笃定这些都不是巧合,这些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当日夺取虎符和诛杀这小公子应当只是顺势而为或者是对方在刻意误导她。

    从虞府出来,云笙长呐了口气,蒋桓将马缰递到她手中,“先回府,待你安全了再说其他。”

    云笙点头,倒是没反驳他,只扯了个笑道:“瞧,这世上竟有这般多的人想让我死,也许我就不该出生。”

    蒋桓听得心都揪起来,“你很好,自然不是如此,只要将事情查清楚....”

    云笙打断他道,“这些人不见得真的和北地有关,就算真有关系也并不能就此证明是他的人,”一瞬间的自弃后,明艳的姑娘轻抬起头,脸上已复了方才的坚韧之色,“那图腾,你统领锦衣卫多年,竟也没见过?”

    这背后之人能误导他们一次,自然也有第二次,她并非想为陆楷瑞开脱,只是觉得他一个叛逃到异地的人,即便真的像大邺探子查到那般在北地混得风生水起,但内里究竟是不是真的简在帝心,都未可知。

    这些人蛊迅捷如风,又懂得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藏匿自身,当是训练日久之效,没有充足的钱粮支撑和强大背景作保,谁能将这样一把利器揽在麾下?

    蒋桓明白她话的意思,可他确实不认识,“没见过,自你上次将这图腾轮廓画给我,我便遣人去查过,确实一无所获。北渊地势辽阔,族类甚多,咱们大邺毕竟是外族,对他们内部的图腾很难认全。”

    这倒也是,云笙想了想,“无法求证的事,多说无意,不过今日刺杀倒是助我下了决心。”

    蒋桓不知她又做了何种决定,眼睛注视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云笙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与你无关。”而后踩着马镫凌空一跃,大喝一声往禁宫方向去了。

    一连多日天气都不是很好,这日傍晚竟下起雨来,倒泄的银河灌入整个上京,一时间风云变色。

    而官场却在这样的天气中人人自危起来。

    两日后,灰墙土瓦的一处宅院门前一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之人从马上跳下,快跑入屋内,一面取下身上湿黏的雨具,一面问一旁小厮道:“今日可还有百姓前来?”

    小厮接过递来的雨具抖了抖,整齐放到一旁,又从旁取过巾子递给他,瞄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道:“大人这几日夙兴夜寐,恨不得日日守在外面监工,那污渠疏通后,百姓的屋舍有了流水之地,自然都有了地方避雨。从昨日午时过后,便没什么人过来闹了。”

    “当真?”工部郎中安岱听到这消息心弦一松,喃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这场大雨连下了两天两夜,到这会儿上京被城外洪水卷走的百姓已多达数十人,好在城内污渠疏通得及时,城内人员伤亡倒是不多。

    即便如此,这场暴雨也打了京中百姓一个措手不及,好多房屋坍塌失去住所的百姓竟不顾这倾盆大雨,都跑到他工部郎中的府邸门前来闹。

    小厮笑道:“大人善行。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之前是一时无措,这才有些激动,眼下看咱们大人做了实事,捧着敬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再过来闹。”

    “只是眼下虽没有百姓来闹,倒是有一件旁的事。”

    安岱刚端起热茶,忙紧着放下问:“何事?”

    小厮看着自己鼻尖,有点心虚,“咱们这来了位女客。”

    这暴雨的天气里,有客到,还是个女子,安岱懵了一下。

    “可是家中也有人失踪?”

    “并无。”

    “那就是屋舍损毁严重,无处可去?”

