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炎热的午后总是要伴随着声声蝉鸣的,就连庆国权力的中心———那座王气蒸盛的皇宫也不例外。

    阳光像是直直刺向那朱红色的宫墙似的,在上面胡乱投射上斑驳的光影,令其更添了岁月揉杂的痕迹。

    这宫墙已不知在这里屹立了多久———也许人们只能从泛黄的故纸堆中翻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有夏蝉在御花园里的树梢间不断地鸣叫着,那嘶鸣声一声远一声近,令人陡添了烦躁,恨不得拿个竹竿将其尽数粘了去。

    可是御书房里却依然是静悄悄的。那位整个庆国最尊贵的男人如往常一样临窗批着奏折。

    服侍的小太监们习惯了皇帝陛下的勤勉,所以总是随时端着茶水与毛巾在门外准备进去伺候。

    远处隐隐传来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庆帝缓缓抬眸,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在过往的十多年里,每当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时,这声音就会极有规律地在御书房外的青石板上响起。

    庆帝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御书房紧闭的木门上。

    殿门被推开了。

    有刺眼的日光倾泻进来,照在庆帝身上的鸦青色常服上,生生令其有了可与龙袍的那抹明黄相较的光辉。

    轮椅被推了进来。

    陈萍萍挺直地坐在轮椅上,见了庆帝也只是轻轻低头拱手,算是行了一礼。

    庆帝随手将拿着的卷宗扔在桌子上,笑睨了一眼陈萍萍,道:“你这老狗,把朕一个人甩在京都里,自己倒是省亲去了。”

    陈萍萍低眉顺眼地坐在轮椅上,恭敬说道:“三十多年没回去了,总要好好看看。”

    “哼,”庆帝似乎有些不满,“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好,躲在江南迟迟不回京。”

    陈萍萍谦卑道:“在陛下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庆帝递了杯热茶给陈萍萍,然后道:“朕知道你是不满意朕对那孩子的安排,只是朕为了让他接手他母亲的产业,费了多少心思才说动太后指婚,已是用心良苦。”

    “臣并无不满之意。”陈萍萍低首恭谨道。“只是臣老了,鉴察院日后总要交出去。”

    庆帝皱起了眉,缓缓道:“你是想交给……他?”

    “正是,”陈萍萍轻咳几声,说道。“毕竟也是他母亲的东西。”

    庆帝沉思良久,道:“待朕琢磨琢磨,你也不必着急,在陈园好好调养身体就是。”

    “谢陛下关怀。”陈萍萍再度拱手,语气无比恭敬,心里却微微冷笑。

    庆帝又一次开口道:“牛栏街事情的始末,想必你已经了解过了。”

    “是。”

    庆帝冷哼道:“北齐这次还真舍得花大价钱。”

    “一个程巨树换庆国朝廷的动荡,代价并不算很大。”陈萍萍轻声回答道。“这次的计划……倒还算得上漂亮。”

    “北伐一事,不过在于朕的一句话而已。”庆帝说道,言语间尽显身为帝王的自信与威严。“他们想让太子和老二斗起来,北伐就能先缓一缓。”他站起身来,在御书房内踱着步子,道:“哪有那样容易!”

    “陛下?”陈萍萍唤道,似乎是在询问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

    “先等一等,找个合适的理由就是了。”庆帝将袖子一甩,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件国与国之间的大事。

    庆帝忽然将双手撑在陈萍萍的轮椅扶手上,望着他清寒的双眼,问道:“李瑶兮……今日怎么没来?”

    若是此刻正躺在落花别院的庭院里吃着西瓜的李瑶兮看到了庆帝现在的姿势,一定会爆发出比在江南躲避刺客追杀那夜还惊人的速度赶到御书房,然后狠狠扇庆帝两个巴掌,再顺便把御书房砸了出出气。

    陈萍萍平静地望着庆帝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笑着道:“一个姑娘家,今日来做什么?”

    庆帝心情似乎不错,笑道:“这次你们一起回去省亲,想必关系不错。”

    “陛下想多了,”陈萍萍的面上带了轻松的笑意,道:“圣女前一阵一直在陈园小住,正巧臣要去省亲,这才跟去的。”

    庆帝满意地站直身子,又开始踱步,说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圣女自神庙来,臣不敢妄自评判。”陈萍萍轻抿薄唇,说道。

    庆帝玩味的眼光这才肃穆了些,叹息道:“是啊,她既然肯来庆国,自然会护佑朕的大庆风调雨顺,直到将天下都收入囊中。”

    “陛下正当盛年,这是迟早的事。”陈萍萍说道,却是刻意巧妙地将话题从李瑶兮身上移开。

    庆帝忽然笑着说道:“算起来你比朕还要小一个月,自然还不算老。你多让费介给你调理着,总还有十几年好活的。”

    十几年?陈萍萍心中叹息着,心道有些事总是要当面问出来的,哪里拖得了十几年?