    “看大人急的,您放心,小人都仔细问过了,这姑娘家中一切都好,房屋坚固,手足和睦,来此也不为别的,就是说仰慕大人风行手段,敬重大人为人,为此特意打点了下面的衙门来瞻仰大人风采的。”

    “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大的雨,稍有不慎,怕是连小命都要葬送了,你赶紧找人,多派几个,待雨势小一些,便紧着送她回府。”

    他不是不知道下面衙门里的人,做事不行,惯会溜须奉承,平日里送金送银送玉器都被他骂了回去,这次倒好,竟送上了美人。

    估摸着是觉得这雨势连绵,也无人看见。

    他叹口气道:“眼下国库吃紧,就这么几个小一点的工程,可下面还是挤破了头想争,可银子哪来?莫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这工程让谁做,不让谁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便算真是,也断断不能承给这样的人。”

    小厮说是,“只是大人,这下面的人隔几日便送来些东西过来,这些人又多与下面衙门里沾亲带故的,小人也不好次次拦在外面。”

    “这我知道,所以这几日即便下雨我也要躲出去,一来确为监工,二来也防着这些人。”

    “大人英明,这雨下的着实猛了些,听闻今日晨起又一批人被下了大狱。本来锦衣卫这衙门都要消停了,这会儿反倒派上了大用场。”

    安岱坐下说是,“几本账册,竟牵连出这么多贪官污吏,也不知那姓陆的叛走前是否还留下些别的什么?”

    说到这儿又联想到那位新走马上任的女官,“这陆提督虽为女子,倒真是个人物,大义灭亲,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想来经了此事,皇上也应下定了决心,这陆楷瑞怕是活不过年尾了。”

    “说不得这北地正巴望着他死呢!不过忌惮着他手上那八万兵马。”小厮也唏嘘,“说来也巧,今日被打点送来的这一位也姓陆。”

    安岱隐隐察觉出不对来,蹙起眉毛道:“陆?”

    门适时被推开,“是我。安大人这个时辰回来,想必上京数坊的水患已然被修整得差不多了。”

    安岱猛得抬头,便见微沉的天光中一女子缓缓跨阶而来,鬓发微湿,桃眸盈笑,行止间衣裙划出半圈翠绿。

    猝不及防,他心口狠狠跳了一下。

    “安大人?”女子声音轻盈剔透,如涯上雪、林间雾,在这炎炎夏日精神为之一振。

    安岱一噤,本着君子之礼忙垂首话道:“小姐安,下官唐突,不知小姐为何在此?”

    又匆忙瞥了那小厮一眼,怪罪意味明显。

    他这府上虽破败,却有专门的会客之地,就在这正厅旁侧,安岱以为这小厮怎么也会将客人安置在那,不曾想竟在这内室,那里可是自己午时浅眠之地。

    小厮也委屈,“小人没来得及说,是这陆小姐非呆在这,说要等大人回来,还说是仰慕大人,小人心一软便应了她。”

    “安大人无需怪罪他,我不过兴之所至,无意间走到此处,又想着前些日子麾下人与大人相交却被拒之门外,一时好奇,便想来看看。”

    安岱不免想起两日前朝会后有些官员的议论。

    说是这新上任的水师提督某日向新皇呈交了几本账册,账册的内容不得而知,只知后来牵连出许多沆瀣敛财的贪官,甚至这些贪官手上都带着人命,新皇盛怒之下,一口气罢免了三位一品大员,二十几名四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员,下面操办胥吏被斩首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两日暴雨,歇了朝班,正赶上新皇御极的日子将至,所以很多事都向后延了,许多人无事可做,便紧盯着前朝,倒是有不少事被挖了出来。

    挖着挖着,他便知道了这陆大人不但师承贺文道,还知道了她是一歌姬所生,之前在教坊三年。

    他本人对这种事并无兴趣,可架不住后宅女眷一日日在他耳边叨叨。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自家夫人提及说这陆大人残花败柳、水性杨花。

    他向来对这些女子间的攻讦甚为厌烦,这天下间对女子已经颇多束缚,日日要求女子规行矩步,可偏偏对女子怀揣着最大恶意的竟是女子本身。

    被迫听的次数多了,也牵了心,想看看这位陆大人究竟是何模样,平日里他这七品的员外郎可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可也只是随意想想,不曾想今日竟有缘见到了,还是这般的艳丽。

    退了小厮,安岱先一步揖手行礼,“见过陆大人。”

    他对女子当官并无偏见,相反还很欣赏。

    云笙踱步打量着此间装潢,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划过百宝阁,见框面上的红漆掉落,摆件瓷瓶白碟等成色也一般。

    这安岱倒是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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