    “她的性子和她很像。”庆帝却又将话题转移回来,闭目缓缓道。

    这句话里有两个她,到底分别指谁,君臣二人都心知肚明。

    “毕竟都是从神庙来的,想法相似些也很正常。”陈萍萍啜了口茶,回答道。

    提到神庙,庆帝睁开眼睛,眉头皱得更加紧了,道:“神庙从不干涉世事。”

    陈萍萍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很有趣的往事,微笑道:“也许她真的只是偷偷跑出来玩的。”他顿了顿,然后又道:“也许一切皆是缘分,就像我们当年在澹州一样。”

    庆帝挥手止住了陈萍萍的话,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过往的事。

    陈萍萍唇边笑意更浓,心里却渐渐寒冷了起来。是不想回忆,还是不敢?

    此刻还不行。一旦出了差错,苦心经营谋划多年的局就会灰飞烟灭。

    “也是时候清肃朝廷了。”庆帝冷冷地说道。“六部那帮蛀虫,真以为朕被他们蒙在鼓里么?”

    “现在还不能大换血,否则民心不安。”陈萍萍提醒道。

    “你让鉴察院随意抓几个贪得最多的,处置了便可以。”庆帝说道。“郭家把持礼部时间太长,也该清一清了。”

    “是,陛下。”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应道。“都是小打小闹而已,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显然,这一对似乎只要联手就无人能敌的君臣都没有将这件小事当回事。

    庆帝叹道:“那……范闲的事呢?”

    “请陛下明示。”

    “朕令他接手内库也好,鉴察院也罢,你就不怕树大招风?”

    “臣倒是认为,范闲正应该历练历练。”陈萍萍答道。

    庆帝点头道:“不错。”他话锋一转,忽然发问道:“那若是朕要拿他制衡朕的那几个儿子呢?”

    陈萍萍垂首道:“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参与争夺这个位子,因此他也是最能保持中立的那一个。”

    庆帝“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太子与范闲一样,也需磨练。”陈萍萍说道,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朕会再仔细安排。”庆帝揉了揉眉心,说道。

    君臣这一来一去地说这话,转眼间便熬走了不少日光。太阳懒懒地一点一点滑动至天边的地平线,血红色的晚霞映着金黄色的琉璃瓦,却无端有一种凄凉和苍茫之感。瓦下那一方朱红宫墙围成的天地,又不知吞噬了多少无辜生灵的性命。

    宫里各处都亮起了精致明亮的宫灯,明晃晃的光晕分外好看。御书房内也燃起了火烛,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那种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陈萍萍与庆帝对坐在一张小桌两侧,桌子上早就摆好了几道菜品,却皆是寻常人家惯吃的东西,更添了几丝家常味道。

    两人谈完国事时已接近晚膳时分,庆帝就自然而然地将陈萍萍留在了宫里用膳。

    庆帝夹了一箸菜到陈萍萍碗里,道:“许久不与你在宫中用膳了,这次可要好好叙一叙旧。”

    “还要多谢陛下赏臣这口饭吃。”陈萍萍眯眼笑着,谢恩道。

    “哈哈哈!”庆帝心情大好,笑道。“这朝中也只有你,还有胆子和朕这样说话。”

    陈萍萍也微笑道:“陛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臣的这个胆子,还不是陛下给的。”

    庆帝自然是龙颜大悦,一仰脖将一盅酒饮尽,又自斟了一盅,道:“陪朕喝一杯。”

    陈萍萍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道:“陛下……臣近几年身子不济,怕是……不能与陛下尽兴了。”

    庆帝有些失望,又饮了一盅酒,摆摆手道:“无妨,朕改日见了费介,还要命他多在你身上上心。”

    “谢陛下关怀,老奴……感激不尽。”

    只有在两人独处时,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庆帝微微一怔,随即笑叹道:“当年在诚王府,你我也是这样对坐共饮。”

    “陛下当年……确实待老奴极好。”陈萍萍缓缓抬眸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说道。

    有回忆不断涌入陈萍萍的脑海,当年心性豁达的世子殿下,可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流光容易把人抛,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更是如此。

    这一顿饭,君臣二人回忆了许多旧事。有当年在诚王府和靖王打架,有一同在战场上策马厮杀,却唯独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叶轻眉,仿佛那个女子从来只是在传说中存在过而已。

    入夜,萤火虫在碧草中飞舞着,在茫茫夜色中闪着星子般的光。

    李瑶兮就是乘着这样静谧而温柔的夜色,极是洒脱地随意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行驶在京郊的小道上。

    月明星稀,路旁不知名的野花连成了片,温柔淡雅的紫色像是迷蒙的醉梦,似是要让人沉溺在其中,不愿自拔。

    掌车的自然是被李瑶兮强行拽出来充当临时司机的无羁。许是从前在宫中服侍人久了的缘故,他在烹饪、驾车甚至是侍弄花草、编金丝络子这种事情上都是极其熟稔的,仿佛提示着他自己从前的身份。

    李瑶兮一手持一柄做工精细的团扇,一边轻轻扇着一边开口道:“无羁无羁,待会回去你再给本小姐做个玉露团吃好不好?”

    一人打了司机和厨子两份工的无羁闻言侧头对马车里说道:“若是小姐还想吃,我回去就开始做。”

    所谓“玉露团”其实就是类似冰激凌的东西,将乳酪冻定型之后再做雕刻和彩绘即可,但在古代却是只有宫廷贵族才能享有的。也幸亏从前无羁在宫里时照葫芦画瓢学到了不少手艺,才能让李瑶兮饱了口福。

    “无羁最好了!这个月本姑娘一定给你多发点工资。”李瑶兮笑嘻嘻地道,仍拿着团扇把玩着。

    这团扇的扇面是雪白的素绢制成,上面绣的正是一树灿若云霞的灼灼桃花,是李瑶兮的爱物。

    她望着这一树繁密的桃花出了神,蓦地忆起那日的春遇,想到与陈萍萍共坐于秋千上的笑语晏晏,心中掠过一丝温柔。就是那一日,在那片桃林中,她与陈萍萍,就这般突兀地重逢。

    李瑶兮恬然一笑,忽而扬声问道:“哎,无羁,你说要是本姑娘谈恋爱了,怎么办?”

    无羁有些摸不着头脑,道:“那我就帮小姐牵红线。”

    “哈哈哈哈哈,果然人类的本质是月老!”李瑶兮以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比万千星辰还要明亮的美目,以及白玉般无瑕的琼鼻,笑得格外畅快。

    好吧……还是她家无羁会说话。

    看来这工资还得往上加一加。

    马车到了城门处,待无羁说明了车内人的身份后,守备的士兵倒是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毕竟李瑶兮是南庆圣女,又和神庙有直接联系,就算放眼整个天下地位也还是颇高的。是矣守备也不敢拦,而是连入城干什么都不问就开了城门。

    可是行至皇宫前,侍卫们的安检就严了许多。领头的侍卫大哥走上前来细细盘问了李瑶兮的来因,碍着对方是女子才没有动手搜身。

    听闻李瑶兮是来接陈萍萍的,侍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了无羁将马车停在宫门外,然后就派了个小黄门领着李瑶兮去御书房。

    李瑶兮来到御书房前,果然见陈萍萍还没有出来,侯公公在离门几丈远的地方站着。

    李瑶兮这次也懒得再上房顶的琉璃瓦上坐着看风景,只是静静地立在离御书房不远的一处白玉栏杆前,双手微微扶着温润的白玉石,出身地眺望着远处。

    好吧,说是眺望,其实也望不着什么。毕竟这是御书房不是摘星楼,人们从上面看李瑶兮还差不多……

    但是李瑶兮还是很享受被夜风吹拂的感觉。这些日子天愈发热了,晚上的气温也越来越高,随意披一件单衣出来都不觉得冷。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看月亮———就像今晚一样。

    她微微回首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心里又不知骂了庆帝多少句。她早就隐隐猜到,庆帝这次召陈萍萍入宫,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政事。

    可是庆帝要留陈萍萍,李瑶兮也没有办法,只能表面云淡风轻,可内心非常抓狂地骂脏话。

    其实她若是骂出来也无妨,反正那些现代脏话庆国人也听不懂。

    不知过了几时,亦不知有几颗星星已然悄然隐没,御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宫女推着陈萍萍的轮椅走了出来。

    陈萍萍甫一出御书房,便看见了白玉栏处亭亭玉立的李瑶兮。

    夜风将她妃色的裙裾吹得无声地微微扬起,像极了九重天上云雾飘渺处天仙的衣袂。她虽只是立在平地处,却有了种遗世独立的绝代风姿,恍若立于云端一般。她手中执一盏水晶宫灯,整个人都被笼在了灯笼空蒙柔和的光晕里,如花树堆雪一般。

    宛若误入尘世的仙子。

    李瑶兮半转过头来,对着陈萍萍盈盈一笑,假意埋怨道:“居然让本姑娘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该当何罪?”

    她的声音并不大,近旁无人,也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陈萍萍这才放心,展颜道:“不如就罚我再送你点宝贝?”

    “说吧,送什么?”李瑶兮勾起他的小拇指,语气轻快地问道。

    “回去我再想。”

    “呵呵,那本姑娘可得帮你记着。”

    “那是自然,不过今晚我还想带你去看一出戏。”陈萍萍淡淡笑道。

    “是不是又是关于范闲的?”李瑶兮将宫灯递给陈萍萍,开始推着轮椅向宫门处走去。

    “正是,”陈萍萍认可了李瑶兮的话。“还记得司理理吧。”

    “懂了,你觉得范闲会去鉴察院提审她,对不对?”

    陈萍萍微笑道:“阿瑶果然聪慧。”

    “话说这种血腥的事情……你居然真的敢带我去,不怕我吓着么?”

    陈萍萍只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你闭上眼睛不就行了?”

    “也对啊,那没事了。”

    李瑶兮和陈萍萍出了宫门,却见无羁正懒洋洋地坐在马车上打哈欠。见了李瑶兮,他跳下马车,问道:“回落花别院?”

    李瑶兮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鉴察院认识么?”

    “大概吧。”无羁在李瑶兮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京都四处的道路与建筑都熟悉了一遍,对鉴察院也有所耳闻。

    “行,咱先去鉴察院!”李瑶兮说道,又对无羁介绍道:“咳咳,这位是……陈院长。”

    “陈院长好。”无羁依着礼数微微躬身算是见礼,道。

    陈萍萍也沉默着回了个礼,淡淡道:“幸会。”

    “哎呀萍萍你不要板着脸嘛!要是把我的人吓着了怎么办?”李瑶兮非常护短地说道。

    陈萍萍只得非常无奈地柔和了脸上的表情,嗔怪道:“你就这么护着你手底下的人?”

    “不然难道我还要向着你说话么?”李瑶兮毫不留情地说道。

    后来李瑶兮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会向着陈萍萍的,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两人就这样携手,在京都几乎无人能敌。

    仿佛他们真的天生就该属于彼此。

    两人坐在马车中,李瑶兮忽然问道:“萍萍,你想让范闲接管鉴察院,是不是?”

    陈萍萍一愣,然后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苦笑道:“莫非你真有预言的能力?”

    “大概吧,反正我就是能知道,挺奇妙的。”李瑶兮耸耸肩,说道。

    “那你再为我预言一下?”陈萍萍笑着道。

    他本来只是随便一说,可李瑶兮却合上了眼睛,半晌之后缓缓正眼,无比郑重地说道:“你的判断是对的。”

    陈萍萍眸光飞快一闪,没有开口再问,而是默默记下了这句看似很莫名其妙的话。

    “还有么?”

    李瑶兮轻轻说道:“回江南,别回来。”

    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陈萍萍忽然说道,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一个荒唐无比的大胆的猜测,一个对于一件李瑶兮本来应该是全然不知的事情的猜测。

    有死一般的寂静开始在车厢的空气中升腾、发酵。

    陈萍萍霍然睁眼,望着李瑶兮道:“阿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哦,人家可只能说这么多了。”李瑶兮无辜地眨着眼睛,说道。

    她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呢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告诉你可能反而没什么好处。这个呢,就涉及心理学啦。”

    她只是不想忽然打破陈萍萍的生活,将那个残忍的真相撕开活生生地摆在他的眼前。

    陈萍萍轻轻点头道:“无妨,不管如何,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他的呼吸难得微微有些急促,仿佛快要窒息了一般。

    不过转瞬间,他便回复了平静,近乎完美地压制了自己的心神。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走吧,”陈萍萍说道,眼底古井无波。

    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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